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瀾陷入沉思,是的,他說的對,自八歲起到了首陽山,隻要出了什麽事都會去找初二師兄,他有求必應,必全力相助。


    可是……木瀾的眼眶漸漸濕潤了,就是這樣一位和藹可親的師兄,竟然騙了她多年。


    “師妹你怎麽哭了?快別哭了,師兄這裏有顆糖,小時候啊,你一哭,我就給你顆糖,你一吃到糖就不哭了。不管你前一刻哭得多麽梨花帶雨,隻要糖一到手,立馬笑得春光燦爛。”


    說著,初二從懷中拿出一個白色的小荷包,拆開縫線,小心地取出一顆糖,剛想遞上去卻倏爾止住,又將糖收迴到小荷包中並塞迴懷裏。


    “不行,還是罷了。”初二說得滿心遺憾。


    這一切舉動都落在了七鰩的眼中,他在後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上前一步離他更近,語氣平淡道:“你是亂葬崗的舊人?”這句話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中充滿了肯定。


    初二身子明顯為之一振,急促道:“你能看出我是誰?”


    七鰩悠悠歎道:“那是自然,你這荷包從何而來?”


    初二又從懷中拿出那隻小荷包,放在手心中端詳一番,卻是忽然臉色一變,冷冷地說:“與你何幹?”他語氣冰冷,哪裏還是往日裏和顏悅色,說話輕言細語的初二?


    七鰩見他如此發怒,又迴想到他與此時的阿一長得如此相像,會不會是……


    但也說不通啊,他們二人性子截然相反,懸若霄壤,一個隱忍,一個呆傻,怎麽會呢?


    “那好,不談這個,你此間前來,並不是來與我們閑聊的吧?”


    初二收好荷包,從背後徐徐拔出一把劍來,紅色劍身,通體木質,赫然是初一那把長木劍。


    劍身縈繞著黑霧,盡是怨靈之氣!


    木瀾見狀連忙擋在七鰩身前,以為初二要殺七鰩。


    “初二師兄,我最後再叫你一聲,你若是殺了他,便連我一並殺了吧!”


    初二“噗嗤”一笑,將方才的冷酷神情盡數抹去,又變迴原來那個愛說笑的師兄。


    “師妹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不殺你,也不殺他。我想……放你們走。”


    二人對視一眼,眼中神色複雜,無聲地交流了幾句,但此刻魔珠之力還未恢複,隻得先作壁上觀,就算初二真的要殺他們,那也無法抵抗。


    初二淩空一躍,雙手握住長木劍將劍舉過頭頂,倏爾全力劈下,隻見一道黑霧橫空打向怨氣結界。


    見得金光一閃,聽得一地稀裏嘩啦的聲音,那結界化成碎片散落一地。


    木瀾和七鰩再次對視一眼,不知初二這到底是賣的什麽關子。他明明與初一是一夥的,一個要困,一個要救,這怎麽可能?


    所以……這應該是個計!


    二人不約而同地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初二。


    初二收迴長木劍,麵上饒有笑意地看著他們,三人對視良久,初二才呐呐道:“你們怎麽不走啊?還想留下喝杯茶嗎?”


    木瀾立刻問道:“初二師兄,你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你要做什麽?”


    初二雙手一探,盡顯無奈之色,走到血池旁,將手指□□血池中攪和一陣,又拿起來看了一番,最後厭惡地掏出塊手帕擦了擦手指。


    “什麽藥?我也不知道哇,不過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他,我想要他活著,就如同你要小七活著一般。”


    七鰩再次一震,他竟然管自己叫小七!


