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蹙眉:“瑟拉,你是真的想當謀策手嗎?”


    四年相處下來,大家都看出瑟拉實在不是會讀書的料,但謀策手就等於是一國軍師的存在,不多讀書怎麽行?


    “也不是拉,隻是想瑟林和瑟琴都是遠擊手,我希望能比她們多一項專業。”瑟拉想到兩位優秀的姊姊,頓時覺得肩膀沉重得不行。


    蕾蘋絲安慰她:“你上學期的成績不是有進步,地理學都拿到蘋果了。”


    “但被扣了一片枯葉。”瑟拉悶悶不樂。


    “安格妮絲,妳看完了阿?”


    安格妮絲那本藍皮小冊被她隨意擱在一旁,她手上拿著草皮紙,量尺不斷移動,顯然正忙著計劃其他的鍛造品。


    她聳聳肩:“早看完了,就一句話:術試成績達標過,沒達標明年重修再來。”


    鍛造士沒有職業細分,科目的數量和難度亦是四術院之首,術試規定也是硬梆梆的,分數到就有執照,沒到那就抱歉。聽說每年都有一批為數不少的肆業生返校,重新參加鍛造士的術士考。


    蕾蘋絲也拿著自己的綠皮小冊子。製藥師的術試不難,就是現場出題,學生背熟藥方,調出正確的藥水,但調香師就……


    根據曆任經驗,是由術士長伊芙親自出題的,每年都不一樣,聽拉芙莉說,去年報考人數五十幾個人,隻有十個不到通過考試。


    掛記著這件事,蕾蘋絲想了一下便去找達達斯。


    在所有教師的辦公室都被諮詢的學生擠爆時,隻有這位地精教授翹著高鼻子,享受著空蕩蕩的辦公室。


    “妳想成為一位調香師?”他的語氣故作高音,彷佛聽到了什麽令人驚奇的事情。


    蕾蘋絲誠懇地點點頭:“我希望能成為一位全方位的藥草師。”


    達達斯亦如以往的刻薄:“我並不關心妳遠大的誌向,但恕我質疑,人們大多依賴口服藥物,外用的醫術被認為是輔助性、效果微弱。妳憑什麽認為調香師的執照一定對你有所用處?而不是妳拿來向那些多如牛毛的製藥師炫耀的工具呢?”


    “我當然不認為它能帶給我什麽用處。”


    在達達斯驚愕的目光下,蕾蘋絲認真道:“但它一定對我的病人有所幫助,藥物是幫助病人,執照是取信病人。我想做調香師和製藥師,不是因為它們能帶給我什麽,而是它們能帶給我未來的病人幫助。藥方被創造出來,存活至今,那就代表它一定曾經幫助不少的人,調香也是同樣的道理的,隻是它不像其他藥物一樣被普遍使用,但不代表它就毫無用處。”


    “…………”


    達達斯沉默了一會,再開口,罕見沒有往常的冷嘲熱諷:“調香師不是因為不重要而被忽視,而是因為太危險了。”


    他伸手拿了一瓶姆指大的玻璃空瓶:“就這麽一點藥劑,散布到空中就足以殺死一整個國家的人。伊芙為此一直感到非常自責,因為發明調香的是她,而濫用調香的也是她的學生。”


    蕾蘋絲睜大眼睛。


    達達斯哼氣道:“你們學生老是亂傳我和伊芙的事,以為我不知道!告訴妳,我和伊芙是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你們祖父母沒出生前就是了。”


    蕾蘋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之前也以為達達斯是因為追求不成……


    他歎氣道:“以前調香這門課都是伊芙教的,但自從出了那件事,她就不肯再教書……不、應該是不願意再親自教導任何學生,整天把自己關在玻璃塔。”


    “教授是指埃瑪事件嗎?”蕾蘋絲忍不住好奇:“我在學校曆史那本書有看過,調香師之所以相對製藥師要求更嚴苛,是因為有調香師沒將專業用於正道。”


    達達斯點點頭,大略說道:“伊芙曾有一位得意弟子,就是叫埃瑪,同樣是北瑞精靈族,也是學院成立後第一屆藥草師,一個非常優秀的孩子。她非常崇拜伊芙,但離開學校後卻受小人煽動,秘密對一直和北瑞敵對的部落施放毒氣……..”


