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家好!我是淡穀雪國。淡穀雪國,今年國三。現在是秋天,而我是個考生。


    我的性別是男性,但在與雙胞胎姊姊舞姬商量過後,目前我以女裝潛入舞姬就讀的青美女學院。


    我每天每天都會戴著長假發,穿上裙子。在大小姐學校的生活中有很多驚人的事情,不過說真的,我現在腰部以下冷得要命!已經不隻是冷的程度了!


    「喂,學姊!已經夠了!請你出來啦!」


    我現在正在青美女學院的噴水池中。你問我為什麽?因為我喜歡的一駿河蜜小姐好像把家裏的鑰匙掉在這個池子裏了。


    哎呀,雖然我當時用輕鬆的心情接下搜索的工作,不過進入晚秋後的池水真是冰冷刺骨呢。明明天氣晴朗,我心中的bgm卻是<*津輕海峽冬景色>。濕掉的運動服貼在手腳上,讓感覺逐漸麻痹。(編注:日本知名演歌。)


    「是小蜜不好。要是學姐有什麽三長兩短,小蜜就、小蜜就……」


    哈哈哈。一駿河蜜從剛才就一直含淚說著這種令人佩服的話,不過平時的她可是好強的喔。會勃然大怒,送來一記迴旋踢喔。她那宛如頭發蓬鬆的小巧洋娃娃般的外表簡直像是騙人的一樣。我給她炒麵麵包時,她的心情會馬上變好,這點讓我覺得她是個相當可愛的女孩。


    就是因為想跟她培養感情,我才會來到這間學校。所以我才會浸在及膝的池水中,笑著對她說:


    「沒速啦沒速啦,一駿河小結,馬上就能蚤到的——」


    「你連牙齒都在發抖了!」


    「在哪咧?哈、哈、哈啾!」


    「學姊這個笨蛋——!」


    ***


    「——最後染上感冒而倒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知道啦,事到如今不用再跟我說一次了,小舞……」


    「雪國這個愛逞強的家夥。」


    盯著雪國遞給她的溫度計上的數字,姊姊舞姬冷冷地低語。


    看來似乎是測出了不妙的數字。


    (因為我很擔心小蜜嘛。)


    為了小蜜進入水池是在禮拜五,但隨著時間經過,他的身體狀況一路惡化,到了禮拜天早上,他終於下不了床了。


    「……我也不是完全起不來……嗚喔。」


    舞姬單手按住想要起身的雪國肩膀,把他推了迴去。


    她應該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但他的身體卻輕易地倒迴床鋪。


    「不?行?喔。你昨天就是這麽說,一邊咳嗽還到處亂跑,所以才會惡化!」


    「但是……」


    「不準說什麽但是不但是的!明天不想請假的話,今天一整天就好好睡覺療養。這是命令喔,雪國!懂了嗎!?」


    這點他是明白啦。


    但是啊,小舞,今天奶奶因為出外為小說取材而不在家喔!而且最近他很忙,不論打掃或洗衣服之類的工作都相當偷懶。不好好收拾就麻煩囉!


    「沒問題啦,雪國。」


    似乎看穿了雪國的擔憂,舞姬露出溫柔的微笑。


    「放心吧,不管是家事還是照顧雪國,我都會好好做的。哪?」


    ——抱歉,小舞。


    ——我可以說這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嗎!?


    還來不及說出心中的不安,雪國就被留在小孩房的床上。


    他額頭上貼著散熱貼片,腦中想的全都是姊姊的事情。


    (沒問題嗎,小舞……)


    現在他也能聽到舞姬使用吸塵器的聲音從遙遠的一樓走廊傳來。


    雪國的雙親共赴海外是在他們升上國小高年級的時候。等他注意到的時候,與祖母這位現役作家三人度日的生活中,學會做家事的就隻有雪國一個人了。


    與其說舞姬很狡猾,他倒覺得這是彼此的個性跟適合與否的問題。


    畢竟就算平分做家事的責任,舞姬打掃跟洗衣服的方式,也是糟到會讓雪國想重做一次的程度——


    咻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啊!?」


    雪國忍不住坐起身。


    他爬到床下,仔細傾聽樓梯下方的聲音。


    「喂,小舞,怎麽了?」


    不久後傳來迴應聲:


    「——啊——沒事,沒事。不小心吸進一個大東西。」


    「吸到什麽了?」


    「某個東西。」


    什麽叫做某個東西!?


