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爹,還是自己照顧。”黑袍男人麵無表情地說。


    她撐著笑,沒再說什麽。一輛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她甚至還未和黑袍男人道別,就匆匆鑽進了出租車裏。


    迴到家,閻墨剛換上睡衣,躺倒在沙發上。門鈴響了起來。她抬眼看了鍾,照理說,現在婚禮還沒有結束。


    閻墨開了門,門口站著順豐的快遞員。


    “閻小姐,請你簽收。”快遞員半開玩笑地說:“你是買了磚頭麽,這盒子怎麽這麽重。”


    閻墨反複地確認了一遍,腦海中迅速檢索著最近買的東西:


    “會不會寄錯了?”


    快遞員擺了擺手,指著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閻墨,電話···”


    閻墨打斷了快遞員:“謝謝。”說完,接過快遞員遞來的盒子。確實很重,她一隻手差點沒拿穩。


    盒子打包的很嚴實,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


    閻墨撕了很久,才將紙盒拆開。裏麵,竟然是一個陶瓷骨灰罐。


    她再掃了一眼,脊背霎時襲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喉間卡住的氣體一股腦湧了出來,她對著那個骨灰盒,不斷地咳嗽。


    豆大的淚珠,劈裏啪啦地滴在那個罐子上方。


    上麵,鑲嵌著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裏,一個男人張揚地笑著。


    紀殊。


    第44章


    閻墨想過很多次, 她重新看見紀殊的場景。隻是唯獨沒有想到,她最後看見的,會是一盒骨灰。


    她的胃突然一陣翻湧, 酸腥的感覺在她的喉嚨突然上竄。閻墨跑到浴室,抱著馬桶用力的吐著, 粘稠的紅血撒在光潔的白壁上,她按下按鈕, 水在馬桶裏打了個旋, 絞著她嘔出的鮮血朝著下水道的方向疾馳而去。


    密碼鎖滴滴的響著,腳步聲在客廳停滯了很久,而後加快踏進整個屋子唯一有光的地方。


    閻墨轉過身,一雙交雜著紅血絲的雙眼瞪著那個人,手扶著馬桶沿,指尖輕輕地打著顫。


    “迴來了?”她沙啞著嗓子, 平靜地說。


    季澤無言, 伸出手, 直接將她攬入懷中。她掙脫,季澤又按住。最後, 她無力地趴在季澤的肩頭, 抱著他的脖子。眼裏噙著的淚全數湧出, 所有的情緒刹那間噴發。


    “是你,是你···”她磕磕巴巴地抖著。


    季澤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邊低喃:“沒事···沒事。”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


    閻墨握住他的手, 指腹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半響,她開口:“季澤,我餓了。”


    她臉上的妝化開,眼角邊是黑乎乎的一片。她對著季澤,扯出一個笑。


    季澤勾了勾唇,從架子上扯下一條毛巾,敷在她的臉上:“真醜。”


    閻墨扁扁嘴,拿著毛巾揉了揉眼睛,開始洗臉。水龍頭的水汩汩地朝外冒著,她對著鏡子,怔了很久。


    如果···如果今晚她沒有順利的迴到地獄,那麽最後一個靈魂,就是季澤。


    她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漫散的思緒聚攏,匯集在她的腦中。


    閻墨關了水,走到廚房。季澤熬著一鍋粥,米香在蒸汽小口中散開,飄在廚房裏。


    她一隻手環住季澤的腰,一隻手撥開上層的幾根黃瓜,挑了一根小的,放在嘴裏,半隻腦袋從他的背後探出:“什麽時候煮好啊。”


    季澤不緊不慢地切著小菜,由著閻墨摸著他的胳膊搗亂:“快了。”


    他們對紀殊的死隻字不提,對未來將會發生的事默不作聲,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那般。


    水燒開,季澤倒了菜下去。閻墨像隻樹袋熊趴在他的身後跟著他來來迴迴。


    季澤冒著小虎牙,轉過身捏了捏閻墨的臉,稀鬆平常地說著:


    “明天有一例膽管炎手術”


    “那我算算”閻墨扳著手指:“要···6個小時。”


    “不算太長。”他說:“應該能準時下班。”


    “怎麽?”閻墨咯咯笑了聲。


    “趕迴來喂你。”他推了推一直偷吃的閻墨:“小心油。”


    閻墨嘖了一聲,坐到了廚房外。


    明天,如果,她還有明天。


    *


    隔日,季澤難得起遲。他隻覺得頭暈沉沉,伸了手去摸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竟然已經快9點了。


    手機上,幾十個未接來電。他瞥了一眼身旁,閻墨已經離開了。他匆匆地掃了周圍一眼,驀地察覺到了什麽。


    甚至沒有迴一個電話給曹院,他下床,打開衣櫃,打開鞋架,翻了床頭。


    所有,閻墨搬來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整個家寂靜的可怕,人去樓空般荒蕪。


    甚至,客廳裏擺著的那盒紀殊的骨灰。


    他手裏拿著的手機驀地響起,電話那頭,傳來曹院急躁的聲音,她問:“季醫生,閻醫生早上辭職了怎麽迴事?”


