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藍色的夜晚世界。


    在周圍黑貓沉默的注視下,難掩驚訝之色的賽羅和菲諾聽到了“魔人範達爾”開口說話。


    “這裏發生了什麽——?”


    範達爾對這個問題的迴答十分曖昧。


    「……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對麵的森林有一個巨大的——大到看不到全貌的怪物。那個家夥報出的名字是“波爾阿魯巴”,如今似乎已經不在了,當時察覺到它的瞬間,意識突然斷絕……在得到你們的幫助之前,一直保持你們剛才所看到的樣子。」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痛。


    背後的黑貓仿佛想要安慰他,輕輕的拍了拍範達爾的後背。


    根據範達爾所說,他們是暗黑神特拉伊哈爾德的眷屬。


    既然明白了它們不是阿爾凱因,仍然會在不經意間認錯,雖然它們散發出的氛圍比阿爾凱因更為舒緩。


    這裏似乎沒有他們的天敵,因此對賽羅等人毫無警戒之意。


    對它們感到在意之餘,賽羅迴到了和範達爾的對話當中。


    豆之神,波爾阿魯巴——


    這正是剛才穿過神界之門、想要襲擊賽羅等人的神之名。


    寒羅隻看到了它的一部分,但似乎範達爾看到了全貌。


    「就是說……你們被那個怪物“波爾阿魯巴”在瞬間石化?」


    範達爾心情不暢的點點頭。


    賽羅再次看向其他的石像。


    他們所有人都是範達爾的弟子,也就是阿爾凱因、霍克艾和西茲可的同伴。


    對賽羅來說也不是外人。


    「那個……我去解除其他弟子的石化吧。請在這裏等一下。」


    賽羅正準確起身,範達爾卻慌忙抓住了他的胳膊。


    微弱的力氣讓賽羅體會到了他的衰弱。


    「不,等一下——實在是羞愧,就連身為魔人的我也消耗巨大,現在仍然難以走路。弟子們恐怖解除了石化也暫時無法行動,還有人身受重傷,在沒有治療條件的情況下解除石化反而更危險。」


    賽羅歪了下腦袋。話雖如此,也不能就這樣放置不管。


    範達爾有些痛苦的吸了口氣後,從懷裏拿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道具袋。


    這個“瑪麗安努的道具袋”和阿爾凱因的幾乎相同。看到了這個內部有巨大空間的魔導具,賽羅也察覺到了範達爾的意圖。


    「啊,原來如此——把石像裝到裏麵去,但是……」


    在這個世界裏無法使用魔導具——知曉了這個事實的賽羅有些不安。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緹亞涅絲不能實體化,菲諾也使用不了純水細劍。


    但不知為何賽羅卻能夠使用“環流的輪環”。


    「在這個世界裏,“環流的輪環”暫且不談,菲諾的魔導具好像都用不了。範達爾大人的那個道具袋能使用麽?」


    魔人麵帶苦笑的迴答了這個疑問。


    「這裏的精靈之力的確很稀薄,依賴於地水火風之力這套係統的魔導具應該都不能使用。不過人類擁有的生命力,也就是消耗純粹魔力的物品就沒問題了。當然,神器“魔神之杖”也是利用內含的眾神之力運作,所以也毫無問題。」


    在賽羅身後的菲諾低聲說道。


    「就是說——賽羅的“環流的輪環”也不仰仗精靈之力,而是以生命力運作的魔導具?剛才順利的解除了範達爾大人的石化……」


    聽到這個問題,範達爾的表情變得有些含糊。


    「嘛……是吧。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那個是否應該稱作魔導具。詳細的事情以後再聊吧,先讓我迴收弟子。」


    範達爾舉起魔神之杖。


    杖發出淡淡的光芒,將腳邊的土堆成了手形。


    賽羅嚇了一跳。


    岩石和土,雖然材料不同,但這隻手看起來與將賽羅和菲拉來這個世界的手性質相同。


    「那個,難道是……?」


    聽到賽羅模糊的推測,範達爾閉上眼睛,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迴答。


    「……抱歉。這些話有些自私自利——看來宿於此杖中的魔神奧爾拉德感知到了你體內的“環流的輪環”,穿過神界之門把你們拉到了這裏。當然,是為了解除我的石化……很抱歉以這樣的形式把你們牽連起來——」