    嗡——嗡——吸塵器運作的聲音再次響起,雪國隻能心驚膽顫地躺迴床上。他想,等身體好起來,就要檢查一下吸塵器的內部。可能有什麽出乎意料的東西被吸了進去。


    又過了幾分鍾。


    轟轟轟轟轟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碰碰碰碰碰碰碰。


    這次雪國真的下床衝出房間,前去確認聲音的源頭。


    「小舞!出現了什麽怪物嗎?」


    「怎麽了,雪國?你得去睡覺才行啊。」


    「在你背後發出哀號的洗衣機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我在洗衣服啊。現在正在脫水。」


    「你放太多衣服了吧!?你是不是塞了什麽奇怪的東西進去!?有把口袋反過來檢查嗎?」


    舞姬泰然自若地搖頭


    「沒問題啦,雪國。隻要能洗就ok。」


    「一點都不好啦——!」


    他心疼死這台吐著泡泡、不斷痙攣的全自動洗衣機了。


    「嗚嗚,我親愛的洗衣機小蘭……振作點……總之先吐出來……吐過就會輕鬆一點喔……」


    「我覺得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幫電器取了名字的雪國也怪怪的……」


    雪國一邊把爆滿的清洗衣物拉出來,一邊狠狠瞪向舞姬。


    「沒有愛就無法學會做家事啦。就是因為這樣,小舞才會無論何時都笨手笨腳的。」


    舞姬的太陽穴一跳。


    「之前也是這樣,擦地板的時候竟然把紙拉門弄破一個洞。」


    「那是因為……」


    「還用掃把擊中我的盆栽。」


    「…………」


    「總之啊,你不要再做出會讓我燒得更嚴重的行為了。」


    「雪國……」


    「嗚——真的燒起來了啦,我迴去重貼一塊散熱貼布……」


    雪國的話語中混著歎息,然後迴到二樓的床鋪上。


    ***


    ——學姊,學姊,你還好吧?


    在墜入睡眠意識的彼岸,依稀傳來小蜜的聲音。


    「學姊,請你起來啦。」


    「……一駿河小姐……?」


    「啊啊,太好了。你的身體還好吧?」


    稍微張開眼的雪國嚇了一跳。


    小蜜以騎乘的姿勢坐在他躺的床上。


    「啊,咦,什麽!?」


    「小蜜一想到學姊說不定會有什麽萬一,就擔心得不得了,所以來看看你的狀況……」


    她這麽說著,眼睛像哭腫了一樣紅通通,而且怎麽說呢,她身上的製服已經脫了一半。


    她裙子的鉤扣跟拉鏈都敞開著,有失端莊地敞開的襯衫中露出樣式清純的粉紅色薄襯衣。


    每當小蜜望著他唿吸時,微微發紅的胸部弧線也會隨之顫動,讓雪國不知道究竟是驚訝,還是想凝視著這一幕,總之就是個讓人口水直流的情景——


    「你、你你你、你這個裝扮到、到、到底……」


    「因為……現在小蜜能做的就隻有這件事……」


    一駿河小姐這麽說,同時開始伸手解想要起身的雪國身上的睡衣。


    「……學姊,小


    蜜也是第一次,所以請溫柔點喔……」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他大喊時,那雙炙熱的手已慢慢解開他的上衣鈕扣——


    「——啊啊,不要啊,這樣不行啦,一駿河小姐!說起來我們根本沒有在交往!要按部就班,先從人力川河岸的約會開始——」


    「抱歉。感覺超惡的,所以你快起來吧,雪國。」


    「感覺好痛啊!?」


    中途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捏,於是雪國從夢中被拖迴現實。


    然後他再次環顧四周,發現坐在床上的是姊姊舞姬。


    「小舞……?」


    「你睡覺的時候一直出汗,所以我本來想幫你換個衣服啦……」


    她帶著無比冰冷的表情,碰觸雪國敞開的睡衣衣領。


    『唉』的一聲,舞姬發出絕對零度的歎息。雪國一搞清楚狀況,臉上幾乎快噴出火來了。


    也就是說,是那樣嗎?他把舞姬跟小蜜搞混了?


    「——哈、哈哈哈哈,這、這真是非常感謝!」


    「不客氣。」


    「辛苦你了!」


    舞姬再次不容辯駁地脫起他的衣服。雪國也因為尷尬而乖乖不動,但她不隻脫掉被汗水浸濕的上衣,甚至要動手脫他下半身的褲子跟內褲,於是他推辭說「這邊就免了吧」。


    「……我又不在意。」


    「我會在意啊!」


    「那你自己脫啊。」


    「是、是,長官!」


    他從慢吞吞地離開床鋪的舞姬手上,接過一套替換的睡衣。


    雖然以現在的身體狀況,光是抬頭都會讓他頭昏眼花,但他還保有羞恥心。他先把剩下的衣服脫掉,再穿上了新睡衣。


    衣服的布料是待別明亮的粉藍色,不過他有這種睡衣嗎?


    「還要乖乖戴上睡帽喔——」


    「啊,嗯,睡帽啊……」


    睡帽,睡帽,睡帽。


    實際把放在一旁、與睡衣成套的白色睡帽戴到頭上後,他才忽然注意到:


    他現在穿的睡衣在袖子跟領口處都有輕飄飄的花邊,是件連身裙樣式的女用睡衣,也就是一般所說的『婦女長睡衣』。而乍看之下會認為是水藍色的布料也一樣,仔細一看才發現上麵有著藍色小花圖案,設計相當少女。


    再加上白色睡帽,他簡直可以一路衝進清秀佳人的國度了。


    「為、為為為、為什麽有這種輕飄飄的……?」


    「媽媽從那邊送過來的,家裏隻有這件新睡衣。」


    不,這點他知道。他很清楚媽媽的品味,不過他不懂現在讓他穿上這件睡衣的用意何在。


    「也不用穿這件啊,我的衣櫃裏至少還有可以換穿的衣服吧。沒有的話就穿普通的t恤跟短褲——」


    「對不起喔,雪國。我笨手笨腳的,洗衣服時完全失敗,所以每一件都濕答答了。你就先穿那件忍耐一下吧!」


    麵對以沒有一絲陰霾的笑臉迴應的姊姊,雪國無言以對。


    「好——笨手笨腳的家夥也會努力完成剩下的打掃工作喔!」


    喔——!