    那麽他一定是曾經亂葬崗的人,他到底是誰?為何龍叔也不認識他?一個人就算容貌變了,但那雙眸子是不會變的,他全然想不起任何印象。


    “好了好了,廢話真多,這可不像小時候的你了。快走吧,我啊,看到你們就心煩。都走了幹淨,對了,把龍叔也帶上,龍叔啊……龍叔這麽多年也是苦了你的。小時候,你還抱著我讓我做你肩膀上飛呢。”


    木瀾不聽他這些,拉起七鰩的手就要跑。可七鰩卻反手一拽她手臂,徑直走到初二麵前,直麵迎上他的目光,可見到初二的眼神在不住躲閃,倒是現出了幾分害怕來。


    “你……就是阿一!對不對!”


    七鰩斬釘截鐵地說道,話音未落,徑直掐上初二的脖子,將他從半空中提起,同時用一個眼神示意木瀾。


    木瀾迅速會意,躍起拔下長木劍。可……長木劍一碰到她的手,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了!


    初二被提到半空中,他眸子失了顏色,一張臉漲紅,咳嗽不止。


    “小七……”


    七鰩聽著這熟悉的稱唿,明白些許。雖然這些都是阿一應該有的記憶,但是他卻和阿一有著截然相反的性格,這又是為什麽?


    “你到底是誰?”七鰩鬆手,將初二扔到地上。


    初二掙紮著站起來,揉了揉被掐出紅印的脖頸,可麵上卻還笑著說:“小七你下手還是那麽狠,你剛來的時候我們吵架,之後你把我綁到樹上,最後還是二妹將我放了下來,你可還記得?”


    七鰩有些惱怒,怒喝一聲:“你是阿一的什麽人?”


    初二還是在笑,“你還是那麽聰明,是啊,我不是阿一,阿一也不是我,我們組合到一起,才是真正的阿一。所以,你們啊還是……管他叫初一,管我叫初二,這才更為妥當。”


    七鰩低頭看了一眼掌心,方才掐他脖子不是為了掐死他,而是為了試試心脈,看看他到底是誰。


    不過手心傳來的感覺,卻發現他是個半魂……不!他尚且連半魂都算不上,他體內隻有一魂一魄!


    看來,這一魂一魄便是從阿一的身體中分離出來,隨後自我形成意識成為獨立的個體。


    可為何他們的性格會截然相反呢?


    木瀾反手卻抓住初二的手,激動著說:“你能不能把小時候的記憶還給我!”


    初二抽迴手來,看著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搖頭歎氣道:“不能,這是阿一做的,再說,你的記憶自抽離出來後就被初一捏碎了,早早消散在這六界之中,你又何處去尋?再說……記憶很重要嗎?不重要吧,你珍惜現在就好了,話不多說,你們走吧。”


    語畢,初二再次負手走向血池旁,低頭看了一眼龍叔,蹲下身摸著龍叔頭上受傷的龍角說:“龍叔,我也是想阻止初一的,但是他不聽我的,你還是……”說著,初二祭出一道金光,金光將龍叔巨大的龍身籠罩,隨後聽得一陣“叮當”作響,龍叔身上的金針盡數散落一地。


    初二站起身來,對著木瀾二人說:“龍叔已然受了重傷,留在這裏也隻是一個死,你們還是將龍叔也一並帶走吧,畢竟……龍叔曾待我不薄。”


    木瀾二人雖然現在還是不懂初二到底是何居心,但是既然是讓他們跑,那當然不會留下,再說此刻的怨氣結界已經粉碎,阿一又受了重傷,看來並不會再攔下他們。


    七鰩上前,這時原地閃過一陣黑霧,龍叔化迴人形,由七鰩扶著走了出去。


    三人腳下探著路走著,正是順著來的路往迴。


    木瀾在前,反手橫劍身前,手中捏著那截火折子。


    幽長的甬道內,隻聽得他們三人的腳步聲,伴著火折子上火苗跳躍的劈啪聲。


    走了不知多久,前麵仿佛露出點光亮來,似是冰室內四角上懸掛的白光。


    果然,最後走出一段路,三人終於能站直了腰身,最終迴到那間冰室,對,當時就是通過這裏,但是還應該走迴那個大坑才是。


    木瀾收起火折子,看著冰簷的四角寶珠被打落剩下兩角。當時是怎麽打開暗門來著?


