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鏡先生,久仰大名。”為首的鹿笙微笑下馬,語氣十分客套。


    “你知道我的名字?”男子垂眸打量,而後在古老的記憶中搜尋出封塵的無用記憶:“你姓鹿?”


    “看來玉鏡先生仍舊記得家父,可惜我連他風采十一都不具備。”鹿笙態度端正,甚至不曾流露傲慢之意。


    “很多年了,並不太記得清。”被喚作玉鏡的異鬼全然沒有理睬的欲望,轉身便走。


    “先生請留步,鹿某知道自己沒有分量與先生談事情,所以是帶著餘雪來的。”鹿笙這般喊道:“望先生念在鹿某心誠,再賜些火融膏可好?”


    “雪兒?她在哪?”玉鏡醜陋的臉頓時流露出驚訝的神情,急著大步到鹿笙麵前。


    此時齊彥之已經被兩個黑衣人捉住活活拖了迴來,自知大限將至,害怕到身體抖動抽搐個不停。


    鹿笙厭惡地皺起眉頭,朝身後與花病酒容顏別無二致的美男使了個眼色:“袖兒,還不替玉鏡先生除了這個禍害?”


    風滿袖麵無表情地拔劍,瞬間便砍掉了齊彥之的腦袋!


    討厭殺戮的玉鏡不禁後退,卻仍舊被濺到滿腿都是鮮血,怒道:“你幹什麽?!”


    “餘雪就在這木車內,但還希望先生能夠做好準備,也當明白殺這惡棍實在是便宜了他。”鹿笙露出沉痛而惋惜的神色,問道:“別怪鹿某多事,您是不是曾經幻化成齊彥之的模樣與餘雪幽會?”


    玉鏡胎痕斑斑的臉變了幾變,承認道:“……從前她常常來海邊釣魚唱歌,我生性醜陋,怕驚擾到她,又不知人類男子應是何模樣才好,隻記得被我救過的這個姓齊很被妻子喜歡……所以……最近聽說此人就是那個貪婪的騙子商人,我也悔不當初,不知該如何向雪兒解釋……”


    鹿笙歎息:“聽說餘雪姑娘是位非常善良的姑娘,又怎麽會以貌取人呢?你可知她並不識得齊彥之,卻把他當成了你,當街追隨,最後竟被騙進水商行裏做成所謂''鮫人''了!”


    “什麽?!”玉鏡急著上前一步掀開門簾,隨即看到位失去雙腿和舌頭的姑娘,正麵無血色而淚光閃動地瞧著自己拚命搖頭,當然大驚失色地抱住她問:“雪兒!你不是迴家去找姐姐了嗎?!”


    姑娘拚命掙紮推搡,卻因為劇痛而表情扭曲。


    “先生不要太激動,餘雪姑娘受了很大的刺激,腦袋已經不清醒了。”鹿笙歎息著說:“我是追蹤逃跑的家仆到此而來,方才機緣巧合解救了她,昨夜好不容易搞清狀況,自然而然要第一時間前來見您,無論如何,餘雪姑娘能活下來,都是不幸中的大幸啊,隻可惜她受傷太重,很難繼續撐下去了……”


    “雪兒!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對你……”玉鏡單純的眸子泛著痛徹心扉的淚光:“早知道……”


    鹿笙從懷裏摸出張畫,十分親切地扶住他的肩膀道:“這是在餘雪姑娘的包裹中找到的,畫得其實可是先生?我本還不了解事情原委,看到她給姐姐尚未寄出的信中說,常在午夜與一公子相約長海,釣魚觀星,故而頓時想到,能在這種地方逍遙自在,也隻有先生您與令母了。”


