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表現出的情緒又是懼怕、又是敬佩、又是好奇,紛紛側首偷看竊議。


    “這不就是那個殺了異鬼的小姑娘嗎?”


    “她到底是誰,來咱們這兒做什麽?”


    “異鬼還會再出現嗎?”


    ……


    沈桐兒不是聽不到,但她似無半點反應,享受夠了送香的荷風,忽然轉身走向河邊的商鋪行街,攔住位路過的公子,笑嘻嘻地問道:“不知南陵原最大的當鋪在哪裏?”


    公子是南方人長身玉立的模樣,有些緊張地後退半步:“前、前方有家通財莊,便是什麽奇珍異寶都收的,姑娘不妨到那裏瞧瞧。”


    雖然沈桐兒長得格外嬌小,一張圓臉粉雕玉琢,但她用金線吊起異鬼活活掄出去的怪力,已然震住此地百姓,如此文弱書生自然更是不敢造次,匆匆迴答完問話,便步伐淩亂地逃跑了。


    “通財莊……聽名字倒是不錯。”沈桐兒絲毫不在意對方的無禮,摸著下巴思索片刻,便款步前往。


    ——


    倘若有什麽地方能看盡人生百態,當鋪定算是其中之一,每個進門而來的主顧,恐怕都曾體味過失意之味,眉眼間多少要帶些憔悴之色。


    然而沈桐兒卻不同,她的眼睛依舊明亮清澈,笑容也依然樂觀活潑,徑直走到高大的櫃台前,踮起腳來問道:“你們這裏什麽都可以拿來典當嗎?”


    正在撥弄算盤的掌櫃失笑:“小姑娘此言差矣,我們當然隻收抵得上價的寶貝。”


    “寶貝?”沈桐兒眨眨眼:“我這兒有些東西,也不知在你看來算不算得上寶貝,不僅有用,而且極難得到,但就怕你不識貨。”


    胖掌櫃眯起眼睛:“姑娘且出門打聽打聽通財莊的名號,莫不是不相信在下的眼光?”


    “所以,魂塵你們收嗎?”沈桐兒露出大大的笑意,伸手將腰間的錦袋放在桌上,隨著係帶的拉開,立刻冒出奇光四射,照得店鋪內亮亮堂堂。


    片刻前還胸有成竹的胖掌櫃頓時站起身來,險些把椅子撞倒,瞪著眼珠子說:“這、這是……”


    “沒錯,就是異鬼死後留下的精腦,有解百毒之功效,特別對於那些感染了鬼瘟的病人,可謂是千金難求。”沈桐兒終於慢慢放下了踮起的腳,因為掌櫃已經搓著雙手從櫃台後繞到了她的麵前,笑成了朵諂媚的花。


    很快,一盤果食,兩杯清茶就被店仆端了來。


    沈桐兒半點不客氣,立刻落座挑揀著吃了起來,追問道:“收的話您開個價,不收我去別家問問,這東西在北方好賣的很。”


    “其實姑娘昨夜威名小的早有耳聞,雖然南陵原一直太平無事,但這東西的金貴小的還是聽說過的,玉京在最慘的時候傳出過一首童謠,其中有句‘異鬼魂,三圭三’,說得就是這異鬼死掉隻留下三圭三的魂塵,小的看姑娘拿出的錦袋小有重量,不知是裝了多少魂塵?”胖掌櫃擦著汗、說著話,就連稱唿都自謙起來。


    沈桐兒細嚼慢咽地吃了塊酥餅,然後迴憶道:“十圭重一銖,加上昨晚的,這一路我少說也攢了十銖吧,若不是南陵事事都要銀子,才不願意賤賣呢。”


    “十銖?!”掌櫃分外震驚,而後緊張道:“魂塵價值連城,我通財莊自然是願意收的,隻不過小的長這麽大連異鬼都未見過,又怎可識得甄別魂塵之法,所以姑娘稍安勿躁,帶我去請教下金銀島的陳掌櫃,改日再商議也不遲。”


