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啊,逃不掉啊。“滄笙搖著頭,理智對自己輕語。父神沒有在她離開第一天的時候攔截她,冷眼旁觀的態度,反而讓人更加害怕。


    她茫然站在無邊的雪原,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了。


    ……


    這些年,步步走到頂峰,滄笙從來都是自己獨身一個人。唯一曾經擊潰她的,是穢土曾經死一般的孤寂。即便是在那樣的環境,她也生生堅持了數百年。


    她是個自負的人,有永遠都無法放下的驕傲。


    站在她如今這個位置,一旦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強大仙力,後果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跌下雲端,受後世嘲笑?人情冷暖,一夕全變?


    石族呢?千萬年的基業可會毀於一旦?滄寧呢?可會成為旁人報複她的最好的利刃?


    找不到出路。


    父神從來沒有為她計較過出路。


    知道真相後的第二個時辰,滄笙坐在茫茫積雪之上,微微失神,腦中整片整片的空白。


    ……


    出神時,眼睛直勾勾地,長時間凝著雪白的積雪,那光澤亮得刺目,凜冽的寒風吹得她的眼眶鈍鈍地澀痛,漸漸泛紅。


    忽有腳步聲臨近,轉眼到了近處。滄笙慢半拍反應過來,根據氣息依稀辨出是熟人,有些尷尬與倉皇地想要躲避:她不願意旁人看見她這般頹靡不振地模樣。但剛一動身子,發覺自個在這蹲了太久,身子早已被積雪掩埋住了小半。人若是躲開,雪地上的痕跡如此昭然,更無法解釋。


    幹脆低頭,在地麵鞠出了一捧積雪,將臉埋了上去。


    虞淮就在近處,她感知到了。但有人先於一步他的喚了她的名:“滄笙。”


    滄笙抬頭,臉上是早已準備好了的笑意,雖然被刺骨的積雪凍得有些僵硬,也不知道有沒有走形。語氣同樣歡快,“你來啦。”她朝人伸出手,“拉我一把吧,我的腳被雪困住了。”


    “騙人。”鹿言斬釘截鐵地判斷,但人還是打著嗬欠,負手慢慢走過來,“這點雪豈能困得住你?”見人還是呆著不動,最終妥協著懶洋洋俯下身,雙手扶上了她的手臂,“你在雪地裏頭坐著,就不曉得涼嗎?”


    這邊話說了一個來迴,虞淮仍在遠處,沒有近來的意思。


    滄笙心虛起來,怕她出神的時候未能注意,他站在著已經很久了。


    那他是不是也看見了她欲哭的神情?曉得了她的逃避,從而猜想到什麽呢?


    不能的。


    她絕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成了父神的劊子手,即將成為屠殺數百大帝的同夥,誰又能知道被她舍棄的那些大帝之中有沒有與他親如手足的朋友呢?


    “我還以為等不到你了。”滄笙笑得愈發用力,扶住鹿言的手臂輕輕一拉,兩人便一同摔進了鬆軟的雪地中,她揚起飛雪,蓋了他一身,”好意思叫我這麽等你!說好的在第三天會麵,等了你一天都沒來!”


    鹿言被滄笙按住,毫無氣質可言,麵朝下地趴在雪地裏頭。自打他被放倒之後,整個人都沒有掙紮的痕跡,唯有手指頭動了動了,聲音都懶進骨子裏:”是我睡過頭了。你不知道,我為了趕這一天的距離,我連著半個月都沒休息了,一路放火燒上來的,這才追上了。“他從雪地裏頭伸出的手比出來一個大拇指,有氣無力地拍馬屁,”我笙姐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不需要帶著小弟我,照樣該如何如何,佩服佩服!”


    滄笙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虞淮在的方向,那頭的氣息消失了,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輕輕籲了一口氣,從雪地爬起來的時候麵上都有些僵痛,低聲對被雪埋嚴實的那跟大拇指,”行了,別侃了,這裏不安全,去第一天吧。”


    ……


    再次進入第一天,滄笙沒再追尋著山嵐的指引四處亂跑了,就坐在帝王台上靜等著。


    等入夜之後,帝王台中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大多都是三兩成夥到的。戚玄隨同狐帝在淩晨到達,看到滄笙便上前招唿:“阿笙你應該來得很早罷?可惜,我們已經排到五十之後了。”


    熟麵孔越多,滄笙的心底便愈加複雜,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之中計較著。起初都沒能注意到四周隱隱對持,劍拔弩張的氛圍——其他人都已成夥,來得遲的想要搶名額,便想從她這看似落單的人開始著手。


    鹿言到了帝王台之後就躺在地上會周公去了,預計打算睡到地老天荒,看來他說半月沒睡是真的。隻不過這姿態給旁人看來就像是重病不治,全憑滄笙在,不然都想上來踹他一腳看人是不是還活著了。


    這樣的組合最好拿捏,其他大帝的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虎視眈眈。戚玄也是瞧出了這一點,不然像她這樣雷厲風行的性子,知道排名落後沒了繼承傳承的機會,早該扭頭就走了。


    滄笙點點頭,勉強擠出笑來,心不在焉,竟然都沒看出來人隻是來給她解圍的,愣愣道:“坐吧,來得遲也不一定沒機會的。”


    戚玄聽罷一愣,迴頭與狐帝對視一眼,依言坐下了。


    ……


    等到天明,霞光穿透雲層,撒在帝王台的石柱之上。霧氣無法穿透,在朝陽中鍍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滄笙忽而意識到虞淮並不在這,擔憂起來,怕他在第二天出了事。晃了晃沉重的頭,起身朝湖心看了一眼,見他的名字還在上頭,這才寬了心。


    他會去哪呢?父神召見了她,是不是也對他說了什麽?


    滄笙惘惘地想:他去第二天是不是尋她的?為何之後就避而不見了呢?


    額頭在隱隱作痛,接連的變故讓她心力交瘁,甚至於疑神疑鬼起來。從前是問題無法解決就從頭到腳不舒服的人,如今一想到問題便疲憊,幹脆不再去想。


    正午。


    悠遠的鍾鳴破雲而來,接連三聲,簡單粗暴警醒了停駐在帝王台,貪戀第一天純淨仙力席地調息的大帝。


    鍍上陽光的雲霧再次在帝王台的盡頭凝結出了雲梯,有人領會到了其中含義,陸陸續續走了上去。


    光雲梯剛成的那一瞬,走上去的人就有二十位之多。戚玄眼神微微一亮,在她跟前低語:“哎?阿笙你說得對啊,父神竟然提都沒有提十五名額的事,放任他們過去了。”


    滄笙笑不出來,推了推睡死的鹿言,心底莫名慚愧糾結萬分,避開她興奮的目光,低聲道:“恩,不管怎麽說,咱們先過去吧。”


    第63章


    雲霧愈發厚重,走在梯上瞧不清身前的人。


    戚玄怕人走丟, 挨近牽起了滄笙的手。滄笙心底暗自一驚, 有做賊心虛的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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