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寶書看起來也有些年月,或許遺失在別處吧?”蘇晟側頭。


    畢竟多絢麗的傳說都與自己無關,沈桐兒並沒有太過糾結於此,把金卷小心翼翼地放迴箱子裏,露出笑來:“雖然長湖鎮已然不存在了,但這些書應該對這裏很重要吧?我們走時還是把它們埋到石像底下好啦,不然明燭娘娘會怪罪的。”


    “世上哪有什麽娘娘?傻瓜。”蘇晟伸手摸住她還沒晾幹的長發。


    “娘告訴我,寧可信其有。”沈桐兒這才喝起稀薄的粥,嘟嘟囔囔道:“你快去休息,對不起呀,知道你沒精神還拉著你看書。”


    蘇晟頓時為自己剛剛的不耐煩而內疚,更不忍心再欺騙她太多,故而浮出久違的笑意來,在篝火旁被映得神情溫和。


    ——


    尋找食物是異鬼的本能,或者說是所有活著的生命的本能。


    子夜午時,久久無法入睡的蘇晟仍舊守在沈桐兒身邊,因著極好的聽力而聆聽著遠處森林中的低沉嘶吼。


    好在小姑娘並沒有受到分毫影響,仍舊倒在錦布上唿吸均勻。


    “對不起,害你成這樣。”蘇晟忍不住輕輕地觸碰過她的臉龐,而後忍住身體的痛苦,拿出藏在懷裏的幾片金箔皺起眉頭。


    因為這些金箔上的“明燭娘娘”正飛翔在長湖鎮上空,從雲間現身來接她的華麗鳥兒,實在眼熟到可怕。


    沈桐兒若是看到“小白”在這個故事中出現,那就多半完蛋了。


    蘇晟慢慢咬牙施力,想要將金箔毀掉,卻怎麽也無法改變它分毫。


    由於內心的掩飾太過焦急,竟然胸口一熱噴出血來,惹得眼前發黑,險些失去人形。


    正在這時,遠處竟然傳來隱隱的腳步聲。


    蘇晟忙抹掉嘴角血跡,將金箔藏迴懷裏,拉起沈桐兒急道:“走,有不少人來了!”


    “啊?什麽……”沈桐兒睡得發懵,昏昏沉沉地爬起來便被拽著邁開步子。


    遍體鱗傷的蘇晟幾次想要起飛,卻根本離不從心。


    在黑夜中跑著跑著,最後竟然成了沈桐兒在拉扯自己。


    他們身上都負傷,怎麽可能跑得過健壯的禦鬼師?


    一路從廟口衝進森林,最終卻還是被飛躍過來的多名黑衣人攔住去路。


    已經失去睡意的沈桐兒立刻把蘇晟擋在身後,氣惱道:“你們別想傷害小白!我跟你們拚了!”


    “哎呀,小半月不見,沈姑娘怎麽變得如此粗魯?”鹿笙淡笑著現身,款款站在樹影下道:“難不成喪心病狂地害死酒兒和季祁,還想對我動手嗎?”


    “你放屁,季大哥早就重傷不起,是花病酒對我們動手!”沈桐兒繃緊著力氣反駁。


    “哦?”鹿笙挑眉:“我隻叫你們來長湖買鮫膏,好端端地動什麽手?若不是酒兒出行後再沒給過我音訊,鹿某也不想來這荒山野嶺受罪,結果來以後發現長湖沒了,我的人也都沒了,反反複複在附近搜了兩天,除了您二位什麽都沒見到,在這種情況下,沈姑娘以為幾句胡言亂語就能打發我嗎?立刻告訴我花病酒在哪裏,否則就別想見到明早的太陽了。”


    在沈桐兒心裏鹿家已經黑得底兒掉,她實在未想到這個人竟能倒打一耙,不禁拉緊蘇晟的胳膊,轉著大眼睛琢磨該如何帶他逃走。


    “沈姑娘不說也罷,簡簡單單一件生意不願做,還在這裏橫生是非,實在叫鹿某失望。”鹿笙冷下臉來:“把他們抓起來!”


