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飄蕩,畫麵角落的滄笙麵容在仙霧中時隱時現,她似乎靜了稍長的一段時間,最終平靜拱手:“謝父神解惑。”


    “第十天即將破碎,隔離開穢土十一天,將其封存。此後第一天將成為我的墓塚,演變成九天靈力的發源。隻要第一天不崩塌,我神識的碎片便會長久留在這,輔佐你守世,永不會消散。”


    ……


    落顏曾以為無所不能的創世神再如何也不至於能偏心到如此的境地,滄笙為帝君是內定的,父神甚至還苦口婆心,提前告知她虞淮會成為她的絆腳石,讓她趁其勢微,提前扼殺。


    結果父神也有料錯的那一天,滄笙是扶不起的阿鬥,不明原因變成了廢帝,守世的人是她曾經想殺卻沒能殺掉的虞淮。


    滄笙究竟是出於何種原因如此熱切地追求虞淮的,落顏想都不敢想。兩人的交際在滄笙還是帝君的時候便有了,那時毫無心思,反倒是隔了多年未見,她一成廢帝,就熱情主動黏上了虞淮。


    落顏因滄笙而覺如鯁在喉,一麵唾棄她即便有父神庇護也坐不穩帝君的位置,一麵又服氣她手段高明,俘獲了虞淮的心,讓堂堂帝君失了公允,一心偏袒。


    “銀草一族在當年諸神隕落的時代之前,曾有意投靠一名大帝,蓮帝,是麽?”


    落顏在袖下攥緊了拳頭,他是要逃避現實,轉移話題嗎?


    “的確如此。”


    “我沒能聽聞他隕落的消息。”


    落顏情緒不由激動起來,雙目泛紅,但語氣依舊恭敬,微微含怨:“帝君是質疑我的忠心嗎?我隨意翻閱被族老封存的消息的確不妥,但事關帝君安危,比什麽都重要,我若有一絲二心,自請帝君賜下淩遲之刑!”


    虞淮淡淡瞥落顏一眼,在觸到她發顫的身子時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再是從前隔離紅塵的人,像是突然通透,明白了一些暗生的情愫。


    他要的是絕對公允的忠心,而不是摻雜私情的愛慕。


    未能理會她的激動,平淡道:“唯有蓮帝能去第一天,目睹這樣的場麵,再將影像封存在銀草族的禁地之中。試問尋常大帝突然目睹聽聞此事,該如何行事?”


    落顏一愣,她並非謀士,隻負責消息流通。且而銀草一族本身的定位就該是“信鴿”一樣的存在,不該有任何自己的思想,使得帶到的消息有失偏頗。她習慣了無念無想,也不會知道虞淮突然對她說這些,不過是迫切地想給自己與滄笙找條出路,又心無所定,想要一個第三方的認同罷了。


    落顏不答,虞淮緊接著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沒有逆天的本事,便該佯裝一無所知,奉滄笙為帝,而不至於特地留下這一段影像。他留下,除了給我看,不做他想,可做周旋在我二者之間的籌碼,方便倒戈亦或者挑撥我二人,漁翁得利。但依父神的神通,豈會不知他與滄笙談話之時有人窺聽?他若徹底偏袒滄笙,會讓蓮帝旁聽、保存下這段影像?父神明暗兩麵的話,說出來是相悖的。”


    落顏聽不明白,可她關心的重點不是父神的意念:“無論蓮帝想要在帝君與滄笙大帝之間扮演怎樣的角色,真正站在台麵上對抗的不正是您與滄笙大帝嗎?她曾與您為敵是既定的事實,隻怕如今還賊心不死,欲要扮豬吃虎呢!最重要的不是帝君當下的安危嗎?”一頓,怕話說的太激動,觸怒帝君,忙轉移道,“我聽聞帝王台上有所有大帝的名稱,蓮帝活著與否,帝君可以查實一番。”


    帝王台上大帝的名單隻有上九天的。穢土與世隔絕,若隻是一塊死地,父神大可不必令第十天破碎,將之封存,一定還會有大帝存在。


    可若蓮帝仍活著,他當年的領地就在第四天,如何會去了穢土?


    這些推論背後的結果皆是世人無法接觸到的,虞淮不願說太多:“我會去查實。”


    “那滄笙大帝的事,帝君可有指示?”


