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不能行船,無法浮物,更無法飛行,唯一的方法便是踏著蓮葉前行。蓮葉下頭虛虛實實,在水麵之上全然看不出來。


    蓮葉的位置並非一成不變,如何分布全然順應自然法則,無法預測,這便是業蓮海本身的奇特之處。狐帝早年將之改造成東門,則在上添加了更複雜的迷幻以及殺傷性的陣法。


    如今附加在業蓮海上銘刻都被驅散了,獨剩了自然的陣法。


    人倒是好過,大不了踏空了摔進水裏頭,在水下找到真的蓮花又能攀附著爬上來,頂多就是麵上不好看些。但花轎是要十六人抬的,要保證誰都不踏空難。若是運氣再差些,大家一齊都跌進水裏那叫什麽事呢?


    從哪個門進是昨天才談起的事,狐族之前預備是說開北門,事情便好解決許多。結果一提,夫家的人不答應,他們雖然是附庸,也同意婚禮辦在了女方的領地裏,但退步有底線,那邊強起來了,說什麽都不鬆嘴。


    總不好為這麽點事就把婚事黃了。戚玄找了好些人來探路,打算將這一路的蓮葉都踩了,將那些已經衰敗、隻剩葉麵的蓮葉都打撈起來,剩下都是能踩的。就算等到了明天起了變化,一夜之間衰敗的蓮葉不會太多,十六抬的轎子,隻要不同時跌下去太多人,大抵還是能穩住的。


    為了這麽句話,浩瀚的蓮海之中密密麻麻飄了不少人,多數都在水裏頭掙紮,攀著蓮葉大喘氣。


    滄笙在旁邊看得生奇,青丘的東門是開得最少的,連她都沒走過兩迴。業蓮海隻認業蓮子,萬年結九顆,唯有狐帝極度信賴的親人才有資格獲取,能從這個門娶親對一個附庸族落來說確實是臉上添光的事。


    “這陣除了業蓮子,無人可破嗎?”


    戚玄舉著把遮陽的青傘,眸光遠遠落在漣漪層層的業蓮海上:“單是業蓮海的陣法,大帝級別便可強行禦空而過了。我那夫君將這作為東門之後,還添了些陣法在上頭,即便是大帝級也難強行突破。至於破解陣法……業蓮海中蘊藏著萬物生長的禁忌之力,怕是父神還在的話才有可能吧。”


    狐族得了業蓮海,那是別人望而不可得的好東西。滄笙樂嗬嗬戳了她一下:“你家夫君眼光不錯,能將業蓮海捯飭成這樣,能力也不俗。有個能幹的夫君就是好啊,哪像我,雲夢澤現在都沒收拾出什麽模樣來。”


    戚玄話在口中轉了一圈,沒說出口。滄笙如今是沒心的人,對有些話題完全不忌諱了,就像沒發生過一樣,可她做不到。勸不得,隻能緘口。


    滄笙果然隻是隨口一提,一會又換了話茬,興致勃勃道:“看他們這麽踩業蓮也挺有意思的,空蓮葉被清得七七八八了,我也去撞運氣玩玩!一起嗎?”


    戚玄搖了搖手中的小團扇,微遮住嘴:“不成的。我要是踏空了,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以後還要不要做頭兒了?我包袱放不下啊,改日咱們兩人單獨過來玩還成。”


    滄笙心說也是,要不是她現在成廢帝了,晚輩裏頭沒人認得她,那誰也拉不下這個麵,可見事情還是有雙麵性的。滄笙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她的肩,“那我先下去試試水!你們業蓮海要被撈禿咯,等下次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戚玄悲傷朝她揮手:“你自己留意一點。”


    滄笙哦哦兩聲,輕輕一躍,踏在一片磨盤大的荷葉上。可能真是被撈禿了,接連往前走了十三步皆穩穩當當,有些得意了,雙腳一齊跳向旁近的荷葉,“噗咚”一聲,直跌進水下兩人深的距離。


    滄笙心裏頭輕輕咦了一聲,那無根的荷葉能承載的重量趨近於零,她剛剛有心化力然而根本無處借力,如若是她巔峰時期,或許才能做到在上周轉一二吧。


    正想著,找著有根的荷葉攀上去,剛借了些力。上方伸來一修長勻稱的手,穩穩搭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提……


    滄笙破水而出,帶起業蓮海的海水呈現出極淡的冰藍色,猶若顆顆飽滿的珍珠,四溢逃散。


    虞淮出現在業蓮海上,驚呆了眾人,水裏,葉片上,岸上唿啦啦跪倒了一片。


    他沒有刻意將滄笙摟在一個親昵的距離中,將人規規矩矩拉起來之後,便保持了一定禮遇的距離,溫聲道:“業蓮海的陣法並不一定純看運氣的,我曉得破解的方法,你想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客還在家,擠出時間寫的,短了點啊不好意思。


