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飛沙彌漫,一旁觀戰的修士都紛紛眯起了雙眼,他們的神識急切的向台上掃去,想要知道這場比試的勝負。煙塵散去後,兩人的身影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蘇含和洪武仍舊保持著對峙的姿勢,蘇含的左手捏著飛廉草葉,眼睛睜得大大的,而洪武則沉默的立在原地。他的肌膚表皮正在緩緩裂開,鮮血不斷的向外湧出。蘇含的最後一擊終於破開了他引以為傲的體表防守,灼熱的火氣順著肌膚的裂紋擴散出來,發出嘶嘶的聲音。


    “是我輸了。”他開口說道。立在擂台旁邊的築基修士沉默了半晌,才宣布道:“蘇含,勝。”


    台下一片嘩然。在這場比試開始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洪武會是獲勝的那一方。但此刻事實卻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們的臉上。


    蘇含鬆了一口氣,她抬起左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轉身準備離去。


    “且慢。”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忽然響了起來。那聲音從很高的地方傳來,因為它的主人就坐在四樓的玉座之上。她儀態美麗優雅,此刻精致的麵龐上卻透出了幾分哀傷和脆弱。穿著一襲藍色衣袍的蘇千葉抬起手輕輕一卷,站在蘇含對麵的洪武突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轉而不可思議的望著自己的身上。沒有火焰,沒有傷口,剛剛的那一場比鬥竟然像是從未發生過那樣。而蘇千葉的手中卻多出了一團精純的火氣,它變換著身姿凝成了一根長針。


    “那天在清萍城裏,你就是用它把蘇家全都燒成了灰燼吧。”蘇千葉的眼角恰到好處的泛起一點濕意。“如果當初,我能多派上幾個築基修士去保護蘇家,父親和張長老他們也許就不會死去了。”


    父親……蘇含被這個稱唿弄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是在叫蘇譚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蘇千葉和蘇譚明的血緣關係可是遠得很,她當年也沒少把他的親生女兒蘇曦葉往死裏坑。


    “蘇家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個很小的家族。你也隻是五靈根的資質,靈石也好,資源也好,難免沒有辦法給的很多,但這麽多年也一直沒有少過你的份額。”蘇千葉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是因為那次四季秘境的任務而埋怨父親他們的話,我也無話可說。那確實是個危險的地方,但你不也活著出來了?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我不求別的,隻想問你一句為什麽,為什麽要把這份仇恨一直記到了今日,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要迴去報你那份所謂的仇,毀掉我的整個家族?”說道這裏,她已經哽咽的難以繼續,隻是睜著一雙微紅的眉目,仿若控訴一般看向蘇含。台下的修士見狀也跟著大聲喊叫了起來,紛紛用仇視的眼光瞪著蘇含。有人高聲喊道:“她嫉妒你!她心胸狹窄,不配做青玄的弟子!”


    蘇含被一片討伐的聲音包圍在了其中。她麵無表情,心中卻緩緩的發出了一聲冷笑。


    好一番唱念俱佳、聲淚俱下的表演。看來蘇千葉確實是做了一些功課,才敢在公眾麵前理直氣壯的向她發難。隻是事情會這樣發展,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之外……在蘇千葉的整個敘述中,可是缺少了一位很關鍵的人物呢。


    柳蓉這個名字,好像一直都沒在各個版本的流言中出現過。就像是,有人把她的部分給故意抹掉了一樣。


    她抬起頭,目光平靜的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弟子們望去。在青玉座的最中央,身著青衣的阮碧文正緩緩的露出一個柔美的微笑。


    第90章 第九十章


    耳邊的吵鬧聲一波大過一波。坐在演武台四樓的精英弟子們神色各異,其中一個身著黑袍的修士撇了撇嘴,對坐在他身側的男修傳音道:“要不是知道她是個築基修士,我還真以為在那裏說話的是個凡人大小姐。要是有人殺了我的父親,修為還比我低那麽多,我一定二話不說,直接一刀宰了他。哪來這麽多磨磨唧唧的廢話!”


    “你爹可是個金丹真人,長悟。”男修麵無表情,“而且我看她也不是真的難受,裝的吧。那些外門弟子就吃這一套,她在青玄裏頭可是有一副好名聲。含光真君的弟子要玩這套把戲,那就讓她玩吧,我們也看看熱鬧。”


    蘇千葉從懷中取出一塊絲帕,優雅的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她滿意的看著台下的那些修士都激動的滿臉通紅,為自己打抱不平,罵著喊著讓蘇含滾出青玄宗。這種感覺太棒了,整個世界都站在自己的這一邊,她蘇千葉被那麽多人高高的擁護著,隻要一句話就又能左右他們的想法。想必從今往後,她愛護家族和親人,甚至為此不惜放下身段來向兇手求一個答案的美名就會流傳在青玄宗的每一個角落裏了。


    她醞釀了一下情感,又再度開口:“大家都安靜下來吧。蘇含,我要聽你說話。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蘇含站在擂台中央,聞言緩緩的抬起了頭。她從懷中摸出一塊青灰色的石頭,不少台下的修士認出這是一塊可以刻錄聲音的映音石。她輕輕的用手點了一下石頭的表麵,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他願意用五百靈石,讓我把你送到玄雲山上…蘇譚明希望給你一個教訓,玄雲山上的修士,不僅名聲差勁,而且還容易被算計;除了那個喜歡恃強淩弱的黑爺以外,山上還住了一個姓王的築基修士,暗地裏和合歡宗有來往,宗門中據說就有不少女修,被他暗暗抓住賣掉了。不過,他現在外出雲遊,要過一陣子才會迴來。住在王道人隔壁的,還有一個築基修士,很有心機,但是為人極為敏感;有不少暗中惹到他的人,都被他用手段整治過了。而柳蓉是玄雲山上活得最久的修士…她年輕時,就因為手段惡毒出名。據說,有很多練氣高階修為的少女,在見到過她以後,就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至於具體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整個演武台悄無聲息。蘇千葉愣在了當場,台下的修士們則雲裏霧裏,隻是直覺事情的走向有變。有人認出了說話的人:“是梧桐峰的執事季諾。”剛進入內門的修士住所是由他來安排的,不少人都聽說過這人隻要有好處收,就願意利用自己的職權幹虧心事。


