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白晝呢, 陛下日後夜讀也不費眼了。”


    幾個打扮貴氣的男女坐在上首,圍著一個小小的燈泡說話, 有討巧的太監宮女在一邊迎合, 哄的幾人咯咯直笑。


    她就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感覺到暖風陣陣, 熏香四溢。


    這是夢,也是過去。


    “不好了不好了!那群人逃走了!”陳迢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砰一聲撞開她辦公室的大門,卻見饅饅背對著大門口, 冷靜的伏在桌前。


    “饅?”屋裏明明沒有別人, 卻不知道為什麽他腳步忽然遲緩下來了, 聲音也放輕。


    哎……怎麽有點小學生見老師的感覺。


    “進來說話。”饅饅招招手,陳迢屁顛屁顛走過去。


    “上次我們抓到的那九個野食黑派啊, 竟然讓他們跑了!這群看守的也太不靠譜了吧。”陳迢扯了凳子坐在她下首,饅饅停下手裏毛筆,“你說什麽?”


    “就今天早上的事情。”陳迢把手機上的小視頻給她看, “喏, 監控拍到了一部分鏡頭。”


    淩晨天還沒亮的時候, 太陽隻有昏暗的一點光。在黑岩特殊辦事處的大樓外麵, 幾道黑影忽然急速躥出, 像閃電一樣幾個跳躍消失在視線裏,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野鳥。


    “他們襲擊了一個送飯的工作人員,用他的身份卡逃了出去。”陳迢摸摸下巴,“這群人可真能忍,一直潛伏到摸清了換班的規則才選擇行動,他們直到逃脫,都沒有遇到任何保安!”


    饅饅挑眉看他,“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對?”


    “是啊,一直到換班的巡邏隊來到,才發現人早都沒了。”陳迢撇撇嘴,“要我說啊,這些人就該餓餓他們,不吃苦不掉眼淚。”


    她默默吹幹宣紙上的水跡,就怕不是他們自己潛伏著要逃,而是有人故意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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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一個包子,肉的。”


    人來人往的鬧市街區,一個家半舊的包子攤前站了一個人,少年摸出兜裏的幾枚零錢,小心翼翼換了一個白胖包子迴來。


    ‘唿唿-’他吹了兩口,急不可耐的往嘴裏塞,旁邊幾個路人看到了,都捂著嘴小聲議論著離開:這是餓了幾天了,流浪的吧。


    正狼吞虎咽著呢,相裏飛白忽然停下動作,他臉上還掛著油星,就那麽傻乎乎的抬起了頭,口裏的肉也來不及嚼一嚼。


    “氣味……變了……”


    他雙腳用力一蹬,‘騰-’一下躍上房簷,迅速的狂奔著,原本還在笑他的幾個路人吃了一驚,“人呢??”


    而他們口中的人已經化作一道流星,嗖嗖嗖的穿越街頭小巷。


    沈摯剛處理完一起搶劫案出來,剛才被情急的劫匪潑了一身汽油,這會渾身都是怪味。他正拿了手帕擦拭脖子呢,忽然嗖的一道影子消逝而過,在肉眼前留下一道黑色虛影,卻什麽都沒抓到。


    “什麽東西?”他甩甩頭,揉了揉眼睛,然而麵前除了滴滴叫的警車就隻剩下幾個同事。


    “沈隊,你快迴家洗澡吧,我一會就把犯人押走,放心。”周頂天善解人意的走過來,原本想拍拍他肩膀的,手一滯換成了摸自己腦袋。


    “你這味實在是……”他嗬嗬一笑,沈摯白了他一眼,“那我走了,你別大意啊。”


    周頂天滿口答應,他這才跨上自己的摩托車,又戴上帽子。


    一路上行人捏著鼻子避開的有,搖上車窗隔絕的有,反正連等紅綠燈的時候,沈摯身邊也沒有站著別人。


    沈摯:(


    好歹迴到家,門口忽然走來一個人,“你好。”


    是個戴眼鏡的青年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樣子,瘦瘦高高的長相端正,背著個文藝的麻布袋子,頭發又長又卷的披著。


    “你是?”沈摯摘下頭盔,這青年人哈哈一笑,“我就問個路,我要去衛國路那邊的湖口寫生,請問怎麽走啊?”


