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遊庭園的控製室裏,樂人雪莉露和其心腹蕾妮愕然的眺望地麵上的情況。


    「喂……剛才……是怎麽迴事!」


    迷茫的蕾妮不禁聲音顫抖起來。


    工人那波爾突然死亡——


    雪莉露和蕾妮清楚的看到了整個過程。


    平時冷靜的蕾妮也由於此時的動搖而思考一片混亂。


    工人那波爾卷起了岩石海嘯打倒了化身為龍的魔族,甚至波及阿爾凱因等人的所在地。


    幸好難民的收容工作已經完成,如果雪莉露沒有把他們運入浮遊庭園,那麽還會有更多的傷亡。


    地表崩塌,阿爾凱因和賽羅等人分別落入了地下。


    就在同一時間,擊敗了魔族的“工人那波爾”被“龍人加拉多拉”偷襲殺害。


    雪莉露和蕾妮都困惑的注視著地麵。


    擔心阿爾凱因等人是否平安無事之餘,眼下發生的事態更是讓她們無法相信。


    「工人那波爾大人被龍人加爾多拉大人所殺……?假的吧?為什麽會發生如此無法理解之事……」


    蕾妮捂著嘴,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似乎是在確認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雪莉露也用自己混亂的腦袋全力分析眼前的局勢。


    不過她的思考完全沒有抓住要點,隻是在白費力氣,就像是在瞪著一道不可解的題目。


    「呐,蕾妮。剛才的那個是真正的加爾多拉大人麽?有可能是偽裝,或是魔族的變身……」


    雪莉露下意識的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蕾妮也突然醒悟般的點點頭。


    「啊……啊,是呢,還有這樣的可能性。真正的龍人大人殺死工人大人什麽的,在現實中怎麽可能發生——」


    「是啊,必須要通知阿爾凱因他們!那個可能是假的龍人大人!」


    雪莉露迅速的掏出了聯絡用的“共鳴石”。


    同時也是為了確認落入地下的阿爾凱因是否平安,使用這個物品最為方便。


    「阿爾凱因,還好麽?請迴答。」


    充入魔力後,泛著藍光的共鳴石一直發出雜音,聯絡不上阿爾凱因。


    此時的雪莉露比看到那波爾被殺時更加驚惶失措了。


    「怎麽辦,蕾妮!聯絡不上阿爾凱因。難道說,在剛才的崩塌中……!」


    「……有點奇怪呢,共鳴石。至今為止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雜音,壞了麽?」


    嚐試了多次,石頭的狀況仍然沒有改觀。


    蕾妮拭去了額頭的汗水,敲了敲雪莉露的肩膀。


    「事情變得有些古怪了……怎麽辦?就算想降下救護班,但眼下還沒有弄清楚那個龍人大人是真人還是偽裝,是同伴還是敵人……」


    狀況太複雜了。


    如果是為讓那波爾大意而使用的偽裝,那麽容易理解此時的狀況。但萬一那個是真正的龍人——龍人加爾多拉的立場就讓人弄不清楚了。


    “工人那波爾”和聖教會共同進退。


    是龍人本來就有意與聖教會為敵,還是僅以工人為目標——


    如果有意與聖教會對立,那麽他大概會和雪莉露結為同盟。


    隻是不容分說的殺死那波爾的這種危險舉動,讓雪莉露不敢抱有“龍人會成為同伴”的樂觀態度。


    當然,如果龍人是“魔族的同伴”,這會成為引發六賢人內部分裂的最糟糕狀況。


    「呐,我去看看如何?大概能夠判斷是他是不是真正的龍人,如果事有萬一,還可以用“樂神的豎琴”……」


    蕾妮沉吟了一聲。


    「我想盡可能將這個辦法當成最後的手段。如果你也出事,那才是最糟糕的結果吧?」


    她所言切中要害。


    但是,雪莉露仍然想盡快通知阿爾凱因等人與龍人遭遇會十分危險。


    蕾妮粗魯的撓撓頭,深深的吐了口氣。


    「啊,真是的……暫且快去救阿爾凱因他們吧。讓所有人都迴到浮遊庭園,然後再考慮對策。因為必須要確認對方的樣貌才能拉上來,雖然有些危險還是降下救護班。使用不了共鳴石的話,就用“雷擊狼煙”來聯絡。成員有……」


    蕾妮連續叫出了幾名傭人的名字。


    這幾人都不合適戰鬥。擅長戰鬥的人都派去壓製倫德倫德騎士團的浮遊庭園,戰鬥力已經所剩無幾。


    壓製任務應該已經結束,但等待他們返迴再派出大概就遲了。


    讓臨時的救護班降落到地麵崩塌處,雪莉露和蕾妮再次看向了“龍人加爾多拉”的動作。


    他殺死工人那波爾,還在原地停留。


    手中拿起了“工神的鐵錘”,似乎在操作著什麽。


    看上去像是在使用某種魔導具,從背後看不清楚。


    「……唉?他在做什麽?」


    雪莉露壓低聲音,向蕾妮問道。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龍人的身體突然在兩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注意到時,變成龍的魔族屍體也從岩石中不見了。


    「啊,消失了,蕾妮!逃跑了麽?」


    「……如果真是逃跑就好了。如果是以阿爾凱因和賽羅為下一個目標追擊,可就麻煩了。」


    聽到她的預測,雪莉露纖細的肩膀僵硬起來。


    「蕾妮,果然還是讓我下去——」


    「所以說那樣做不行。無論如何也要去的話,那就讓我去。」


    蕾妮來迴撫摸著雪莉露的腦袋。


    「雪莉露,在此忍耐。“現在的狀況非同尋常”,你也很焦急吧……但正是因為不尋常,才不能讓你遭受一絲危險。如果阿爾凱因在此,肯定會也說出同樣的話。」


    蕾妮的話讓雪莉露咬緊了牙齒。


    她所說的話總是正確的。


    即使承認這份正確性,雪莉露仍然筆直的看向了蕾妮。


    「報歉,蕾妮。隻有這次,我要任性妄為了。不是為了戰鬥,隻要找到阿爾凱因就好,請讓我下去吧。我總覺得,如果不去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如今的雪莉露已經抱起了“樂神的豎琴”。


