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慢地靠近坐在篝火邊的男子。


    「啊……哇!」


    在從篝火的火光中辨認出我的樣子之後,男子因疑惑而眯起的雙跟驚奇得睜圓了。


    這並不奇怪。從人類的眼光看,我的外形接近猿人或者原人。很難判斷是人還是猿,這樣的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不被嚇到的人才是精神有問題。


    我一屁股坐到這個驚恐之餘,連逃跑都忘了的男人身邊,用眼睛盯著他,並露出一個在他看來應該會很可怕的笑容。


    (這,這家夥是什麽啊?人類?還是猿猴?)


    「我不是人類,也不是猿猴。」


    「——!」


    聽到我用語言迴答出他心裏思考著的疑問,這個男子大氣都不敢出了。我撇了撇嘴,更加僥有興致地看著這個狼狽不堪的男子。


    (到底是什麽啊……這個怪異的家夥。)


    「抱歉啦,我就是這麽個怪異的家夥。」


    「——!?」


    心中的疑問再次被迴答,這個男子對我產生了更加強烈的「對不明生物的恐懼」。


    (這家夥……難道能?)


    「『讀出我的心』是吧?誰知道呢,也許吧。」


    「哇啊啊啊!」


    男子發出淒厲的慘叫聲,盡量坐得離我遠一些。當他正要轉身的時候。


    「你想逃跑嗎?」


    我的這句話讓他僵住了。


    「你覺得這樣做沒問題嗎?把後背的破綻露給不明生物?不怕我在你分心的瞬間突然襲擊嗎?」


    「啊……啊啊啊……」


    由於過度恐懼,男子連慘叫聲都發不出,隻是小聲呻吟著,不住地搖頭想否認眼前的現實。


    不過,他的眼睛一直都沒離開過我。


    (這家夥……難道,這家夥是……)


    「謔謔!你知道我啊。哦,連收拾我的辦法也知道。知識真豐富啊,是吧?」


    盡管難以置信,也不願相信,但這個男子還是確認了我的身份。而同時想到的擊退我的辦法,也讓他的心中產生了一縷希望的光。


    可是,我。


    「不過——那是沒用的。」


    用這句話無情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所謂的無意識,和字麵意思一樣,指『沒有意識』,把『無意識』設法變為『有意識』,在理論上是矛盾的。嗯?你說我怎麽知道這些難理解的話?這個當然了,畢竟這是我們最大的弱點。怎麽可能不考慮呢?」


    由於能讀出許多人的心,我得到了這些家夥的知識。「理性的思考」就是其中之一。


    「我再告訴你一件讓你失望的事吧。就像你想到的那些故事裏說的,我們很容易被收拾掉。不過,抱著想收拾我們的想法而來的,並準備收拾我們的人,沒一個成功的。」


    我力量不強,沒有很高的攻擊力。爪和牙也並算不鋒利,更沒有毒。連野獸中都有許多家夥速度比我們快,力量比我們強。


    在擁有超越物理法則的肉體,並能夠操縱噴火等異能的同類中,我可以說是最弱的。


    不過。


    那些家夥一個接一個被獵殺了,我卻頑強地生存下來。其中的原因正是我的名字的由來,我擁有的唯一力量——就是被稱做「覺」的力量。


    沒錯,我就是「覺」。和名字一樣,我是能夠讀取他人思維意識的妖魔。雖然沒別的本事,但我可以毫不自誇地說,這種力量就是生存所必須的、最有效的力量。


    因為,我可以在對手行動之前了解其動向。即使是一招就能把我打得灰飛煙滅的攻擊,在了解了之後也可以輕易避開。


    雖然無法打倒對手,但也決不會輸。這種實實在在的生存之力,就是覺的力量。


    「你知道嗎?想收拾我的家夥多得可以堆成山。然而,無論是力量強悍的武士,還是著名的法師,都傷不了我一根毫毛。可是,像你這種一無是處的人,卻有可能把我趕跑。」


    實際上,這種說法有些誇張。


    在故事和傳說中,能收拾覺的人,必須是「普通人」。武器就是「無意識」和「偶然」。


    在驚慌失措之下,胡亂地把手裏的武器扔出,把篝火中的柴打得飛起來,偶然地擊中覺的麵部。——隻有這種連本人都沒預料到的偶然行為,才有可能把我們這些覺趕跑。


    反過來說,越是擁有特異能力或者高等技能,能夠冷靜處理異常情況的人,就越不可能收拾我。


    也就是說,像跟前這個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男子這樣的凡人,是最適合收拾我的人。