    賽羅聽到他由衷感到羞愧的聲音,慌張的搖了搖頭。


    「不,範達爾大人不必為此道歉。你的弟子阿爾凱因本來就於我們有救命之恩,這次旅行也是為了尋找您,把我們帶到這裏與其說是牽連,反而是幫了大忙。」


    自己和菲諾都活了下來,同時還找到了魔人範達爾和他的弟子們。雖然仍然會在意“對麵世界”的波爾阿魯巴,但對魔神之杖和範達爾不會有任何怨言。


    菲諾也從旁輕輕的點頭。


    「……範達爾大人對我也有恩情。請不必在意。」


    菲諾言語極為謹慎,似乎在沉思著什麽,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


    賽羅不由得察覺到了她懷疑的事情。


    不久之前,範達爾剛剛醒來時——


    他將賽羅和菲諾稱作“賽羅尼烏斯”和“菲利亞諾”。


    他知道菲諾的事情順理成章。


    菲諾的母親和範達爾似乎是是忘年交,年幼的菲諾失去視力時,前來幫助的正是在旅途中的魔人範達爾。


    而且他知道賽羅的事情也合情合理。


    賽羅的祖父澤爾德那特是魔人範達爾的好友,曾經由阿爾凱因等人得以確認。


    問題隻有一個。


    範達爾為何像維斯加一樣用“賽羅尼烏斯”這個名字稱唿賽羅?


    賽羅感到模糊的不安,卻不敢開口詢問。


    菲諾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頻頻窺探賽羅的臉色。


    魔神之杖創造出來的土之手開始從近及遠的運送石像。


    仍然坐在地上的範達爾不斷將弟子的石像收入道具袋裏。


    賽羅站在原地,觀望著並不算大的道具袋將等身大的石像收入囊中的情景。


    想問他。


    不過卻找不到時機和切入的話題。


    持續迴收弟子的範達爾開口問道。


    「……告訴我,在我們變成石像期間,對麵的世界經過了多少歲月?看到你們還如此年輕,最長也不過數年吧……」


    在他懊悔的聲音中不難聽出作為賢人之一“魔人”的自責。


    「半年……不,差不多快一年了吧。阿爾凱因在此期間一直在調查魔族的動向,尋找您的下落。」


    範達爾呻吟了一聲。


    「快一年了麽——不論如何,阿爾凱因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不過現如今你們也闖入了這個異世界……而且看到你能順利的使用出“環流的輪環”,對麵的世界裏發生了什麽不妙的事情吧?」


    瞬間的猶豫後,賽羅點了點頭。


    他向還在迴收弟子的範達爾簡單的解釋了至今為止的事件。


    魔族以環流的輪環為目標出現,聖教會變成敵人,在埃魯福爾與西天將的戰鬥,薩安托羅夫內亂的激化,還有在夏亞魯爾僧院發生的混亂——


    聽到聖教會的暗中活動、工人那波爾的死和龍人加爾多拉的背叛時,範達爾仰天長歎。


    「太羞愧了……枉稱為六賢人,卻有包括我在內的四個笨蛋。我們本來應該站在收拾混亂局麵的立場上,現如今反而在擴散混亂。最年輕的雪莉露反而表現的最為賢明,真讓人於心不安。」


    範達爾的語氣很沉重。


    而後他輕輕的撫摸了賽羅的頭。


    「——首先要除掉你的重擔。打開神界之門的確是你的責任,但


    我和弟子們也因此得救。如果魔族先找到了我們,魔神之杖會被奪走,那才是最為嚴重的事態。多虧了你們的行動才得以阻止。」


    賽羅不知該做何反應。


    「但是……看到對麵的世界因此遭受災難,果然還是心中不安。我們會被帶到範達爾大人的所在地純屬偶然——本來“穿越世界”這種事,出入口大多會指向意想不到的地方。能找到範達爾大人隻是運氣好。」