    豎琴比正常尺寸偏小,對身材矮小的雪莉露來說正合適。


    準確而言,這個豎琴會隨著“樂人”的體格自動改變大小。


    上一代的樂人也是和雪莉露類似的矮小之人,所以雪莉露沒有親眼看過豎琴的大小變化,但在曆代樂人的記錄中留有大小變化的記載。


    豎琴設計簡潔,漂亮的木頭紋理活靈活現。


    通常狀況下沒有琴弦,在使用時才會出現由魔力構成的琴弦。


    雪莉露重新抱好神器。


    「拜托了,蕾妮。我說不清楚,豎琴……這個豎琴似乎感覺到了什麽。不知是在興奮,還是在害怕……總覺得和平時不一樣。」


    雪莉露對自己的感覺沒什麽自信,傳達出了自己坦城的想法。


    不似第六感那般曖昧,也沒有足以確信的依據。


    樂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說出了奇怪的話,初次露出了如此奇怪的焦躁。


    聽到雪莉露認真的請求,蕾妮抱著胳膊思考了片刻。


    「……嗯……你很少會懇求到這種程度呢。那就這麽做吧。如果剛才派出的救護班能在十分鍾內與阿爾凱因、賽羅等人匯合,就將他們拉迴浮遊庭園。假如十分鍾後還沒有找到,咱們就降到地麵——這樣安排如何?」


