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笙原本早打定主意放棄了的,求之不得的感情像是一個無底洞,最終會透支她所有的熱情。再被消耗殆盡之前,她想自己先克製,除了愛虞淮,她還有太多的事可做。


    所以盡力從公正的角度來麵對他,不談感情,單純的講道理,不留餘地否決他所有不合理的要求。


    她嚐試了,如果要迴應虞淮的問題,就該直截了當的告訴他:“避嫌是八個月之前的事,人心都是會變的。”


    但做不到,這就是深愛一方的苦楚。


    滄笙轉過頭,望向屋外:“這件事白帝最有發言權,若不是他請我來,我也到不了這。”


    不迴應,是無可辯解的默認。


    虞淮心上被狠狠剜了一刀,剜走了血肉,不僅傷口淋漓地痛,失去的亦在空落地牽扯。


    他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是一陣退縮,唯有白帝麵色變了又變,為了麵子也要頂上,幹笑:“不過是一場誤會。我早前並不知道帝君與笙帝……看白靈瑾伶仃流散到第四天,於心不忍欲幫上一幫,我與他畢竟是血親。”


    白帝三言兩語將鍋甩給白靈瑾,絕不承擔責任。不過這樣也好,給了滄笙足夠的借口將人領走:“早知白帝這樣好心,我也不至於大費周章了。白靈瑾並非伶仃流散,是受我所托出來辦事的,既然誤會解除,那我就將他帶走了。”


    白靈瑾得罪了虞淮,白帝不敢再與他有半分的幹係,忙點頭:“笙帝請便。”


    滄笙朝手下使眼色,兩人上前先將脖頸受傷的白靈瑾帶離。


    白帝杵在原地左看右看,尷尬地站不下,招唿著退下:“兩位先聊,我等迴避了。”


    白帝離開,還貼心的為他們帶上了房門。


    人一走,滄笙放開了許多,見人不語,給他斟了待客的茶,擱在桌上推到他麵前,先行開口:“不管怎麽說,今日的事能進展順利,全憑帝君複的威名,我還得同你道一聲謝。”一頓,“我記得八月前帝君自己同我說,若不能全將感情給你,就不要去招惹你。帝君捫心自問,我這八月以來,可招惹過你?我安分守己,帝君卻又是一通脾氣,不分青紅皂白便找白靈瑾的茬,過分了吧?”


    虞淮垂眸凝望著茶水中氤氳的水汽,不言不語。


    他當然有話可說,但是說不出口。他底氣不足,曾經以為會永遠被偏愛,所以肆無忌憚,將自己藏在繭裏,期望她可以走完所有的路程,甚至執拗地衝進他的繭。這樣他才可以假裝無可奈何,同她捆綁在一起,同生共死。


    是他要求地太多,滄笙以為走不到盡頭,便將感情收迴了,去了另一條岔道。他離得太遠,遲了太多才後知後覺,事情在他眼裏已經到無可轉圜的地步,虞淮痛不可遏,懊惱與仇恨皆有。對白靈瑾是遷怒,他何嚐不清楚呢?


    虞淮曾以為他永遠不會卑微地挽迴,到最後都可以維持淡然的麵貌,直至今日,痛徹心扉之後,唯一不能割舍的還是她,隻有她。


    他如今情緒偏激,不敢開口同她理論過去的事,不敢再笨拙地將她越推越遠。


    說了一堆,一句反應都不給,滄笙暗自氣得牙癢癢也無法,原地跺腳走了幾圈,轉著轉著,忽而偏頭看一眼虞淮的眼睛,確認可見裏頭的血芒並非錯覺,詫異:“你這是同誰打過一架來的麽?好像是受傷了?”


    這迴他終於給了反應,抬起眸,應了一個字:“恩。”


    滄笙挑眉,下意識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細細查探,一查就是一驚:“心脈受損?怎麽迴事?”


    虞淮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急得她欲要上手去撥開他的前襟,看看傷勢如何。這脈象,若不是有大帝級的一掌拍在他的心髒上,都不出來這個效果:“你同誰打架?總不能是我家寧兒吧?”