    不過,我並不打算讓他覺察到這一點。我必須讓這個男子全身心浸染在無力,恐懼和絕望之中。


    「別這麽害怕啊。我又不會把你吃了。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說起來,你這家夥經常讓女人哭泣啊,可要注意別傷了她的心哦——」


    天快亮的時候,這個男子虛弱地躺在地上,用空虛的眼神仰望著天空。


    他那抓得如雜草般亂蓬蓬的頭發已經完全變白。幹裂的嘴唇微微活動著,似乎在念著什麽,不過,就算憑我的力量也無法讀出他在說什麽。


    人類都有藏在心底絕對不能公開的秘密。不管這是特殊習性、還是過去的罪孽,又或者是一些他人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麽要隱藏的小事。總之,人的心底就是有這樣一些寧死也不能說的秘密。


    可是,這個男子已經毫無秘密可言。他的秘密完全暴露給我了。


    不願對任何人說的秘密、準備帶進墳墓的心靈傷痛,都曝光於青天白日之下。經過一個晚上,這個男子的心已經完全「解體」了。


    對於人類而言,心是最大的聖域。在某種童義上,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心靈被蹂蹭的痛苦,遠遠淩駕於肉體的痛苦之上。


    身體的疼痛可以用藥物緩解,而心靈的痛苦卻是無法緩和的。


    「謝謝你用美味的恐懼招待我。」


    我衷心地對這個被榨幹的男子表達謝意。在同類中,有不少在讀取人類的心、讓這個人飽受驚嚇之後,再把他的肉吃掉的家夥,不過,我可不覺得人類的肉好吃。


    我喜歡吃的,是人類的恐懼感。我不會取他們的命。


    ——不過,用恐懼感讓我飽餐一頓的人能不能再次振作起來迴到正常生活中,這我可不能保證。


    雖然我沒有對人類施加過多的危害,反而在尋找共存之道,但人類不這麽想。


    從遙遠的過去開始,我就多次搬過巢穴,想收拾我的人卻從來沒少過。比如,就在幾天之前——


    「嗚哦哦峨!領死吧!」


    壯漢那幾乎要衝破雲層的拳頭,發出威力絕倫的衝擊波。直接命中的話,別說是致命傷,我的身體很可能當插化為一片血霧。


    可是,我輕鬆地跳開,躲過了這足可擊碎岩石、打倒樹木的一擊。繼續前進的衝擊波破壞了我身後百米之遙的森林,隨後衝向天際。


    實在是胡來。


    「熊穀!別用這麽大的力量!注意周圍的損害情況!」


    和壯漢搭檔的女人,與我的意見相同。她板著臉訓斥著壯漢,可他不思反省地吼道。


    「別羅嗦!那隻猴子上躥下跳亂跑——我要揍扁它。」


    「……還好意思說對方是猴子啊。你自己不就是隻猩猩嗎。」


    女人雖然說得很小聲,不過熊穀仍聽到了。他瞪著眼珠子,大叫道。


    「你說誰是猩猩,啊!?要不要我給你看看人類獨有的絕技?」


    「這個以後再說,笨蛋。」


    那名女人冷淡地斥駁他。她用銳利的目光盯著站在樹上的我


    ,對壯漢小聲說道。


    「我從側翼包抄。設法阻止它的活動,你來解決它。」


    「切——給我記住。過後要讓你哭鼻子!」


    壯漢的話雖然像猩猩一樣低俗,但還是是表達了接受這種方案的意思。女人明確地讀懂了他的意思——盡管嘴上不和,兩人的心意溝通卻很順利。她默默地跑了起來。


    數秒之後,壯漢也開始跑動。和從側麵迂迴跑動的女人不同,他是徑直衝過來的。


    而我也開始了行動。就像中了這個女人的計一樣,跑向容易被逼到死角的地方。


    (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聽到了」那女人的想法。那是訓練有素的——也就是容易被我讀取的——思維方式。


