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田山花袋,日本近代小說家,1872~1930,代表作《棉被》,《重右衛門的末日》)


    當我坐在大學的禮堂中閱讀田山花袋老師所寫的《棉被》的時候,紺野他朝我搭話了。雖然我和他是同屬一個研究小組的,但是關係也不是特別好。我們的關係大概就隻是見麵會打招唿的程度。


    “藤村你在幹什麽呢?”


    禮堂中隻有我們兩個人,所以他說話的聲音顯得很洪亮。紺野穿著最近流行的緊身低腰牛仔褲,以一貫以來給人的花花公子的形象朝我這邊走了過來。那用發蠟營造起的發型很酷,而他長得也挺不錯的。從剛入學的那會開始,他便非常引人注目,周圍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女孩子,不管是哪位和他的關係都十分融洽。


    “等下有約,所以在那之前看看書。”


    “哎,看書嗎……”


    他笑嘻嘻地在旁邊的位置坐下。因為禮堂裏麵不管是桌子還是椅子都是連在一起的緣故,情況馬上就變成了他坐在我的身旁了。或許是距離感的原因吧,我對他坐得那麽近感到有點困擾。要是香月的話,肯定是不會采取這樣的坐法的吧。他應該會很客氣地在離我十公分距離的地方坐下吧。


    “藤村你還真是個努力家呢~”


    “我覺得,你根據我在看書就得出我是個努力家這種思考方式是不對的……”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讀書並不等於用功哦。因為不管看多少書,腦袋又不會變聰明。”


    或許是因為他態度很隨和的原因,我也不知不覺語氣變得很放鬆了。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麽呢。為什麽這樣說話,我絲毫不感到緊張呢。


    到底是為什麽呢。我陷入了沉思。


    在和初次見麵的人說話的時候我總是很小聲,有時還會露出討好的笑臉。然後到了後來,會發現這樣非常的累。有時候還會討厭常常露出這種沒有意義的笑容的自己。


    “我啊,完全不看書的。僅僅是看到鉛字就暈了呢,所以我很尊敬像藤村你這樣能夠認真讀書的人呢。看到別人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果然就會覺得別人很厲害。”


    紺野一邊說話一邊撥弄著頭發,又或者是打開又合上手機的蓋子,就是老實不下來。但是他說的話卻也不是在敷衍我,我感覺他所說的這些話都是發自真心的。紺野他大概是在說自己的真心話吧。他並不是想硬要找理由誇我,也不是想給我戴高帽,隻是把心中所想的東西原原本本地說出來罷了。那樣的話,他那番話確實是飽含著他自己的感情的吧。畢竟是真心話,這可和我勉強裝出來的訕笑完全不同。


    “在我看來,紺野你才厲害呢!”


    “我哪裏厲害了啊……”


    “比如說,你看,很受女生歡迎這一點如何?”


    “你說的那點太主觀了,很難接受啊。不過,我倒是承認自己還是多少有點魅力的。不過在這世上比我更帥氣的家夥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啊,我還嫩著呢。”


    最後那句總感覺有些自嘲的味道。看到他那有點鬧別扭的表情,我感到有點可愛,不知不覺就笑了。當我這樣和他交談的時候,也終於可以理解到他那麽受女生歡迎的理由到底是什麽了。他不僅不吹噓自己,而且還展露自己弱小的一麵,也不會讓對方感到不爽,這肯定不是後天習得,而是與生俱來的。他身上那股平易近人的感覺還有他那開朗的個性對於正好缺失著這兩樣東西的我來說,感覺有點刺眼。這就是魅力吧。嗯。或許是吧。


    隻是,當我一想到自己和他談戀愛的話,心情就會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理由我也不清楚……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


    “你在看什麽書啊?”


    紺野他問我。


    我把手指夾在書中,然後合上書讓他看了看封麵。紺野則配合著封麵傾斜的角度,微微側了側首。當我重新從近處觀察他的時候,發現他還長的挺帥的。如果化妝的話,應該是一個不得了的美女吧。我的心裏再次湧現出複雜的感情。那到底是什麽呢。不爽?並不是那樣的。親密?不,不對。


