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並非什麽了不起的大事,被她用幾個詞嚴重形容出來,似乎有了別樣的意味。虞淮蹙眉,她什麽意思呢?


    他從沒想過與石族暫離就會見不到她,千萬裏的距離不算什麽,隻要想見麵,傳送玉符、傳音符,哪怕是自己親自趕過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她難道從沒想過再來見他嗎?


    第89章


    虞淮稍稍挺直了背脊, 不能談感情, 隻能用事實來反駁她所謂的“分道揚鑣”:“我與寧帝商討過,第二天共有十三族強悍種族, 需要雙方後續的合作方可抵禦。”


    滄笙看他又在打太極,氣惱起來:“你故意這樣的嗎?吊著我很有意思?”


    虞淮今日可謂莫名到了極點, 滄笙白日裏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夜裏再來卻像是吃了火藥,他究竟是哪得罪她了呢?


    他如今已經習慣, 滄笙若有氣惱的意思, 他首先便要自省一番。


    是叫她在外頭等了一刻鍾嗎?


    可鳳昱早年就同他二者有小過節, 虞淮如今是帝君,被人求著自然不懼,現下談的是兩族雙贏的事,個人的小過節根本不值一提。可滄笙不一般, 縱然消息沒有傳出去,她也是實實在在的廢帝, 萬一見麵, 被人識破, 拿住了把柄要怎麽辦?她就沒想過消息要是經人之口傳開了,對她有多麽不利。


    虞淮想得委屈且莫名,對著滄笙卻發不出脾氣來。前車之鑒,滄笙慣來都是好脾性的那個,但若是鬧起來了,他勢必得要順著她。不然雙方吵起來, 滄笙轉眼就能忘了,掉在冰窟窿裏更難受的必然是他。


    安慰也要注意分寸,不能在言語中給她聽出情緒來,斟酌片刻:“你今日一來便帶著怒氣,是我又惹你了嗎?”


    他給她斟茶,討好的手段不高明,做來也是別別扭扭的,送到她麵前的桌邊放下。


    滄笙的眸光在他的腕間一轉,看到他傾身的動作,意會得到他難得的討好,有些心軟。但細思自己的處境,分隔之後的光景,僅是想象就能將她逼瘋。異地的夫妻都不見得圓滿,更何況她還隻是個沒有名分的追求者。


    鳳昱的出現讓她有了危機感,人從懵裏懵懂的、能見到虞淮就“知足常樂”的短視裏走出來,放眼望去,前途一片灰暗,任誰都會急切起來。


    滄笙被他發問,自己細思,搖搖頭,頹唐道:“虞淮,我看不透你是怎麽想的。”


    有時候兩人一處,他對她會有格外的照顧,那點曖昧是隱約的,無跡可查,卻成為她巨大的動力。又像是海市蜃樓,觸手可及的感覺迫使著她燃燒著熱情一直一直不迴頭地往他那走,以為終能尋到綠洲。結果呢,衝過了頭,揉揉眼睛,靜下心來就能發現一切都是幻覺,他還是在遙不可及的遠方。


    幾次三番的折騰,她有些灰心了,但放棄不了,做困獸之鬥:“我看不透,隻得直接來問你。你對我的態度有轉變了嗎?還能喜歡上我嗎?我希望你可以直截了當點告訴我實話。我成為廢帝之後已經給了滄寧很大的壓力了,總不能一直任性拖他的後腿。若能,我便留在你這,若不能,就分道揚鑣吧。”她不是不能接受異地,而是真的不願再拖累滄寧,為了護著她的情緒,滄寧始終承受著各方的指責。


    感情也是一種投入,如果注定沒有產出,她自己可以無所謂損失,但不可以不計較滄寧的。


    其實各族的族老說的沒錯,滄寧愈是護著她,便意味著愈在意。人都將命門死死捂住,唯有他,任由他的“命門”四處亂跑,高調地招惹另外一個惹不起的人。這不該是一位大帝的所為。


    三言兩語,滄笙將彼此拉到了懸崖邊,又決絕地將選擇丟在虞淮的手裏,因為覺著他是無情的,看不見他的煎熬。


    快刀斬亂麻,她的感情也要雷厲風行,不願拖遝,更不願時刻沉浸在悲傷糾結之中。


    可虞淮呢,心裏有一萬個希望她留下。隻當她說出這話的一刹那,他甚至覺著就算滄笙是真的要對他不利也無所謂了,他死也不要同她分道揚鑣。


    隻是一個人的感情怎麽大過數以百萬計的性命?


    銀草斷斷續續帶來的消息虛虛實實皆指向滄笙,父神的傳承幾乎都給了與她相識亦或者為她欣賞者,極大地擁護了她為帝君的位置。虞淮甚至知道,這些傳承都是滄笙本人借著父□□頭賞賜下的,可見她本人並非如她所說的那般,看淡了功利。


    沒有傳承的大帝近乎死絕,即便有些被封印到了穢土,下落不明,但高達九成的概率也足夠驚心了。毫不誇張的說,倘若滄笙沒有遇到廢帝一事,她統治的王朝將牢不可破,即便虞淮成了帝君也一樣。


    這樣的趨勢下,滄笙都費盡心思做到了大環境的設置,最終會動手除去他這個最大的擋路石是有理由的。


    隻是她現在成了廢帝,便不再去想登頂的事。她有了別的念頭,以為掩蓋當初就可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堂而皇之與他在一起了嗎?