    範達爾微微一笑。


    「運氣,麽。雖然的確有運氣的問題——但實際上,你們來到這裏的機率相當之高。在“克拉姆克拉姆羅盤”的作用下會開門的地方大體有限。首先在眾多的世界中,能通過羅盤去往的隻有“臨近的幾個世界”——再有,那個魔導具必須在出口和入口有“神”存在。因為聯連的對麵世界必須有神存在,這裏至少有將我石化的波爾阿魯巴以及寄宿在我杖的魔神奧爾拉德。另外這群黑貓的神、暗黑神特拉伊哈爾德也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恐怖也是連接到這裏的理由之一。」


    範達爾的眼睛向周圍迴望了一圈。


    「……曾有人先於我們來到了這裏,但現在已經離開了。那個人在此地設置了某個可以當作目標的東西。不知道他究竟是人類,還是近似於神的存在……」


    魔人範達爾都不清楚的事情,賽羅當然不得而知。話題最後僅僅得出“最重要的事情尚不明了”這樣結論。菲諾突然從賽羅背後開口說道。


    「……那個,賽羅。雖然我對那個“神界之門”打開前後的事情記得不太清楚……根據剛才範達爾大人的話,那個是對“神器”產生反應才會有動作?聽說,神本身就擁有穿越世界的力量——」


    「嗯,似乎如此。」


    賽羅平穩的迴答後,菲諾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呃,賽羅。那個羅盤……是在賽羅碰到後才啟動的吧?這樣想來,難道——」


    ——聽到她的推論後,賽羅察覺到了“某種可能性”。


    因為自己的觸碰,克拉姆克拉姆羅盤啟動了。


    這就意味著身邊存在“神器”。


    可能是龍人加爾多拉的龍神之角,也可能是不遠處的工神鐵錘產生的影響。


    但是,最容易理解的解釋卻是另外一個。


    「“環流的輪環”也是……神器之一麽?」


    賽羅在菲諾的引導下得出的這條結論讓範達爾聳了聳肩膀。


    「有這個可能性。在你體內的那個,恐怕比起魔導具更接近於神器。至少不是人類工匠從零開始做出來的東西,那種力量來自眾神的饋贈——這樣的思考方式更容易理解。那群笨蛋居然將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放入你的體內——」


    賽羅感到一陣惡寒。菲諾仿佛感受到了賽羅的心情,從後麵緊緊的抱住了他。


    這份無言的溫暖讓賽羅冷靜了下來。


    不小心說漏嘴的範達爾捂住了額頭。


    「……抱歉,說出了讓你們不安的話。將“環流的輪環”埋入你體內的人是被我逐出門下的弟子。他們已經不在了。澤爾德那特為了守護你這個孫子,選擇了作為普通工匠的生活……都是因為我不中用,才把你們卷了進來。我已經沒有顏麵去見澤爾德那特了。」


    看到賢人一味的道歉,賽羅突然感到有些奇怪。


    他似乎對賽羅抱有很強烈的罪惡感。


    甚至剛才言及“自己的弟子將環流的輪環植入賽羅的體內”。


    這件事情本身,賽羅自己也微微的察覺到了。


    “環流的輪環”不會是與生俱來,極有可能是某人所為。


    而思考這是何人所為——賽羅想到的答案是祖父澤爾德那特和魔人範達爾。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對此抱有罪惡感以及想要保護賽羅就可以理解了。


    「那個——如果這個問題不妥的話,我事先為此道歉。難道說將“環流的輪環”植入我體內的……就是爺爺和你麽?」


    ——賽羅終於將這個至今為止想都不敢想的疑問正麵拋向了範達爾。


    而後範達爾露出的表情既非憤怒也不是哀傷,隻是純粹的困惑。


    範達爾思考了片刻。


    「……這樣啊。原來如此,你會這麽想也是情有可原。說起來,若沒有準確的情報,實際上這也是合理的解釋。」


    範達爾的視線飄向天邊,看起來像是在迷茫於該不該說出事實真相。


    賽羅盡可能冷靜的說道。


    「即使真的如此,我也不會對你們有所怨言。這種力量的確讓我經曆了許多不得了的事情——怎麽說呢,很難以表達,我總覺得將這份力量托付於我似乎有著某種原因,事出必要吧——」


