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迴到病房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有一個人已經坐在了這裏,正和他的奶奶何小妹說著什麽。


    “哦……你迴來啦。”


    那坐在這裏的人,赫然就是馬sir。馬厚德這會兒轉頭看了一眼,笑了笑道:“我有點不放心何奶奶,所以又過來看了一下。”


    何小妹這時候點了點頭,慈祥地道:“家輝啊,這位馬先生真是一個好人,有心了。”


    “是……是嗎。”他點了點頭,“奶奶,你先休息一下,我和他有點事情聊一聊。”


    說著,他就示意讓馬厚德出來。


    兩人走在了遠離這間病房的走廊上,他開口就道:“警官,我不是說過了,讓我靜一靜嗎?你……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馬sir卻道:“我也隻是關心一下老人家的身體而已,這樣不行嗎?”


    他一頓足,深唿吸一口氣道:“馬警官,你如果真的隻是探病的話,我歡迎你。但如果你是為了我媽……那個女人的事情才來的話,請迴吧。”


    馬厚德頓時眯起了眼睛,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呢,暫時也不做這個說客了。你好好照顧你奶奶,迴去吧。”


    他才籲了口氣,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等下,你東西掉了。”馬厚德這迴忽然喊道。


    他愣了愣,轉過身來。隻見馬厚德從地上撿著一個藥瓶子,伸過了手來道:“你的藥掉了。”


    “不是我的。”他隻是隨意地看了一眼,便沒有了注意,隨口道:“或許是護士掉的吧。”


    “真的不是你的嗎?”馬厚德忽然重複問了一次。


    他卻像是不耐煩一樣:“我很好,沒有並沒有痛,不需要吃藥,行了嗎?”


    馬厚德這會兒一拍自己的額頭,像是恍然一般道:“我想起來,這確實不是你的藥。隻是我從醫生那裏借過來的……不過,你知道這藥是開給誰的嗎?”


    “我哪知道那麽多?”


    “這是開個劉家輝的藥……”馬厚德眯起了眼睛,“開給你自己的藥,你居然會忘記了?真是很奇怪啊?對不對?”


    他像是一下子想起來了什麽似乎的,臉色劇變了起來,忙低著頭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著,他快步地轉身離開。


    馬厚德這次就不追了,隻是大聲地喊出了口來:“顧家傑,你是顧家傑,對不對?那天從你家樓上跳下來的,是劉家輝……你的哥哥,對不對?”


    他猛然轉身!


    難以掩飾臉上的震驚與慌張。


    馬厚德這會兒見對方停住,一臉不知所措,經驗實在太豐富的他心中暗歎了口氣,緩緩地走來,“在你迴來之前,我已經問過這裏的一位醫生。劉家輝的病情我已經知道了……現在的科學技術是很發達的,我們隻要驗一驗現在躺在法醫那裏的屍體,就知道他生前有沒有病……而你,也隻需要做個檢查,也就知道你有沒有病了。”


    他被步步地迫近,一步步地後退著。


    馬厚德沉著聲,並且飛快地道:“為什麽劉家輝會死在你家樓下,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們兩個到底做過了什麽?說!劉家輝的死,是不是因為你!”


    “不,不是!別過來……別過來……別!”


    “你不說,那我就要去問一問你奶奶,看她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情。”馬厚德依然沉著臉……用了一些大人的卑鄙來讓這孩子屈服起來。


    他並不打算真的想何小妹問些什麽,僅僅隻是打算擊垮這孩子的心理防線。


    盡管肮髒,卻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別!千萬不要和奶奶說這件事情!求求你,千萬不要!”他頓時哀求道:“要是讓奶奶知道了……哥哥做的事情,就白費了啊。”


    “你們……你們到底做了什麽?”馬厚德皺下眉頭。


    他……顧家傑深唿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會答應了下來,現在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顧家傑看著馬sir,艱難地開口道:“兩個月前,我來這裏看病,無意之中碰到了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


    “他就是劉家輝,你的哥哥?”