    這兩個人過去似乎是從屬於陰陽寮那種國家組織的術者。女人叫倉橋和泉,男人叫熊穀由貴——讀取兩人之間交錯的感情是件很有趣的事,不過現在不是這麽做的時候。


    兩人都可以稱得上優秀的術者。熊穀擁有銷金爍鐵的強大力量,和泉之術高度洗煉。兩人以各自的優點互補的話,可以組成能發揮更大戰鬥力的戰鬥單位。


    可是——也許是因為他們所在的組織資曆尚淺的緣故,沒有發覺一件根本性的問題。


    也就是說,派遣術者來對付我們覺,這本身就是致命的錯誤。


    魔術在構造上有不可避免的缺陷。無論是什麽種類的魔術,不使用意識就無法發揮作用。在什麽環境、什麽時機、使用什麽力量,如果不考慮這些比現實還鮮明的事,就無法形成魔術。


    如果遇到的是普通的對手,這些缺點根本算不得問題。可是,遇到我這樣能讀取人心的對手,這等於大聲而真切地把攻擊方式告訴我。


    也就是對我說「接下來,我要在這裏使用這種攻擊方式了哦』。隻要不是笨蛋就不會中招。而我絕對不是笨蛋。


    在這以前,我已經和許多術者戰鬥過。其中有扔咒符的家夥,有使用火球、雷電和風斬的家夥,也有使用足以一招讓我斃命之術的家夥。


    然而,這些全都被我避開了,我一麵嘲笑著那些滿臉驚訝表情的家夥,一麵從容不迫地逃走。投入能夠殺死我,甚至連抓到我都不可能。


    再重複一遍,我們覺的弱點就是「無意識的行動」。無論思考什麽,隻要心被讀取就毫無意義。


    魔術可以說是另一個極端。是必須精密計算控製的有意識的行動。正確、完全、不包含半點不確定要素——正因為如此,很容易被預測。


    如果要以魔術挑戰我,至少應該不製訂任何策略,胡亂地使用力量才對。像現在兩個人那種想讓我掉進陷阱的想法,是下策中的下策。


    不過,我自然沒有義務把這個告訴他們。


    我以一個小跳躲開了飛來的咒符。和泉的攻擊並沒有剛才那麽猛烈。


    無論是態度還是意識,都鮮明地表達著誘我上鉤的意圖。


    不過,我仍裝作中了和泉的計,按照她的引誘,如奔命一般朝一個方向跑去——


    在那裏有一個偽裝的陷阱。隻要再帖上一張咒符就可以完成捕縛陣了。她是打算把我逼到那裏,由熊穀放衝擊波解決我吧。


    嗯嗯,很有想法啊。是不是該說聲辛苦了呢。


    ——但是。


    我故意放慢逮度,逐漸縮短和那女人的距離。接著,我跳起來,著陸點就是陷阱的正中央。


    (上鉤了!)


    和泉那仿佛用舌頭都能舔到的想法從我身後傳來。她興奮地準備投擲咒符。


    這時,我以準備跳躍的動作伸直了尾巴,靈巧地卷住頭頂的樹枝,以此為支點迴轉,變換了方向。


    「什……麽?」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到和泉身後,踢了她一腳。她向前傾倒,掉進了自己設置的捕縛陣中。


    當然,未完成的,捕捉妖魔專用的捕縛陣不會捕捉和泉。不過,兩人的陷阱不單是這個捕縛陣。


    「……啊!?」


    熊穀在遠處叫了起來。為了解決被捕捉到的我而放出的衝擊波已經逼近了。可是,現在站在陣上的是和他搭檔的女人。


    和泉驚恐得臉色大變。已經躲不開了。這是自然的,為了讓我躲避不及,這一擊早已算好了時機。


    啊,她應該死了吧。


    連骨灰都剩不下來了吧。我是這樣確信的。但是,熊穀很有毅力。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使出渾身的氣勁,強行改變了衝擊波的方向。這種努力是有成果的,衝擊波偏離了直行的軌道,不過,餘波仍然把和泉吹飛了,將她吹進森林的深處。


    「嗚……」


    而這種蠻幹的行為也反噬到熊穀自身。他放出的衝擊波仿若出膛的子彈一樣,是無法改變方向的。如果強行改變它的軌跡,就算大腦被燒毀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看起來,他似乎沒有生命危險,雖然,他因力量用盡而雙膝跪地,已經無法繼續戰鬥了。