    這種想法大概隻是類似於“但願如此”的願望。


    寡言卻很溫柔的祖父,阿爾凱因的老師範達爾。賽羅不願接收年幼時的自己曾被他們當作實驗體的事實。


    範達爾中斷了運送石像的作業,目不轉睛的盯著賽羅的眼睛。


    聚集在周圍的黑貓也不明原因的注視著賽羅。極像阿爾凱因的它們沒有任何敵意。


    賽羅無法從範達爾的身上移開視線。


    不知魔人想要看清什麽。如果賽羅能夠迴應,他應該會說出“真相”。


    範達爾的眼中突然淌出了淚水。


    他馬上遮掩似的用指尖按住了額頭。


    「……真讓人困擾呢。你和奧加太像了,剛才也讓我認錯了人,那份平穩卻又堅持的眼神,果然和那孩子一模一樣。」


    賽羅似乎聽過這個名字。


    很不可思議的有種懷念的感覺,卻不存在於記憶當中。


    範達爾深深的歎了口氣。


    「澤爾德那特沒告訴你吧。奧加就是你亡故的母親……另外,也是我的獨生女。」


    須臾之間,賽羅難以領會他的話究竟意味著什麽。


    菲諾比賽羅更快的做出了反應。


    「就是說,範達爾大人和賽羅的關係……唉?」


    範達爾點點頭,順勢在賽羅的正麵低下了頭。


    「啊,對了。你的爺爺是澤爾德那特,外公就是我——此外,在你體內植入“環流的輪環”的笨蛋弟子就是我的女兒和澤爾德那特的兒子,也就是你的雙親。」


    賽羅啞口無言。菲諾從背後抱住賽羅的雙臂也瞬間加強了力氣。


    比起環流的輪環以及沒什麽印象的雙親,六賢人之一的“魔人範達爾”是自己的親人這個事實讓賽羅最為驚訝。


    「說起來,女兒因事故去逝後,我對那個是如何進入你的體內也了解不多。很可能是無意間的偶然導致的,而且就算是有意為之,應該也是如你所說有某種重要原由。」


    範達爾長長的吐了口氣。


    「我把一切都拜托給了澤爾德那特,至今為止什麽都沒做——真的很抱歉。」


    賽羅搖了搖頭。


    正如剛才所言,他對澤爾德那特和範達爾沒有絲毫怨恨。


    「不。我大體上能理解範達爾大人疏遠我的理由,因為不想讓我體內的“環流的輪環”被弟子們以及世間所知吧?」


    不必特意向範達爾確認,賽羅就察覺到了這樣的原因。


    魔人的存在異常受人矚目,如果外孫的體內存在的奇妙魔導具被世人所知,不難想象會有人盯上。


    事實上,魔族也的確聞到了“環流的輪環”的氣味。


    魔人範達爾為了隱藏賽羅的存在而避免和他接觸,澤爾德那特隱居在鄉下小鎮明顯都是為了保護賽羅。


    範達爾按住額頭,重新開始迴收弟子。


    「謝謝你,賽羅尼烏斯……澤爾德那特是個幸福


    的人,至到死前都能和你一起生活,他應該很快樂。」


    一直保持沉默的菲諾越過賽羅的肩膀開口說道。


    「範達爾大人……我想請教一件事。」


    「嗯?什麽?」


    她的聲音中仍然充滿了戒備。


    「關於賽羅的名字。範達爾大人稱唿賽羅為“賽羅尼烏斯”吧?那個是賽羅出生時的真名嗎?」


    範達爾微笑著點點頭。


    「……啊,這樣啊。澤爾特那特說那個作為普通的魔導具工匠之孫的名字有些誇張,改個名字更加妥當,為了不太顯眼就變成了“賽羅”。剛才我無意間叫出了女兒起的名字……」


    菲諾抱住賽羅的胳膊又加緊了力氣。


    驚訝的賽羅迴過頭,看到她正用銳利的眼神瞪著範達爾的後背。


    「……魔族之主“維斯加”那個女人也用這個名字稱唿賽羅。為什麽魔族的主人會知道賽羅真正的名字——你有什麽線索麽?」


    聽到這件事,範達爾皺著眉毛迴過頭來。


    魔族之主叫出“賽羅尼烏斯”這個名字讓賽羅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雖然知道了那是自己在出生時被賦予的名字,但不清楚為何魔族之主會知道。