    顧家傑點點頭:“我沒想到,我居然還會有見到我哥的一天。因為,我記得我聽我媽說過,我哥哥小時候就溺死了……後來,我和我哥相認了,我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事情。”


    就這樣坐在了醫院走廊的凳子上,顧家傑雙手掩著自己的臉,一點一點地說出來這兩個月以來所發生過的事情。


    “警官,你應該知道,我爸會經常私底下打我,對吧?”


    “嗯,顧峰確實承認過了這件事情。”


    顧家傑苦笑道:“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不願意告訴我媽這件事情……我爸……顧峰一直會私底下打我,可是在我眼中,我媽和他也沒有什麽分別。她也一直在逼著我……”


    他抓住了自己的衣領,痛苦道:“有時候,有時候我甚至感覺自己喘不過氣來。我想要離開這個家,我想要離開這兩個人……我和我哥聊了很多分開之後的事情。他知道我的處境,他就忽然跟我說,不如讓他代替我,反正我們看起來,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你是說……你和劉家輝早就調換了身份了?”馬厚德驚訝道。


    “不經常。”顧家傑搖搖頭道:“一般隻要我爸那天會迴來,我們才會調換過來的。”


    馬厚德點點頭:“難怪顧峰說,上次打你的時候,你突然就反抗了起來……反抗的其實是你哥哥吧?”


    顧家傑點了點頭,他長長地籲了口氣,腦袋枕在了椅子後的牆壁上,“我其實是一個很懦弱的人。雖然那次我沒有親自經曆過,不過我看見到了我哥的傷口之後……我忽然間,真的不願意再迴去那個家。這個時候,我哥忽然看著我,他說……”


    “他說了什麽?”


    顧家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的燈光,輕聲道:“他說……不如讓他代替我,死了吧。”


    “你……你同意了?”


    顧家傑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同意下來的。我一直都在想……或許,是因為想要報複一下我媽媽和我爸爸,或許我真的想要離開,不願意再過這種生活……又或許,我不忍心看著我哥這樣的痛苦。知道嗎?我曾經親眼看見過我哥發病的時候,就倒在我旁邊,那種痛苦的模樣。”


    顧家傑搖搖頭:“我哥這輩子,沒有太多和我的記憶,也沒有太多關於媽媽的記憶。從小到大,都是奶奶在照顧他。對於哥哥來說,隻有奶奶是最重要的,唯一的親人。他不願意自己先奶奶一步走了,扔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假如死的了是顧家傑,而不是劉家輝的話,奶奶就有人照顧了,而……而我也就能自由。”


    馬厚德抹了把臉,不敢相信這兩個孩子到底怎麽會想出這種辦法來,不禁沉聲道:“可笑!不忍心讓你奶奶一個傷心,難道你就願意看到你母親傷心了?這段日子,你也一直跟著她吧?你難道沒有看到她到底有多麽的難過?”


    “我知道!可是我有什麽辦法?我是事前甚至不知道,可我哥那天就跳下去了!他那天就死了!我們根本還沒有談好這件事情,他就已經自己做了決定。他甚至沒有得到我同意就……我沒辦法啊!”


    顧家傑也變得激動了一些:“多少次……多少次我想要走上去,告訴她……媽,我是家傑。可是……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不敢告訴她,我……我這樣子來騙了她。我……我不應該答應我哥的。他說,奶奶就算術後好了,也沒多少日子……隻要這段時間能好好地陪著她,幾年就好,等她安詳地過了這最後的日子就好了。到時候,不管我是以他的身份出現在媽媽麵前,或者是說出真相,都可以。”


    “但那天……那天當我在樓下看到一群人圍著,看見我媽哭不出聲,倒在地下的樣子的時候……看到蓋在了我哥身上的那塊白布的時候……我……”顧家傑顫抖著道:“我……我後悔了。”


    馬厚德聽完,搖了搖頭,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辦案這麽多年,古怪的案子不是沒有經曆過,不過這種案子……馬sir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


    他不是看不見眼前這個孩子此時的悲痛,害怕以及後悔。


    “我……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馬警官。”


    “我知道了。”馬厚德點了點頭,他拍了拍顧家傑的肩膀,苦笑道:“但最起碼……這件事情,並不是真的壞的事情。但是,你認為,這樣一直下去,就真的好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


    馬厚德搖搖頭,卻忽然問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是不明白的。為什麽在你的手機上,會出現幾條奇怪的短信?”


