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笙聽罷稍作推諉,說自己還有攤子要照看,並不肯應。


    丫鬟一請二勸,見那遊醫毫不為虞府的權勢所動,尚沒見著人的真本事,內心已然信了幾分。將人請進府時,態度格外誠懇。


    老夫人不似丫鬟容易輕信旁人,遊醫進府後,聽丫鬟前來迴稟,私下問了人來曆,答曰不曉,沉吟了。


    遊醫有些是真有本事,有些卻隻懂皮毛在外招搖撞騙,醫術良莠不齊。虞淮的身子不似等閑,經不得折騰,哪能隨便請一個不知名的大夫來瞧?老夫人皺著眉:“一貫請的蕭大夫何在?”


    帶來遊醫的丫鬟低著頭,另一名丫鬟接過話頭:“蕭大夫出診去了,而今並不在家,據家裏人說得明日才能迴來。”


    虞淮這病來得急,總不能就這樣幹等著。“也罷,讓她先瞧瞧。小玲你再去尋尋其他醫館的大夫,看有沒有能出診的。阿秋去守著遊醫,若她開了方子,先不著急著去拿藥,尋了醫館的坐鎮大夫問清楚了再說。”


    阿秋喏喏應是,退出堂屋,領著遊醫往東院行去。因著老夫人的提點,早前那些虛幻且無由來的信任消散了些,複仔細打量了那遊醫一眼。她雖然模樣好看叫人倍感親切,但就是太年輕了。


    觸到阿秋打量的目光,遊醫朝她彎眸一笑,笑容裏從容安穩,海闊天空。


    唿,總算是沒將事情辦砸。


    ……


    虞淮病下之後,東院裏多了兩個伺候的侍童,聽聞這次來的大夫竟然是個女子,早早的在虞淮床前架好了紗簾。且不論男女授受不親,單論虞淮的容貌,見多了也容易動搖人的心神。


    遊醫見此架勢並未置疑,氣度十足揮袖在床邊坐下,伸出兩指搭上了唯一擱在紗簾外的手臂,而後故作沉吟。


    這搭脈的指法還是跟虞淮現學的,排練過數遍,未出差錯。就是演技略差了些,本該是細細探脈的,她卻發起呆來。


    她這樣的神情,阿秋瞧了很是緊張,忍不住詢問:“大夫,我家公子他可有什麽事?”


    滄笙迴神,清了清嗓子,該念台詞了。


    “你家公子這兩日可有什麽不順心之事?”


    “這……”阿秋麵色變了變,想到醫者麵前不可撒謊,耽誤病情。左右一顧,令人退下才道,“是有,可事關重大,我不敢亂說。”


    “急火攻心,可致氣逆。你家公子久病不愈,氣息本就孱弱。五髒調和與陰陽平衡薄弱,稍有淤積堵塞,便是全麵爆發的重病。”


    阿秋聽不懂這些,隻問:“那該如何是好呢?”


    “自然是疏通淤積堵塞之處,再慢慢調養。”


    恩?阿秋靜了一瞬,發覺自己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睜大眼:“大夫是說,我家公子這病,可根治?”


    “你家公子這病症繁雜且久拖傷了根基,我話不能說得太滿,幾率來看五五分吧。”台詞到這該算完,她又自個添了句,“自然,娶妻生子是不在話下了。”積極為自己謀福利,打好群眾根基嘛。


    阿秋歡喜傻了,她跟著老夫人這麽多年了,自然知道老夫人最疼的是誰:“還請大夫寫下藥方,我速速去給公子抓藥來!”而後去告訴老夫人這個好消息。


    滄笙一默,“藥方先不忙,你將這紗簾去了,我先打通你家公子的幾處穴位,梳理淤積之處。看他之後具體的境況,再對症下藥。”


    阿秋聽說無藥方可驗,謹慎著:“這打通穴位可有什麽危險?”