    雪莉露用力的點點頭。


    「……剛才的“龍人”……到底會在站哪一邊呢?」


    是真人,還是偽裝——雪莉露再次向蕾妮問道。


    「正直而


    言,我也不清楚。不論如何,他殺死了工人,而且拿走了“工神的鐵錘”。如果他是真正的龍人大人,到那時——」


    「……到那時?」


    雪莉露慌慌張張催促蕾妮說下去。


    但蕾妮什麽也沒說,隻是歪起了眼角。


    僅僅是這個表情,雪莉露就完全明白了她想說出的結論。


    ◎


    阿爾凱因等人對戰倫德倫德騎士團。


    工人那波爾對戰南天將德爾菲埃。


    梅露露西帕等人對戰聖教會的浮遊庭園。


    這三場並行的戰鬥在白天來監之前決定了成敗。


    浮遊庭園的戰鬥還在進行中,不過這也隻是因為殘餘的騎士龜縮防守的緣故。


    他們用厚重的鐵門完全的堵住了通入控製室的狹窄通道,防禦姿態就連“裁決魔力”也難以攻破。


    戰鬥本身的結果早已注定,破壞這扇門隻是多花些功夫。


    愛麗絲和露易絲已經被阿爾凱因打敗,殘餘的騎士們如今正處於決定抵抗還是投降的時候。


    不論如何,他們做出決定也是時間的問題。


    一位姑娘在遠方觀望著這三場戰鬥。


    從魔導具“巴維裏的人偶遊戲”中招出軍師“克羅烏裏”,精確的打探著周圍的情況。


    魔導具工匠,繆爾斯通——


    沒有魔族化的人在魔族當中的地位有些特殊。


    魔族無法製造魔導具,甚至也不能修理。為了協助他們的這些工作,繆爾斯通站在了魔族的後台。


    因為她的特殊職務,所以幾乎不會出現在戰場上,這次前來保護難民隻是被拉達娜卷了進來。


    拉達娜、克利穆德和巴爾瑪茲都身受重傷,無法行動時——


    繆爾斯通也做好出死亡的覺悟。


    挽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正是本應敵對的阿爾凱因等人。


    重傷無法行動的拉達娜等人和其他難民一起被收容進了樂人的浮遊庭園,繆爾斯通單身在混亂中逃脫,如今獨自行動。


    她正在使用的“軍師克羅烏裏”與其他棋子不同,是打探情報用的棋子。


    大小如同小型馬車的貨架,雖然無法自己移動,但可以和與周圍的景色同化來隱形。


    以隱形處為據點,向空中飛出數個“眼”狀的偵察球收集聲音和圖像,這就是克羅烏裏的主要功能。


    如今,繆爾斯通坐在克羅烏裏當中,眼前浮現出了數個畫麵。


    身體深深的靠沙發般的靠墊軟椅上,她微微睜開一直緊閉的雙眼,看向不同的畫麵。


    利用已經消耗殆盡的魔力好不容易維持著調查,她下意識的自言自語道。


    「對裁決魔龍和梅露露西帕來說……殺我的好機會終於來了呢。」


    繆爾斯通曾經潛入了梅露露西帕等人工作的哈伊亞德工房,並且導致了工房的毀滅。


    繆爾斯通對哈伊亞德工房有“仇”。


    因為這個工房製作出來的魔導具,繆爾斯通的故鄉被毀,殘活下來的她為了複仇成為了魔族的同伴。


    對哈伊亞德工房報完仇後,原工匠梅露露西帕在魔族化後仍然在追殺繆爾斯通。


    在精疲力竭的現在,他不是繆爾斯通想遇到的人。


    這個克羅維裏還可以當作暫時的休息場所。繆爾斯通想在此休息片刻,迴複足以從此地逃離的魔量。


    可能的話,她想求出同伴拉達娜、巴爾瑪茲和克利穆德,不們他們都身受重傷。


    繆爾斯通遇到梅露露西帕後大概會被殺掉,不過拉達娜他們被抓到了根性天真的樂人身邊,應該有很大的可能性活下來。


    所以她獨自躲在了“克羅維裏”中。


    繆爾斯通觀看的畫麵中,幾場戰鬥逐個結束了。


    愛麗絲和露易絲被阿爾凱因和霍克艾打倒,大概已經戰死。


    殘留在地麵上的騎士們被賽羅和西茲可打傷,“銀雪守護騎士”墜入了地麵塌陷中。


    阿爾凱因、霍克艾以及賽羅等人也被卷入了這場劇烈的地麵塌陷。


    南天將德爾菲埃被工人那波爾所殺。


    然後工人那波爾被突現出現的龍人加爾多拉偷襲,身亡後還被偷走了“工神的鐵錘”。


    這些令人瞠目結舌的發展不知為何卻讓繆爾斯通感到有些滑稽。


    她閉上了眼睛。


    勝者在一瞬之後變成了敗者。


    死亡突然到來,死後會失去了生前的影響力。


    不論是帶來死亡的人,還是在此地存活的人,在她閉上的眼睛看來,都在逐漸的走向死亡。


    此時的心情就如同看著人類之間不斷爭執的罪孽縮影。


    繆爾斯通不是魔族。


    隻是普通的人類。


    正是為她是普通的人類,她才能以自己的意誌協助魔族。


    魔族不是普通的人類。


    繆爾斯通知道所有的魔族都被“單一意誌”所凝聚在了一起。


    至今為止,罕有魔族對此有所自覺。


    不過,如果這樣的事態繼續推演下去,即使不情意也終會有所察覺吧。


    到了那個時候,不是魔族的繆爾斯通大概會被疏遠。


    但也有可能反而受到“主人”的重視。


    問題在於,繆爾斯通自身並不清楚魔族擁有的“單一意誌”會導致怎樣的未來。


    就她所知,了解這個意誌的魔族隻有兩人——“北天將魯法斯”和“東天將萊森”。


    既不是魔族也不是人類的“主人”主導著這樣的未來。


    繆爾斯通的身體輕輕的哆嗦起來。


    即使如此,他們仍然——想要改變“繆爾斯通最討厭的這個世界”。


    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即使變得更加醜陋,繆爾斯通也心無怨言。


    隻是聽到魔族之“主”的話後,她覺得未來的世界至少會比現在更有希望。


    繆爾斯通曾經與那位在魔族中也如同迷霧一般的“主人”見過麵。


    製作出“西天將露娜絲緹雅”這一存在的繆爾斯通得到了“主人”很高的評價。


    繆爾斯通不是魔族,但也想要盡可能的迴報這份信任。


    微微睜開雙眼,克羅維裏的探查球向地下深入行進,正麵映照出了一隻黑貓和一位白發的青年。


    他們是魔人範達爾的弟子。


    腿被埋入了融解又固結的岩石中,青年因此無法移動。


    黑貓敏捷的切糕刀劈裂了那塊岩石。


    “這隻是普通的岩石,真是太好了。如果是對魔導具有耐性的岩石,黑色切糕也無法輕而易舉的劈開呢。”


    “那樣的話,就有拋棄你的借口了呢。”


    一人一貓互相開著玩笑,露出平安無事的安心表情。


    魔人的弟子數量比其他的賢人少。


    世間上雖然有少數精銳這種說法,但真正的原因似乎是魔族的據點“魔人之城”位於靈峰之巔,一般人難以習慣久居。


    其他賢人的情況——


    聖人克拉尼恩不用說弟子,擁有許多的祭司、神官和信徒。


    工人那波爾除直屬弟子外還雇傭了大量的工匠,每天通宵達旦的製作魔導具。


    武人霍喬所率領的戰鬥集團足以和一個國家的軍隊匹敵,他要是施展出戰鬥力可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樂人雪莉露得到了藝人和商人的信奉,在這個係列中弟子眾多。


    龍人加爾多拉雖沒有弟子,但是龍人族的族長。


    就人數而言,魔人一派最為稀少,即使如此魔人範達爾的說服力在六賢人中仍然是首屈一指。


    不過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範達爾如今下落不明,六賢人的爭端浮上水麵,今天工人那波爾甚至死在了龍人加爾多拉手上。


    從空中飛來的樂人雪莉露應該也剛看到當時的場景,大概也在苦惱該如何應對吧。


    六賢人的同盟關係也就是如此程度。


    這份裝作堅固的羈絆,在突然的現實麵前脆弱的崩塌。


    汗水幹了之後,繆爾斯通雙手抱緊自己冰冷的身體,獨自露出了空虛的笑容。


    畫麵的另一邊,阿爾凱因和霍克艾還在對話。


    “沒想到共鳴石也不能用了。盡快和賽羅他們匯合吧。”


    “但是下落得太深,返迴地麵大概很費力氣吧。阿爾凱因,貓的身體比較輕,你先迴去如何?”


    “在這裏分開行動,反而會更加混亂。打倒了愛麗絲和露易絲,雪莉露大人應該會派出救援部隊吧。之後慢慢迴去就好。”


    悠閑說話的同時,黑貓背向了畫麵。


    然後畫麵突然變暗。


    看起來霍克艾察覺到了有人偷窺,破壞了一個探查球。


    他戴的眼鏡“銀月幻影”可以看到魔力的流動。即使在視覺上隱形,也被會這個眼鏡發現。


    這個“克羅烏裏”應該也是同樣,如霍克艾迴到地麵看向這裏,大概就會察覺到奇怪之處。


    (已經休息了一會兒……再不離開就危險了)


    繆爾斯通做出了這樣的預測後,走出了克羅烏裏。


    大概是剛才一直處於黑暗中,陰天的世界也讓她感到有些耀眼。


    一如既往的閉著眼睛,繆爾斯通遮住了光線。


    「沉睡吧——」


    偽裝成岩石的軍師克羅烏裏迴到了遊戲盤中。


    她蹣跚的從夏亞魯爾僧院的一角走向了裏麵,暫時躲到了一間屋子內。


    ◎


    被岩石海嘯吞入的阿爾凱因和霍克艾落到了地下深處。


    落到塌陷的下方後,剛好又被波浪衝走,沿著斜麵滑向了更深的地方。


    最終兩人被衝到了某個曲折幽深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外麵的光亮。


    不過洞窟內的牆壁和天頂上混有發光的礦物,模糊的光亮足以看到腳下的道路。


    「……霍克艾。咱們難道被什麽人監視了麽?」


    「唉,是魔族,還是倫德倫德騎士團的殘黨呢……我覺得大概是前者,他們已經知道了咱們的位置,必須趕快移動。」


    戴正眼鏡後,霍克艾開始移動。


    阿爾凱因也在他的身邊小步前進。


    霍克艾是遺跡探索的一流專家,發現陷阱的能力十分穩健,是位可靠的領路人。


    「這裏有人工的痕跡呢。賽羅之前說過“夏亞魯爾院僧裏隱藏著什麽”……就是這裏吧?」


    「大概如此。我第一次知道夏亞魯爾僧院的地下有這樣的空間。如果是沒被發現過的遺跡,可能會有寶藏呢。」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霍克艾的聲音仍然有些欣喜。