    單手握杖的範達爾沉吟了一聲。


    土製成的巨手逐個將石像運入“瑪麗安努的道具袋”,已經隻剩下幾個。


    「魔族之主知道賽羅尼烏斯這個名字麽……真是奇怪。就像我剛才所說,知道這個名字的人隻有我、澤爾德那特以及一些亡故的人。沒有特別的隱瞞,卻也沒有告訴給外人。能夠考慮到的可能性——」


    「魔族之主維斯加和我的雙親有關——?」


    從維斯加說話的口氣來看似乎與賽羅的雙親有舊。可能是單方麵的了解,也可能存在某種交流——賽羅不得而知。


    同時,賽羅還有另外的疑問。


    「維斯加也認識菲諾。不知是何緣由……」


    「如果認識年幼時的你,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你的雙親和菲利亞諾的雙親是好友,曾在同一個研究所裏工作。」


    範達爾若無其事的言及此事,賽羅卻為此驚訝不已,菲諾也混身僵硬。


    看到啞口無言的賽羅和菲諾,範達爾撓了撓頭。


    「你們會在奧爾德巴?米斯特哈溫德?多利亞爾德先生的身邊再會當然也不是偶然。澤爾德那特將你保護起來之後,尋找隱居地時選擇了奧爾德巴先生。當時是得到了菲利亞諾的母親的介紹,倘若遇到萬一,莉奧妮會把菲利亞諾也托付給奧爾德巴先生,和你一起得到保護……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範達爾沒有顧及發愣的賽羅和菲諾,淡淡的繼續說道。


    「如果奧爾德巴不適合擔當養父之責,澤爾德那特會帶著你和菲利亞諾再去尋找其他地方。但萬幸的是,奧爾德巴的人品高尚。如果不是魔族出現,你們應該會在那裏一直生活下去……」


    背後傳來了菲諾平靜的聲音。


    「……不。對我來說,魔族的到來反而更好。如果魔族沒有出現,父親大人就會把我和賽羅分開。範達爾大人——你也會這麽做吧?


    你——會分開我和賽羅麽?」


    賽羅從她的聲音中感受到了某種磣人的感情。


    雖然被抱住的後背傳來了溫熱,但溫暖當中卻透露出絲絲寒意。


    範達爾眨了眨眼。


    「嗯?什麽?我和澤爾德那特在莉奧妮亡故後,更想撮合你和賽羅……」


    菲諾在賽羅的耳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這在那之前的事了。發生在布蘭代爾的事故過後——你們曾將活下的我和之後被確認生還的賽羅分開吧?借我的心靈受損之機,將賽羅帶離我的身邊,甚至封印住我的記憶——」


    範達爾的雙肩一顫。


    但賽羅卻完全聽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菲利亞諾……難道你的記憶恢複了……?」


    菲諾抱著賽羅,牢騷般的在他耳邊開口說道。


    「……在工房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時候,我的心靈仿佛開了一個大洞,似乎活著也毫無樂趣可言。為什麽會如此難過呢,自己也一頭霧水——這些都是你們造成的吧。」


    她的擁抱已經用力過度了。


    感到有些痛苦的賽羅微微扭動了身體。


    「菲諾,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有點難受,稍微輕一點——」


    「……我絕對不會放手。」


    她的聲音仿佛爬入了耳朵深處,直接糾纏在大腦裏。


    向後迴頭越過肩膀也看不到她的臉,賽羅麵前的範達爾沉默不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不知何時,周圍的貓群也和賽羅一行保持了距離。