    唔——既使和預想的有些不同,但很明顯,戰鬥結束了。我輕蔑地看著這個麵如土色、唿吸急促的男子,聳了聳肩。


    「怎麽說呢,你們兩人都沒死,恭喜一下吧。」


    我扔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在那之後,我度過了一段相當平靜的時光。每天睡大覺、逗弄闖入領地的人類,過著悠閑的生活,有一天——


    空氣中突然發出異樣的氣息。


    雖然我自身就是異樣的存在,但也隻能這麽形容。


    這並不是什麽人的氣息通過空氣傳來,而是周圍的空氣——而且範圍相當廣——自身如同擁有了意誌一般,釋放出明確的氣息。


    正因為我是覺,才能意識到達種異常狀況。在這座山裏居住數十年,這種事情當然是第一次發生。


    我感受到空氣的意誌,讀到了風的心。而這個——包裹住整座山的巨大「存在」,正盯著我。


    ——這是什麽啊?


    盡管被這巨大的存在感壓倒,我依然要使用自己唯一的力量。


    無論這是什麽,隻要擁有心,我就可以讀出。這究竟是什麽,為什麽看著我,我一定會弄個明白——


    (——喲。)


    用不著我尋找。隻要從這個存在的意識表層稍微深入一些,就能聽到他主動和我說話。


    「什麽……是人類——?」


    得到的信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叫了出來。


    這竟然是人類,是人類操縱的力量。如此巨大的力量,憑人類的意誌怎麽控製得了。


    這種強大無比的力量,全是用來對付我的嗎——?


    (找到了,你跑不掉了。)


    這個人類——這個年齡上還是毛頭小子的男子,用思維對我進行挑釁。雖然聽起來像是在迴答我的問題,但我們決不是在對話。


    這是我讀到的思想。我沒有把自己的意誌傳達給對方的能力。這隻是這個男子用感覺或者氣息等模糊的東西推測出我的想法,並反過來用我的能力警告我而已。


    ——竟敢小看我。


    這個男子明明知道自己的心被我讀取,卻根本不當迴事。


    他毫不隱藏地把一切想法暴露出來,而且準備把我消滅。


    「別太狂妄了……區區一個人類。」


    我再次大叫起來。


    以前,我遇到的人類都懼怕把內心暴露出來,因而極力隱藏,在這種努力毫無作用的情況下,被無力感挫敗。


    隻不過是恐怖感將被榨取的人類竟敢小看覺,看來有必要給他點教訓,讓他明白麵對『覺』什麽才是正確的態度。


    給我等著,人類。


    男子所在的地方很容易被找到。因為,那家夥與其說是無防備,不如說是積極地把心敞開,告訴我他所在的位置。


    不僅如此,他的腦中還描繪出周圍的詳細地形,把我和他的位置,以及我前往那裏的最短路徑告訴了我。


    完全把我當成傻瓜了。如此愚弄覺的力量的家夥,當然,這還是頭一個。


    一定要給他點教訓。我下定決心之後,加快了腳步,同時,盡可能多地讀取這個家夥的內心。


    這個男子叫八神和麻。是風術師——哦,竟然是和風之精靈王結下契約的「契約者」。


    自信的根源就是這個啊。的確,這是相當強大的力量呢,能夠控製精靈到如此地步的人,至今為止我還沒見過。


    不過,隻要他是人類,就一定有弱點。而且,憑我的力量能夠輕鬆找出。我完全沒理由會輸的。


    「你說對方真的會來嗎?』


    ——嗯?


    看來不隻是和麻一人。他語氣肯定地迴答那個女生。


    「沒錯,它一定會來歡迎我們的。——是吧?」


    我知道,最後那句「是吧?」不是對那個女生說的。不過,對於我來說,此刻重要的是壓製怒火,專心收集情報。


    由於那個女生和他說話,和麻內心的表層出現了那個女生的資料。——她的名字叫神凪綾乃,是炎術師——由於距離太遠,我無法和她本人的心接觸。


    不過,這也沒辦法。我的力量本來就是近距離使用的。隻要不是和麻那樣的特殊而超越常理的存在,我就無法讀取沒有出現在視線中的對手的心。


    我迅速趕往他們的所在地。


    「真的來了……這個……就是覺……?」


    一看到我,那個手持炎劍的女生——綾乃露出緊張的神色,擺好了架勢,同時,讓思考停止,使內心變空。


    這種嚐試,就現在來說可算是做得非常漂亮,但是,在正式戰鬥的時候,什麽都不想是不可能的吧。


    不過,那種過度的警替,是遇到我的人都會產生的正常反應。


    與之相比——


    (死前的禱告做好了嗎,猴子?)