    「你明白現狀吧?首先要與賽羅等人匯合,然後迴到雪莉露大人身邊。如果確認倫德倫德騎士團已經全滅,讓你調查一天到也沒關係。」


    「最少我也想要一周的時間……嘛,旅途當中我不會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不論如何,這裏不像是一、兩天能夠走遍的地方呢。」


    霍克艾減慢了走路的速度。


    阿爾凱因也看向了他所注視的方向。


    地下通路的旁邊有個奇妙的“祭壇”。


    比阿爾凱因的腦袋略低,被完美切成圓柱形的石塊側麵,似乎刻有一行古老、簡短的文字。字體極有個性,雕刻的方法散發出雜亂的印象。


    祭壇對麵隻是普通的石壁,沒有任何裝飾。


    「這些字,你能讀出來麽?」


    「當然。隻是……不太清楚意思。」


    霍克艾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我要讀了。“送來下酒之菜”——隻有這些而已。沒有風格,沒有體裁,也沒什麽價值,跟普通的酒店裏胡亂塗畫似的。這個到底是怎麽迴事呢。」


    親眼看到無法理解的事情時,霍克艾就會在好奇心下露出笑容。如今他也笑得搖晃著肩膀,坐到了阿爾凱因旁邊。


    「似乎很有趣呢,似乎應該放些東西在上麵吧?」


    「現在不能這麽做,可能會觸發陷阱。不要管這裏,還是繼續移動比較好。」


    做出常識性的判斷後,阿爾凱因急忙向前走開了。


    霍克艾極其遺憾的一步三迴頭,微微歪起腦袋。


    「“下酒菜”——指的是捧上奶酪或是幹肉什麽的吧?如果是阿爾凱因,會捧上什麽呢?」


    「什麽也不捧上。因為我不怎麽喝酒呢。如果是和紅茶一起吃的點心,最好是曲奇或水果餡餅吧。」


    相當程度的甜食黨。


    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在地下通路前進,突然走到了盡頭。


    看到了意想不到牆壁,霍克艾皺起了眉頭。


    「哦……?弄錯方向了麽?」


    「不,我覺得方向是正確的。」


    阿爾凱因也迷茫了。說起方向,這裏本來就一條路。雖然也不是沒有支路,但被岩石海嘯衝到這裏時,兩人沒有穿過其他狹窄的小路。


    畢竟,腳下的岩石剛剛凝固,在顏色和平滑程度上都與地下通路的牆壁、天頂不同。


    腳下平滑的岩石從眼前的牆壁“對麵”延續過來。


    就是說,霍克艾和阿爾凱因是穿過這麵牆後才來到了這裏。


    「……難道說,這裏是單行的陷阱?」


    阿爾凱因歪起鼻梁,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古老的迷宮中偶爾會有這樣的陷阱。為了幹擾探索者、或是以監禁為目的,扭曲空間,隻能單向通過的技術——過去他也遇見過如此不懷好意的迷宮。


    阿爾凱因的“覆夜外套”裏也設置有同樣的技術,可以單方向通行的連接到另一個地方。


    霍克艾如果是徒步路過這裏,應該早就發現了此處陷阱,不巧的是他經過此地時處於岩石波浪的衝擊下,要他躲開確實強人所難。


    「……沒辦法了。去看看反方向有沒有可以出去的路吧。」


    「走到迷宮深處會更加難以出來,也有這樣的可能性呢。」


    霍克艾故意指出了最壞的可能性,笑了起來。


    此時,從黑暗之中傳來了某個聲音。


    “——就是那樣。前麵沒有可行的出口。雖然曾經存在過,但在數年前的崩塌中毀壞了。本來的話,你們將再也無法離開此地——”


    「是誰?」


    比起話的內容,“附近有人”更加讓阿爾凱因感到警戒,他齜出牙齒大聲喊道。


    低沉的聲音沒有報上姓名,繼續自顧自的說話。


    “不過,你們的運氣不錯——阿爾凱因,霍克艾。你們的旅途本應就此結束,但是主人說幫助你們也無所謂,因為以後還需要許多優秀的部下。在此老實的等待片刻,今天傍晚會來救你們。”


    留下這番話後,聲音越來越遠。


    阿爾凱因停下了想要追上去的腳步。


    ——如果這是敵人的挑唆,貿然的行動會帶來危險。霍克艾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駐足觀察周圍的動靜。


    「……霍克艾,怎麽辦?剛才的聲音說出了“主人”這樣的詞,我覺得可能是魔族……」


    「唉。實在是謝天謝地的勸誘,你也有些心動了吧?」


    阿爾凱因抬頭瞪向了如此狀況下還在耍貧嘴的同伴,從喉嚨深處發出了沉吟。


    「露娜絲緹雅也是這樣


    ,難道說魔族基本上全都喜歡貓麽——十分讓人煩惱呢。」


    霍克艾歪了下腦袋。


    「因為連身為飼主的我也受到了勸誘,看起來不是你說的那樣呢——不過,剛才的魔族似乎擁有可以直接接受“主人”指示的立場。咱們還沒有遇到過的四天將——大概是南天將或是東天將吧。」