    沈摯想了想,大體給他指了路,“你要是找不到的話還是打車比較快。”


    青年目光專注的看了看他,過了會有禮貌的點點頭,“好的謝謝。”他背著布袋子,踩著布鞋左晃右晃的走遠。沈摯搖搖頭,走進樓道裏。


    “哎,我好像記錯了,衛國路在北麵……”然而等他追出去時,身後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走的倒是挺快。”沈摯嘟囔著,沒有多想。


    過了一會,饅饅迴來的時候,看到沙發上斜著一條男士外褲,不遠處掉著他兩隻鞋,襪子一左一右脫在旁邊。


    再走幾步,沈摯泛著股怪味的t恤扔在浴室門口,上麵壓著他深灰色條紋的平角內褲。


    饅饅:盯——


    “你迴來了?”裏頭水聲一停,沈摯抹了把臉,“我身上太臭了,洗個澡馬上就出來,你先休息會,我馬上洗衣服。”


    她嗯了一聲,彎腰拾起他的髒衣服,順手放在換洗的簍子裏。


    然而沈摯停了水,光著身子在裏麵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她開門進來……喂,你在期待點什麽啊。


    饅饅揉著太陽穴坐在沙發上,幾乎每到一個地方,她的腦中就會多一段記憶,猶如潮水一樣湧來,陌生卻又如此熟悉,是她過去幾百年間遺忘了的時間。


    “愛卿覺得大清國運如何?”


    “自然是國祚綿長、萬壽無疆。”兩名女子對坐亭上,台階下有垂手站立的青衣小監,湖邊楊柳青青,水波盈盈,亭台樓閣,富貴逼人。


    “不必唬我。”其中一人笑了聲,“我心裏有數。”


    “五人中我最喜你,隻因你最像人。”年長的女子臉上敷著厚厚的粉餅,看不出原本長相,“他們活了太久,已經忘記了很多東西。”


    “答應本宮,替本宮看看將來。看看將來的人們,是如何評說我的。”


    饅饅猛地睜眼,看屋裏已經黑下來了,太陽徹底落山,浴室裏嘩嘩的水聲沒有,他聽起來似乎是在穿衣服,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高櫃裏擺著一套她收藏的青花瓷茶碗,饅饅的目光落在上麵,看這曾經隨手把玩使用的東西,如今卻被擺在玻璃格子裏,被當成文物一樣欣賞。


    “也許不會再有用你泡茶的機會了。”


    沈摯擦著濕頭發走出來,看她目光有點渙散,“饅饅你怎麽了,泡什麽茶?”


    他走過來蹲在麵前,拿自己的額頭碰她的,“你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噙著一點笑意摸他的臉,偏偏一句話也不說。


    沈摯被看的心裏有些不安,他拿手掌包住她的,輕輕搓了又搓,直到她的手指也溫溫變熱。


    “別怕。”沈摯拿拳頭捶了捶自己胸口,“沈石頭在這,誰也不能欺負你。”


    他一臉正經,目光誠摯的看著她,饅饅忽然有點想哭又有些想笑,然而眼淚已經幾百年未曾流下,幹巴巴的。


    這家夥明明什麽也不知道……


    “小沈,你是笨蛋嗎?”饅饅擰了擰他的臉,手心被他臉上沒刮幹淨的胡渣紮的癢麻癢麻的,沈摯沒躲,反倒伸過腦袋過來,還不要臉的爬了起來往她身上擠。


    “哈哈哈,別鬧了。”饅饅掙紮起來,推拒著他的大腦袋,“我要送你一個東西。”


    “什麽?”他從她頸窩抬起頭,莫名期待起來。


    饅饅眨眨眼,“不許看,把臉轉過去等我數321”


    沈摯乖乖聽話,被她蒙著眼睛按坐在沙發上,他懷裏被塞一個抱枕,讓他不能騰出手來瞎摸,“饅饅,好了嗎?”


