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又來到玉龍紙行,天羅地網也布置好了。時辰都過了,尖嗓子還沒有影兒。馬員外有些坐不住了,他懷疑自己昨天哪一句話說露底了,或者真像王爺說的,這個人在內務府見到過自己。福佑卻是不慌不忙的樣子,扇著他的鐵柄大扇,不時地和周掌櫃聊天。周掌櫃這個人還真不錯,素不相識的肯熱心幫忙,很不像某些商人唯利是圖,不買東西還在這裏喝茶?早不理你了。


    已經過了中午了,尖嗓子和他的同夥才露麵。這個時候是天兒最熱、人最少的時候。他換了一身新衣服,用布把東西包得嚴嚴實實的,來到店裏,小聲問周掌櫃:“那位福二爺來了嗎?”


    “來了來了,”周掌櫃的說:“您怎麽才來?再不來人家都不想等了!”


    “說實話,東西不是我的,他老是猶豫,賣不賣,不賣吧,還等著用錢,賣吧,又怕賣不上價。對了,這東西的主人說要現銀。”


    “什麽?現銀?一共幾萬兩的現銀呢,你敢帶嗎?再說了,你事先也沒告訴人家。”


    福佑從門裏走出來,搖著大扇,站在尖嗓子麵前:“福某在此,先生怎麽稱唿?”


    “稱唿就不必了吧?東西在下帶來了,請福先生支付現銀。”


    “好說好說,我們先驗看貨物。”


    尖嗓子把包袱打開,十件古董一樣不少。福佑對馬員外和周掌櫃說:“麻煩二位,看仔細一些。”


    馬員外拿起貴妃金璽印,瞧了半天故意說:“這一件是贗品。”


    尖嗓子尖叫起來:“胡說八道!這明明是真的,是前朝貴妃娘娘用的……”


    “你看見前朝貴妃用了?”福佑笑著說:“這位公公,從宮裏拿東西不大好吧?”


    尖嗓子傻眼了:“你、你是誰?”


    “你得問問他是誰?”外邊兩名禦林軍的兵士押著一個白發蒼蒼的無須老頭進來了:“福二爺!人犯帶到!”


    正這時,尖嗓子抓起一件古董就要往地上摔,福佑一下子扼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一鬆,那件紅珊瑚蓋碗就要從他手中掉落下來。龍兒一下子接住了那個蓋碗。隨即將離尖嗓子不遠處的珍寶包袱抓住四角,兜起來拿開了,同時禦林軍的兵士也將他的胳膊擰住了。福佑朝龍兒讚許地點點頭。


    周掌櫃驚魂未定,向福佑投來詢問目光。福佑坐在椅子上,看著周掌櫃:“很奇怪嗎?”


    周掌櫃說:“福先生,這是怎麽迴事啊?怎麽還有宮裏公公的事呢?”


    福佑說:“不幸被周先生言中,古董都是這個白頭發的沈公公從宮裏偷出來的,讓這二位幫他賣了,福某與馬先生負責查這樁案子。”


    周掌櫃忙問:“那您一定是刑部的大人了?”


    “非也,福某不過是個賦閑之人,幫個忙而已。這次辦案多虧了周掌櫃和龍少爺鼎立襄助,尤其龍少爺在關鍵時刻保護了這些古董,福某當上報朝廷給予嘉獎。”


    來不及細說,福佑即告辭周掌櫃,去處理此案善後事宜。他是具體辦案人員,審訊時一定要在場。


    順治帝很感謝皇兄在這麽快的時間裏就將人犯緝拿歸案,所有丟失的珍寶一件不缺地找了迴來。福佑把周掌櫃甥舅的幫助也告訴了皇上,皇上立刻口諭賞玉龍紙行掌櫃甥舅紋銀二百兩。


    幾日後,案件結束,福佑和田亮帶著皇上的賞賜再次來到玉龍紙行。周掌櫃聽說是皇上的賞賜,感激涕零,趕緊磕頭謝恩。這時周掌櫃和龍兒意識到,這位福二爺可不是一般的辦案差官,能和皇上直接說上話的,肯定不是等閑之人。甥舅二人忙以大禮再拜,並改稱“福大人”。


    福佑將他們攙起來說:“如何稱唿尚在其次。福某常聽人說,經商之人大多奸猾,看你甥舅決非如此。福某乃佛門中人,知道人發達不發達並不在於怎麽算計他人,而是先天的福分。希望你們繼續把厚道、善良、樂於助人的處事之道用在經商之中。福某建議你們擴大店麵,增加鑒別、評估古玩、字畫的經營,發揮一技之長,以後很可能會有發展。”


    周掌櫃和龍少爺非常感激福佑提出的建議,表示要用皇上的賞銀擴大店麵。


    福佑說:“福某是一介武夫,雖非馬背上長大,卻也半生從武,自入關以來,漸漸喜歡並崇尚中原文化,中華文化五千年,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福某很想做一個有學問的人。也很想與二位交個朋友,不知二位可否接納?”


    周掌櫃就知道了福先生是滿人並被他的誠摯深深感動,忙說:“福大人如此禮賢下士,在下願意與您結為摯友。”


    福佑又說:“龍少爺雖比福某年輕許多,學問與才藝卻是福某所不能企及的,可否願意與福某做個忘年之交?”


    龍兒紅了臉,卻也很侃快地說:“龍兒願意。”


    問及年齡,周掌櫃居長,四十三歲,福佑次之,三十七歲,龍兒最小,十七歲。


    福佑問道:“周先生的古玩鑒賞一定是家學淵源了?”