    南天將德爾菲埃剛剛敗給那波爾,不過阿爾凱因和霍克艾尚且不知此事。阿爾凱因本來就沒有弄清楚和那波爾戰鬥的魔族究竟是誰。


    「看到倫德倫德騎士被打倒,所以派出了四天將麽——剛才雪莉露大人解救難民時也帶走了拉達娜等人,他們可以當成人質吧?」


    「應該有交涉的餘地,不過會很艱難。恐怕敵人的目標是……」


    霍克艾低頭看向阿爾凱因,使了一個眼色。


    阿爾凱因也心知肚名,沒有說出來。


    如今,阿爾凱因和賽羅等人走散了。


    保護賽羅的戰鬥力隻有西茲可、菲諾和緹亞涅絲,不知道樂人的救援部隊能不能趕上。


    雖然打倒了倫德倫德騎士團,但同時也給了魔族一個絕好的抓住“環流的輪環”的機會。


    「賽羅他們也被卷進了剛才的地麵崩塌,狀況太糟糕了。霍克艾,馬上去找出口。如果這裏是古代遺跡,有可能還留有某處魔族沒有注意到的機關。」


    至少要心存希望,阿爾凱因沿著牆壁開始調查周圍。


    霍克艾輕輕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阿爾凱因,用手觸摸來探索隻是白費力氣。調查這樣的遺物呢,需要在考慮到時代背景的基礎上,更加注重預測製作者的癖好和傾向。這裏剛好在單向通行的陷阱後麵,大概什麽都沒有。去其他地方搜索吧。」


    「……明白。拜托了,霍克艾,快一點。」


    「當然,即使是我,也不想把很有研究價值的“環流的輪環”交給魔族呢。」


    霍克艾眺望著周圍,快步的走在地下通路上。


    阿爾凱因跟在後麵。


    如今再怎麽焦急也無濟於事,在這種危急時刻更需要冷靜的采取行動。


    即使心裏這麽想,他伸出的尾巴仍然不禁僵硬起來,似乎在表露出了內心的動搖。


    ◎


    賽羅在菲諾等人的帶領下,朝著應該是阿爾凱因下落地點的方向前進。


    地麵崩塌,但眼下的情況比起岩石碎裂,更像是“融化後再次凝固”,所以周圍幾乎看不到散碎的石頭。


    腳下的岩石表麵甚至還有氣泡的痕跡,雖然沒有達到滑溜溜的程度,但連續的地麵平坦得讓人心生畏懼。


    西茲可一邊謹慎的邁著步子,一邊小聲說道。


    「這個大概是“工神鐵錘”的效果吧。聽說那個神器可以在不產生一絲熱量的情況下將岩石溶解得像水一樣。」


    他們在上空時就看到了工人那波爾在遠處與魔族戰鬥。


    隻是賽羅等人還不知道那場戰鬥的勝負。


    「說到神器……果然很厲害呢。這簡直是如同鬥轉星移一般。」


    被神器的威力所折服的賽羅發出了這想的感想。


    坐在木馬上抱著緹亞涅絲的菲諾也不安的迴應道。


    「如同地震一樣呢。正要打倒愛麗絲和露易絲的時候,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要是阿爾凱因他們平安就好了。」


    想盡快匯合,但完全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向前走了一段後,腳下變成了斜坡。


    開始還很平緩,但在視線的前方突然變得陡峭,讓人感到似乎有大量的土砂流向了那裏。


    再前方的位置處,天頂的岩層沒有崩塌。


    看起來阿爾凱因等人被卷入了地下更深的地方。


    西茲可看向急轉直下的地下通路,捂住了嘴角。


    「這個……如果不備齊裝備,向下探索就太危險了。暫且先去和雪莉露大人匯合吧。」


    不論她再怎麽擔心阿爾凱因也對此束手無策,同時想到身邊的賽羅和菲諾的安危,最終做出了冷靜的判斷。


    賽羅也突然停下腳步。


    古代遺跡的恐怖,他已經在位於黛納斯克的“龍骨迷宮”中領教過了。


    雖然當時順利的迴到了地麵,但隻要有一步差錯,被監禁在迷宮裏餓死絕非危言聳聽。


    此時,有數個人影緩緩的從上空的浮遊庭園裏落下。


    一共六人——是樂人雪莉露的傭人們。


    其中還有曾變成魔族的神官克蕾哈。


    所有人都身穿醫生用的白衣,各種帶著護身用的武器,降落到賽羅等人的旁邊。


    「大家還好麽?阿爾凱因大人和霍克艾大人……」


    「大概……被衝到了深處。」


    西茲可指向了陡峭的地下通路。


    女傭們點點頭,迅速的開始向手邊的岩壁打入登山用的楔釘。


    綁上繩子,以備萬一之需。


    「之後的搜索工作就交給我們吧,你們先暫且迴到浮遊庭園中。你們應該已經察覺到了,現在無法使用“共鳴石”,所以必須要當麵交流情報。」


    西茲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拋下阿爾凱因直接迴去,果然心中還是有些抵觸。


    賽羅替她幫腔。


    「西茲可小姐就留在此地協助尋找阿爾凱因他們吧。說不定還會有敵人出現……我和菲諾會去向雪莉露大人匯報。」


    這也是讓菲諾迴到浮遊庭園避難的借口。


    西茲可安心似的點了點頭。


    克蕾哈把毫無裝飾的銀戒指遞給了賽羅和菲諾。


    「那麽,你們兩人這邊來。如果上麵看不到要返迴的人,就要使用這個顯示位置的發信機。現在,放出返迴的信號。」


    一名傭人把細長的筒立在了地上,這是被稱為“雷擊狼煙”的魔導具。瞬間從筒中釋放出的電擊,可以用聲音和光亮傳遞信息。


    使用之前輸入圖像,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控製光的亮度和形狀。複雜的形狀比較困難,但像是圓圈、十叉這樣簡單的記號,又或是少量的文字,都可以在空中表現出來。