    就在我還沒找到答案的期間,紺野他先開口說話了。


    “這名字,讀作たやまはなふくろ嗎”(ps:這是田山花袋日語的平假名。解釋一下,日語漢字分訓讀和音讀兩種讀法。而這裏的たやまはふくろ,た是田字的訓讀,やま是山字的訓讀,はな是花字的訓讀,ふくろ則是袋字的訓讀。而下文紺野所說的か則是花字的音讀,たい是袋字的音讀。日本名字一般都是訓讀的。不過日本的文人大多都有長大後將自己的名改成音讀的習慣)


    他皺起了眉頭,認真地說道。他是在說笑話呢,還是在逗我呢。但是又好像都不是。他真的是在很認真地在讀著這個作家的名字。


    “是讀たやまかたい啊。”


    “為啥啊,這樣不是讀作かたい了嗎。花寫成‘か’來表示倒還能理解,但是袋寫成‘たい’的話,不是很奇怪嗎。一般來說都不那樣讀的啊……”


    “可以這樣讀的。”


    因為想要解釋清楚的話可是超麻煩的,所以我將書放到桌上,故意地長吐了一口氣。


    “紺野你啊,竟然還不知道這些漢字的讀法呢。但是為什麽我會和你上同一間大學,而且還是念同一個學部呢。我們都是通過高考考入這間學校的,那麽我們的學力應該也差不多才對啊……”


    我真心感到很受傷,但是紺野卻毫不在意地笑了。


    “我啊,可是很懂得訣竅的。實際上,參加補習學校的考試的時候,這間大學一直是給我d判定呢,我卻很胡鬧地就是報了這間大學,也有人說我這是在浪費考試費用,但是我竟然還真的考上了。無論是學校的老師還是補習學校的老師,都嚇了一大跳呢。哎,你幹嘛,為什麽要抱頭呢?”


    “這是我的保底大學……”


    我像是在呻吟一般地說道,然後趴在了桌子上。我的第一誌願和第二誌願都落榜了。而好不容易夠分數的學校便是這間。明明在模擬考試中我得到了a判定。


    d判定的紺野。


    a判定的我。


    我們成為了同班同學,現在我們還這樣子並肩坐在禮堂中。雖說這是考試的結果所以無可厚非,但是我還是有點無法釋然……


    “竟然和d判定的紺野你同校,我感覺自己好可憐……”


    “等等,仔細思考一下的話,照你這樣說,我才可憐吧?”


    “這倒也是。”


    我就這麽上半身趴在了桌子上,然後轉過側臉,一扇高達屋頂的巨大的窗戶映入了我的眼簾。窗框的影子很長很長,甚至已經到我的腳邊了。就在我呆呆著看著這一光景的時候,影子已經伸到了我的鞋尖,現在還正慢慢地往上延伸。今天我穿著的是自己十分中意的皮鞋。這雙皮鞋的設計有點特別,像是橫穿甲殼的橫紋那樣將皮革縫合而成的。據說是德國的trippen牌子的。因為是三年前買的了,所以褪色的情況相當嚴重,鞋型也稍微有點損壞了。隻是,比起全新的時候,我更喜歡像如今這樣的久經滄桑。我穿著這雙鞋走了很遠很遠,成功過很多次,也失敗過很多次。這雙鞋就好比是我的腳的好夥伴。我也應該就這樣子成為這個世界的好夥伴吧。體驗過很多,也遭遇過很多,然後慢慢地發生改變,雖然多少有點難過,但是這肯定是件好事。


    “話說啊,”


    當影子完全覆蓋住我的腳脖子的時候,紺野很拘謹地說道。


    “很早之前我就想過這個問題了,藤村你好像對我有些刻薄啊。”


    “是嗎?”


    “嗯,我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我難道做了


    什麽奇怪的事情了嗎,又或許是在不知覺的情況下傷害到藤村你了嗎。還是說我說了什麽失禮的話呢。如果這樣的話我一定會努力去反省自己的。”


    “你並沒有做過那些事哦。”


    “那,為什麽你會對我那麽刻薄呢?”


    紺野還是老樣子臉上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我稍微思考了一會便得出了原因。原來如此,我不禁感歎道。對,就是這樣,事情就是這樣。嗯,我明白了。


    “到底是為什麽呢,藤村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首先你說話的時候不要用敬語。”


    “這樣很難交談是嗎?”


    “非常的。”


    紺野他點了點頭,然後坐姿一下子變了個樣,轉而用疲憊的口吻對我說。


    “果然還是這樣比較輕鬆呢。我啊,果然是無法在女生麵前裝模作樣呢。一直假裝成另一種態度和用另一種說話方式什麽的還真是強人所難啊……”


    身體舒展得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去紺野顯得是那麽的不檢點,但是卻仍然很帥。


    那個呢,我說道。


    “我家中有一位很像紺野你的人。”


    “哎,和我相似的人嗎。誰啊?”


