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生不是生活指導委員會餘黨的特務破壞員。”貝阿特麗絲·香沼斷言到。


    “哼哼。”神酒阪兵衛擠出鼻音。


    純一什麽都沒有說,沉默地靠扶手立著。


    弁天女生宿舍騷動兩天之後,學園北部,小島居民開店的繁華街宇津帆新町……


    留存著大正時代氛圍的學園“城下町”,居民約有三百人,大半在開麵向學生的店鋪。水巷流過,有軌電車奔馳,如盆景一樣漂亮的街道。


    其一角聳立著一座古風寶塔,他們三個人就站在塔頂的展望台。這個塔叫做“新十二階”,是過去關東大震災以前東京淺草的建築在這個南洋孤島上的再現。高六十七米,以現代的感覺來看並不是特別高。不過,在沒有別的大樓的新町這裏,確實是一個視野良好的地方。


    純一站的地方,南國白雲藍天之下因春日暖陽打盹兒的蓬萊學園全貌一覽無餘。


    圍在周圍的環行線。東西兩側繁茂的兩個森林。立在各處的白色校舍群。稀疏露出社團的倉庫、練習場。矗立在正中的紀念講堂。


    亞熱帶小島、受惠於豐饒的自然、社團活動活躍、俊男美女任君選擇、隻要有才能誰都能快樂生活的夢之學園。


    短短一周前,看起來還像夢一樣的學園。


    那之後,改變的何其多。


    一周前,他隻是一介新生。


    一周前,純一乘坐飛艇,從上空發現了“那個女生”。


    然後到了今天。


    翻倒有軌電車、從反省房逃脫、被下水道衝走、在女生宿舍掀起暴動、經過了無數地方、精疲力竭、滿身瘡痍的他,現在站在這白塔之頂。


    “你是怎麽知道那個女生的身份的?”兵衛語氣嚴厲,“學園電視裏可是罵了不少,說是ss的走狗,罪大惡極。”


    “電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的話,你可是個相當的白癡;不然就是公安委員會夢中的理想學生。”


    “咱可不是白癡!”兵衛說,“而且被你夢到什麽的,也高興不起來。”


    “那個女生不是ss餘黨。”becky無視兵衛繼續說道,“正因如此,事態更加悲觀。這可是躺在蓬萊學園最暗處的機密,牽涉上這個的話,可不是能輕易解決的。”


    “比ss的家夥還要麻煩?想象不到啊。”


    “她是‘二等學生’。”


    “二等……?”純一迴頭。


    “沒聽說過啊,那種學生”兵衛說。


    “不可能聽說過。就連我,也是幾天前剛剛知道的。”


    一隻海鳥在藍天中飛過。


    貝阿特麗絲繼續說明:“知道其存在的隻有極少數的人,學生會首席、有力社團的首腦層,還有一部分老教師。二等學生們……”


    “們?”


    “對。不隻是那個女生。還有很多別的人。最少也有數百、說不定能有數千人。他們不是學園的正式學生。大多數是引發了問題在本土呆不下去了的未成年人,或者是在學校裏欠了太多債而破產的學生,或者是由於家裏的情況付不了學費的人這樣。共同點是社會或經濟上的弱者。


    “把這樣的人收集在這個島上,讓他們秘密地在學園裏生活。不出什麽大事的話,就不會被發現——對,打個比方說,他們被某個警備團體保護著,不會被調查學年和班級這樣。然後,作為在這裏不為人知地生活的報償,他們在委員會和有力社團的命令下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


    “什麽工作?”


    “……各種各樣的工作。”


    貝阿特麗絲語氣陰沉。純一感覺到了她所暗示的。那是在這春日陽光耀眼的藍天下,難以說出口的工作。


    “不知道是由哪裏的部門或以誰為中心對二等學生進行管理經營的。這個慣例行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清楚。有說是二十年前的酒橋學生會的,也有說是戰後不久的鮫島學生會開始的。”


    貝阿特麗絲舉出了傳說中的兩個黑暗學生會的名字。兵衛頻頻點頭。


    純一從來沒有聽說過那些名字。但是聽到它們的瞬間,他感到學園的過去形成了黑影,正從自己背後悄悄接近。不可思議的,他覺得自己早就認識那個影子了。


    “無論如何,背景都是人手不足。與那場荒唐無稽的招新大亂,以及幽靈成員的傳言,根本是一樣的。不,可以說這是蓬萊學園唯一的問題。學園祭、運動會,活躍的場麵要多少有多少。人手越多,就可以舉辦越誇張的活動。這樣就能形成實際成績,預算方麵也變得有利。使用這個預算,翌年就能進行更大規模的招新。這是學園經濟的原則。”


    在哪裏聽過的台詞。純一馬上想了起來:不是和最開始那天,那個得意的招新學生講的一樣麽。


    貝阿特麗絲還在繼續:“他們不上課,也不會因此受到懷疑,因為本來就不在名冊上。他們通常隻是‘在走廊裏看到的、別的什麽班的學生’。不在任何地方、即使在哪裏也沒什麽奇怪的學生。巨大學園這個特征被巧妙地利用了。