    樂人一派將各樣記號配以不同的含義,通用於同伴之間的交流。


    傭人們設定了搜索洞窟、迴到上空的聯絡以及雙方準備分頭行動的信號。


    「在釋放之前,稍微退開一點。」


    坐在“雷擊狼煙”旁邊的姑娘如此告誡時。


    從黑暗的地下通路深處浮現出了微弱的光亮。


    賽羅迅速做出了反應。


    「阿爾凱因?」


    大聲喊道後,光亮微微的搖晃。


    不過在這之後,菲諾繞到了賽羅身前。


    「賽羅,退後!那不是阿爾凱因!」


    以她的聲音為號令,周圍的傭人們也擺出了迎擊的架勢。


    西茲可也在身邊浮起了戰輪,用認真的眼神注視著地下通路。


    菲諾懷中的緹亞涅絲也目不轉睛的向那邊看去。


    從深處傳來了腳步聲。


    不久後走進了外部光亮的照射範圍內,這個人熄滅了手中的光亮。


    邁著優美步伐出現的是一位長發如同大海一般湛藍、美麗得不似人間之物的女性。


    看上去年紀在二十歲前半,有可能更加年輕,也有可能更加年長。


    容貌年輕細膩,動作洗練有素,表情溫柔可人。


    順滑漂動的豔麗長發,沒有絲毫瑕疵的皎白肌膚,過於均整端正的麵容,她簡直如同“人造之物”兼顧一切的完美。


    散發出的不可思議的透明感,讓人甚至產生神聖之感。


    過度美麗反而會導致


    恐懼,此時的賽羅才第一次意識到。


    (這個……不是人類!)


    賽羅有這樣的直覺。


    應該不是人類——


    她的異常程度,讓人不禁做此聯想。


    西茲可和傭人們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在看入迷之前繃緊了表情。


    出現在賽羅等人麵前的這位女性,上身穿著可以窺探到胸口的白色罩衫,下身的長裙甚至蓋住了腳尖。


    不適合出現在戰場或是遺跡中的打扮。


    「你是誰?」


    最先盤問對方的是菲諾。


    她用嚴厲的表情瞪著這個女人,保護在賽羅身前。


    女人在斜麵下方露出了和藹的微笑。


    毫無嘲弄之意的溫柔笑容讓大聲叫喊的菲諾感覺不受一絲敵意。


    但是,菲諾心中的惡意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更加警戒的握緊了手中的純水細劍。


    「你就是——“那個時候”的孩子吧。」


    藍發女性用懷念的目光看向菲諾,說話時的清澈聲音也和容貌極為相配。


    菲諾似乎一頭霧水,懷疑的皺緊眉頭。


    「說起來,“那個時候”你也隻是一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孩子……人的成長真是一眨眼之間的事情呢。」


    女性湛藍的眼眸轉向了賽羅。


    被她的雙眸所注視到,賽羅感到身上如同被捆綁似的壓力頓然消失。


    賽羅理解了。


    她的笑容裏沒有敵意,對她來說,賽羅等人並非“敵人”。


    這不是“是否敵對”這個層麵的事情。


    她的笑容如同人類寵愛小動物時露出的笑容一般。


    賽羅等人對她來說是勝負不言自明的脆弱對手。


    如果她有意加害,賽羅等人無論何時都隻能束手就擒。


    彼此力量差異之大甚至沒有這樣做的必要。


    總之,就是這麽一迴事。


    「……你認識我?我卻不知道你的事。」


    女性停下腳步,點頭的動作楚楚動人。


    「是呢。因為你當時還是個嬰兒——但是,我仍然要對你道謝。“托你的福”,終開解開了神界之門的封印,我也能迴到這個世界。」


    賽羅從她的話中感受到了謝意和親愛之情。


    在賽羅的直覺中依然將她認定為“敵人”。


    但是,不知不覺中就被她的美麗所吸引了。


    「因為在被封印時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從“那天”到真正迴到這個世界上大概花了十年左右的時間——我如今能出現在這裏,都是你的功勞,“賽羅尼烏斯”。我一直想對你表示感謝。謝謝你幫助我了——」


    女性露出微笑的同時叫出了和賽羅有些不同的名字,然後走到了他的身邊。


    所有人都沒有行動。


    ——是無法行動。


    傭人們,西茲可,緹亞涅絲,就連菲諾也僵在原地,任由女性向賽羅靠近。


    賽羅自身也無法在自己的意誌下後退,如同身體失去了自由,站在原地迎接著她。


    「我的名字是維斯加——賽羅尼烏斯,你是我的恩人。」


    報上維斯加之名的女性很高興的如此說道,將賽羅抱在了胸口。


    甘甜清新的花香以及溫暖柔軟的觸感包圍住了賽羅。


    心中湧起了催眠般的安心感,賽羅用心全力抑製住這種不自然的感情,提起自己的警戒之心。


    「(……不行……必須逃離這個人……!)