    劍拔弩張的刹那,蘇晟終於出聲阻止:“桐兒莫急,先把發生什麽解釋清楚也不遲。”


    “解釋什麽呀?他分明——”沈桐兒又氣又緊張,但迴首望見他的眼神,便也意識到除卻著緩兵之計外,彼此根本沒別的選擇,隻能低下頭道:“姓鹿的,你到底在演什麽戲我不知道,但我當真是為你奔波買鮫膏的,若不是花病酒忽然對小白動手,我們根本意識不到她的蛇蠍心腸!”


    鹿笙依舊那副風吹欲倒的病態,抬袖問:“酒兒有什麽理由對蘇公子動手?”


    沈桐兒急道:“我怎麽知道,她在船上忽然就把鮫王的長明燈潑到小白身上!”


    鹿笙眨眨眼睛:“抱歉,姑娘前言不搭後語,鹿某實在是聽不明白。”


    “桐兒,認真講。”蘇晟皺起眉頭。


    沈桐兒泄了氣般地放棄魚死網破的打算:“好,就當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全跟你說一遍!”


    “如此甚好,隻不過此地風大,我們還是迴山坡上的廢墟吧。”鹿笙微笑拱手,用種愉悅的目光瞧向蘇晟血痕交錯的俊臉,那愉悅的深處,卻是充溢著刻骨仇恨的黑暗。


    第48章 遙遠的海陵


    硬著頭皮對著居心叵測的人講不被信任的故事是什麽感覺?


    實在比被幹幹脆脆捅上幾刀還要難熬。


    沈桐兒硬被帶迴破廟中,站在仍在燃燒的篝火前麵, 把離開南陵原後的發生的林林總總敘述了一遍, 然後氣惱道:“你把我們騙到這裏來, 根本就是想找機會殺死小白!哪有什麽鮫膏和鮫人, 如果有的哈, 我倆早就要被拖到海底去淹死了, 又怎麽僥幸可能逃過一劫?!”


    “此言差矣,雖然蘇公子來路神秘,不願以誠告知,但鹿某向來隻有愛美之心, 為何要處心積慮殺死他呢?”鹿笙坐在被從車裏搬出的巨大紅木椅上,端著熱茶悠閑品嚐:“也許沈姑娘對鹿家的實力並不了解才如此幼稚,無論蘇公子有什麽絕世武功, 我若是想殺他, 隨時都可以殺, 根本不用迂迴到這個鬼地方動手,再說長明燈舉世難求, 用來燒死一個人多可惜?”


    沈桐兒嘴角抽動,原本和他撕破臉皮將話說開的衝動漸漸消失。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鹿笙究竟是在裝傻,還是的確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主動提起,自己搶先把小白是隻鳥的事情講出來是不是太傻?


    恰是這猶豫的片刻功夫,便已經讓老謀深算的鹿笙占了上風,他故而平靜地繼續撒餌:“看來,所謂鮫膏之事的確有可能是場被謀劃的騙局, 雖然現在那水商行半個人都不剩,但還留著不少鮫人屍體,我昨日氣急之下命袖兒切開來看,才發現其骨骼並不連接,似乎上身是人,下身是魚,通過魚線縫製而成,也怪鹿某自大,如果當初在南陵原再仔細些,根本不至於受此愚弄。”


    “什麽?!”沈桐兒身體一震,迴憶過所見所聞逐漸明了之後,不禁露出震驚而厭惡的神色。


    “罷了,現在我隻是想知道,酒兒和其他禦鬼師到底身在何處。”鹿笙抬起蒼白的手,把茶杯交給身旁的黑衣人。


    “我不是講過了嗎,她肯定還在那條船上。”沈桐兒強調:“我和小白被燒成這個樣子,怎麽可能還去海上尋仇?長海那麽大,誰想得出具體位置。”


    鹿笙輕咳,而後搖頭:“無憑無據,實難相信。”


    沈桐兒無奈:“那你想怎樣,講來講去還不是找借口殺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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