    舞姬一邊轉過肩膀走掉了。丟下身穿婦女長睡衣+睡帽的弟弟走掉了。


    ——明知道我沒辦法隨意走動!


    ——她在記恨。這個人非常會記恨!


    之後,在毫不間斷的雜音(時而低沉,時而尖銳,時而濕黏)bgm下,他反反複覆地睡了又醒。


    (……唔……現在是幾點?)


    他喝下放在枕邊的寶礦力水得潤喉,把鬧鍾拉過來一看,發現還沒到十二點。他沮喪了起來。他還以為睡了很久,沒想到現在連午間新聞都還沒開始播報。


    (總覺得……好無聊啊。)


    從窗戶照進來的光判斷,理所當然是上午的亮度,外麵也傳來孩子嬉鬧的聲音。


    即使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世界仍然照常運轉。


    一翻身。他無聊得要命,翻身向右。


    一翻身。他又無聊得翻身向左。


    即使如此,他的睡意仍然在淺層飄浮,無論過了多久,眼前浮現的景色仍然是小孩房間。


    看來他好像已經完全睡飽了。


    過去他也時常度過像現在這樣全身倦怠、閑得發慌的日子。


    因為發燒而告假的成果發表會練習,小兒科的甜甜藥水,媽媽自製的雜燴粥。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


    ——八年前,雪國六歲,小學一年級——


    「——嗯,三十七點二度。太好了,雪國,燒退很多囉。」


    「真的嗎?」


    乖乖,好棒好棒——母親佐喜甩著溫度計,一邊泛起微笑。


    她的名字是淡穀佐喜,興趣是做點心跟收集三麗鷗的可愛小周邊(她最近著迷的似乎是『布丁狗』跟『大眼蛙』),是位非常平凡的主婦。


    她總是穿著有可愛圖案的圍裙,露出明亮的笑容,對雪國他們來說是非常自豪的『媽媽』。


    「……那,我可以起來了嗎?」


    「不——行唷。」


    雪國感到氣悶,想要坐起身來,但媽媽反而把棉被拉得更高。


    「今天你吃完藥後就乖乖睡覺。如果能在爸爸迴來前都當個乖小孩,就給你吃媽媽的特製點心。」


    「但是……」


    「不準說什麽但是不但是的!不安靜休息的話,感冒就不會好喔。我走囉!」


    「爸爸真的會迴來嗎?」


    身體一震,正急急忙忙離開房間的佐喜,像凍結一樣停下腳步。


    「……小雪?你是從哪裏聽到這種事的?」


    「要是這次失敗的話,爸爸就會被派到莫斯科或杜拜吧?之前……你們在和室裏講話的時候——」


    「你、你這孩子真是的!就是因為那麽晚還不睡才會發燒!」


    「因為我想上廁所啊。」


    當他揉著惺忪睡眼走到一樓時,發現爸爸媽媽用像是在守靈一樣的表情交談著。


    雪國翻開放在枕邊的『世界地圖冊』。


    這是為了慶祝他升上小學,祖母說著「雖然現在送好像太早了」,然後買了這本地圖給他。


    「莫斯科是俄羅斯的首都吧。北緯五十五點四五度,東經三十七點三七度。麵積一千零九十一平方公裏。年平均高溫九點二度,低溫一點七度。嗚哇,一月最低溫還會到零下四十二度啊。」


    「討厭啦啊啊!」


    媽媽搗住臉。


    「我啊、我啊,生長在千葉的房總半島,很怕冷呀!我手腳很容易冰冷!」


    「啊,可是杜拜很溫暖喔,那兒是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裏的城市。」


    「南方國家也不行呀啊啊啊啊!蟑螂很巨大所以不行呀啊啊啊啊!」


    「阿拉伯有蟑螂嗎……」


    這在他收到的地圖冊上沒有記載。如果要調查的話,應該找昆蟲圖鑒吧。


    不過,他也不好意思拜托穿著圍裙坐倒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母親,要她幫忙拿書架上的圖鑒。


    對從小就常常生病而無事可做的雪國來說,學會看書寫字一點都不費力。現在隻要是給小學生看的書,他大多能讀得懂。


    「……媽媽。」


    「什麽事?小雪。」


    「爸爸也很辛苦喔。小舞讀的是私立學校,房子的貸款也還有很多,爸爸今天又假日加班了,而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拿到年金——」