    蕾蘋絲倒抽一口氣。


    達達斯重重歎了一口氣:“之後的整整五十年,北瑞森林都沒有結出任何一顆果實,精靈們飼養的鹿群和羊群無法生出幼崽……最後是作為族長的伊芙迴去家鄉,親自處製裁她。”


    蕾蘋絲想起曾經見過伊芙那一麵,彷佛無法撼動的冰雕女神,她和自己說話平靜無波,完全不像費伊和帕洛奇教授那樣,表現出對幼小學子的熱情和耐心。


    但如今聽達達斯一提,原來不是沒有,而是被強行封藏。


    “不論是誰,一旦擁有力量,身居高位,就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迷惑,做出令人害怕戰栗的壞事。”


    這麽說著,他目光銳利,突然直直射向蕾蘋絲:“你能保證成為大陸為數不多的調香師後,不會用此術行斂財或報複之事嗎?”


    如果是蕾蘋絲方才還有些害怕,那現在聽到達達斯的質問,她可以自信十足的迴答:“不會,我可以保證。”


    她連魔王王位都拒絕了,小小的調香師又有什麽難呢?


    “是嗎?看你的眼神和上課表現,我必須說我的確相信妳,但可惜妳證明的對象不是我,而是伊芙。妳來這裏是想詢問我調香師的考試題目吧?每年都不一樣,不過過關的標準始終是一個字。”


    蕾蘋絲一頓:“是什麽?”


    “心。”


    達達斯難得露出微笑,就像是仙人掌開花一樣令人驚奇:“證明妳的仁心,展現你的專業,向伊芙證明妳是無可替代的醫者。”


    .


    接下來的日子和往常差不多,四個女孩各忙各的,蕾蘋絲一直在思索達達斯的話:證明自己的仁心。


    “勇者、不,學長!”有女孩激動尖叫,


    大廳的餐桌上,蕾蘋絲抬頭,見幾個帶著金玫瑰的低年級女孩圍在塞隆身旁,表情向往,聲音嬌甜。


    “可以打擾你幾分鍾嗎?我們還沒分到術院,有問題想問……”


    “問他,他是新生級長。”塞隆一邊麵包撕碎丟進濃湯,一邊不忘把責任推給旁邊的辛德。


    “阿?什麽?”從和瑟拉的鬥嘴中迴神,辛德抬頭就對上幾個學妹嫌棄的目光。


    無辜的辛德:???


    蕾蘋絲從自己的煩惱微微分神,反正再想下去鐵樹也不會開花,她主動向塞隆搭話:“對了,塞隆也拿到小冊子了嗎?”


    不同於方才的冷漠,塞隆立刻丟下整塊麵包,往懷裏掏出四本小冊,每本顏色都不一樣。


    “哇!原來金玫瑰可以跨院考?”少女完全目瞪口呆。


    為女孩隻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驚訝感到愉悅,少年梨渦淺淺,心滿意足道:“恩,不過我隻想考三個執照。”


    “是什麽?”


    “進擊手、魔鬥士、製藥師。”


    蕾蘋絲蹙眉,有些疑惑:“進擊手和魔鬥士一定沒問題,但製藥師…….我以為鍛造士會更適合你。”


    她沒忘記對方在一年級展現出的魔法和力量天分,但製藥師,她從沒有見過塞隆表現出強烈的興趣。


    塞隆心虛轉開目光:“恩……恩……就是想考考看。”


    “咦?什麽時候……”


    “因為我不想隻是打打殺殺,如果哪天蕾蘋絲需要治療上的助手,我就能立刻放下刀劍,貢獻其他力量。”少年眸子水綠明亮,似乎是真心為對方著想。


    當然,他清楚知道自己話中的貢獻隻針對男性病患,特別是需要肌膚接觸的敷藥!


    少年暗暗咬牙。


    蕾蘋絲對病患細心盡責,就算是潰爛化膿的傷口,也是親自用幹淨的雙手處理,但苦的就是獨占欲極強的少年,每次看到都讓他難受得快撕心裂肺。


    如果不是擔心一激動就把病患的四肢扯斷,他一定立刻為少女代勞!


    不會讀心術的蕾蘋絲大受感動,金眸閃動如暖陽。但想了一下她還是搖頭為難道:“塞隆,謝謝你,但其實助手什麽,根本不需要特地去考執照,你不是還要準備兩場更重要的術考嗎?”


    塞隆瞇起綠眸,彷佛討到食糧而得瑟的黑貓,但笑容卻像白鴿似幹淨純粹:“是嗎?但我還是想試試,畢竟以後妳一個人在外行醫,身旁總要有個熟識的幫手。”


    蕾蘋絲嚴肅地點點頭“…………好,我一定付你很高的工資!”


