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二字叫人印象深刻,分明青燈說了同樣的話,滄笙不以為然,到了虞淮這就有了刺心之感。


    身份懸殊,她和虞淮何嚐不是?


    “他人活生生在我身邊待了這些年,我如何將他當做一個單純的貢品?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滄笙淡了笑容,皺眉,“帝君介意什麽?我的愛情隻能給你一人,其他的感情卻不能隻維係在你一人身上。若帝君非要蠻不講理,那就請便吧,但願未來的帝後有這樣的決心,隻守著你一人過活。”


    虞淮難以置信,她為了這樣一個理由,輕飄飄就將他推了出去,說出“未來帝後”這樣的話來。


    滄笙麵無表情說完,便要將地上的紙鶴撿起來,剛有個彎腰的起勢,草叢中的紙鶴忽而自燃,單薄的白紙眨眼成灰,飄散開來。


    這一下徹底挑起了火,滄笙動作稍止,驀然抬眸盯了他一眼。


    她也不總是笑臉迎人的模樣,從穢土出生的人,周身的殺氣該有的不會少,隻不過被活潑的性子掩蓋,未有旁人身上那樣明顯。如今眸中毫無笑意,那一眼足以冷徹人心。


    “帝君似乎格外喜歡掌控的感覺。你想要的,便得盡數屬於你,哪怕你根本不那麽在意。”她直起身,揮去裙擺上的灰燼,“若我還是當初的帝君,你敢這樣對我麽?”


    感情本應該相互尊重,如果失去平衡,可以被人任意掌控,那算什麽?他居高臨下,強硬的手段讓她難以接受。


    虞淮看她的麵色,隱約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可怒火中燒掌控不了:“我比不了你多情,阿貓阿狗在身邊帶著也能養出感情來。倘或笙帝覺著彼此不合適,那就請你不要再來招惹我。”


    滄笙無甚表情看著他,不言不語。


    虞淮怒極反笑,被逼出了心底話:“若你還是當初的帝君,你還會這樣對我?”怕是欲殺之而後快了吧!


    沒有默契的人強行在一起,一點風雨都經曆不了,滄笙不知道他在意有所指的說什麽,心灰意冷,不想卑微祈求更不願意鬆口。望向他的眸,就知道自己是割舍不下的,兩麵為難。


    她收斂起笑,冷靜的模樣,氣場可怕,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株冰絨花來:“這是我早些年就做好的冰絨花,保存至今,近年又在上頭銘刻了空間陣,原本是要送給你的。”她將花托在手心,“你讓我別招惹你,這個你管不著,是我自己的事。不過你說得對,我倆性子並不合適,你是帝君而我是廢帝,身份也並不合適。你今日來若是特地想告訴我這一點,那我聽進去了。該怎麽抉擇,我會自己看著辦的。這花,要你便拿出,不要我可以轉贈給別人,好過一直留在我這毫無用處。”


    “帝君?”


    遙遙傳來一聲唿喚,滄寧語帶疑惑與不安,皺著眉從雲上下來。


    滄笙下意識隨著聲音迴頭,隻見眼角衣襟帶過,虞淮從她身側讓渡,眨眼間走遠了。迴眸一瞥間看到他離開的側顏,冷清入骨。


    滄寧與虞淮是兩個方向,見人離開沒有去追,停下來臨近了上下打量滄笙:“帝君此番是來做什麽的?”


    滄笙滯了一下,低頭望著手裏的冰絨花,笑不出來:“誰知道。”


    ……


    當夜酩酊大醉,滄笙抱著酒壇仰躺在山丘賞月,孤身一人,卻有肆意灑脫的自由。


    愛錯了人要怎麽辦,誰也幫不了她,滄笙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同情。腦子裏亂極了,一會兒恍惚浮現虞淮與別人成親的畫麵,帶著錐心之痛。一會又自我開解,喜歡一個人並不非得要同這個人在一起,這些年她單相思不也有苦有樂麽?


    滄笙瞧出來了,在她一步步遷就的時候,虞淮仍在一步步的後退。一麵保持著自身的高潔,不肯被她拖下雲端,一麵又不動聲色接受著她的示好,將她步步往泥淖裏頭帶,恃寵而驕的提出要求。


    這樣的傲嬌聽上去像是皇子對窮姑娘的感情,可以動心,卻在意彼此之間的鴻溝。他有顧忌,怕是覺得她配不上他吧。


    她可以反追,但這樣的倒貼真的很沒意思。


    ……


    虞淮此後半月都沒出房門一步,從起初的怒火中燒,到慢慢冷卻,一點一滴涼徹下來,整個人像是淡了生息。


    他想到白靈瑾二十餘載與滄笙在石中世間孤男寡女的朝夕相處,心尖就像是嵌進去一枚針,哪怕是好好待著不動,也會隨著心跳而尖銳的刺痛。他迫切地想要解釋,滄笙卻一副理所應當、不過如此的模樣,將他當做無理取鬧。


    妒火焚身,兩人都絕不低頭,結果就是相互試探的中傷,越演越烈。


    吵過一次,隔閡就會多上一層,譬如當年滄笙對他說的分道揚鑣。自那以後,兩人之間的見麵愈發的少了。


    虞淮從沒想過滄笙會真正的放手,隻是覺得難過,他與滄笙總是在微妙的點錯開,明明拚命的想要貼近,結果不得要領,越走越遠。


    待他出關,石族消息傳來,滄笙因為替須臾宮布下主陣,心神大為損耗,避世修養。


    ……


    又七月,須臾宮落成。


    虞淮受滄寧所邀前來參加“喬遷”宴,席上滄笙的數位好友,包括戚玄皆在,唯獨主座空了一個,滄笙遲遲沒有出現。


    虞淮靜默不語,隻字不提。


    鹿言則毫無顧忌地發問:“阿笙仍是在閉關?怎的行宮落成這樣大的喜事,也不見她出來露個麵?”


    戚玄聞言側目,滄寧默了默:“她去第四天了。”


    虞淮豁然抬眸。


    戚玄哦了一聲:“去那做什麽?”


    滄寧驀然笑了:“阿姐說,是去接一個人。”


    “嗒”地一聲,是玉佩撞擊桌角的脆響。虞淮站起身,臉色發白,眸色沉得可怖:“她人在哪?”


    “帝君說笑了,我阿姐出門向來不會給我精準定位的。”滄寧神情很淡,這些日子滄笙的不開心他都看在眼裏,如何能不遷怒,刻意道:“帝君不用擔心,她接了人是要帶迴來的,不出半月就能到須臾宮,不會有事的。”


    鹿言刹那便明白過來其中的因果,把玩著折扇,狀似漫不經心:“哦,是阿笙的那位小麵首嗎?妙得很,還能叫她甩下我們這些老友,親自去接,魅力無邊啊。聽說是鮫人族?從前沒仔細看過,模樣當是頂好的了。”


    話語未落,掃眼主座,空置的座位變成了兩個。


    鹿言望著空位與滄寧一齊陷入沉思,這是鐵證了,帝君忍了這麽多年終於還是露出了馬腳,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誰也說不清楚。


    ……


    虞淮心亂如麻,後腦像是被人猛然敲了一悶棍,耳邊嗡嗡作響。


    不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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