    “隻有有力的社團或委員會會被分配給二等學生。需要他們的時候,各團體的首腦層就會招來他們給予任務。成功的話,他們就能迴到一如既往的無名生活之中,直到下一次被需要之時。


    “不過,如果某個特定的二等學生出名了就是另外一迴事了。譬如某個愚蠢新生對她一見鍾情,在整個學園裏追趕她的話。那個時候……”


    她咳嗽一下,


    “……那個時候,她就不再是二等學生了。會獲得學生證、履曆書,以及本土的地址,變成普通學生。然後,會被貼上ss餘黨這一標簽。這樣的話,就可以在萬人麵前堂堂放逐之了。”


    “喂喂,你這說的有點讓人不懂了。”兵衛插話,“總之就是這樣吧?我們扯上學生會大人物們藏起來的假學生什麽的了嘛。這哪裏比ss更麻煩了?不就是有幾個窮光蛋想要錢被雇傭了嗎?這又怎麽啦?”


    “不是幾個,是幾千人。並且不是被雇傭了,是被買了。”becky訂正道,“我們扯上的,是至少累計五千人、多可至四萬人的有組織的人口買賣。如果這樣的醜聞暴露了,現任學生會立即就會倒台。豈止如此,下一次選舉也……”


    “說的太誇張了吧?不就是所高中。”


    “要有比人口十萬的巨大學園更誇張的東西的話,真想讓你告訴我呢。”她嚴厲地說。


    剛才的海鳥再次穿過上空。


    說不定它才是這個學園最自由的生物,純一想。


    “……becky?”


    “怎麽了?”


    “becky是怎麽查到這麽多秘密的? 而且,為什麽要告訴我?”


    “我在公安委員會的首腦層有‘關係’,隻能說這麽多。”


    這不是謊言,也不是完全的真實。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在你進行更多愚行之前予以忠告。朝比奈,隻有這次是不可能用玩笑或機智解決的。他們不會因下水道的漂流、浴場的格鬥而大意。你要繼續行動的話,對麵也會動真格的。這裏與別的普通高中有根本上的不同,你也切身體會到了吧。你正威脅著這個蓬萊學園的存在本身。即使這樣,你還要去追那個女生嗎?還要救她出來嗎?就為了和她見麵說話?就為了牽著手一起走?


    “你認為自己是誰?電影主角?白馬騎士?傳說中的勇者?你的魔法劍在哪?傳說的預言書呢?友方的軍隊呢?還是說要一個人做?你做得到嗎,朝比奈?以這個學園、十萬學生為敵,僅憑一人?”


    海鳥這次終於飛走了。取而代之,出現了一條巨大的銀色鯨魚。


    “……是飛艇!”


    壓迫著三人的視野的,正是齊柏林飛艇。


    而且是很眼熟的一艘。仔細一看,不是第一天純一他們乘坐的那艘麽。


    飛艇優雅緩慢地從他們所在的“新十二階”側麵掠過。不知是不是因為人手不足,側腹上仍然留著招新第一天看到的文字——


    “~~來到這座島的全部年輕人喲,期待美妙的高中生活吧!~~”


    但招新周已經結束了,飛艇現在做的是別的工作。


    成千上萬的傳單像飄散的櫻花一樣從船底撒播而下。


    “啥啊,這是……”兵衛驚得合不攏嘴。


    其中一枚從純一頭頂輕輕飄落。上麵寫著這樣的文字……——


    學園審判,開庭決定!


    日期時間:明天午休~第六節課(可能延長,請取得班主任的授課缺席許可)


    地點:學園中央部,穗北真八郎紀念大講堂


    被告:生活指導委員會餘黨女特務


    主席法官:香田忍第一檢察局局長(兼任公安委員會非常聯絡局副局長)


    ~~話題沸騰的審判劇!勸善懲惡,痛快無比!即日判決!


    錯過這個將是傳於後世之恥!等不及下一次審判的人,馬上來吧!~~


    主辦:公安委員會、軍事研


    讚助:學生會書記局、司法研、廣播電視委員會——


    伴隨著快樂的進行曲,傳單不斷落下。


    “……這樣!各位,請大家互相轉告,一起來場!……”


    就像要蓋過演奏一樣,飛艇揚聲器裏響起了怪聲怪氣的廣播,


    “……這裏是每次都麻煩各位的公安委員會宣傳局……明天將有學園審判召開,是學園審判!預告:檢察擔當委員請求處被告‘絕對停學’之刑!時隔十二年的絕對停學究竟會不會被精彩地執行?進來少有的一大審判劇、可憎的ss特務命運將會如何!……門票一人二百日元,一層貴賓席,二層西側……”


    “真做的出來,”兵衛吼道,“一點都不要臉啊,那群家夥!”