    這個男子的態度決然不同。不僅不怕內心被讀取,反而有「連說話的工夫都省去了,真方便啊」的想法。


    給我好好記住了,把覺的恐怖穿過肺腑刻在心底吧。


    盡管我做出這樣的決定,和麻依然沒有半點緊張感,反而看著靠在樹幹上的綾乃,簡短地命令道。


    「那就上吧。」


    「……」


    聽到和麻的話,綾乃盡管不滿地噘起了嘴,還是朝前挪動腳步。


    我驚呆了。這是什麽男人啊,居然把戰鬥的事推給女人,自己在旁邊看戲,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哇,完全讀不出他有羞恥的感覺。


    綾乃的心裏充滿了對和麻的不滿。不過由於是常有的事——這是什麽男人啊——就沒說什麽,一直盯著我。


    接著——


    「哈啊!」


    我輕鬆地避開她的劍放出的火團。


    綾乃也已經預測到了這一點,在火團爆炸的同時,她衝著我奔跑過來。她打算混在爆炸產生的粉塵中向我逼近,進行近身戰——


    太天真了。


    對我而言,視覺並不是重要的感覺。特別是在對魔術戰中,能讀取對手的心的覺之力才是最重要的。隻要我還活著,就算五感全廢也不會輸。


    在綾乃突進的同時,我也以弧線方式移動。當她到達我剛才所在的地方時,我早已拉開距離逃掉了。


    「唿——在哪裏?」


    「這裏。」


    我善意地把自己的位置告訴了她。她慌忙迴頭,同時揮舞著炎劍。


    「想發射大量火球,用數量擊敗我嗎?」


    「——!」


    計策——雖然並沒有巧妙到足以稱得上被識破的。她臉色大變。然而,動作隻停止了一瞬,她以精神力抑製住心中的驚慌,繼續揮舞著劍。


    四十發火球衝著我飛來。這簡直就是地毽式掃射。擁有壓倒性密度的火力逼向我,似乎要把所觸及之物全部燒光。


    (這樣的話,就算讀得到也躲不開了吧!)


