令主看著他的反應,眼神中的玩味愈發深邃。她看著他臉頰上的那道劍傷飛速愈合,輕笑了一聲,鬆開了扼住他咽喉的手。


    “明知本座與曲喬的關係,還這麽不聽話。”令主笑道,“你這樣行事,豈不是讓她為難麽?”


    穆羽這才迴頭,忿然道:“我不會讓你傷她的。”


    “哈哈哈哈哈哈……”令主放聲笑道,“且不說她是自願為本座製劍,隻問你有什麽能耐放此狂言?上暘老兒尚且忌我三分,區區火辰五音,能奈本座何?”她話到此處,聲音一低,問道,“其實,要殺掉你們再容易不過,你知道本座為何不動手,卻要設下魔障麽?”


    穆羽心知不祥,卻不願去猜,更不願迴應。


    令主見他如此,俯低了身子,在他耳畔道:“你想想看,無法突圍、無力取勝,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本座得到木髓……以你們仙宗的性子,會如何處之?”她微微停頓,聲音裏笑意愈濃,“興許傷了曲喬的,不是本座呢。”


    穆羽聽到這裏,拚盡力氣將令主推開,翻身站了起來。他剛要喚迴兵器,卻又在瞬間被製住了手腕。他隻覺全身的力氣都被奪了,竟是動彈不得。


    “本座話未說完,誰允你起身了?真沒規矩。”令主道,“本座雖無心殺你,但你實在太弱,說不定本座手上一個不小心,就弄斷了你的胳膊腿什麽的……啊,本座倒忘了,你仙道未臻,尚不能長生久視。神桑金蕊能強你體魄、添你陽壽,莫不是你嚐到了甜頭,特地來本座這兒尋些傷痛,好迴去向曲喬撒嬌不成?”


    穆羽的腦海已是一片混亂,又聽令主這般出言,他又羞又怒,諸多顧忌已全然拋下,他穩住唿吸,朗聲令道:“熾焰蜃景!”


    話音一落,他腰間的葫蘆封蓋自開,火焰灼灼噴薄而出。眼看火苗燃上衣袖,令主蹙眉,退身避開。


    火焰蔓延,轉眼覆盡白雪。恍惚之間,蘆花遍開,飛舞翩躚……


    令主看著眼前之景,輕笑道:“蒹葭麽,有趣……”她揮手,撣開那茫茫如雪的蘆花,道,“別傻了,在你的蜃焰燒盡本座之前,你自己就會虛耗而亡。再說了,即便你能殺死本座,曲喬也未必領你的情。其實你心裏也知道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以為是,全是自作多情!”


    便是這一番話,破開了穆羽腦海中的混亂,令他又想起了那些通透卻又冰冷的話來。他不知心口這痛楚是因何而起,更何談克製壓抑。


    心緒動時,蘆花愈盛,蒙蒙地遮了眼……


    迷惘之中,令主的聲音聽來虛幻不實:“本座就給你指條明路。本座離山之時,為曲喬留下了一顆魔種。隻要她受下此物,便能與本體分離。此外,魔種還能改她草木之質,賦她七情六欲。如此這般,不僅能免她一死,還能償你心願……”


    穆羽聞言,嘶聲吼道:“住口!”


    迴應他的,是猖狂至極的笑聲。


    許久,那笑聲愈來愈低,漸不可聞。穆羽的心力也幾近耗竭,飛舞的蘆花轉眼飄散。他跪倒在地,止不住地喘息。眼前,陰氣森森,全然如初……


    作者有話要說:  筒子們!!!我又迴來了!!!


    首先,要提前祝大家元宵節快樂!嗷!!!


    本章,令主充分展現了自己紅娘團王牌的超高水平。一針見血地道破男女主角感情路上的最大障礙!大家鼓掌!!!


    [令主:嗬嗬嗬嗬,沒有本座搞不定的情侶!]


    不得不提的是,身為九嶽係列的第一篇,夜蛭蜀黍就是在本文中被令主大人精湛的紅娘技巧所折服,從此苦心鑽研,成為了新一代的紅娘團主力……[大霧]


    [夜蛭:……]


    [那隻:你夠……]


    嗯嗯,在本文的寫作中,我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劇情方麵明顯缺乏主線……這裏要謝謝大家的包容和擔待,也對那些對本文感到失望的讀者表示歉意……


    然後,下章一定要努力發糖!!!