    生長與海中的玉鏡哪懂這陸上的人心險惡,他拿著畫,想到自己與餘雪那短暫而快樂的日子,竟然扶著她的裙擺痛哭了起來。


    坐在車裏的“餘雪”不停地掙紮哭泣,卻終在劇痛中昏死了過去。


    ——


    仍舊徘徊在長湖鎮遺址的沈桐兒根本想象不到海灘上發生的狀況比較,在她的心裏已經因為半死不活的蘇晟而選擇放棄了赤離草,自然沒辦法也沒衝動再與那些貪欲過剩的人們繼續糾纏,隻背著受傷的小鳥家家戶戶地轉過一遍,搜集到不少路上能用的破爛。


    正當準備結束“拾荒”,再到山裏捕捉異鬼的時候,卻在推開坡頂的竹屋的刹那嗅到股血腥之氣。


    昏沉的蘇晟顯然也有感覺,不由睜眼去望。


    原來是個滿頭花白的老婆婆倒在地上,屋內被翻得亂七八糟,燦爛的錦布散落得到處都是。


    沈桐兒緊張地靠近蹲下叫道:“奶奶!奶奶!”


    伸手去探鼻息,已經再無生機了。


    老人的致命傷在腰腹間,明顯屬於刀劍所為,肯定不是山野異鬼作祟。


    沈桐兒麵色凝重地站起身來說:“糟了,莫非這裏還有別人?”


    蘇晟淡淡地說:“沒有,我聞不到。”


    “你就別逞強了,睡覺吧。”沈桐兒嘴上嫌他,心卻安了下來:“怎麽會有個老人家獨自生活在這種地方還被殺害了呢,真是處處都不太平,既然遇見,我還是讓她入土為安的好。”


    蘇晟問:“你還沒為多管閑事付夠代價?”


    沈桐兒理解他擔心自己闖禍,歎息道:“但是看見卻不管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等埋好老奶奶,我就帶你走,先迴瓊州,再想辦法搭馬車往家去。”


    “小心點。”蘇晟並未堅持阻攔,畢竟自愈能力並沒有這個小姑娘強,說完便又沒了反應,默默地養精蓄銳去了。


    沈桐兒瞧瞧自己燒傷已然慢慢消失的雙手,彎腰抱起老奶奶的屍體,便朝著那座破廟走去,自顧自地說:“廟門那麽幹淨,您肯定天天去拜吧?那就把您埋在廟裏,讓明燭娘娘永遠陪著您。”


    ——


    在這充滿死亡的世道裏,為人下葬早已不算什麽新鮮事。


    身處南陵原的時候,沈桐兒便曾埋過許喬,沒想在這不知名的荒山野嶺,又要為互不相識的老人挖墳。


    好在她也不嫌髒不嫌累,在廟後的空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便徒手刨了起來,讓窩在旁邊的鳥兒瞧得很鬱悶。


    但是一個小女孩想做的事,最好別阻止她,阻止也沒用。


    這個道理蘇晟已經很明白了。


    太陽越升越高,沈桐兒終於幹得差不多,沒想汗流浹背地站在墳坑裏,用撿來的樹枝隨便戳了戳,竟然戳到地下有堅硬的東西。


    “這是何物,好像是石頭。”她迷茫蹲下。


    鳥兒勉勉強強飛起,落在小姑娘的肩頭道:“也許是搭建廟宇的地基。”


    “不像,沒那麽大……”沈桐兒又像小狗似的亂刨一通,而後驚訝地強調問:“小白,這石頭也是白色的,你瞧是不是那神像的材料呀?”


    原本不感興趣的蘇晟頓時跟著打量,沉默片刻後精神許多:“是。”


    沈桐兒摸摸髒兮兮的小臉,伸手敲了敲,又聽了聽:“裏麵好像是空的呢,難道是個石箱?……真的呀,我摸到邊了。”


    蘇晟盯著她把個長約一尺的白箱從土裏翻出,竟然瞬間躍到旁邊變成了人身,隻可惜不僅麵色慘白,而且皮膚布滿傷痕,忍痛道:“小心有機關,我來。”


    “小白……”沈桐兒心疼地眨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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