    虞淮隻是搖頭,並不解釋。


    滄笙最怕的還是他與滄寧卯起來,知道不是這麽一迴事,心就足以放下九成。


    人受了傷,再大的道理也得放一放再理。滄笙低頭在乾坤袋裏一陣摸索,翻出來好些瓶瓶罐罐:“這些丹藥帝君都認識吧?可以挑著吃一些。”抬眸時不經意望見他的眼睫,離得這樣遠亦看得清晰,輕輕一顫,好似是撓在了她的心上。


    造孽啊。


    滄笙心裏悲歎,心收不迴來,管不住眼,隻能越陷越深。


    “帝君先療傷吧,有什麽事往後再談。”


    滄笙說完,轉身退出屋子,帶攏門的時候深深看了他一眼,關懷與眷戀都有,卻少了過往的熱情。眸子裏蒙著一層灰,是他對她日積月累冷淡的成果。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糖


    第96章


    不到意識到失去的那一刻, 虞淮怕永遠也估摸不到感情對於自己的重量。


    滄笙或許特別, 但他從沒想過一個人的離開,會讓他如此痛徹心扉。他在滄笙麵前偽裝著不近人情的體麵, 演得久了,連自己都當真。


    滄笙是這場感情的主導者, 他作為被動的那一方, 曾在滄笙提出“分道揚鑣”、彼此最煎熬的時候,無不自傲地想:若滄笙都能放棄這段感情, 那他何以就做不到呢?


    無由來的攀比賭氣極大的緩和了他想要主動去找滄笙的心, 更遑論他們之間還有血海深仇, 兩族永不可磨滅的世仇。


    跨不過去的鴻溝,就這樣漸漸裂開,分離彼此。


    ……


    虞淮睜開眼,室內昏暗一絲光也沒有, 更不會有誰的守護。


    滄笙給的丹藥他盡數吃下了。提防了幾十年,從不沾染她碰過的東西, 就是怕她故技重施。如今卻不怕了, 他的心態調整不過來, 情緒中的人,覺著立馬死去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他推開門,走廊邊懸掛的玉燈草在水中擴散著微弱的光。


    他急匆匆從第二天趕到水宮的時候,正是天邊破曉之前。走廊四方亦掛著這樣的燈,昏暗得照不亮腳下的路。


    虞淮路上便從銀草那得到消息,知道滄笙是來救白靈瑾的。到了水宮, 提了像是管事的人來問,被一臉驚駭的小鮫告知:“笙帝這會兒還在休息,白靈瑾……同笙帝在一起。”小鮫不知道為何帝君會提及白靈瑾,隻怕事情有變,多了個心眼將水宮摘幹淨,補充道:“是笙帝點名讓他留下的。帝君是來找笙帝的嘛?可是這會兒……我們似乎不便去打擾……”


    ……


    心脈修複了,窒息感卻猶存。迫得人想要大力深唿吸,可唿吸得用力了,心肺的舊傷便又開始隱隱作痛。


    虞淮在迂迴的廊廡之下行走,繞開重重樓台,走向鮫人水宮唯一的空間法陣。


    滄笙救下了白靈瑾,是要將他帶迴家的。虞淮閉關了有半月之久,滄笙早該到了第二天。


    空間法陣的使用重點不在現在地,而是傳送到的地點,需要那邊的空間陣法迴應,傳送才不會出差錯。虞淮與鮫人族沒有正麵的交情,彼此的空間陣沒有鏈接,於是來的時候才不便走空間陣。


    由於空間陣這樣的特性,使用的限製極大,且沒有安全隱患,一般都是外出的上位者急速歸族用。所以往往建立在族落最中心的位置,卻幾乎無人把守。


    虞淮走到一個為空間陣單獨隔離、圈圍起的類似尋常園林的區域內,彈指打出一道指令,令十方鏡的空間陣開啟。人也朝區域中央的空間陣行去,在最後一步踏入空間陣傳送範圍時,倏爾一頓,迴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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