    顧家傑道:“你是說關於老師的那件事情?”


    馬sir點了點頭。


    顧家傑道:“我哥說,這件事情最好不要讓人發現。剛好之前發生了補習班的事情,他就想著,就算是警方有什麽懷疑了,也好誤導你們。補習班一直都有這個奇怪的老師的傳聞,所以我們就在手機上留下了這樣的信息……”


    馬厚德張了張口,一時間愣住。


    他不是說質疑顧家傑的這種說話,他隻是在好奇……好奇那個已經死去的劉家輝,他……這孩子,到底經曆了什麽。


    提出這種想法,這種要求……僅僅隻是因為,他希望在他死後,有個人能夠代替他,照顧好何小妹最後的幾年,然後順帶地讓作為弟弟的顧家傑,能夠暫時脫離那個家嗎?


    “對了,馬警官,我……”


    顧家傑一下子止住了自己的口——他想要說,他看見了他哥哥,依然還像是活人一樣的事情。


    然而話才到了嘴邊,他卻忍了下來。


    “怎麽,還有什麽漏掉的嗎?”


    “沒……我,我隻是想說,你能不能先別告訴我媽媽這件事情?”


    馬厚德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你打算一直瞞下去嗎?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你扮著你哥去照顧你奶奶,可是你奶奶畢竟是和你哥哥生活了十幾年……她難道真的認不出,感覺不出嗎?”


    “我不知道,我隻能見一步走一步。”顧家傑搖了搖頭。


    “好吧,這件事情,我暫時當作不知道……不過,希望你能自己向你媽媽坦白。”


    帶著一絲惆悵,馬厚德離開了醫院。


    ……


    路上,看著倒退的人和車,馬sir忽然想到,劉家輝這孩子,遭受了這麽多,心中不難受嗎?


    雙胞胎,前後幾乎一樣的時間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各自的人生軌跡卻完全不一樣。


    “他……”


    路上,停下了腳步,馬厚德忽然意識到,“他心中有怨,很深,很深的怨!”


    ……


    ……


    他又一次重遊了故地,從河濱公園開始,一路迴頭,不迴頭,走過來時的路,直到最後還是迴到了最初的這個地方。


    這家遊樂中心。


    還沒有到關門的時間,遊樂中心的門是開著的。隻是前台的售幣員卻低著頭看著手機視頻,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麽人走入。


    他根本無需要去注意——因為他根本看不見什麽。


    整個遊樂中心還開著的機子的音樂聲,他也聽不見,因為他帶著耳塞……所以他聽不見,其中一台機子又開啟了。


    那台打烏龜的機子。


    “差不多了。”


    默默地看著他抓起那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的模樣,洛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句行屍確實沒有靈魂……一開始並沒有。


    但卻留有了一些東西在這具身體之中,經久不散,而這些東西卻像是一顆種子一樣,終於在這一刻,破土而出。


    一個從殘存的眷戀之中誕生出來的,新生的靈魂。


    第一次,看著一個新的靈魂的誕生,對於洛邱來說,已經顧不上別的事情了。


    就像是等待著半夜曇花盛開的那一刻般,洛邱靜靜地聽著,聽著……靈魂新生的初動的聲音。


    可洛老板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睛,輕聲道:“我以為,你不會再管這件事情的……黑水小姐。”


    他後麵的是黑水。


    而黑水後麵的是,沈美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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