    「……小雪,媽媽有時候會擔心,小雪你是聰慧還是純粹太過老成了。可以跟媽媽說這是錯覺嗎?」


    「這是錯覺。」


    「嗚啊啊啊啊啊!外表看似小孩,智慧卻過於常人啊啊啊啊啊!名偵探柯南啊啊啊啊!」


    雖然搞不太懂為什麽,但媽媽哭得更厲害了。


    ——叮咚!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玄關的門鈴響起,而且連續響了第二次跟第三次。


    聽到這個節奏,他馬上就知道這是誰。他甚至不用跟母親對看確認。過沒多久,祖母似乎幫忙開了門,他的『另外一半』就精神奕奕地發出『砰砰砰』的腳步聲爬上樓梯。


    「——我迴來了!」


    簡直就像是充滿活力的拉炮發出『砰』的聲音炸開來一樣。


    「我迴來囉我迴來囉我迴來囉,雪國你好點了嗎好點了嗎好點了嗎?欸欸,雪國你好點了嗎?」


    像把停不住的機關槍一樣說個不停的她,是在今年四月進入私立小學的雙胞胎姊姊舞姬。


    一進入房間,她就拋開學校規定的白帽與全新的小學生書包。東翹西翹的短發像是會唿吸一樣跳動著。接著三折襪也被她往左右一丟。到她脫成隻剩一件酒紅色連身裙的輕便裝扮為止,所花的時間還不到五秒,宛如在執行火箭的分離程序。


    「真是的——小舞!要說幾次你才懂!就算迴到家也不能亂丟!要好好收拾!」


    「我知道啦!」


    舞姬隻有嘴上說知道,卻直接跳到雪國床上。


    佐喜按住眉間,撿起她脫下的襪子離開房間。


    「我迴來了,雪國。」


    舞姬托腮趴在床上說。


    「嗯。歡迎迴來,小舞。」


    他穿著睡衣這麽說完,舞姬就很開心似地笑了。她臉上滿是笑意。


    他想,最近小舞已經不會搞錯自己的名字了呢?


    在同一個幼稚園的時候,她經常把自己跟雪國混在一起,都用『雪國』來稱唿。就算有人叫她舞姬,她也會假裝沒聽到。有人叫雪國的時候,她則會一起答『是!』。由於她的態度非常認真,雪國也曾一度認為這是正常的。


    「你今天做了什麽事?」


    「那個啊那個啊……」


    她獨自進入的小學必須搭電車上學,而且校舍亮晶晶的,似乎有很多有趣的事情。雖然他有點羨慕,不過聽說這個學校隻有女生能就讀。


    舞姬開始兩眼閃閃發光地告訴他當天課堂上教的所有內容,甚至還手舞足蹈,總之她的心情超好。


    「……哦——」


    「——然後啊,在我們跳繩時誤闖進來的狗很大一隻,要說有多大呢,大概有這麽大,這麽這麽大。」


    這——麽大,她以全身動作示意出的狗跟熊差不多大。


    「是什麽品種啊?」


    「嗯——跟對麵阿姨家的狗很像。」


    那是博美犬耶,小舞。


    雖然不知道該相信她的話到什麽程度,不過似乎可以確定的是,迷路的小狗被級任老師暫時收留,而舞姬也充分享受了學校生活。


    「雪國今天做了什麽事?」


    被她用充滿期待的眼神反問,他不禁感到頹喪。


    「…………什麽都沒做,隻有睡覺。」


    「一直睡覺?」


    「對啦,一——直睡!」


    雖然兩人就讀不同學校,不過跟舞姬的出席日數相較下,雪國大概還不到她的三分之二吧。身體虛弱的問題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解決,不知道為什麽,他有種被拋下不管的感受。


    不管他有多會看書、知道同齡孩子不知道的詞匯、能解開讓老師驚訝的問題都一樣。心中的焦躁與寂寞靜靜地降落、沉積,沒有消失。


    「這樣啊……這樣很無聊吧……」


    被她率直地摸了摸頭,雪國更是差點哭了出來。


    「我已經膩了,我睡得很累了。」


    「也對呢。」


    「我不要這樣。」


    要是舞姬接下來沒有開口,他一定會真的哭出來吧。


    但是她說:


    「那,我們來交換吧。」


    ——啊?


    「交換,我跟雪國交換。」


    「呃,交、交換?你該不會是說互換身分?寫成漢字就是『交換』的那個交換?」


    「我是不知道啦,不過大概就是那個字。」


    他實際在空中寫出『交換』給她看,舞姬就隨便點了點頭。


    「哪,我會代替雪國在這兒睡覺,雪國就扮成我的樣子去玩嘛。」


    雪國隻能張大嘴巴。


    「因為啊——感冒的話,媽媽就會很溫柔,就算不是點心時間,也能吃冰淇淋或桃子罐頭,我就覺得雪國好好喔。」


    「這、這沒有你想的那麽好喔。」


    「嗯,雪國是這麽想的吧?但我並不這麽想。所以我就代替你做這些事。」


    毫無顧慮的笑容中,到處都找不到謊言或心機,真的非常率直。


    他肯定用一輩子都追不上小舞跳躍的思考方式吧。他不禁思考起不像小一生會想的事情。


    「……唉唷!」


    「我不會說唉唷。」


    「呀呀呀呀、呀嗯!」


    「背挺直。」


    「呀啊!」


    他的背被打了一下。


    (因為……)