    給學園學生的湊熱鬧心理點一把火的誇張宣傳。


    不過純一在意的是另外一點:“所謂絕對停學,是什麽?”


    沒有聽過的詞,但討厭的預感爬上了他背後。


    “嗯,簡單地說,就是永久放逐啦。”兵衛若無其事地迴答,“從島上趕出去。然後,別說這個島,以後再也不許踏足任何與蓬萊學園有關的地方,就是這樣。”


    “但是根據至今為止的統計,離開學園之後,沒有人能再次踏上任何陸地。”becky指向大海,“這是因為,受刑者要從島的懸崖絕壁,直接被放逐到那個太平洋。”


    “怎麽會有那麽荒唐的事!”


    “連飛艇、有軌電車和火槍隊都有了,有一兩個審判也什麽奇怪的吧。”


    “怎麽會……!”


    “這就是蓬萊學園。”貝阿特麗絲·香沼嚴肅地宣言,給純一胸口最後一擊。


    海鳥在遠方鳴叫。飛艇鼓起的銀色的腹部還在塔側,


    “~~來到這座島的全部年輕人喲,期待美妙的高中生活吧!~~”


    純一突然注意到了。


    “來到這座島的全部年輕人喲”


    那個時候『那個女生』笑容的含義。


    那不是在看純一。


    不是在對他微笑。


    “期待”


    那個女生看著的是這個。


    飛艇上的文字。


    然後留下了眼淚。


    為自己來到這座島這件事。為自己作為二等學生被買來這件事。為幸福的高中生活絕不可能這件事。


    “美妙的高中生活吧”


    自己並沒有被包括在“全部年輕人”之內。


    在眼前發生的種種,和自己毫無關係。


    自己不屬於這裏。不能成為同伴。


    “那個女生”哭泣了。


    (“你有些讓人為難呢,還是這個樣子的話”)


    刺戳著胸口。


    (“有學校願意接收像你這樣的學生呢”)


    他再一次眺望在塔南展開的雄壯景色。


    環行線、森林、校舍群、大講堂。


    看起來和剛才完全不同。


    現在,她正要被這學園驅逐。像壁虎的尾巴一樣,像不再需要的玩具一樣。


    被抹殺、被加以汙名。


    純一終於認清了敵人的麵孔。


    “三角。”


    “誒?”對於純一的唐突一語,貝阿特麗絲不禁反問。


    “我終於明白了,現在的狀況。”純一表情明快地麵向兩個同伴,“這就是三角關係啊。我、‘那個女生’,”向南指去,“……以及這個蓬萊學園的。”


    貝阿特麗絲不禁啞然,凝視戀愛的少年。


    不,正確地說是處於三角關係之中的少年。


    完全沒有破綻可容放棄、理性和常識進入。而(如果她豐富的數學知識正確的話)三角形是最堅固的圖形。


    “噢,神啊。”她的勸導隻是讓他內心裏行將熄滅的火焰再次燃起。


    “我要救出‘那個女生’。”純一說道,“已經決定了。想製止我也沒用。”


    “我早就知道了。如果你能製止得了的話,我早就做了。”她歎了口氣,“但是,你要怎麽救她?”


    “看著吧。”純一說,“其實,就在剛才我想到了個好方案。絕對會成功。”


    如此斷言的他的表情充滿確信。


    長時間沉默。


    “明白了,你贏了,朝比奈純一”最終貝阿特麗絲·香沼說道,她雙眼深處沉著奇怪的影子,“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在一條船上了。我也決定協助你。”


    “真的!?”以為絕對會被製止的純一高興得跳了起來。


    “相信我。”


    “謝謝,becky! 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的!”


    金發公安委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開了想衝過來握手感謝的純一。


    “那麽,你要怎麽做,神酒阪?”


    “呿,沒辦法哪!”劍客搖頭道,“我幹行了吧,行了吧?”


    “真的好嗎?大概不會賺到什麽錢的。”


    “我也知道啊,但沒有辦法吧!來,你想想,”兵衛表情認真地說,“譽為學園第一的劍客的本大爺,被一個新生的花言巧語說動,幫他在女生宿舍浴場裏跑來跑去——這種事要是傳出去了,不就一下子沒有客人來了嗎!不僅這樣,可是要丟臉丟得連在走廊裏走都不敢了。所以喲,考慮到以後的好處,變成這樣就要多少無視一下利益幹到最後,表現一把咱漂亮的刀法。明白啦?”


    這些是真心話,還是害羞地不願直說要幫助純一?稍微有些難以判斷。


    “明白啦,當然的。”純一決定姑且這樣迴答。


    “明白的話就好,明白的話。那麽,既然定好了咱就趕快動手吧,嗯?”


    “我想最後先確認一下,”貝阿特麗絲說,“你真的、真的已經有好方案了嗎?”


    “當然了,可是珍藏已久!”純一燦爛的微笑。


    而這一瞬間,他腦袋中連方案的“方”字都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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