    明天補償啦


    第67章


    他的語氣很正經,就事論事的模樣。


    愈是這樣撇得一幹二淨的態度, 滄笙愈能隱約體會到他就是特地來找她的。低頭擰了一把袖口的水, 鎮定笑道:“那帝君真是好本事,願聽其詳。”


    戚玄打著扇, 遙遙看見突然出現的虞淮, 沒由來一陣心慌。滄笙的脾性她了解一二,她心裏頭想著什麽, 但凡想讓你知道,那便跟一張白紙沒什麽兩樣;若她將你視作外人,便無法窺見一二。


    近來滄笙在她麵前提及虞淮的時候, 給人感覺很是不妙。鳳琴的前車之鑒擺在那, 她發難之前是不會和任何人打招唿的。


    戚玄是站在滄笙這邊的, 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此時此刻, 她莫名卻有些擔心虞淮。當滄笙態度轉變之後, 她總覺得裏頭還有其他的貓膩, 並不是滄笙自己所想象的那樣。


    虞淮那樣的人,既然能夠開口向滄笙求婚,就絕不存在欺騙的意思。若他曾經做過什麽背叛乃至迫害滄笙族落的事, 他有這個臉在道歉之前求婚麽?正常人都做不到吧?滄笙分明說他對從前的事隻字不提。


    戚玄的思維方式是傾向於感性與直覺的,並不若滄笙一般隻看最後的獲益者與作案動機乃至能力,據此判定虞淮的罪責。其實在她看來,多年之前的虞淮已經傾心滄笙了,不然她過往也不會讚成滄笙將對他的攻勢進行到底。


    正猶豫如何去不動聲色化去這未動起來的幹戈,那頭虞淮朝滄笙伸出了一隻手, 毫無防備:“我帶你去看。”


    戚玄眼皮狂跳。


    滄笙眸光一轉,越過虞淮落到岸邊的戚玄麵上,她的臉色乍青乍白變幻得很是精彩。滄笙能猜到她心裏頭的想法,暗暗發笑。不管怎麽說,喜事在前,不適合在別人家砸場子。再怎麽說,這兩日還是能忍的。


    滄笙將手遞到他手心:“有勞。”


    他的手掌溫度比她要稍低一些,指尖修長包裹住她的,有種恰好的契合感。


    說來奇妙,他這身軀到了凡間,同現在除了發色,其他皆是一模一樣。不知道的都會以為他同她一樣是受了大難,連本體也帶去了凡間渡劫呢。


    戚玄不聲張了,默默清場,召喚那些清理荷葉的仙趕緊撤迴來。


    虞淮帶著滄笙淩空而起,戚玄早介紹過,大帝級別可破這裏的禁空咒。指尖微動,攝來近海處所有業蓮,浮在身遭:“我將有根的荷葉標記起來,你從這個方位朝下看看大局即可。”


    滄笙是真對這陣法好奇,於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業蓮火紅的花瓣忽的飄散開來,從天而降,緩慢而精準地分散在近處蓮海的荷葉正中。


    業蓮的色澤在碧瑩的荷葉之上尤為顯眼,看似雜亂無章,隱約能構成一些巧妙的對稱與應和。滄笙模模糊糊體會到些什麽,卻總差在最後一步,死活想不通透。


    虞淮標注清晰的隻有近海領域,相當於整片業蓮海拚圖中的一小塊,能夠模糊感應到已非尋常。滄笙一旦認真起來,就是整個人連眼珠子都紋絲不動的,朝下俯瞰著陣法。


    虞淮偏過頭,低聲:“你看出來了嗎?”


    這感覺就像是遇到大難題,差等生正在那裏焦頭爛額,優等生輕鬆自如刷刷寫完了,轉過來問她:“哎,這麽簡單,你還不會?”


    滄笙被激得憋了一股氣,怕要將整個業蓮海瞪穿:”唔,再等一會會,我感覺好像快要記起……”


    “這是你曾經問過我的陣法,天荒萬生大陣,父神傳下來的禁忌古陣。我給你講了十天,你還是沒有記下來。因為那時候,你的心思全不在陣法上,對嗎?”


    他倆在業蓮海的上空,是少有人來的領域,四下空寂。


    滄笙醍醐灌頂,想起了這麽樁事。天荒萬生陣,這種複雜至極,光在紙上臨摹一遍就需要三天的陣法,也就虞淮能夠靜下心來學了,從古至今除了父神就他一個人會。當年挑這個陣去找他請教,打的正是複雜方便拖時間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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