    腦袋裏這麽想,但身體卻不聽話。


    維斯加就這樣緊緊的抱著賽羅,在他耳邊低語。


    「賽羅尼烏斯——請和我一起來。你有這樣的資格。」


    「……不要對賽羅出手!你這個“怪物”!」


    這裏唯一對她的動作做出反應的人就是旁邊的菲諾。


    她以笨拙的動作,拚盡全力將手中緊握的“純水細劍”向女性的側腹刺去。


    由水形成的劍刃輕鬆的穿透了隻有一件單純罩衫防護著的身體,劍尖從女性的另一側伸出。


    菲諾驚訝於手感的“輕薄”,睜大了眼睛。


    罩衫被刺破,傷口處卻沒有流血。


    傷口處的肉沒有裂開,就像是用刀切開了水流一般,皮膚上也沒有出現任何的扭曲。


    維斯加看向了愕然的菲諾,微笑著歪了下腦袋。


    「不能這樣呢,菲莉亞諾。女孩子要更加穩重一些——是吧?但是說起來,你的父親是位精神滿滿的人,甚至有些魯莽得不考慮後果。果然是親父女呢。」


    菲諾臉色蒼白,再次刺入了收迴的細劍。


    「你這個!你這個!……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刺中了!」


    菲諾連續數次的刺向了維斯加。


    劍刃全都刺中了她的身體。


    雖然很淺但絕非沒有的手感,證明她不是幻象。


    不過,純水細劍造成的傷口在拔出劍刃的同時迴複,完全沒有對她造成傷害。


    「菲諾,停手吧!」


    重複無意義攻擊的菲諾讓賽羅感到心痛,勉強的擠出了一句話。


    維斯加似乎一點也沒有生氣,如果她被菲諾所激怒,恐怕立即就能讓菲諾殞命。


    為了防止菲諾受到傷害,賽羅出聲製止了她。


    不過菲諾還在揮舞著細劍。


    「離開賽羅!你到底是什麽人?……不對,不管你是什麽人,先離開賽羅身邊!滾開!快滾開!」


    已經有些瘋狂的她,細劍略微刺偏了一點。


    劍刃輕輕掠過了被維斯加抱住的賽羅的胳膊。


    「疼……!」


    「啊!」


    賽羅的衣袖突然裂開,胳膊上流出了鮮血。


    菲諾停下了細劍,睜著眼睛,原地顫抖起來。


    「賽羅……我讓賽羅受傷了……賽羅,報歉,報歉——不對,我不是故意要傷害賽羅的……」


    看到顫抖的如同痙攣一般的菲諾,賽羅朝她點了點頭。


    「我明白,菲諾,沒事的。我隻是嚇了一跳而已,冷靜,慢慢的收起細劍——」


    在賽羅受傷的同時,維斯加鬆開了擁抱,自己雖然無事,但賽羅受傷似乎也讓她有些困擾。


    菲諾在賽羅的安撫下仍然沒有打算收起細劍,捂嘴哭泣的同時還在不斷哆嗦。


    「討厭——你的聲音……我有印象……明明迴想不起來,但似乎曾經聽到過……為什麽……?」


    維斯加將雙手優美的合在一起,莞爾一笑。


    在如此異常狀況下的笑容完全無視了場麵的氣氛。


    她的存在感壓倒性的淩駕於賽羅等人之上,不如說她在此時表現出膽怯的樣子反而會讓賽羅等人感到奇怪。


    一名傭人似乎窒息缺氧,倒在了地上。


    沒有人能前去照看她。


    「嘛,菲莉亞諾終於迴想起我的聲音了呢。“那個時候”我的聲音觸及了你的心底吧。經過數百年幽閉的時光,終於開門之時的喜悅……我覺得這份心情肯定傳達到了你的心中。」


    從言語的細微之處就能夠明白這位女性不是“人類”。


    但是仍然無法迴答“她究竟是什麽”這個問題。


    「啊,你是……魔族的東天將,還是南天將……?」


    賽羅謹慎起見,姑且一問。四天將之中,賽羅不認識的隻有這兩位。


    他的心中也想到了除此以外的可能性。


    不過,如果這個預測準確,眼前的狀況就會更加讓人絕望。


    所以沒有問出口。


    女性絲毫沒有顧及賽羅的懦弱,迴答出了賽


    羅最害怕的結果。


    「不是。四天將都是協助我的人,雖然“哈伊亞德傀儡”已經被你們破壞掉了——」


    維斯加歪了下腦袋,很可愛的親了賽羅的額頭。


    「——我是被他們支持之人,大家都用“主人”這種誇張的稱謂來稱唿我。但你是我的恩人,想怎麽稱唿我都沒關係。」


    菲諾混身顫抖的坐到了地上。


    西茲可的戰輪也在停止旋轉後落地,留在木馬背上的緹亞涅絲麵無表情的僵在那裏。


    以克蕾哈為首的樂人派來的救護班逐個昏倒。


    在維斯加散發出來的強大魔力下,常人難以忍耐。


    就如同人類跪倒在“神明”的威嚴之下。


    ——魔族的“主人”。


    這個至今為止包裹在重重謎團之中的存在,如今就在賽羅的麵前。


    在無法抵抗的賽羅等人麵前,這個女性秀麗的綻放出神像一般的微笑。


    ◎


    被收容到浮遊庭園上的魔族拉達娜等人接受了樂人傭人們的應急治療。


    同時被收容進來的難民們還在不知所措。


    他們對世界了解不多,“樂人雪莉露”隻是一個遙遠的名字。


    樂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又為什麽會保護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麽隱情。難民們仍心懷警戒的窺探局勢。


    對魔族的拉達娜、克利穆德和巴爾瑪茲來說,樂人雪莉露當然是敵人。


    如今的狀況如同是被俘虜,在某種意義上應該死心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受到的護理十分精心。


    「……那個,你是叫拉達娜吧?」


    一名傭人走到了拉達娜的枕邊。


    額頭上包著綁帶,拉達娜仰頭看向她。


    「……什麽?」


    「和你一起的人……那個……」


    女傭指向了巴爾瑪茲的方向。


    拉達娜皺起眉頭。


    ——發生什麽了麽?


    不對,難道已經臨終了麽,她微微有這種不好的預感。


    「已經試過了所有的治愈手段……傷口太深了。那個人,已經——」


    傭人後麵的話變得含糊起來。


    拉達娜腳步蹣跚的站起,借助傭人的肩膀,向躺在簡易床上的老人身邊走去。


    肥胖的老人遍體鱗傷,數重綁帶包裹之下仍然在滲出鮮血。


    克利穆德也躺在巴爾瑪茲的身邊,雖然傷勢同樣很重,但年輕人的生命力更加頑強一些。


    「……巴爾瑪茲,情況如何?」


    聽到拉達娜唿喚自己的名字,老人微微的睜開眼睛。


    從他安詳的雙眸中看不出疼痛的樣子。


    「這不是拉達娜大人麽……呀,咱們都好久沒這麽拚命了。拙僧的戰跡,您還滿意麽?」


    拉達娜點點頭,不知不覺間雙眸已經飽含淚水。


    巴爾瑪茲的聲音細小,但語氣卻十分的愉快。


    「你果然十分可靠呢,一直在幫助我。謝謝。」


    拉達娜坐到床的邊上,靜靜的摸向巴爾瑪茲冰冷的手。


    巴爾瑪茲眯起眼睛,眼瞼微微變成了紫色。


    「畢竟……拙僧曾兩次被拉達娜大人所救。想到這份恩情,這樣終於可以迴報一次了——。」


    「第二次也已經迴報了,在埃魯福爾和阿爾凱因的戰鬥中。以後咱們兩不相欠。」


    老人破顏一笑。


    「拉達娜大人……拙僧被你救過兩次。第二次的事情,你也應該記得——在這個僧院遭受政府軍襲擊,在當時毀滅性的情況下,你出現了。然後救下了瀕死的拙僧,將拙僧迎入了魔族——」