    他們之間沒有出路。與滄笙所謂的“虛與委蛇”都是他的自我麻痹,挑明了說,他就是在自私地吊著她:一味地希望她可以留在自己身邊,一麵又不敢承認他的感情,給不了她承諾。若當年的事真是滄笙一手造成,他便無顏再麵對為他犧牲的窮奇忠魂。


    虞淮蹙眉,最終還是垂下眸:“你走吧。”


    滄笙略略一怔,震驚這短短的三字,本該是她期盼的了結,卻給了她痛徹心扉的感觸,連微笑的表情都難以維續。


    看來日久生情果真是個笑話,她捂住袖下的刺得她生疼的契約。那意味著她這一生隻能非虞淮不可了,但滄笙從沒想過要以此來給他壓力,既然他仍是無情,那就這樣吧,她也好斷了念想期盼。


    滄笙豁然起身,朝他點點頭,嗯了一聲,然後頭也不迴,邁步走了出去。


    帳簾挑起又垂下,微微顫動。虞淮站在原處,忽而一陣目眩,像是恍惚,一瞬都聽不清楚聲響。可帳外數丈遠的對話又清晰落入他的耳中。


    滄寧驚詫且痛心:“阿姐眼眶怎麽紅了?你沒同帝君說……”婚契的事對石族來說,就是一輩子不可磨滅的事。


    滄笙啞著嗓子:“別嚷嚷,迴吧。”


    有什麽可說的,難道要告訴他她已經徹底無路可退,祈求他的憐憫嗎?他明明都說讓她走了,感情有哪是能祈求來的。


    ……


    第二次自個兀自的失戀,滄笙不吵不鬧,迴了族就進被窩躺著,但眼睛瞪得奇大,怔怔對月歌:“往後我若再想去找帝君,你就將我綁了,省得我再給滄寧惹事。我腦子怕是壞掉了,總不受控製。”


    月歌很是躊躇:“其實我早就相勸主上,寧帝慣著您是沒盡頭的,連勸都舍不得勸您。我也一直擔心您自己一個人落單了,會被麾下一些極端分子擒住。至少避避這陣子的風頭吧,寧帝是用人的時候,下頭的人給他設障,他所處的位置也不好受。”


    滄笙閉上眼:“有人給他設障了嗎?”滄寧不給她知道,她現在的身份處境自然是接觸不到一點的。


    月歌欲言又止,隻怕滄笙這次的信心下得仍是不夠,決意下猛藥,實話實說:“主上也知道,在寧帝麾下是石族本族獨大,核心族落待遇雖然不低,但帝君那邊……”她留意瞅了瞅滄笙的麵色,發現她無所觸動,接著道,“帝君沒有本族,麾下核心族落相互競爭,忠心又強大者甚至可以得到本族一般的待遇,一如當年的窮奇族。再者同為第二天,帝君的威信更會高於寧帝,這點不可置否。影士察覺到幾個族老在對帝君示好,行軍調遣之時更願意響應帝君那邊的號召,有意無意暫且不好說。但主上你的情況數次被提及,寧帝為這個事同幾位族老鬧得很僵,兩方境況加持起來,寧帝如今……”


    滄笙深吸一口氣:“別說了。”畢竟曾是自己的手下,滄笙對他們了解地透徹,滄寧沒跟她提過,她也就我行我素,追逐著虞淮過到了今日,“我知道了。”


    一葉障目,真是傻。


    ……


    滄笙宣布隱退,不再麵世,居於滄寧的石中世內,一時平息了所有因她而起的異聲。


    石中世本不便居人,因為內裏的仙靈都為滄寧調度,供給來源也是他,所以偶爾攜帶一些人可以,久住的話,對滄寧便是負擔一樁。但滄笙沒有仙力,修為無法進步,這裏就成了她最安全的居所。


    沒有了仙法,她還有萬年以來的經曆與帝君的境界,偶爾在滄寧來的時候教他修煉之法,其他的時間便用來習陣法與鍛造。


    靈器往上的級別鍛造起來格外損耗心神,幸得她的精神力依舊強大,隻是法力跟不上,所以白靈瑾來給她送材料的時候時時都能看到她站在爐鼎前一手捏訣,一手抓著大把的丹藥往嘴裏塞。


    鍛造不是好玩的,有時候材料太過烈性還會炸爐,砰地一聲草屋頂都被掀飛了,滄笙捂著嘴一邊嚼丹藥,一邊沒命往外跑。白靈瑾好幾次來都被這場景嚇到不行,第一次更是兜頭一盆涼水給她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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