    穿裙子時腳邊會有風吹拂,這樣的感覺讓他無論如何都感到羞恥。


    「小、小舞,無論如何都得穿裙子嗎?穿長褲也可以吧……」


    「不行。我穿褲子的話,媽媽就會非常生氣。那樣還比較危險。」


    這是很犀利的指謫。


    對於從前說話時老是把雪國跟自己混在一起的舞姬,為此最感到擔心的就是母親佐喜。所以就算有些勉強,她還是讓舞姬進入私立的大小姐學校,最近甚至讓她上起古典芭蕾課。


    而這樣的舞姬所拿到的日常服裝,不知道是基於媽媽對三麗鷗的喜好還是人格教育的一環,全都是可愛的小少女服裝。


    代替舞姬就意味著——他要穿上那個輕飄飄的粉紅色洋裝,或是凱蒂貓衣服。


    雪國站在小孩房間的角落,不安地拉扯裙擺。


    「總覺得很丟臉耶……」


    「你說啥?我平常都穿這種衣服欸。」


    現在雪國身上穿的是印有三麗鷗角色的粉紅運動衫,以及紅格子的百褶裙。他稍微做個動作,質料輕薄的百褶裙便輕飄飄地大幅展開。


    相對的,舞姬則穿著雪國直到幾分鍾前都還穿在身上的雪人圖案藍睡衣。無視於害羞到扭來扭去的雪國,她的表情清爽得好像剛迴到本壘板的選手一樣。


    「沒問題,我們長得這麽像,不會露出馬腳的。」


    「是嗎……」


    若要自稱為病人,他覺得舞姬那滑嫩圓潤的蘋果臉不知道該說是太有光澤了,還是太像一個健康優良兒童。


    但是站在自信滿滿、幹勁也滿滿的姊姊麵前,他就開始覺得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這點真是不可思議。


    好,準備上了。他好像可以相信不管什麽事情都一定做得到。


    「作戰實行。交換身分大作戰,喔——!」


    「……喔——」


    一帥氣地說完『實行』,舞姬立刻鑽進雪國的棉被裏。


    而扮成冒牌舞姬的雪國,自由程度大幅上升,行動範圍擴展開來。


    (總覺得我好像在玩踢罐子遊戲時逃跑的人。)


    慢吞吞地走下樓梯的同時,他這麽想。雖然想去哪兒都可以,但若輕率地采取行動,一下子就會game over了。在這一點上,真的跟踢罐子遊戲很相似。


    「哎呀,是怎麽迴事啊?」


    「哇!」


    雪國差點跳起來。


    他剛走到樓下,就跟佐喜碰個正著。


    她似乎剛把晾曬的衣服收進來,手上抱著成堆的床單。


    她的表情好像看到非常稀奇的東西似的,凝視著扮成女孩子的雪國。


    「嗯,呃,那個,呃、呃——」


    「好棒喔,小舞!你下樓的時候沒有發出『咚咚咚』的聲音耶!」


    然而她卻笑得很開心,還摸了他的頭。


    「媽媽很高興。你就按照這個樣子,變得更像個女孩吧。」


    「啊,嗯、嗯……」


    「啦~啦啦啦~啦!啦~」


    她抱好滑掉的床單,哼唱著娜烏西卡安魂曲,消失在裏麵的和室。


    (……總之,事情沒暴露吧?)


    好像突破第一關了。


    他接著走到客廳,這次則發現祖母菜穗子在看電視。


    明明有沙發,她卻坐在座墊上,穿著整齊和服的模樣宛如招財貓。


    「奶奶,稿子寫完了嗎?」


    「說這種煞風景話題的小孩就該被打屁股喔。來,吃煎餅吧。」


    「嗯。」


    他點頭,坐上沙發。


    雪國最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大部分的奶奶並不會被截稿日追著跑,躲到獨棟工作室裏閉門不出,也不會跟編輯喝酒喝到早上。


    雪國喜歡的卡通馬上就要迴放了,或許邊吃點心邊看卡通也不錯。


    現在祖母在看的電視畫麵上,是一部很推理作家風格的外國懸疑電影。


    「哪,奶奶,我啊,等一下有想看的節目。」


    「嗯,我知道啊,舞姬。水戶黃門對吧?」


    「欸?」


    祖母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轉台。接著,電視上開始迴放長期以來大受好評的時代劇。


    「……呃,那個……」


    「舞姬還真喜歡時代劇呢。」


    敘述人生中有笑也有淚,不想哭泣就要踏出腳步的那首熟悉的主題曲沉穩地響起。


    的確是這樣啦,並沒有錯啦。


    (但我、我不喜歡啊——!)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扮成舞姬的模樣,跟她互換身分,就意味著除了舞姬平常會做的事情以外,他什麽都不能做。


    如果卡通跟時代劇同時播,就要選時代劇;若問他個性乖巧還是活潑,他該迴答的是活潑。


    ——這好像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麽好玩耶!