    於是!下章看點:


    我喜歡你,與你無關。


    歡迎到時收看!!!握拳!!!


    ☆、23


    穆羽迴到營地之時,心中仍是一片迷惘。旋宮見他迴來,又看他一身狼狽,忙上前探問。穆羽不敢隱瞞,將魔障之廣、魔物之多一一告知,亦將遇敵之事避重就輕地說了。旋宮聽完,歎了一聲,也無他話,隻囑他去休息。


    穆羽應下,進了帳篷,卻隻是木然坐著。他克製自己不去想殛天令主說過的話,但那紛亂的心緒依舊將各種片段翻攪出來,擾他清明。


    約莫一更天時,就聽帳外人聲嘈雜。穆羽出去看時,就見是清商攜著弟子迴返。不消多時,孟角和流徵也查探歸來。眾人進了旋宮的營帳議事,遲遲不見出來。穆羽略微思忖,舉步走了過去。剛到帳外,就聽孟角的聲音滿是無奈,道:“……突圍是不行了,如今也無法求援,看來隻能硬戰。”


    他話剛說完,清商便道:“若以‘蜃焰’,興許能打開缺口。”


    此話一落,旋宮便歎道:“‘蜃焰’的確能燒透魔障,但要發動已是不易,要想維持更是難上加難。可惜我們疏於防備,竟被魔物迫到這個境地。如今就算能以‘蜃焰’突圍,三天之限就在眼前,怕是來不及了……”


    “怎麽也要試一試啊。師姐,你且帶弟子們突圍,我等在這兒鎮守,多少拖延那魔頭。”清商說罷,孟角與流徵便出聲附和。


    “不行。”旋宮冷聲否決,道,“你們帶弟子突圍,我留下。”


    眼看要起爭論,孟角笑道:“這有什麽好爭的,倒不如像我先前說的,硬戰一場就是了。說來說去,我們也不是為了突圍,而是為了護住曲姑娘啊。人多一些,勝算也多些。即便不能勝,拖延久些也好啊。”


    片刻沉默之後,旋宮道:“沒錯……阻止那魔頭得到木髓才是要緊。且如你所言,盡量拖延罷。”旋宮說到此處,語氣陡然深沉,聲音亦低微下來,“……待到無可拖延之時,我便燒山。”


    聽到“燒山”二字,穆羽心頭一震,殛天令主說過的話,清晰在耳:


    ……你想想看,無法突圍、無力取勝,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本座得到木髓……以你們仙宗的性子,會如何處之?……興許傷了曲喬的,不是本座呢……


    穆羽的心緒一時激越,也顧不得許多,挑簾走進了帳內。“不能燒山!”他開口,幾乎是吼出了這句話來。


    旋宮等人俱是一驚。眼看穆羽上前,流徵站起了身,拉住他道:“你冷靜一點。”


    穆羽並不理會,隻是對旋宮道:“我不會讓你燒山!”


    旋宮望著他,神色肅然無比。她站起身來,厲聲道:“與其眼睜睜地看著她毀在那魔頭手中,倒不如被‘蜃焰’焚盡。也免她淪為魔劍,危害蒼生。這個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穆羽無言以對,他聲音一低,道:“我明白……可是……”


    “可是怎樣?”旋宮的聲音冰冷,寒徹人心,“終究她是殛天府的人,我等在此守衛,已是仁至義盡。難道你還要這裏所有人為她拚上性命麽?”


    穆羽一時怔忡,隻是戚然沉默。


    旋宮冷笑一聲,繼續道,“是啊,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隻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當初你為了報恩,佯死欺瞞,可見你心裏早已沒了師門。何不隨她一起入了魔教,斷絕幹淨倒好!”


    清商聽得這些,忙開口勸道:“師姐何苦說這些氣話。”她說罷,又轉頭勸穆羽道,“曲姑娘也對我有恩,若還有其他辦法,我們也不願如此啊……”


    若還有其他辦法?


    魔種?


    穆羽想到此物時,心潮一瞬澎湃:那魔頭說過,若曲喬納化魔種,就能與本體分離。如此一來,即便以“蜃焰”燒去木髓,也不會傷她性命。


    沒錯,這就是“明路”……


    這一念,讓穆羽自己也被駭住了。


    身為仙宗弟子,他的這個念頭何其危險,又何其可悲。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辦法?