    她步步緊逼,想要快刀斬亂麻,讓虞淮快些下達處置滄笙的指令。身為帝君,虞淮該有絕對的理智,分辨清事實。


    虞淮神色平淡,讓人看不出情緒來:“繼續查。”


    沒有結果,又是查?落顏不敢置信,有種信任被辜負的背叛感:“帝君要查到如何的信息才能罷手?滄笙大帝親自在菩提子上動手腳的影像?且不論煉丹房都是封閉的,即便不是,笙帝要做這樣的事,如何還會讓人看見?!帝君是動了真情,不願意動滄笙大帝罷!”


    一個附庸族,敢用這樣的語態來質問他,放在從前早該一命嗚唿。虞淮不罰,是因為他是理虧心虛的那一方,挑出的疑惑是真,但底氣不足。恍惚之中也有觸動,難道真的紅顏禍水,令他辜負了忠心耿耿的族人嗎?


    良久:“三月之後,我會給你,給窮奇一族一個妥帖的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就把搞事情的人放出來了。


    第100章


    人在十方鏡的暖陣中, 遠處終年不散積雪的落日雪原像是一麵虛幻的背景圖。可望得久了, 迎麵而來的清風似乎又多了雪原冷冽的氣息。


    單憑感官來判斷,事實總會如此矛盾讓人錯亂。


    虞淮在環水樓閣的露台前盤膝而坐, 清心的梵咒由心而過,卻不能滌蕩一絲渾濁, 了無作用。


    破曉的晨光在不知不覺中點亮了雪原, 飄忽的歌聲斷斷續續、似有若無鑽進他的耳中,由遠及近, 伴著歡快的腳步, 繞到了他所在的院落。


    虞淮睜開眼, 眸光正好與亭下人相觸,她腳步一頓,刻意地咦了聲,表示驚訝:“帝君在這調息呢?真巧, 我來喂橫公魚。”


    滄笙知道他是日理萬機的帝君,沒那麽多時間陪著她膩膩歪歪的談著情情愛愛的小事, 沒關係, 左右她無事可做, 可以琢磨出一萬種方式,變著法兒同他“偶遇”。帝君那樣的人做不來和她一般幹柴烈火,熱情四射,偶爾能抱一抱,親上一口對她而言都是良好氣氛下的走運,相當於過節了。


    不過老夫老妻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 雖然都在各忙各的,彼此之間還是有脈脈溫情在,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滄笙知足常樂,可以自給自足,彌補虞淮給不了的熱情,雖然偶爾挫敗,但更多的還是春風得意。


    怕打擾到虞淮調息,滄笙坐在水邊石台上,沒再哼歌,晃著腳,朝水麵撒下食物。橫公魚從水底遊來,壯碩的體型在水麵映照出一片黑影,隨即破水,卻沒有去吃水麵上漂浮的事物,呆呆看著她。


    滄笙看它不吃,在乾坤袋中掏了掏,換另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丟進去。小魚一入水,慌不擇路潛逃,乃至於直直撞到橫公魚嘴邊,它嫌棄地一偏嘴,一絲要吃的欲望都沒有。


    這一貫好吃的橫公今天莫不是病了?


    滄笙伸手:“過來我瞧瞧。”


    橫公魚一個擺尾急躥到岸邊,剛要將頭迎上去,那雙懸空的手便給人撈了迴去。


    橫公魚大為失望地抬頭望去,虞淮半抱著滄笙,居高臨下乜著它,一臉冷清。


    “滾。”


    橫公魚心膽具震,忙一個猛子紮進水底,不敢冒頭了。


    虞淮臉色依舊不好,眸底有濃濃的陰影。眨眼之間有人從院外快步入內,停在一旁,垂頭恭敬:“帝君。”


    “把這條橫公魚,丟出十方鏡。”


    滄笙眉尖一挑,略略驚詫,但沒說話。


    橫公魚是上古以來混得比較差的神獸了,有一身給人吃了治百病的好肉,雖然皮甲夠強悍,但怕烏梅,有致命的弱點,一度遭滅族。如今也多是給人當做補品或者寵物來豢養,因為物稀所以珍貴。


    這條橫公魚是辰帝從第八天進貢上來的,血統純正,乃是珍品。虞淮說丟就丟,滄笙隱約猜到裏頭的境況,待人抓著橫公魚走遠了,才歪著頭道:“我該和你坦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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