    “你盡可寬心。”滄笙笑容爽朗,念著台本上本標注“似笑非笑”表情的台詞,“我若是存了害人之心,你們虞府大可將府門一關,將我私下料理了。我一介遊醫,無權無勢,不過圖點錢財罷了,不至於害命的。”


    胸有城府、資曆頗老的遊醫人設生生給她演成了向陽花,簡直陽光明媚的。虞淮在簾後聽著她生氣勃勃上揚的尾音,無聲笑起來。


    阿秋心想也是,再詢問了幾處細節,退下了。


    兩名侍童將紗簾撤下後立在門外守著,以備不時之需。


    這演戲就要演全套的,一會得了消息的老夫人就該來了。滄笙坐在床邊,兢兢業業地在虞淮手臂上捏來揉去,又去將他的衣裳扒地淩亂些,雖然不至於真看到什麽,但真摸到點什麽還是可以的。


    她還不曉得寫字,總不能現學紮針,容易出岔子,思來想去就隻有疏通經脈一說了。至於虞淮,他下定決心了要躺在這,自然也就該做好了被她上下摸一遍的心理準備,這是無法避免的嘛。


    紗簾撤下起虞淮就閉著眼,估計是怕尷尬,一直都沒開口跟她說過話。麵上未得半點表情,任由她毫無章法的胡揉。


    滄笙今個還是收斂著的,一會要來人,總不至於真把他怎麽著。揉著揉著有些無聊了,輕輕哼起小調兒來。頭兩句格外含糊,虞淮沒有聽清,後來才愈發清晰了。


    適時滄笙搖頭晃腦,將手撫上他的發,正哼著:“一摸呀,摸到呀,郎君的頭上邊呀,一頭青絲如墨染,好似那烏雲遮滿天~二摸呀,摸到呀……”


    “你在唱什麽?”虞淮冷不丁開口,給滄笙嚇忘了詞。


    想了好半晌才將思維續迴來,“花樓聽的小曲兒,聽人說叫十八摸。我改了兩個字,將姐兒改作了郎君,你聽著可應景?隻不過後頭的比較火熱,你才聽了個開始呢。”


    她說起葷話來清新脫俗得緊,叫人張了嘴都教訓不下去。


    “……應景。”虞淮咳嗽兩聲,“但你還是悠著些吧,仔細給屋外的人聽見了。”


    老夫人得了消息過來的時候,虞淮已經“轉醒”了。麵頰上水色紅潤,眼神再如何帶著憊意,也渾不似剛病過一場的人。


    這是碰上真神醫了。


    老夫人在袖下捏了捏佛珠,與阿秋對視一眼,道不盡的喜意。又聽聞滄笙並無定所,一再勸說,請人留了下來。


    病人躺著,滄笙這個異性大夫總不能時時刻刻在他房中待著,等老夫人一來,便被請去了暖閣。


    這茶水喝下肚,明著暗著,自然是要給人套話翻出底來的。


    老夫人不比阿秋好糊弄,滄笙給她和藹親切的一番詢問。將虞淮交代的種種搜腸刮肚地想了一番,絞盡腦汁編造出一個孤苦無依,師承山中隱士的遊醫身份。好在她早年的確“居住”在山野之中,經曆跟得上,勉強沒出岔子,倒嚇出了一身冷汗。


    至此,滄笙成了虞府的座上賓。


    虞淮能根治的消息老夫人沒往外說,她當了這麽多年的家,這宅子裏頭人心的彎繞再明晰不過。有些人為了私利,不見得就能為大局著想,能謹慎些自然就謹慎。對外稱滄笙成了虞淮的私人大夫,是為了避免虞淮突染急病,又沒有能出診的大夫的境況。


    ……


    滄笙有了人類身份之初歡喜過一陣,有種能融於人群了的感覺,不總似從前作壁上觀的遊離在外,七情六欲都豐富了起來,對虞淮尤其如是。


    後來便覺得限製,白日裏來找她的女眷太多了,問的都是美容養顏的法子。好在虞淮心細,早就料想到會有這樣的境況,抄了幾分養顏的藥方在兜裏揣著,逢女眷來問便塞去一張,內容是什麽全然不管。左右什麽藥都不及她的手來得有效,佯裝查探地撫上一扶,管得上數月水潤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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