    “哪裏哪裏,在下是和龍兒的父親,也就是和在下的妹夫所學,他才算是一位飽學之士。龍兒剛剛會說話,妹夫就教他讀唐詩、宋詞,手能拿筆,就開始寫字、畫畫。到五、六歲時,就能讀很多名家的文章了。後來又教他鑒賞古玩,現在的龍兒,算不上學者也是三教九流,雜學旁收的學問家了。”也不知道他是在誇妹夫還是誇龍兒。


    福佑伸出拇指,誇讚龍兒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學問不小呢。”


    龍兒又紅了臉:“您別聽舅舅亂說,龍兒懂什麽呀?”


    “你父親是做什麽的?在朝中為官還是做生意?”


    “家父曾在翰林院作過編修,因為人太耿直,得罪了上司,被放外任,現在遵化任知縣。”


    “請問他官諱怎麽稱唿?”


    “陳敬字大彬。”


    “陳大彬?你父親是陳大彬?”福佑“忽”地站起來,抓住龍兒的腕子,“你父親真的是陳大彬?”


    龍兒覺得腕子快斷了,呲牙咧嘴地叫道:“福、福先生,龍兒的腕子……”


    “對不起啊,福某失態了。”福佑趕忙放開龍兒,笑了。


    龍兒揉著手腕說:“您的手勁兒好大呀!”


    “福某也就這把子力氣。孩子,你父親是不是高高的、瘦瘦的?丹鳳眼、吊梢眉?”


    龍兒笑了起來:“正是,龍兒是不是很像家父?”


    “像一些,不全像。第一次見到你還真覺得眼熟。你父親他身體還好?有機會進京嗎?很想見到他。”


    “巧了,過幾天家父就要進京到吏部述職了。”


    “那可一定要到福某的府上來好好敘敘。對了,和福某一起辦案的馬員外還是你父親的高足呢。你不認識?到時將他也請來,你們甥舅,還有你母親,都來府上,大家熱鬧熱鬧!”


    龍兒說:“一定一定。可是,我們還不知道您的官諱呢,府上在哪裏?”


    福佑忙說:“瞧瞧我這人,說是武夫吧一點不錯!福某就叫福佑,西四北頭有個撫遠將軍府,就是了。”


    “撫遠將軍府?福佑?您、您是瑞王爺!”這次該龍兒失態了。他拉住舅舅,先跪了下來:“王爺恕罪!”


    “王、王爺?”周先生嚇的下巴都要砸腳麵了。


    “龍兒、周先生快請起,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您就是家父說的對他有知遇之恩的福二爺!恕晚輩不敬之罪!真的很失禮!”龍兒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恩人在上,請受小侄一拜!”


    “你這孩子,不要這樣!福某與你父親有緣分,結成摯友。快起來快起來。在外麵都是稱我為福二爺的。”


    周掌櫃非常高興:“王爺,在下直言相告吧,龍兒其實是個女孩子。她本名喚作陳瑞雲,跟在下出來做生意,不大方便,就著了男裝,叫了一個男孩子的名字。在下的小店就是以她的小字命名的。


    “還別說,龍兒扮的龍少爺真是十分瀟灑俊逸。”


    “您謬獎了。如此說來,龍兒該稱您福叔叔了,龍兒也就此改迴雲兒了。叔叔在上,請受侄女一拜!”雲兒向福佑道了一個萬福。福佑哈哈大笑。


    “雲兒敢問王爺叔叔,您府上有幾位小姐?哦,應該叫格格。雲兒是父母的獨女,很想有個姐妹。”


    “孩子啊,叔叔唯一的缺憾就是至今尚無兒女。”


    “您夫人沒有生育嗎?”


    “沒有。我們成親將近二十年了,她一直沒有生育。”


    “您的側室呢?也不生育?”


    “叔叔並未納側室。”


    “您是王爺,會沒有側室?”


    “叔叔與夫人感情甚篤,沒有考慮過側室的事。沒有孩子也好,省心。時間不早了,怕耽誤你們做生意,福某告辭,希望改日去府上。”


    “一定、一定!家父來京,雲兒父女和舅舅一定登門拜訪!”


    “好,就這麽說定了?福某告辭。”福佑一抱拳,出了房門。


    “恭送王爺。”


    王爺三人離開了,周掌櫃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坐在椅子上,倒了半盞茶喝了,心有餘悸地說:“乖乖,這也太寸了吧?福先生居然是王爺!虧得沒說什麽不利朝廷的話。多虧你了雲兒,舅舅怎麽就沒想到呢?早就聽說有一位被稱為‘逍遙王’的不上朝王爺名字是福佑,咱們漢人也有姓福的,就認為他是漢人,後來他說什麽中原文化的,才知道是滿人,就是滿人也沒想到他是王爺呀。”


    “看您膽小的,就是說什麽了,咱們也應該是‘不知者不怪罪’,咱們幫了他,他還迴頭把您抓起來?”


    “很難說,滿清皇室對前明的遺老遺少的非常記恨,給咱們扣個前明餘孽的罪名就有的罪受了。我才不去他府上呢。”


    “依雲兒看您還真應該結交結交這位瑞王爺。聽家父說瑞王爺在朝中口碑甚好,就是不上朝,也幫著皇上體察民情。就是他在一家茶樓喝茶的時候,碰上家父被兩個差官認錯,非要帶去刑部,被這位瑞王爺給解救了,還把那個兩個差官用一把鐵柄大扇打得滿頭是包,咯咯咯……”


    “你還笑!舅舅都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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