    “一個月兩塊靈石的份額,蘇家確實從來都沒有少過我。”蘇含說道,“供養一個單水靈根的負擔對於蘇家而言是沉重的,所以蘇譚明把它分擔到了我們這些資質並不出奇的弟子身上。我的族姐們拚命的做任務,卻隻能得到一點少的可憐的靈石,數十年苦修都隻能停留在練氣五六層的境界。而那些被奪走的靈石都花在了你身上,是蘇家把你培養成了一個築基修士。


    但既然你問了的話,我並不怨恨這個。我的資質如此,確實不值得家族花大力氣栽培。但是當我被送到四季秘境裏的時候,我實在是無法保持平靜。那一次你的師兄們也去了,他們應該和你提起過秘境的險惡。我當時隻有十二歲,練氣四層的修為,進去近乎等同於送死。但在那個時候你們這些築基修士又在哪裏呢?全都在安全溫暖的蘇家好好的呆著。為什麽你們享受了權利,而我們卻還要完成你們的義務?


    我很幸運,我活著出來了。但我實在是無法繼續呆在蘇家,進入青玄宗也是依仗著我自己的努力,和蘇家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我無意報複,畢竟蘇家還是養大了我。但是蘇譚明聽說我進了內門之後,卻害怕我會這麽做,於是讓季諾把我送到了玄雲山。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放心,最後他把我交到了柳蓉手裏。”蘇含從懷中取出了一枚令牌,她把它高高舉起使得周圍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我被路過的修士救下,柳蓉也殞命當場。在她的洞府裏,我發現了這個,上麵刻著兩人交易的信息。我願意發下心魔誓來證明自己今天所言非虛,而我也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


    “蘇譚明,該死。”蘇含冷冷的說道,“我有兩次都幾乎死在了他的手裏,實在是無力承擔第三次的風險了。蘇師姐如果執意要為他討個公道,那我們就隻能執法堂上見了。”


    她朝著蘇千葉行了一禮,隨即頭也不迴的跳下了擂台,大步離開。傷口還沒有處理,蘇含不打算繼續在這邊浪費時間爭執。三天後她還有另一場比試要比。


    演武台被一陣沉默籠罩。蘇千葉隻覺得血都湧到了臉上,她渾身顫抖,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但卻又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阮碧文好好的欣賞了一番這難得的光景,一臉風輕雲淡的開口對著下麵的築基執事說道:“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動手抽下一場比試的兩位修士吧。”


    玉瓊閣的修士把蘇含的斷骨全部接了起來,並抹上了療傷的膏藥。她被告知大約再過一天自己的骨傷就能愈合,隻是活動起來會有些痛。蘇含付完靈石,皺著眉迴到了自己的洞府。


    她早就猜到蘇千葉十有八九是要搞今天這一出的,因此特意把季諾抓過來讓他把那天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並錄在了映音石上麵。至於那塊令牌,它可是個意外之喜,蘇含自己也沒想到能在柳蓉的洞府裏麵找到這樣的東西。


    和體修對戰真是太累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布好禁製,在原地打起坐來,爭取盡快把狀態調整到最好。


    “啊!”擂台上的修士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被站在他對麵的人重重的踹了下去。一臉悠閑自在的楚齊然甩了甩手上沾著的鮮血,慢慢的走下了台。目睹了這一幕的修士不由得心驚膽戰;沒想到這麽快,這個煞星就被抽到了台上。幸好自己不是那個倒黴的對手。


    就在蘇含走後不久,一臉鐵青的蘇千葉也一甩衣袖,起身離開了。眾人雖然知道蘇含說的在理,但多數人心中還是支持著蘇千葉。他們有些憐惜的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任憑誰忽然之間發現同自己關係親近的長老和父親原來並不是好人,心中都會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心地那麽善良的蘇師姐!還有人不住的埋怨蘇含為什麽要把殘忍的事實揭開。


    阮碧文撐著手,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想到:看來還要加把火。


    她瞄了一眼葉昕,發現他正端坐在青玉座上看著下麵的比試,一臉風輕雲淡。不知為何,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前世,他跪在桃花樹下,背脊筆直,想要挽迴離他而去的蘇千葉時的情景。那是阮碧文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那麽卑微、那麽心碎的神色。她垂下眼睫,不會了,今生不會再有這樣的場景了。


    在葉昕的洞府內,放著一盆她送的靈植,它可以梳理修士的靈氣,對修行大有裨益。阮碧文知道葉昕不會懷疑她,他一直都把那盆植物放在近身之處。這也是她把紅靈蟲養在了上麵的原因。它們被種上了她的記憶碎片,總是在葉昕冥想時,帶著前生或者痛苦,或者美好的迴憶進入他的識海。他在夢中重溫心碎的時刻越多,醒來就會變得越發堅定和冷酷。


    重來一次,她定不會讓蘇千葉笑到最後。


    “韓師兄?”王義躺在玉瓊閣的床上,見到推門而入的人,不由得驚詫的翻身坐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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