    「——對了對了,小舞!你之前說的那個熊熊體操,可不可以做給媽媽看?」


    「哇啊!媽媽。」


    這次連媽媽佐喜都從廚房來到這裏。媽媽的臉上充滿期待。


    「熊、熊熊體操?熊熊體操啊,熊熊體操。」


    「還是貓貓體操?」


    「沒有,是熊,這是對的。」


    雪國豁出去地從沙發上站起身,跳起以前舞姬曾得意表演的自創舞蹈(?)精華版。


    「熊、熊、熊熊~」


    向右前方大喊『吼——』。


    「熊、熊、熊熊~」


    向左前方大喊『吼——』。


    再一邊想象著鹽漬鮭魚,邊踩著拳擊的腳步。


    「我?愛?鮭?魚!」


    「好棒唷,很可愛喔,小舞~」


    「表情很緊繃喔,舞姬!表演技藝時害羞,表演不就被糟蹋了嗎!」


    就算你這麽說!


    光是還記得怎麽跳這種怪異又隨便的舞步,就該感謝我了。


    以水戶黃門的談話為bgm,他扭扭腰,甩甩手腳。他不太懂自己為什麽會落到這個下場。


    正當他一邊接受著『腰太無力』、『笑容不夠』的指導,一邊跳熊熊體操的時候,廚房計時器發出響聲。


    「哎呀,已經過這麽久啦。糟糕糟糕。」


    「你在煮東西嗎?」


    佐喜按著臉頰轉過身。


    「是啊,媽。小雪好像好很多了,我想他應該吃得下雜燴粥了吧。」


    母親前往廚房,而祖母目送著她的身影。雪國抱著無法置信的心情聽著這段對話。


    ——雜燴粥、雜燴粥。


    「喂——舞姬呀,水戶黃門——」


    「我不看了!」


    看到佐喜端著熱唿唿的砂鍋走上二樓,他馬上坐立難安地追在她身後。


    感冒沒有任何好處,但唯有這道雜燴粥另當別論。用滿滿雞高湯熬製的特製雜燴粥,翠綠的小鬆菜,加上紅梅幹跟吻仔魚,吃起來會讓人感到無比幸福的味道。


    他竟然會錯過這道美食,這種事情——!


    「——哎呀,好了不起喔,小雪。你有乖乖睡覺呢。」


    「嗯,我有乖乖睡喔!」


    「好孩子就要給獎勵。來,趁熱吃。」


    「哇——」


    到達小孩房間時,他看到扮成雪國的舞姬已經從床上坐起身。媽媽把盛著砂鍋的托盤放到舞姬膝上。


    「媽、媽媽!」


    「——嗯?怎麽了,小舞?」


    佐喜一臉訝異地轉頭,舞姬的表情也同樣訝異。


    「啊哈哈,怎麽啦雪國?不對,是小舞。」


    「雜燴粥……那是我的雜燴粥……」


    「嗯,這是雪國『我』的雜燴粥!」


    穿著雪人睡衣的舞姬看著雜燴粥,滿臉喜悅。


    「……對喔,那是雪國的雜燴粥嘛……」


    「小舞再等一下喔,馬上就吃晚餐了。」


    不是這樣啦。他想要的是那碗雜燴粥啊。


    雪國沒有反駁的力氣,也沒有用以說服的言詞,他搖搖晃晃地坐倒在舞姬的書桌前。


    「好吃嗎?小雪。」


    「燙、好燙喔,媽媽。」


    「這樣啊?來,要放涼喔,啊——」


    「啊——」


    他的理智上明白,現在的舞姬就是雪國,所以她在那個地方吃那碗病人專用的雜燴粥是非常正確的。


    但這是怎麽搞的?這股仿佛在灼燒一般,被排擠的感受是什麽?


    雜燴粥被吃掉讓他很難過,隻有舞姬跟媽媽兩人相親相愛也讓他很難過,而且沒有人有錯,所以也無法抱怨。


    之前出現在他讀的書裏的詞匯『寂寥感』,就是用在形容這種心情的時候嗎?


    (……在我感冒的時候,小舞也會這麽想嗎?)


    孤零零地轉過身,因為被丟下不管的寂寞心情而緊咬住嘴唇。


    抱歉,小舞。我不會再說隻有我很寂寞了。


    我不會再說了,所以——


    「來!啊——」


    「啊——」


    啊啊,已經到極限了!