    「賽羅是我的,不會交給任何人。不論是魔族還是賢人,隻要想分開我和賽羅,就算是神也絕不原諒。我隻要有賽羅就足夠了,其他什麽都不要。隻在賽羅在身邊就算不迴到原來的世界也沒有關係。兩個人一直生活下去就好,這裏的話沒有人能帶走賽羅,你還打算——分開我和賽羅吧?」


    ——賽羅終於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她沒有恢複正常。


    之前因觸碰到波爾阿魯巴的神氣而精神錯亂,經過短暫的休息後如今再次不安定起來。


    「……賽羅,你不必思考太多,呆在我的身邊就好。如果賽羅真的喜歡我,我會把一切都交給你。隻要是賽羅的願望,全部——都會給你哦。接吻,擁抱,甚至在此以上的事,隱蔽,捏造,殺人,若有人膽敢對賽羅做出奇怪的舉動,我會將其千刀萬剮——所以不要離開我的身邊。絕對,絕對,一直呆在我身旁——」


    她飛快說出的話,賽羅從中間就沒有跟上。比起愛情的告白,流露出來的不安定氣氛更讓賽羅感到在意。恐怖她就像是在耍酒瘋一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範達爾用袖口拭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我能理解,菲利亞諾。你在那個事故現場“看到”的不是波爾阿魯巴。波爾阿魯巴當時應該也在現場,但你沒有像我一樣被石化,也就是說你看到的是另外的“東西”——大概和“環流的輪環”有關。你被那位神侵食了心靈,所以才會執著於賽羅,失去了自我——」


    菲諾沒有對範達爾的這番話做出任何反應。


    賽羅對被勒緊的痛苦束手無策,困惑的對菲諾說道。


    「菲諾,雖然我也不太清楚……沒有人想要分開我和菲諾。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但多虧範達爾大人才能再會,不用能憤怒來迴報他吧?」


    勒在身上的力氣微微鬆緩了一些。


    範達爾似乎看清了這點,繼續說道。


    「……正如他所說,這是誤解,菲利亞諾。你被親生母親接走,而他則是被親爺爺接走——這是理所當然的吧。本來我對你使用“千變萬化的記錄”並不是為了消除記憶,而是為了讓你恢複心智,你幼小的身體承受了過重的神氣,當時的狀態十分危險。我從未想過對你和賽羅的關係說三道四。」