    我聽到了她自豪的想法。似乎確信勝利在握一般。


    ——可是,太天真了。


    我主動迎著逼近的火球群衝去。之後,四十發火球的連鎖爆炸產生的巨大熱量讓周圍的空間變得灼熱,爆炸聲震動著空氣。


    接著——


    「哼哼,輕鬆解決。」


    她滿臉得意,我毫發無傷地輕輕著陸在她麵前。


    一瞬間。


    「什……?」


    她瞠目結舌地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抬頭看著她,露出吃定了對手的笑容。


    「怎麽……會這樣!」


    又過了數秒。迴過神來的她揮劍砍下,我跳著向後躲避。站到她剛好砍不到的地方,再次發出嘲笑。


    「吃驚吧?」


    綾乃受到精神上的刺激雙肩顫抖,而我要讓她產生預定的動搖情緒。就算不是覺也知道,對受到刺激的人繼續施加打擊,產生的傷害有多大。


    「無論你擁有多大的力量都是一樣的,雌性人類。想打倒覺的人是無法打倒覺的。魔術對覺沒有效果,這就是真理。」


    連珠炮般的話語,將無力感植人了她的內心。告訴她無論怎麽做都沒用,告訴她勝算為零。


    實際上,我也不是那麽從容不迫。剛才相當危險,如果那個女生是技能不成熟的術者,我就不可能毫發無傷了。


    我得救的原因隻有一個。綾乃對火焰的控製太精確了。


    火焰的熱量與爆炸隻在效果範圍內發揮威力,對外側完全沒有影響。實在是厲害。不過,也正因為如此,火球與火球之間產生了空隙,雖然很小,但我的身體仍可勉強通過。


    看來,綾乃的力量和技術可以稱得上一流,隻是實戰經驗不足。由於太忠實於基本戰術,她沒有應對情況采取省事的做法。


    如果她的控製再差一些,我就不可能從空隙脫身了。


    不過,在那種情況下我會選擇別的脫身之策。


    總之,這個女人不足為懼。她的力量在我遇到的對手中可謂最強,但用老辦法就足夠對付了。


    需要警惕的——


    「你在做什麽啊?」


    在我把意識投向和麻的那一瞬間,他像早就意料到一樣說道。


    「不耐煩」的情緒如聲地展示給我和續乃,他搖搖頭,繼續說道。


    「覺這種東西隻不過是會讀心術的猴子,你怎麽打得這麽辛苦。」


    「什麽叫隻不過……這一點不就是最麻煩的嗎。」


    事實的確如此。


    盡管隻有一種,但這卻是無敵的力量。是你們這些術者絕對贏不了的力量。


    可是。


    「什麽?你在說什麽傻話?讓開。


    和麻向我走來,他的態度仿佛在說這種力量根本不足為懼。


    他究竟打算做什麽,很奇怪,我無法讀出他的心。他並不是刻意隱藏,而是因為,這是簡單而理所當然的狀況,根本不需要思考——就是這樣。


    和麻以毫無緊張感的精神狀態放出風之刃。不過,我讀出了這個。通過意識麵施放的攻擊,我能夠輕鬆地迴避。


    接著,第二、第三發。


    我一麵輕鬆地迴避著,一麵窺視和麻的內心。現在,他的整套攻擊方案已經成形,隻要讀出這個——


    「……什麽?」


    我不禁大叫


    起來。


    他的連續攻擊總數有五十三發。每一發都精密計算好軌道的刃群一口氣逼近我,開始的時候還有無數的逃跑路線,在迴避過程中逐漸減少——最終變為零。


    明知是死路,我也隻能往那裏逃。結局已經定了。就算能把握全部五十三發攻擊,憑我的身體能力也無法躲避。


    「嗚……嗚啊啊啊啊!」


    即使這樣,我仍拚命地迴避。全身被風之刃切得傷痕累累,但我決不能放棄——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滿身瘡痍,但四肢齊全,拚命想著如何衝破這危險的境地。


    在我沒有自信再次這麽傲的情況下,他卻沒有追擊。這時,我讀到了他的心。


    「哦,好快啊。虧你能忍受下來,了不起。」


    和麻完全沒有追擊的打算,而是神情自若地讚揚我。我知道這種讚揚是發自心底的,這更讓我感到憤怒。


    「啊——就是這樣。」


    和麻對我的憤怒毫不在意。他轉過身背對著我,開始向續乃講解。


    「基本的構想和你的第二擊一樣,『就算讀得到也躲不開』。地毯式攻擊雖然不錯,但要計算好攻擊軌跡。胡亂掃射會產生很多空隙的。」


    「……」


    綾乃沒有說話。她沒有如此精確地控製術的自信。


    看來和麻並不打算親自動手。這個男子要把我當做綾乃的練習對象。雖然根本不把我當成敵人,這一點令我非常生氣,但這是逃脫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如果這個男子真要置我於死地,我完全沒有能力反抗。在與綾乃交手的時候趁機逃跑,這是我唯一的生存機會。


    ——可是,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


    「嗯?做不到嗎?那就使用策略二號,以這家夥為中心。」


    和麻指著我,輕鬆地說道。


    「省點力氣,一口氣把半徑五十米的空間燒幹淨。」


    「什麽!?」


    我驚愕地叫了起來。


    「沒必要把這裏等離子化。隻要一千度,烤個一分熟還是做得到的吧?不過,加熱要均勻哦。」


    「啊,這個倒是簡單。」


    這都做得到啊!