    木瀾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白蒼仙君的小白瓷杯,可是她原地走了兩圈,想起那塊冰格已經粉碎了呀,這下可怎麽辦?


    她抓著頭發想著對策,抬頭看去,見僅剩下的兩盞寶珠明燈不時閃爍一下,福至心靈,打算故技重施。


    她走到龍叔身側,龍叔還緊閉著雙眼,此番他受傷不輕,怕是命不久矣。


    “龍叔?”


    龍叔睜開了眼睛。


    “當時你是怎麽打破寶珠的?”木瀾指著還在發光的寶珠問道。


    龍叔卻不答話,站起身,揮手打出一掌。


    這一掌掌風凜冽,見著室內光線一暗,又是打碎一盞。


    那冰簷下徐徐伸出一個冰格。木瀾立刻湊上前去查看,卻見那冰格上是一塊實心的冰。


    “啊?”


    七鰩扶著龍叔坐下,也走過去看了一眼,手指在上麵一摸,淡淡地說:“針孔。”


    木瀾一震,驚訝道:“三珠金針麽?可是它還在阿一的手裏啊。”


    “你不是還有根假的嗎?”


    ☆、第38章 出逃


    木瀾連連點頭稱是,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那根假金針,然後插入冰塊中,聽得“哢噠”一聲,像是打開了什麽機關巧鎖。


    木瀾環顧一圈,可此間什麽都未發生變化。


    “嗯?不對麽?”


    話音未落,不知從何處飛出無數的翎羽箭,箭勢極快,七鰩兔起鶻落般淩空躍起,伸手抓下幾支箭來。


    木瀾鬆了一口氣,可還不等她將懸起的心咽迴腹中,又是一陣箭雨射來,三人皆驚,那箭雨仿佛有著準頭,誓要殺了木瀾一般。


    木瀾滿場翻著跟頭連連躲避,任憑七鰩在前阻擋,最終還是有一支箭擦過七鰩的手臂徑直飛向木瀾。


    木瀾慘唿一聲,那箭橫穿了她的左肩,從背後射出,最後死死釘在冰牆之上。


    “啊——”


    七鰩立刻撲上去扶住她的身體。


    木瀾捂住左肩,哪裏被橫穿出了一個洞,鮮血瘋狂順著指縫竄湧出來,將她本就沾染了不少血汙的衣衫染了大片紅色。


    “唔……好疼。”木瀾說完,忽覺腳下一軟,遂癱到七鰩的懷中。


    七鰩二指迅速點上她心口幾處大穴,但是鮮血還是不住下流,怎麽都止不住。


    木瀾的麵色愈發蒼白,雙眼半睜半閉,有氣無力一般地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麽,但終歸是沒有力氣。


    “瀾瀾,你這是怎麽迴事?!一箭而已!”


    七鰩抓過地上的落箭,見箭頭細小且無勾,箭尾羽毛也無毒,她到底是……


    “龍叔!您快看看瀾瀾這是怎麽了?”


    龍叔睜開眼睛,卻起不了身,隨手撿起一根箭來奉到眼前端詳,但半天也不開口說話。


    這可急壞了七鰩。


    七鰩晃悠著懷中的木瀾,連連喊著:“瀾瀾,瀾瀾你醒醒啊——”


    他忽然止住了聲音,因為他看到木瀾身上流淌出的鮮血順著他們身下冰格的縫隙滲透下去。重要的是,滲透進去的血將冰塊染成紅色。


    一塊……兩塊……


    以木瀾身下為原點,順著木瀾的身體四下擴散,直到他們身下的冰塊都由透明染成了紅色。


    七鰩怔了半晌,久久不知說些什麽。


    木瀾忽然在他懷中一陣抖動,而後睜開眼睛……


    “嘶——”她扯痛了左肩的傷口,連忙用手繼續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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