    他怔怔想著,忘了舉動。


    見他如此反應,清商擔憂不已。她喚了他幾聲,不見他答應,轉而蹙眉望向了旋宮。旋宮一見,偏過了臉去,再不開口。營帳之內,霎時被沉默盤踞,催生出凝重來。


    耳畔的靜,卻安不下穆羽的思緒。或許,他這就該上山去,勸曲喬受下魔種,帶著她離開,越遠越好……


    就在這時,一絲端倪從混亂中顯露,讓他所有的焦躁和急切戛然而止。


    那魔頭既然留了魔種給曲喬,自然也會告知她魔種的功用。性命攸關,她早該接受才是。可那魔頭先前之舉,看似挑釁,實是暗示,是要他去“勸”曲喬……這就是說,她不願意?


    她不願意。可他,差一點就遂了那魔頭的心願……


    穆羽登時釋然,不由笑了出來。心放下時,全身的力氣也一並放下了。他身子一沉,屈膝跪倒。


    一旁的清商憂懼更甚,正要問時,穆羽卻先開了口,聲音溫軟恭謙:


    “諸位師兄師姐,我有一事相求……”


    片刻沉默之後,旋宮的聲音漠然響起:


    “說。”


    ……


    ……


    又一次看到穆羽時,曲喬整個人都呆住了。


    入夜之後,她就在跟蘑菇們玩藤球,也沒注意有誰上了山來。穆羽出現在眼前時,她正一個弓步,雙手托著藤球要拋。於是,伴隨著滿心的驚訝和疑惑,她以這個姿勢僵了好一會兒。


    待迴過神來,她又看了看穆羽的打扮,心上頓生一片惆悵:勁裝、護甲、葫蘆、短矛……好嘛,這一套齊全,是要打架啊!


    曲喬想了想,一臉無辜地聲明:“我沒再妨礙你師姐設壇。”


    穆羽聞言,點點頭:“嗯。”


    “呃……那你,有什麽事?”曲喬問。


    穆羽略微斟酌了用詞,慢慢道:“殛天府設下魔障,包圍了這裏。”


    “誒?!”曲喬驚道,“那……那你們能突圍嗎?”


    穆羽搖了搖頭,“無法突圍,也無法求援。”


    曲喬聽罷,露了滿臉的苦惱。


    穆羽看著她的反應,繼續道:“隻怕我等也無法阻擋殛天令主……所以,旋宮師姐決定,三日之期到時,便以‘蜃焰’燒山。”


    “哦,這樣啊……”曲喬並不驚訝。她歎口氣,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你迴去告訴你師姐:燒吧,我都明白的。”


    穆羽聞言,輕輕一笑,道:“我不是來傳話的。”


    曲喬有些不解,“那你來做什麽?”


    穆羽笑著,迴答:“我來陪你。”


    這幾個字,說得分外輕巧,偏又十足溫柔。不知為何,曲喬想起了初春時的微風,也是這般輕巧,亦有如此溫柔。心頭恰如枝頭,便在這風裏微微顫動,輕輕萌出了芽來……


    這感受如此陌生而又奇妙,讓她驟生膽怯。她望著他,猶豫著說道:“可是……”


    穆羽似乎根本沒在聽她說話,他徑自放下短矛,開始解護甲的鎖扣。這番舉動,似曾相識。曲喬說不下去了,隻是呆呆看著他。


    待將頭發散下,他籲了口氣,凝眸一笑,問她道:“在玩什麽?”


    方才要說的話,已經錯過了時機,這會兒再也不好說了。其實說與不說,也都沒差,他既然下了決心,又怎會不知道結果。於是,她捧著藤球,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拋球。”


    穆羽一聽,噙著笑走上前來,伸手想要拿球。曲喬忙往後縮了縮,道:“這個你不能玩。”


    “為什麽?”穆羽不解。


    “呃……”曲喬糾結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這裏頭包著一顆魔種。”


    穆羽一愣,隨即便笑了出來,“如此對待魔種,若那殛天令主見了,豈不難過?”


    曲喬訕訕笑著,不置可否。


    穆羽看著她,心上又生出些許忐忑來。他忖度片刻,認真問道:“我聽殛天令主說,這魔種能救你,你為何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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