    「好詐喔,小舞。我也要吃!」


    雪國忍不住大叫,跳到眼前的床上。


    「雪、雪國!?」


    「給我吃雜燴粥雜燴粥雜燴粥!」


    「給我等一下,喂!會灑出來!欸!」


    「啊,我的湯匙!還給我!」


    「我也要吃雜燴粥—————————————————!」


    究竟過了多久呢?兩人一起把砂鍋裏的粥吃個精光後,才總算停下來喘口氣。


    「……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的。」


    佐喜溫柔拍打著裹在同一條棉被裏,舒服地閉著眼睛的兩個孩子的肩膀。


    「小雪,小舞。媽媽呀,隻要你們能健健康康的,就什麽都不需要了。」


    都不需要喔。


    輕聲低語的母親的聲音,左右兩邊手掌規律的節奏。


    在魔法般的唿喚形


    成的搖籃曲陪伴下,那天他甚至沒有作夢,就進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


    接著,八年後。


    雪國待在同一張床上,因染上感冒而獨自躺在這裏。


    想起這段化石般的記憶,他有種不知道算不算極度害羞的微妙心情。


    (……媽媽大概中途就發現我們互換身分了吧。)


    畢竟那發生在八年前。


    隻要看當時的照片就明白了。當時雪國跟舞姬的狀況是,無論身高或體重都是舞姬比較占優勢,而體弱多病的雪國在兩三年後才追上她的體格。隻要稍微看一眼,馬上就會發現不自然之處吧。


    就是因為發現這件事,母親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也不一定。


    向他說出那句溫柔話語的母親,數年後,父親因犯下擔憂已久的大錯,被調往海外,她也陪著他離開家裏。而『用古典芭蕾熏陶成女生~大作戰』也完全失敗,舞姬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走上了與期望的未來相去甚遠的路線,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錯了呢?


    (——嗯?)


    翻過身來的雪國,注意到一個不熟悉的東西。


    在用來代替床邊桌的旋轉椅上,放著托盤與砂鍋。


    它看起來似乎放在這邊還沒多久,蓋子上的透氣孔還有蒸氣冒出。


    記得在半夢半醒之間有過『要不要吃些什麽』的對話,看來他當時真的有點頭說好。


    就算語氣不善,她還是為自己好好做了午餐,所以必須感謝才行。


    (謝謝你囉,小舞。)


    雪國連忙把托盤放到膝上,打開砂鍋的蓋子。


    蒸氣輕輕竄起。啊啊,好感動。出現在眼前的,完全就是媽媽以前做給他吃的雜燴粥。由於鼻塞而無法聞到味道這點讓他遺憾得不得了。小舞,你馬上就能嫁出去了!


    「我開動了——」


    他拿起附在一旁的湯匙,小心吹涼後送入口中。


    「————————————————————!」


    啊嗚喔。


    他痛苦掙紮。


    好難吃。


    太難吃了。


    「…………好甜、好甜、好甜啊啊啊!」


    他從來不知道雞高湯與甜味的組合是這麽難吃的味道。而且他以為是脆梅的紅色碎塊其實是*福神漬,甜度變兩倍。(譯注:將七種蔬菜切碎,以醬油及砂糖醃漬的醃漬物。)


    雪國含淚瞪著砂鍋。


    充滿花邊的睡衣也就算了,這樣對待病人不會太多分了嗎!?


    雪國把砂鍋連著托盤一同拿起,離開床鋪。


    「喂,小舞!這個雜燴粥是怎麽搞的!」


    雪國一邊說,一邊砰砰砰地跑下樓梯。然後,衝進一樓的雪國啞口無言了。


    一樓已經沉入腐海底部。


    在走廊正中央,還沒脫水的衣物像蛞蝓一樣趴在那裏。來到廚房一看,待洗衣物散亂一地,一根切到一半的蔥還留有綠色的部分,掉在地板上。如果不小心踏到,大概會像踩到香蕉皮一樣摔跤吧。


    「給我等一下……小舞……?」


    他一邊閃避蔥跟待洗衣物,一邊尋找舞姬,然後發現舞姬就在客廳。


    無視於荒涼的慘狀,她蜷縮在沙發上唿唿大睡。


    「……睡著了啊……?」


    該生氣嗎?該感到無奈嗎?不對,不管哪個都行,總之……


    「起床————————————」


    「哈啊?」


    他用報紙做成擴音器大喊,舞姬總算醒過來。


    「咦……你不去睡覺怎麽行呢,雪國。」


    「要是有人吃了這個還睡得著,我還真想見見那個人呢。」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聲音中帶刺。


