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的戰況,也是甚佳,餘化龍的四個兒子都是重傷逃迴,他自己嘛,挨了薑子牙一鞭,還被哮天犬咬了一口,灰溜溜地縮迴關去。


    大家迴營,都道是破關就在眼前,伐紂大業更進一步。然而,俗話說,好事多磨,古人一般不騙人。


    餘化龍那個在外學藝的兒子餘德迴來了!


    這個餘德名字帶德,實際最缺德!他師從截教烏雲大仙,擅長的是毒痘。他迴家一看,父親躺在床上□□,哥哥們不是傷了胳膊就是傷了腿,總之就沒一個是身體康健的,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他用從師父那裏取來的靈藥治好父兄,定下毒計,當天晚上,餘家五弟兄乘五方雲到周營上空將五鬥毒痘四麵八方潑灑,這是要毒死周營所有人呐。


    寸心從夢中醒來時,楊戩已經不在身邊,周身有結界籠罩自己。寸心一怔,他是吃多了嗎,弄個結界困住她。


    寸心拿起如意,破結界而出,就聽見了營帳四周一片□□,她一驚,猛地披衣起身,見到此生從未見過的人間慘景。


    將士們紛紛倒在地上□□,渾身發熱,身子止不住顫抖,一個一個痘疹接連冒出,輕輕一觸,痘疹破裂,便有膿流出,痛得直在地上打滾。寸心望去,所見皆是如此,煙火斷絕,周營上空仿佛都蒙上了一層死氣。


    “這是怎麽迴事?!”寸心見楊戩麵色凝重,疾行而來,忙追問道。


    楊戩沉聲道:“你怎麽出來了,快迴結界裏去!”


    寸心道:“我是龍,這些凡間毒物害不了我,你快說,是不是那些潼關的混賬打不過半夜跑過來投毒?”


    楊戩打量她四周,見她確實無事,這才放下心來道:“正是如此,這是痘毒,陰毒無比,我們有道行傍身,不受侵害,可這些凡人將士,可就遭了難了。”


    “那該如何是好?”寸心急急道,“你們師門不是有丹藥嗎,趕快拿出來救人啊!”


    楊戩搖頭歎道:“已經分發完畢了,解毒丹數目太少,大軍有六十萬,根本不夠,剛剛治好的人,不過多時,就會再次染上。師叔已經派人向玉虛宮求援,我前去采藥,過些日子便迴,到時候一齊救治,方有生理。你一個人在此,千萬小心,如意不要離身,我把哮天犬留下,有事便遣他來尋我,知道嗎?”


    寸心點頭,眉頭緊蹙:“你也要小心。”


    楊戩應了一聲,騰雲便去了,寸心見著這滿目瘡痍,與剛剛跑來的哮天犬相對無言,這可該如何是好?


    她來到中軍中尋薑子牙。


    薑師叔早沒有過去神采飛揚,頹然坐在案幾後,不住長歎。


    寸心幾步上前見禮,薑子牙見她,苦笑道:“你們龍不愧是天生神獸,無事便好啊。”


    寸心坐下,替他奉茶,本來還想過來師叔這裏找找安定感,沒想到,師叔比她還要沮喪。寸心暗歎一聲,勸道:“師叔,你不是已經派人去求援了嗎,還有楊戩剛剛去采藥去了,肯定很快就能迴來治好大家了。”


    薑子牙無奈搖了搖頭:“凡人和我們不一樣,他們是很脆弱的。楊戩找藥不知道藥多久,玉虛宮煉藥,難道就不需要時間嗎?這一來一去,六十萬大軍不知要折上幾何,而且,軍中煙火已經斷了,沒有飯吃,餓上幾日都會死啊。”


    寸心騰地一聲站起來,道:“這有何難,我現在就去做飯,總不能叫將士們餓死。”


    說著,她就箭步如飛來到夥房,夥頭軍們,身子弱一點的都倒在地上,身子健壯的居然仍舊撐著忙碌,領頭的大叔,手都在哆嗦,還在一刀一刀切菜。


    寸心見狀,一把奪過刀來,哐哐哐切起菜來。那大叔見她,驚得忙把她推出去:“哎呀,楊夫人,咳咳,你怎麽來了,快迴去,迴去,別傳染了你!”


    寸心笑道:“大叔,你忘了,我是龍,不怕這些,你快去歇著吧,我來我來,你們再堅持一下,楊戩已經去采藥去了,很快就能迴來救大家了。”


    大叔這才顫顫巍巍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們有道行的,就是好啊。老頭子我也還能堅持,必須得給大家做飯,不能讓大家餓著。”


    寸心苦勸無果,老人家跑到一旁去洗菜去了,也隻能加快速度切菜。


    這一麵切,一麵心神不寧。薑師叔沉痛的話語猶然在耳,這麽多人,這些熟悉了已經建立起感情的人,難道都會死去嗎?她迴想起剛剛一路走來,見到的情景,熟悉的守營小哥,常向她打招唿的巡營士兵,還有這些,每次都多給她打菜的夥頭軍,都是飽受病痛折磨。


    她的眼前不由得蒙上一層水霧,要是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就好了,或者像她這樣是天生神獸也好啊。等等,天生神獸?!