    我陷入了空前的大危機中。受到這種攻擊,我不死才怪。與剛才和麻的攻擊一樣,即使提前知道攻擊方式,我也沒有能力迴避。


    該怎麽辦?我要怎麽做才能從這裏逃走——


    ——有了。


    在綾乃實施和麻提出的建議之前,我彎下腰,身體前傾,兩手緊緊抓住大地,然後——


    「我,我認輸了!」


    我順服地跪著,不住地以頭點地。


    「啊?」


    綾乃感到非常意外,她停止了行動。我趁機搓著手,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求饒。


    「你們兩位實在太厲害了!我完全不是對手!我真是愚蠢,以後不會再去害人了,求你們饒我一命!」


    「……」


    綾乃呆呆地低頭看著我。


    「……這家夥瞞像人類的啊。」


    「畢竟,讀取人心就是這家夥的存在意義,多少受了些人的影響吧。」


    「…………………………怎麽辦?」


    綾乃要把我交給對一切都滿不在乎的和麻處置。這時,和麻說道。


    「什麽怎麽辦——要燒死它還是給它點教訓,都隨你的便。」


    哇,這個男子殺氣騰騰的啊,各位!


    ——各位是誰啊。


    狼狽之餘,我講起了單口相聲,心裏拚命摸索著活命的辦法。


    這個男子對我的求饒不加理會。他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完全是想按部就班地把我解決掉。


    不過,綾乃方麵還有點指望。她並不是會無情地把搖尾乞憐的家夥殺死的殘忍的人。於是,我用尊敬中帶有懇切的眼神看著她,發出悲痛的嗚咽聲。


    這是頭等大事。我必須哄住這個女人,保住自己的命。——這次的屈辱總有一天要一百倍地還迴去。


    「唔……」


    看到我逼真的演技,綾乃產生了動搖。她再次朝和麻望去。


    和麻不耐煩地歎道。


    「我說你啊,每次遇到求饒的就放過,我們還怎麽做生意。」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


    不過,這個男子雖然嘴巴很壞,其實是很顧著綾乃的意的。他的心裏已經沒有了消滅我這一意向。


    「真拿你沒辦法。」


    他再次發出歎息,接著,揪著我的尾巴,輕鬆地把我提了起來。雖然渾身如刀割般劇痛,但現在我必須忍耐。


    「放過這家夥就等於任務失敗。我要把它從這裏驅逐出去。沒意見吧?」


    「驅逐?到哪裏?」


    「是啊。就這邊吧。」


    和麻隨便朝東方指了指。


    「一千公裏左右?」


    「——」


    綾乃眉頭緊鎖,腦中浮現出日本周邊的地圖。從現在的位置算起,朝和麻指的方向前進一千公裏。


    「已經是太平洋了啊?」


    「這家夥在生理構造上又不是不會遊泳。」


    和麻沒有半點猶豫。這時,我的身體被一陣強風卷起。


    「哎呀,這個,遊泳不是我的愛好啊。」


    「加油。」


    麵對慌忙說出自己意願的我,和麻隻扔下一句簡短而冷淡的話,他大手一揮。


    豪爽地把我扔了出去。直衝向斜上方的我被風推著,如炮彈一般飛行。在地麵上看著我的兩人越來越遠。


    可惡,給我記住了!總有一天我會迴來報仇的!!!


    從結論上說。


    和麻撒了個大謊。這個男子一開始就不打算幫我。


    說是把我驅逐到一千公裏之外的遠方,卻不讓我乘著風憂雅快樂地飛行。


    在開始的猛烈加速之後,被扔出去的我,開始彈道飛行。剛才已經過了頂點,現在的我,正呈自由落體狀下降。


    也就是說,這麽下去的話,我將完全沒有減速地從數千米的高空掉到誨麵。身體和動物沒多大區別的我遭到如此對待,怎麽可能活下來。


    那個該死的家夥,竟然把我——覺給騙了,是個什麽人啊。


    不過,從和麻的角度看,他並不打算騙我吧。那時,他的心裏隻想著要把我扔進海裏。


    當然,他知道我會因降落在水麵時受到的衝擊而死,但由於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沒出現在意識裏,這樣理解應該是正確的。那家夥可沒說過半句「不殺」我。


    不過,這個男子——如此自然地,根本不經過意識就實施殺戮,他的神經構造究竟是怎樣的啊?那還是人類嗎?


    ——啊,我究竟發了什麽瘋,要去和那種家夥對抗。


    海麵離我越來越近。我的生命隻剩下幾秒了。


    「可惡……那個該死的惡魔……」


    從心底發出的詛咒,以及一片藍色的海麵——我充滿這兩種東西的意識,和身體一起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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