    範達爾的聲音極為真摯。


    他迴收完最後的弟子,重新看向了賽羅和菲諾。


    「……趕快從這個神界離開吧。菲利亞諾,雖然你自己不曾察覺到,你從小就是容易受到周圍影響的體質。如果長居於此,會變得比承受神氣更加混亂不堪。」


    賽羅擔心菲諾之餘,向範達爾詢問。


    「迴到原來的世界有那麽容易麽?」


    「當然隻有現在。因為波爾阿魯巴正麵入侵“對麵”,大門仍然敞開著。所以利用“魔神之杖”把你們拉到這裏的同樣技術,可以創造出類似抄近道似的門,應


    該能去往夏亞魯爾僧院附近。」


    菲諾沒有反應。


    賽羅越過肩膀對菲諾細語道。


    「菲諾,迴去吧?阿爾凱因他們也很擔心……畢竟在這個植物也都迥然有異的世界裏,得病的話也找不到藥草。我也想和菲諾永遠在一起,為此還是迴到原來的世界更好。」


    賽羅盡可能冷靜的組織著能夠讓菲諾認同的言辭。


    纏在身體上的力氣變得更弱,菲諾的擁抱逐漸化作了依靠。


    「……賽羅想要迴去的話也好。我會跟隨賽羅到天涯海角。」


    「嗯。」


    賽羅把手向背後,輕輕的撫摸菲諾的腦袋。


    「聽到剛才的話會有那樣的反應麽——雖然菲利亞諾受到了驚嚇,但你也真是膽大呢。讓澤爾德那特感到不安的原來是那麽迴事麽……」


    「外公……?你剛才指的是什麽,菲諾隻是在對麵看到了波爾阿魯巴,又闖入了這個不明所以的地方所以有些膽怯而已。」


    賽羅如此反駁道。迴到對麵冷靜下來,應該就能變迴往常的她。


    範達爾用魔神之杖拄向地麵,站起身來。


    「嘛,如今還是優先離開此地吧。迴到對麵大概會遭遇到“波爾阿魯巴”。要如何對付那個怪物呢……隻能祈禱雪莉露他們平安無事了。」


    周圍的黑貓似乎察覺到了一行人想要返程的動靜,睜開金色的眼眸向賽羅等人揮手示意。


    賽羅看到後也同樣朝它們揮了揮手。


    「本以為不通言語……看起來可以互相溝通呢。」


    「啊,他們的確擁有這種力量,一直守護著被石化的我們,是對人類有什麽感情麽——暗黑神特拉伊哈爾德在神話中被描寫成一位穩重、通曉事理的神。得到暗黑神加護的它們可以說是咱們的友人吧。」


    範達爾若有所思的如此迴應。


    不久之前,以波爾阿魯巴打頭的怪物們從神界湧出,駭人的外貌明顯是超出常理的存在。


    如果範達爾的推論正確,那群怪應該也和這些黑貓們一起生活在這個世界裏,賽羅對此有些難以置信。


    「……眾神的眷屬到底是什麽?難以想象出現在對麵世界的怪物和這群黑貓是相同的性質。」


    範達爾露出苦笑。


    「我能理解你的疑問,這就像是在草率的質問“難以想象在對麵的世界裏,人類、芋蟲、樹木和黑狼都是相同性質的生物”。這種多樣性正是跨越眾多世界的眾神所帶來的產物。眾神偶爾會帶領眷屬穿越世界,在目的地產生這種混沌的生態不如說正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那麽,這裏的黑貓也是咱們世界中的貓的子孫麽?或是反過來咱們世界裏的貓是從這裏的貓衍生而來——」


    「就是這麽迴事。人類也是同樣。咱們從何處來,又往何處去——這也是圍繞在眾神身上的疑問之一。」


    在遙遠的過去——賽羅似乎聽到過類似的結論。


    到了現在自不必多想,那肯定是斯特拉達和某位英雄談論過的內容吧。


    知曉輪環之力,不斷的使用這份力量,賽羅體內的這些古老記憶正因此不斷的蘇醒。


    換個角度來看,大概就是在被“環流的輪環”侵食。


    身後的菲諾來到側麵,捆住了賽羅的胳膊。


    不是像戀人那般輕輕的挽在一起,而是宛如防止對方逃跑以壓迫性的力量纏住。


    同時,她卻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雖然眼下是這樣的狀況——賽羅,以意想不到的形式找到了另一位爺爺真是太好了。阿爾凱因他們肯定會高興的,我也嚇了一跳。」


    「唉……?但是,菲諾的口氣像是以前就知道了我和範達爾大人的關係……總覺得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呢,現在能稍微迴想起以前的事了麽?」


    賽羅不由得感到她和範達爾之間似乎沒有自己插嘴的空間,在進行著某種交流。


    菲諾呆呆的歪了下腦袋。


    「什麽事?完全不明白。」


    看到她有點納悶的碧眼,賽羅心情大概是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


    (還是別去刺激她比較好吧。詳細的事等迴到對麵世界,她冷靜下來再談——)


    賽羅下定決心後,也用力的挽緊了她的胳膊。


    範達爾眼帶不安之色的看向兩人,用杖頭輕撫眼前的空間。


    淡淡的光線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上劃過,組成一個輪廓。


    輪廓內側仿佛水麵般搖曳,打開了通往“異世界”的通路。


    「通過這裏——就能迴到夏亞魯爾僧院。」


    「啊。我走在前麵,你們跟緊。」


    範達爾牽起賽羅的手。


    一隻手是範達爾,另一隻則是菲諾,賽羅踏向了離開此處神界的歸途。


    周圍的黑貓觀望的視線十分平靜。


    阿爾凱因肯定就在返程的終點。


    堅信會一路順風的賽羅輕輕的向送行的黑貓們點頭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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