    寸心眼前一花,一走神,刀就不小心割破了手。


    鮮紅的血珠沁出,紅豔豔如珊瑚果一般,寸心心思一動,一個大膽的想法升騰而起。她將血在菜葉上抹勻,用另外的菜葉包裹起來,塞進大叔口中,笑道:“您吃吃,這菜好吃嗎?”


    大叔大口大口嚼著,道:“好吃!我就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菜,感覺好像身體上的病痛都減輕了。”


    周圍的人聽見都笑他,說是吃片菜葉子而已,哪有那麽神?


    隻有寸心,垂下的雙眼閃爍著莫名的光芒,止不住心中的狂跳,這麽多熟悉的人,不可不救,而她和敖丙哥哥封神,似乎還差些功德……


    第52章 痛心疾首卿不知


    薑子牙一直緊繃的心情終於緩解了許多。他就說楊戩的媳婦娶得好啊,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還能主動去廚房幫忙,不僅如此,她還找到了地底蘊含靈氣的淨水來加入士兵的飲食之中,雖然僧多粥少,但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軍中的疫情。


    隻是,似乎把人家媳婦兒累很了。薑子牙有些擔憂地望著寸心慘白的膚色,問道:“師侄媳婦,你是不是太累了,趕快迴去休息吧,這裏的夥頭軍身體狀況都緩解了許多,就讓他們來吧。”


    夥房的將士齊齊稱是,都道:“楊夫人,辛苦你了,你快迴去休息吧,我們來就可以了。”


    “對對對,大家加把勁,趕快幫忙,南大營那邊的還有許多將士沒有吃過這淨水所做的飯食,得趕快給他們送過去。”


    寸心慌忙道;“不行!不是……師叔,我的意思是,地麵濁氣過多,淨水靈氣容易流失,必須要讓我用禦水神通維持,否則效果就沒有那麽好了,以前都是我親自把飯送到將士手中的,所以,我沒事的,您就讓我在這裏吧。”


    薑子牙聞言,有些愧疚道:“原來如此,那可就辛苦你了,這裏有些丹藥,你快吃了補充體力吧。”


    “好!”薑子牙眼看著她就像餓虎撲食似得奪過丹藥,一口吞下,一麵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麵擠出笑容道:“我無事,謝謝師叔,好多了。”


    她這臉色可不像好多了的樣子,薑子牙心中暗歎,卻也不提,他不僅僅是楊戩一個人的師叔,更是周營的元帥,還有千萬將士的命等著呢,罷了,日後再好好補償他們夫妻吧。


    寸心看著薑子牙離開,長舒一口氣,差點摔倒在地,忙倚著菜案,頭暈目眩,急著周圍打量,辛虧大家都忙手中的事,沒有注意她。隻差一點點,她就要暈倒在當場,到時候一把脈,所謂“淨水”的真相就會被揭穿,那可就完了。


    可是如今,她是既慶幸,又哀歎,楊戩已經走了三天了,他怎麽還不迴來啊,再不迴來,她可就熬不住了。


    為了避免周營諸人發現“淨水”的真相,夥頭軍做好飯後,她會以施法加“淨水”的借口將大家都請出夥房,之後她都是親自將飯送到將士手中或者讓哮天犬偷偷幫忙,哮天犬呆呆傻傻,士兵們都病得頭暈目眩,如何能吃出飯菜中的異味,事實就這麽一天天瞞了下去。


    一條龍的身體有多長,能有多少血在體內流淌。到了第五天,寸心已經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她顫抖著從床上起來,剛剛坐起升,眼前一黑,就栽倒下去,重重摔倒在地板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胸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她大口大口喘著氣,如同瀕死的魚。


    她聲音細弱,叫道:“哮、哮天犬,哮天犬!”


    仿佛過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那狗兒終於跑進來,寸心伸出手,艱難道:“快給我,給我。”


    哮天犬麵露不忍之色,忙把手中的丹藥遞給她。


    丹藥入口即化,大量靈氣填補寸心內裏的虛脫,然而不過是杯水車薪,不過總算能站起身來了。


    寸心扶住額頭站起身來,感覺終於從地獄裏爬出來了,還不待休息完備,忙對哮天犬道:“你是怎麽和哪吒說的?”