    「有什麽不對嗎?」


    雪國默默把端過來的砂鍋鍋蓋打開。


    舞姬睡眼惺忪地聞了聞雜燴粥的味道後,拿起湯匙把粥送進口中。


    「……嗯,還是熱的嘛……好吃好吃……」


    「呃,那個……」


    她在吃、正在吃。


    她一直吃著那個極度難吃的雜燴粥。


    「我吃飽了——」


    雙胞胎姐姐放下空蕩蕩的砂鍋,又砰地躺下來。


    雪國發現自己搞錯了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這個人真的是、這個人真的是……


    「……自己也發燒的話就要說啊————————————!」


    他可沒聽說過就算發燒到變成味覺白癡也要努力啊,姊姊。


    總之,既然把感冒傳染給她了,那就不能放著不管。雪國把她送到裏麵的和式房間,鋪好棉被讓她躺下(畢竟要把她送到二樓雙層床的上鋪還是太勉強了)。


    簡直就像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一樣,他的身體開始覺得輕鬆些了。


    都是舞姬盡心看顧他的功勞。


    「雪國……?你要去哪……?」


    「沒事,你睡一下吧。我隻是要幫你拿替換的衣服過來。」


    「真的嗎……?」


    聽到她膽怯的顫抖聲音,他幾乎要哽咽了。總之,他就快點換件衣服,幫她拿藥過來吧。


    還有新睡衣跟散熱貼片。


    首先,要睡飽飽的,肚子餓了就吃熱唿唿的雜燴粥。


    他以前就是這樣恢複健康的。


    同時一邊聽著媽媽訴說著她微小的願望,說她除此之外什麽都不需要……


    ***


    「早安啊——雪國。」


    隔天早上,帶著不輸給東升旭日的活力,舞姬來到廚房。


    她現在是扮成戴著假發、穿著睡衣的正牌舞姬造型,臉色紅潤,顯示出她很健康。


    雪國也穿成正牌雪國的模樣做早餐,光是看到他的臉,就確定他已經完全康複。


    「早安,小舞。現在覺得怎樣?」


    「睡太久了,感覺快融化囉,好像可以三天都不用睡了。」


    「這有點勉強吧……」


    舞姬馬上偷吃起做到一半的色拉西紅柿。她看起來真的很有精神。


    坐到餐廳中的專屬座位上後,她似乎注意到了跟郵購目錄放在一起的明信片。


    「這是什麽,媽媽他們寄來的嗎?」


    「嗯,昨天送到的,明明是禮拜天呢。他們好像過得很好。」


    「真討厭,如果又不迴信的話會被罵的……」


    舞姬低聲絮叨,昨天那個撒嬌的模樣好像是騙人的一樣。


    隨著非標準信件的目錄一起送來的明信片上,有著在夜景中熠熠生輝的魚尾獅圖片。父母今年似乎被派往新加坡。


    「……『你們好,小雪,小舞。你們過得好嗎?爸爸跟媽媽都很好,也謝謝你們送給我限量的拉拉熊。話說,前幾天發生了有趣的事情。當我想在這邊的日係百貨買三麗鷗商品時,偶然與我同行的紳士說他也住在空州市,而且他女兒也就讀清美美女學院國中部。我還以為他肯定是要買禮物送女兒,結果他說是買來自用的。可惜我沒有聽到他的名字,不過他說他好幾年前曾在美國跟南美洲那邊工作。小舞認識他嗎?』」


    舞姬盯著明信片,完全陷入沉默。雪國繼續在旁邊努力煎荷包蛋。


    「……哪,雪國。」


    「嗯?」


    「這位三麗鷗紳士,該不會是一駿河蜜的爸……」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可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麵對一臉懷疑的姊


    姊,雪國臉上泛起幹笑,予以否定。


    沒錯,一定有什麽誤會。


    不過,說不定、說不定也有這種可能啦。等他到學校後,去找一駿河小姐時順便問問看吧。而且,她或許正在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這應該是他的願望吧)。


    總之,之後應該會寫給父母的信件開頭部分,他已經決定好了:


    ——敬啟者,父親,母親。


    ——我跟小舞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我們過得很好——


    之後的發展#5


    ——北美航空,自j?f?甘乃迪國際機場起飛,於安克拉治機場降落,naa七〇二號班機。


    大型噴氣式客機逐漸接近加拿大與阿拉斯加州的國境。


    機內的午餐時間已經結束,出差中的商人們早早就開始準備午睡,或是忙著製作報告。隻有些微聲響的寧靜機艙內宛如空中的移動辦公室。


    打破沉默的是當中最年幼的乘客。


    「嗚——啊啊……?」


    年輕的母親連忙開始哄座位上的幼兒,但才剛學會說話的小孩不肯聽話。一下子唱起荒腔走板的歌,一下用手上的玩具敲打前麵座位。最後,孩子哭了起來。


    「讓她安靜下來,現在,馬上!」


    坐在前麵座位上的商人憤怒轉頭。他連珠炮似地說起他現在處理的案子會成為多大的買賣,要是協商失敗你們負得起責任嗎?但那個母親隻是顯得十分惶恐,貌似外籍人士的她似乎聽不太懂英文。


    那位商人更加生氣了,即將爆發怒吼時,坐在他鄰座的男人緩緩起身,轉頭向後。


    男人穿著皮外套,頭戴牛仔帽,衣著相當輕便。他盯著睜大眼睛的幼兒,接著從口袋裏拿出小小的指套玩偶。他把玩偶硬是套上自己粗大的手指,然後靈巧地操弄起來。孩子像是被吸住一樣盯著玩偶,當她從男人手中拿到玩偶後,就獨自玩起那個娃娃。


    機艙內總算安靜下來了。


    抵達安克拉治機場後,母親追尋著那名男子。


    戴著牛仔帽的男人停下穿著靴子的腳步轉身。那位母親本以為他是個地道的白人,不過他似乎還混了亞洲血統。即便知道自己英文說得不太好,母親還是努力地說:


    「非常感謝您。您幫了我大忙,而且還收下了您的玩具。」


    「不用道謝。那位小淑女似乎能夠理解藝術,這真是太好了。」


    「咦?」


    他滿臉認真地向那個幼兒套在手上的指套玩偶告別,朝著大門快步離去。


    凱蒂貓是人類的至寶。


    據說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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