    他等了一會,麵前卻好像沒什麽動靜,“我要睜開咯。”


    “3-2-1”耳邊忽然有一個細細的聲音說話,沈摯心裏噗通噗通狂跳兩下,等到光線重歸的一刻,才發現麵前的茶幾上擺著一幅畫。


    清清淡淡的水墨,與傳統似有不同。紙上畫了一棵落滿了櫻花的樹,粉色痕跡暈染了正麵紙張,唯一留白的地方,那裏有一個人。


    “是我?”他猛地站起來。


    饅饅撐著腦袋看他欣喜的端詳著畫紙左看看左看看,“喜歡嗎?之前不就和你說了,比起素描我更擅長國畫。”


    他將宣紙小心放好,“我不裱起來,這是我一個人的,我要私藏。”


    然而提起素描這兩個字,沈摯的臉騰一下紅了,他厚著臉皮蹭過來,像條大型犬一樣臥在旁邊,“謝謝你……你要是再想畫,我還可以當模特的。”


    她被他抱在懷裏,身體陷入的是溫暖堅實的懷抱,這從未有過的安全感異常充沛。她忽然想到……為什麽在遇見沈摯之後的記憶,比以往任何的都要鮮活。


    過去的三百多年,榮華富貴,稱讚敬仰。


    我曾經與康熙對飲,鹹豐為我刻章,光緒稱我一聲老師。清朝十帝九帝囚,最後一帝在幽州。黃金和珍寶都被曆史掩埋,所有灰色的畫麵都像快放一樣過去了,我還是活在自己的軌道裏。


    隻是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個名字,少了幾個同伴,多了一群朋友。


    “你又在想什麽?”他問。


    “我沒說,禮物其實是這個。”


    她湊上去,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謝謝你,小石頭。”


    ☆、chapter56


    烏雲唿唿的吹過來, 猶如一張天幕慢慢落下。


    有不少行人朝天看了幾眼,感歎著又是哪位仙人在渡天劫了, 卻隻能兜頭快跑著, 躲避豆大的雨珠。


    相裏飛白蹲在一家雜貨鋪的門口, 天色黑下來以後,中年老板刷拉拉的將卷簾門拉下, 然後披著雨衣踩上三輪車, 濺起一溜水花。


    他抬頭嗅著空氣裏的味道,沒有表情的臉上也帶上點疑惑:氣味, 變得更複雜了。


    獵人們把吸血鬼分成特殊的級別,比如:s、a、a-, 那麽現在的諸雲就是每一種都齊全了。


    如同百鳥朝鳳一樣,向著這一座小城匯聚而來, 超越了全球任何一個大都會的血族人口占比, 密集到令人恐懼。


    “是什麽東西吸引了他們, 或者是什麽人。”他想了想,腳上用力一蹬飛身躍上屋簷。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來了, 雷雨越下越大,路上已經不再有閑逛的行人,劈裏啪啦的雨水擊打成聲, 城市被一遍遍衝刷、清洗, 成為新的樣子。


    “喂, 出來吧。”一個熟悉的女吸血鬼蹲在沈摯家的陽台外麵, 大雨天的她還戴著墨鏡和帽子, 身上披一條醜醜的雨衣,目不轉睛的盯著坐在桌邊的饅饅。


    “你從我家一直跟到這裏,就是為了一點避光藥?你的耐心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饅饅將陽台上的衣服收起來,折好放進衣櫃裏。


    “哼。”那女血族撇撇嘴,“你沒發現嗎,諸雲出現了很多陌生的血族,不管他們的目標是什麽,你一個白派根本無法立足。”


    “把避光藥給我,我可以幫你逃出去。”她循循善誘著,像個要拐賣小孩的怪阿姨一樣對著饅饅說話。


    後者沒多大反應,抬手將窗戶關上,然後在下一道閃電劈下來的時候,天邊忽然亮了一下,幾道黑影瞬間閃過,又在一刹那消失,像是寒鴉。


    “他們過來了。”


    “啊,什麽?”那女吸血鬼隻覺得眼前一花,饅饅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邊。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跑。”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起來,黑色的一點一點跳躍著籠罩過來,像一張根本沒有間隙的網。偶爾有金屬在夜空裏泛起一點反光,是銀刀。


    “現在跑,他們都以為我是你的同夥了好不好!”那女血族崩潰一樣大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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