    “我哥哥。我總感覺你們挺像的。擅長和人交談,又受女生們歡迎,就算對方是初次見麵的人也不會讓對方感到一絲畏怯。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對你那麽刻薄呢。”


    “搞毛啊,原來是討厭自己的老哥啊……”


    “我可沒有別的意思。因為是兄妹的緣故,而你們給我的感覺又那麽像,所以就不知不覺地那樣對你了。”


    在說話的時候,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感覺。對,紺野他和哥哥很像。有一段時期,我甚至有點討厭紺野。每當看見他和女生們要好的身影還有和男孩子們一起鬧騰的時候,我甚至有時候會移開視線。雖然我並沒有對此做過多的思考,但我應該是看到他想起了哥哥了吧。我是想逃離那股磨刺刺的感覺吧。當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我發現這還真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人類什麽的,就是那樣生物啊……


    即使是覺得很複雜的事情,事後重新迴想起來的話,就會發現這其實是件非常簡單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大不了。不過,這簡單的事情有時還會支配著自己所有的行動。


    “藤村你為啥老歎氣啊?”


    “因為自己的愚蠢……”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紺野又很禮貌問我。而我則露出“別再問了”的笑容。雖然現在的感覺和之前的感覺有些不同,不過我想他們兩人確實都是很受歡迎的吧。他們都非常清楚什麽地方不該深入,什麽東西不容觸摸。他們都會在臨界點上止步。我想,要是自己和他談戀愛的話,一定會很歡樂的吧。臉上的笑容肯定會很燦爛的吧。


    或許是因為下課了的緣故,我聽到了很多學生在禮堂周圍的道路上步行的聲音。因為周圍的人都在吵吵嚷嚷地說話,我都幾乎分不清那哪句話是紺野說的了。不過他聲音中的那股快樂且開朗的情緒還是傳達給我了。我抬起頭,看著禮堂那高高的屋頂,看著那無比寬敞的空間。隨即,我想伸出手臂去抓住他們的說話聲。如果這裏隻有我一個人的話我還有可能去試試,但是因為紺野他還坐在我身旁的緣故,我暫且還是放棄了。不過即使伸出手臂,也是不可能抓住聲音什麽的吧。


    “謎題終於解開了。藤村你還真是夠不可思議的啊。有時候感覺到你與我很親近,有時候又感覺你超排斥我呢。讓我我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和你之間的距離呢。不過,聽了你剛才的一番話,我已經理解啦。假如,我說我想和你談戀愛的話,你會接受我嗎?”


    “誒誒,真紀她要怎麽辦啊?”


    真紀是紺野的女朋友。她的腿很漂亮,或許她自己也熟知這一點,所以總是穿著迷你裙。是個就連紺野也很喜歡的濃抹豔妝係的美女。


    “我就說是假如啦~”


    “哦哦,是假設啊……”


    我拿起書,翻了兩三頁之後,嚐試在腦海裏中詳細地考慮著他的提議。不過腦海中浮現的人卻不是紺野,而是哥哥。長得很帥,總是很花心,又擅長說話,無條件地對除了我以外的女生很溫柔。


    “不行。不可能的。就連想也不願意想。”


    “不錯,就和我的感覺一樣。就算我熱情地追你,你也不會被我的心意打動。我決定放棄把你當做女生看待了。之後我們就當好朋友吧!”


    正在我很困惑不知道如何迴答紺野的話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好像是真紀打來的,他一接起電話聲音便變得很甜很甜。我知道了。現在就去。欸,我在大學裏啊。我說我就在你附近啊。五分鍾,不,三分鍾我就來。這是當然的吧。我都叫你等等了。


    我能夠聽到一點點真紀活潑的聲音。當知道男朋友在等著自己的時候,女生們肯定都會很開心的吧。


    “對了。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正往禮堂的出口走著的紺野中途停下了腳步。


    “藤村的哥哥和我很像吧?”


    “對啊。”


    “我和他,到底誰更受歡迎呢。我嗎,還是你哥哥?”