    拉達娜點點頭。


    那天的事情曆曆在目。


    當時有些許心血來潮的成份,另一方麵拉達娜也覺得巴爾瑪茲是一位死掉十分可惜的優秀魔導師。


    「第一次的事情,拉達娜大人應該已經不記得了——今天,拙僧就在這裏告訴你吧。」


    「……唉,我在聽。」


    略微的猶豫後,拉達娜如此說道。


    拉達娜失去了魔族化之前的記憶。


    她已經不再想知道過去的事情。不過,如果巴爾瑪茲想說,拉達娜覺得自己有聽下去的義務。


    巴爾瑪茲緩緩的吐了口氣。


    「那是……弗雷迪裏克麾下的政府軍以略奪為目的襲擊附近那克巴族村落時的事情。因為那個村落是僧院的協助人,所以從以前就受到了政府軍的關注。拙僧也偶爾會去那個村莊療養歇腳——」


    在巴爾瑪茲旁邊,克利穆德也微微睜開了眼睛。


    沒有插嘴,也在聽著巴爾瑪茲的話。


    「當時擔任政府軍副官的人……拉達娜大人,就是你。」


    ——拉達娜突然屏住了唿吸。


    自己是魯達族的一員,多少也練習過劍術。所以她也微微感覺到自己曾經史屬於政府軍一方。


    「我……就是負責略奪那個村莊麽?」


    聽到這個問題後,巴爾瑪茲笑得顫抖起了便便大肚。


    大概是傷勢的原因,本來客氣的笑容看起來卻十分奇怪。


    「不是,拉達娜大人,你身為那支部隊的副官——卻從背後刺殺了接到虐殺指示的長官。」


    拉達娜歪起了眼色。


    巴爾瑪茲繼續高興的說道。


    「村裏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吧。魯達族的指揮官被自己同民族的部下所殺,然後這位部下被自己人逮捕——在指揮係統混亂之際,拙僧和村民們平安的逃跑成功。之後的事情拙僧就不清楚了。下次再見麵時,拉達娜大人已經變成了魔族。」


    拉達娜不知該做何反應。


    背叛長官,而且殺了人,通常情況下是死罪。


    如今自己還活著,看來大概是逃跑了吧,或是在處死之前被“魔族”中的某人所救。


    「……以前的我也是軍人呢。我本以為會是更加不老實的職業。」


    「作為軍人也很不老實呢,甚至到了殺害殘暴長官的程度。但是——拉達娜大人的本質,從那個時候起就不曾改變吧。對為了金錢戰鬥的拙僧來說,你十分耀眼,十分讓我羨慕……但也有些危險。」


    巴爾瑪茲咳了幾聲。


    嘴角微微流出了鮮血。


    女傭讓他停下了說話,用布擦拭的同時對拉達娜使了一個眼色。


    察覺到這個舉動的巴爾瑪茲向女傭請求。


    「報歉,請讓我繼續說下去……拉達娜大人,如同拙僧剛才所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你一直在為糾正這個國家的不合理而戰鬥。就拙僧個人而言,不想深入的糾纏到這個國家的內部糾紛中……但是,阻止拉達娜大人也是白費力氣吧。那麽,就讓我為您效力至到最後——」


    拉達娜點點頭。


    關於這個國家的事情,即使到了如今的局麵,她仍然沒有後退的念頭。


    不久之前,她在變成廢墟的村落裏對阿爾凱因等人所說的話的確是發自真心,從今往後,她還會繼續堅持這份信念。


    巴爾瑪茲看向拉達娜,開玩笑般的眯起眼睛。


    「說起來……拉達娜大人,傳聞中“許多人在魔族化後會改變性格”。但是以拙僧來看——魔族化不是單純的改變人的性格,而是“將人的本性完全展露出來”吧……特別是看到拉達娜大人,更讓拙僧堅定了這種看法。德爾菲埃祭司和魯法斯大人也是這樣的例子吧。當然克利穆德,你也是。」


    旁邊的克利穆德悶悶的伸了個懶腰。


    拉達娜也明白,這個懶腰隻是為了掩飾眼眶中的淚水。


    說話期間,巴爾瑪茲的唿吸越來越弱,眼神也變得呆滯。


    「魔族化可以將人的本性展露出來——這樣的話,拙僧的本性……」


    話語就此中斷。


    拉達娜微笑著撫摸巴爾瑪茲的臉頰。


    「……巴爾瑪茲,稍微睡一會兒吧,你肯定很累了——」


    滴答滴答,水滴從拉達娜的笑臉上滴落。


    傭人移開了視線,靜靜的用布蓋住了老人的臉。


    布的上麵,還在不斷有水滴下落。


    拉達娜知道。


    被僧院雇傭、不斷戰鬥的巴爾瑪茲的“本性”,肯定和自己類似吧。


    這樣的話,拉達娜就能繼續完成他的遺誌。


    「……謝謝你,巴爾瑪茲。咱們很快就能再會——所以再多等片刻。」


    「我不會讓你死掉的。」


    素麵朝天的克利穆德冷淡的嘟囔道。


    「……繼承巴爾瑪茲的覺悟,我不會讓你死掉的。所以你要好好的向前看,這可是巴爾瑪茲的遺言。」


    他低聲如此說道,然後閉上眼睛,默默的禱告。


    拉達娜也一言不發,隻是肩膀還在不住的顫抖。


    沒有感到特別的哀傷。


    自己和他們的關係應該更加冷淡才對。


    明明有這樣的自覺,不知為何就是止不住自己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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