    哮天犬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按你說的,說有些病人病得太重,需要吃丹藥,讓他把他師父給他的送過來一些。”


    “唿~~~對,就這麽說!”寸心舒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描補道:“我主要是怕他們知道丹藥都被我吃了,有些不好意思,才叫你撒謊的,你可千萬別說出去,知道嗎?”


    哮天犬點了點頭,寸心伸了個懶腰,穿鞋準備出門,一邊收拾一邊對哮天犬道:“等會兒幫我送飯,看到人你就避開知道嗎,千萬別讓他們見到飯,記住,千萬別讓他們見到!”


    “嗯……”哮天犬立在原地不說話。


    寸心正準備掀簾而出時,哮天犬突然叫住她:“三公主!你!……”


    寸心迴頭嫣然一笑,問道:“怎麽了?”


    哮天犬看到她的笑靨,眼前浮現出主人的音容笑貌,過去主人都是將他捧在手心的。


    那一句“隻要我活著,就不準你死。”


    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內心痛苦的掙紮終究還是歸於平靜,他聽見自己有些哆嗦的聲音。


    “沒,沒什麽,你,你去吧……”


    寸心切了一聲,大步走出去了。


    今天,本該是同過去四天一樣,可變數,時時都在發生。


    楊戩終於迴來了。


    他風塵仆仆帶著草藥交給薑子牙,派白鶴童子緊急送一部分去八景宮,又留下一些給將士直接服用。


    薑子牙麵帶愧疚之色,對楊戩道:“你快去看看你媳婦吧,她從地底抽淨水來緩解疫情,現在應當在夥房,她累壞了,你去幫幫她,讓她好好休息。”


    淨水?什麽淨水,楊戩心下疑惑,也不待多言,忙朝夥房去。


    到了夥房,更令他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外等候。領頭的大叔見他來,忙衝他打招唿:“哎呀,楊將軍你終於迴來了,楊夫人正在裏麵施法加淨水呢,哎,楊將軍你不能進去,旁人進去會破壞靈氣的!”


    楊戩皺眉,破壞靈氣?她有幾斤幾兩,旁人不清楚,他難道還不知道麽,她怎麽知道去哪裏尋水,又從哪裏學來維持水中靈氣的法術?


    楊戩想闖進去,又顧及旁邊這些齊齊攔住他的夥頭兵,當下天眼一開,夥房內情景全部顯現。


    寸心根本不在其中,反而是哮天犬偷偷摸摸用籃子裝著飯食,準備穿牆而出。楊戩敏銳感覺到不對,他騰身而起,越到夥房後側,將哮天犬攔了個正著。


    “主,主人!”哮天犬兩股戰戰,下意識將飯籃往身後藏起。


    楊戩濃眉一立,喝道:“拿出來!”


    哮天犬搖搖頭,磕磕巴巴道:“三、三公主說,不能讓旁人碰。”


    楊戩冷笑一聲:“不能讓旁人,那如何能讓你拿。”


    他劈手奪過籃子,打開一看,一時五內如焚,猶如萬箭穿心,刺心裂肝之痛,讓他頃刻間目眥盡裂。修道之人,五官敏銳,飯籃中放了香草遮掩氣味,可距離這麽近,如何能瞞得住楊戩?那股帶著鹹腥味的血氣,將楊戩的眼前都染得一片血紅。


    他倒退一步,差點摔倒在地上,哮天犬忙扶住他,連聲叫:“主人!主人!”


    “她在哪兒!在哪兒!!”


    哮天犬哭泣道:“在,在西大營。”


    話音未落,楊戩已經在百步開外,哮天犬大喊一聲:“主人!”


    楊戩迴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哮天犬的聲音戛然而止,如墜冰窟。


    一路上,與他離開時的境況迥然不同,許多人雖然麵帶病色,但死氣已經散去,大口大口吃著飯菜,吃著他心愛女人的血……


    楊戩終於見到了寸心,她蒼白的如同一個幻影,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日光灼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仍舊笑著,如同風中的雛菊,分發著飯菜。


    “快吃,吃了你們的病就能好了。”


    楊戩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打橫抱走,不顧周圍人驚訝的眼光。


    寸心開始有些心虛,隨後大力掙紮起來。


    “你做什麽!飯還沒分完呢!楊戩!放我下來!”


    然後她就聽見他似哭泣一般的聲音,在她耳畔如雷鳴炸響。


    “放你下來,繼續去放血至死嗎?”


    啪,一滴滾燙炙熱的淚打到寸心憔悴的臉頰上,寸心一怔,一言不發。


    在他們的床上,楊戩以看著陌生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妻子。


    他似乎從來都沒有了解清楚她內心在想些什麽,因而時時都能收到她贈予的“驚喜。”


    “為什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波,天知道其下掩埋的暴怒與瘋狂。


    寸心膽怯地避開他的眼神,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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