    他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千斤的重石。季澤從沒有這麽的慌亂過,也從沒有對一個人的離別感到如此的恐慌。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說話,更甚至,隻能張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於是他掛了電話,從床頭的抽屜裏拿了另一個手機,一塊零幾年流行的黑黑的翻蓋手機。


    手機嘟了幾聲後,電話接通:“閻墨走了。”


    “她還在江裏。她在之前的那個···”


    季澤拿了鑰匙匆匆下樓,電話那頭,一聲尖銳的聲音倏忽傳來:“季先生”他說:“你可以,不救她。畢竟,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季澤沒有再迴答謝必安。從他知道閻墨是鬼神的那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選擇。


    馬路上的紅綠燈交錯跳動,他就這麽一直開著。到了閻墨和小薯之前住的那個小區,又忘了停車,急急地踏上樓。


    門鎖著,他一遍遍地敲著門,後來,變成了一遍遍地捶門,最後,季澤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鐵棍,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直接撬了鎖,一腳踹開了門。


    屋裏,空蕩蕩的。所有的家具都鋪上了一層白布。


    “閻墨?”他在房間的最角落,看到了閻墨。她裹在一條白布裏,縮在牆角,一雙眼睛露著,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她聽到這聲,身體顫了顫,幾近用了全部力氣嚷著:“別過來。”


    “季澤,我求求你,別過來。”


    她緊緊地揪著那塊白布,朝牆角的方向挪了挪。


    季澤微微一怔,他還是走近,半蹲著身子,手指撥開她散在白布外的發梢。


    她垂著頭,抖如篩糠。


    季澤從沒見過這樣的閻墨,脆弱的像是飄在半空的孤葉,連風都可以將它撕碎。


    他的心,宛若被萬千利劍捅碎。他恨不得立刻找到白無常,代她承受所有,讓她,模樣如才到人間那般,平安地迴家。


    她的眼角,爬上褐色的大塊斑點。季澤又進了些,想要撥開她裹著的那塊白布。


    “季澤,我求求你。”她第一次說的這麽的卑微:“我求求你,走吧。”


    她伸出一隻手,企圖推開季澤,卻被季澤死死的拽著,那根幹瘦的胳膊上,爬滿了大塊的焦黑。


    他的喉結上下的滾動著,眼裏是一閃而過的詫異。


    “我這樣,你也嚇到了吧。”閻墨苦澀地笑了笑,縮迴手,又蜷成了一團。


    她也嚇到了,隻是一夜,短短的一夜,她的身體卻腐爛成這樣。


    也許,她的時間真的到了盡頭。


    “所以,你快走吧。”她枯啞的聲音響起:“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救···”


    她還未說完,整個人,連帶著那塊沾著她膿液的白布都被季澤圈在了懷裏。


    他就這麽抱著閻墨,靜默地看著她:“吸陽氣,還有用麽?”


    他問。


    閻墨慌亂地推開他:“季澤,你別···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淺淺地笑著,手拖著那塊白布,按著她的臉頰,吻在了她的眼角。吻在她那塊蠟黃幹癟的皮膚上。


    她瘋了似地抗拒著,但她現在,連抗拒的力氣都沒有。


    蓋在她身上的布被掀開,那具焦屍一般的軀幹赤在空氣中。


    “季澤,季澤”她喚著季澤的名字:“別看我好麽,我這樣,很醜。”


    她顫顫地抖著那雙手,半跪在地上,去拉那塊掉落的白布。


    “墨墨”季澤低頭,含住她的耳垂,摩挲撕咬著:“別怕。”


    閻墨渾身的氣力抽幹了,半絲說話的氣力都沒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本能的流淚,本能地抵著他的挺括的胸肌,本能地偏過頭,拒絕他鼻腔裏襲來的暖意。


    “墨墨”他細碎的吻一路向下,劃在她焦黑幹皺的皮膚上。她再忍不住,按著他的胳膊:“季澤,你會後悔的。”


    “我從來沒有做過”季澤在她耳畔輕輕地說:“後悔事。”


    他扳正閻墨的臉,吻在了她的唇上,兩瓣失了色的唇,被他含在嘴裏,仔細地舔舐著。


    他清楚,瀕臨死亡的鬼神是無法拒絕陽氣的。但他確實沒想到,閻墨能忍成這樣,她掐著自己的指甲,豆大的汗珠沾濕在她的額尖。


    已經有幾塊指甲,被折斷,血,濃黑的鮮血和腐爛的皮膚黏著在一起。她的手腕,已經是骨包著皮,一絲血色都沒有。


    季澤的心,又像是被生生挖了一刀。


    閻墨,會倔強成這樣。


    他鬆開閻墨,低頭,解開上衣的扣子,一點點地褪去衣物。


    “你···季澤·你在幹什麽。”她嘶啞著嗓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失色地嚷著。


    “你的時間還沒到。”季澤迴:“你還可以,恢複。”


    “我現在這樣”她朝後退著:“你真的會死的。季澤”她撫著牆,幹咳道:“你現在離開,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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