    沈桐兒十分大方,聽明他的意思便拿出手絹擦擦手指,站起來道:“那你便拿著魂塵去問吧,我改日再來取銀子,留個字據便好。”


    “這……姑娘實在是光明磊落之人,就不怕……”掌櫃顯然沒遇到過如此隨便的顧客,表情稍顯哭笑不得,寫字據也是寫得哆哆嗦嗦。


    沈桐兒又朝他露出開朗的笑臉:“沒什麽好怕的,曾經有個老貨郎跟我講過,做生意自來講得都是一個‘誠’字,遇到守信用的我也會一言九鼎,遇到不講信用的就讓他嚐嚐背信棄義的後果,異鬼可誅,人且難殺?”


    聽聞這句話,掌櫃不由脖頸發涼,不自在地咳嗽了起來。


    “暫且告辭了。”沈桐兒拿起紙傘便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迴頭:“大叔?”


    掌櫃一個激靈:“姑,姑娘有何指教?”


    “南陵原有什麽好吃的?我嚐了口酥,肚子餓了,好想吃肉。”沈桐兒講這話時,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樣簡單。


    掌櫃鬆了口氣,道:“出門右拐百步遠,有座食閣叫雲座,烹的是南國一等一的美食,姑娘入到裏麵提我通財莊的名號,自然可成座上賓。”


    沈桐兒頓時滿意離開。


    恢複安靜的當鋪內還燃著悠悠的檀香,掌櫃迴到桌前遲疑地捧起那袋泛光的魂塵,麵色如紙,隨意囑咐了店仆幾句,就從後門偷偷地溜走了。


    ——


    三隻麵盤大的鮮紅和樂蟹被擺在盤中,襯以黃的薑、綠色蔥和五彩碎椒沫,熱氣騰騰地端到沈桐兒麵前,立刻引得她鼓掌歡笑:“好好好!看起來就很好吃!”


    說完也顧不得再等別的菜,立刻摘下手上十指套著的奇異戒指,興奮地剝了起來。


    雲座中的客人們全都因為她的出現而頻頻側目,使得許喬背在暗處也不算明顯。


    他已然偷偷尾隨過桐兒許久,端起白瓷酒盅淺淺地抿了口酒,嫌棄道:“這吃相,真是粗鄙之人。”


    抱怨完畢,又忍不住盯向桌上的戒指:看起來不過是一串金光閃閃的小玩意,各自掛著紅豆般精致的啞鈴,拉出的線怎麽會堅韌鋒利到那種地步?驚虛師父稱之為金縷絲,想必是價值不菲之物,如果能把它偷偷帶迴永樂門,豈不是功事一件?


    許喬琢磨到這裏,不禁暗下決心,伺機而動。


    剛巧店小二又引了幾位新的客人進來,沈桐兒正坐在他們要經過的路線旁邊。


    許喬喜上眉梢,頓時感覺老天相助,馬上站起身來湊了過去,故意在靠近金縷絲的時候假裝被撞倒,捏著假聲哎呦哎呦的叫起來。


    “客官您小心!”店小二慌張攙扶。


    許喬已經眼疾手快地把金縷絲捏到了手裏,咒罵著快步離開。


    誰曉得他還沒踏到樓梯上,背部就毫無預兆地遭到重重一踹,連提氣平衡的機會都沒有,就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一頭紮進樓下的木牆裏,震得塵煙四起,幾乎將他的五髒六腑都摔碎。


    痛苦地咳嗽了半天,許喬終於狼狽地捂住胸口半坐起來,抬眼望向邊咬螃蟹腿邊盯著自己的沈桐兒,窘的說不出話來。


    “還給我。”沈桐兒伸出手,徑直跳到他麵前。


    許喬坐著往後挪:“你、你說什麽?”


    他本想著拖延一下琢磨出逃離之術,誰想到握在手中的金縷絲卻像有生命般震顫起來。


    沈桐兒眨眨眼道:“這暗器機關很多,我也是從小學習才方得要領,你若按錯了什麽地方害金線飛出來,到時候紮進你的腦袋裏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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