    少年麵上維持人畜無害的微笑,心底卻已經在為兩人未來的藍圖興奮地在打鼓。


    偷聽到的瑟拉徹底無語了。


    魔族公主也許在政治和外交上都高人一等,但少女蕾蘋絲卻是單蠢遲鈍,在人情世故上傻傻就被人唿攏過去。


    助手壓根是個借口,說明了就是要跟著少女到天涯海角,少年方才分明是擅自將自己的未來和少女的綁在一起…….太可怕了。


    “一起努力吧!”


    ☆、94.第九十四章 可怕的劇痛


    伴隨著大釜沸騰的嗶嗶剝剝聲,時間就在沙沙翻頁聲漸漸流逝。


    開學初,那一大波職業諮詢的熱潮過去後,像是懸浮不安的茶葉終於沉於杯底,四年級生們漸漸沉穩下來,


    學生們終於紛紛攤開沉重古老的書本,與那些如今念來都顯得拗口的老考古題打起教道。


    就連格鬥士也不意外,一些固定的標準動作都要完全照著書本筆畫,畢竟不是專門軍校,所以學生一切的動作都要降低可能的傷害。


    於是就能看到瑟拉抱著書本念念有詞,一頭紅褐發糾結地都可以吸引外頭的小鳥築巢。


    而安格妮絲不是埋首在成堆的書本後麵,就是跑到術院的鍛造室呆上半天,有時幾乎整天都不見人影。


    她個子又矮,有一次,蕾蘋絲直到晚上收拾小廳,才發現她倒在沙發上的書堆後睡著了,身上蓋著無數張寫滿算式和符號的草紙。


    莫妮卡的法陣更不用說,有一次筋疲力盡的安格妮斯迴來,一躺入沙發就在大家麵前憑空消失,連聲音都來不出。


    過沒多久,她氣衝衝從浴室衝出來,渾身都是粉色泡泡,伸手拉著莫妮卡就準備一陣胖揍,幸好瑟拉反應快,趕忙拉住兩人。


    四年級的餐桌每天也是戰戰兢兢,安靜地連湯麵都沒有一點漣漪。


    以前喜歡交談打鬧的朋友現在都深情地盯著書本,唯一的例外隻有塞隆,蕾蘋絲每次抬起頭,總能看到美貌少年完美無缺的微笑和一雙水亮剔透的綠色眼睛。


    如今的四年級生是分秒必爭,而在這種非常時刻,各種奇怪的手段也紛紛出現。


    蕾蘋絲在瑟拉的哀嚎下沒收一顆據說能提神的曬幹狼心髒,另外還把安格妮絲喝的那杯補腦墨魚汁也倒掉。


    “蕾蘋絲!!我真的需要那個!咖啡已經沒辦法幫助我了!!”安格妮絲抱著蕾蘋絲的腰,死活不讓。


    蕾蘋絲一反常態強硬:“跟你說了這東西就是墨水在加了一些海草汁,偽裝成什麽深海墨魚汁。妳竟然花了十枚銀幣買,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海草墨水汁,你花了十枚銀幣!”瑟拉在沙發上目睹全程,忍不住笑得東倒西歪。


    安格妮絲抬頭沒好氣道:“是阿,不過可比曬幹的豬心髒好太多了,記得有人是花了一枚金幣呢!”


    兩個人根本是半斤八兩,蕾蘋絲扶額:“妳們……買來路不明的提神藥材和藥水前,至少先給我看一下吧?雖然還沒考上,但我好歹也受過四年藥草師訓練了,辨別這種偽裝的假貨是基本考題了。”


    安格妮絲不好意思道“阿…..是別人推薦的,想說就試試看……”


    瑟拉不死心:“對方還給我看那隻狼的牙齒唉!”


    不過再多的辯解都在蕾蘋絲瞇起的金眸下變得蒼白無力。安格妮絲抖抖肩膀,感覺自己正被對方當成藥材剁碎打成汁。


    在蕾蘋絲離開後,一直坐在後麵小沙發看戲的莫妮卡搖搖頭道:“你們還是多長長心吧。萬一吃出毛病,麻煩的也是蕾頻絲,她向來不喜歡那些因為亂喝藥生病的人。”


    “莫妮卡都不會想要吃什麽秘方嗎!”安格妮絲一臉怨氣,這時候就羨慕起某人的吸血鬼記憶,別人要讀十幾遍的書,她看一遍就丟在旁邊。


    “哼哼,我的體質對任何詛咒和治療都免疫,而且……”她舉了舉高腳杯,嗅了嗅濃鬱的香氣:“我有這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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