    “哥哥。”


    我沒有絲毫猶豫就迴答了他。雖然紺野他的確是個很帥的男生,但是他和哥哥的等級是完全不同的。哥哥不僅要比他風趣得多,比他認真得多,比他更擅長交際,還要比他更加地溫柔。紺野他充其量就隻有臉蛋能和哥哥一拚。


    “這樣啊,我輸了呢。找個時間去拜藤村你哥哥為師吧~”


    他一邊說著這些無聊的事情,一邊慢慢走遠了。於是曠大的禮堂中便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我呆呆地看了看地板上落下的陽光,重新翻開了書。


    那天晚上,哥哥迴來得很晚。迴來的時候,我發現他穿著那件印有他鍾愛的花朵圖案的襯衣和緊身牛仔褲,心情還好得不得了。當我看到看到他脖子上那條閃閃發光的白金項鏈之後,我就更加堅信不疑了。


    他去約會了——


    從哥哥女孩子氣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剛才一定過得非常開心。我坐在沙發上,遠遠地看著正一步步走向廚房的哥哥。就連他的後背都表現得那麽迷人。之後,哥哥手上拿著裝有水的玻璃杯,迴到了大廳。


    變成幽靈的哥哥現身已經快兩個星期了。令人心情愉快的初夏的晴朗偶爾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連續雨天的情況開始增多了。也就是所謂的頭陣梅雨了。哥哥沒有任何要消失的跡象。他看電視的時候有時甚至還會笑出聲來,有時候還看書,還聽cd,還會興高采烈地出門約會。他就這樣子開心地過著每一天。


    “啊, 累了~”


    他在地板上坐下,然後喝掉了半杯水。


    “去約會了?”


    “哎喲,你怎麽知道的?”


    “你看起來很迷人嘛……”


    “才沒有呢~”


    什麽嘛,說這句話的口吻也還那麽迷人。


    “是誰啊?”


    “鴫子小姐!”


    真不愧是哥哥,一下子就坦白了。不過這與之前聽到的女生的姓名不同啊。雖然我有點驚訝,但是因為哥哥的身上經常會發生這種事情,所以我也放棄詳細追問了。原來如此,就算是幽靈也能談戀愛啊。對方是人類嗎,還是說也是幽靈呢。


    “竟然叫她小姐呢……”


    “她比我大嘛。”


    “她多少歲?”


    “二十七了啊。不過看起來可是很年輕哦。她皮膚真是超漂亮的,感覺比我還要好呢。隻是內在的確是到了二十七歲這個階段了,很有大人的風範,我可是被她耍得團團轉呢!”


    “真罕見呢,對方歲數竟然那麽大。”


    “嗯,我還是第一次和二十七歲的女人交往呢。”


    雖然也曾和二十六歲的女人交往過,哥哥又開始說無謂的話了。啊啊,好像也和二十八歲的交往過吧。這句話就更加無謂了。之後,他隨隨便便地在地上躺下,然後不說話了。看起來他真的很累了。


    任由哥哥就那樣躺在地上,我開始繼續閱讀《棉被》。我感覺田山花袋老師真的有點太愛發牢騷了,和自己想象的文風出入很大。因為名字是“花之袋”,所以我原來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出色的大作家,但是實際上卻與我想的完全相反,他寫的文章讓人感到不耐煩,總是在一個點上來迴繞。他應該是一位很嚴格的人吧。或者他心裏還充滿著各種各樣的自卑感。這人和哥哥恰好是相反類型——我思考到這一步的時候,突然發現我評價男性的標準的對象變成了哥哥。我的心情又變的非常複雜。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叫我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妹呢。不過雖然道理擺在那裏,但是心情還是很複雜。


    正當繼續閱讀著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漸漸變得不爽了。田山花袋老師的《棉被》裏麵講述了一位學者收了某位年輕漂亮的女弟子的故事。就像被注定了似的,學者喜歡上了那位女弟子。而之前的幾個段落都是在囉囉嗦嗦地描寫他對妻子的缺點已經日常化了的婚姻生活的無聊。


    我合上書的時候,哥哥起來了。


    “雪名,你肚子餓了嗎?”


    “欸,為什麽這樣問?”


    “我想做點什麽吃。要是你也想吃的話,我就順便連你那份也一起做了咯。”


    “我餓。”


    我立馬答道。哥哥好像也被我嚇呆了。


    “你這家夥,每當我問你吃不吃的時候,你都必定會迴答吃的啊……”


    “才沒有那迴事呢!”


    “不,這可是身為廚師的我的切實感受啊,不會有錯的。”


    哥哥說著一些好像在挖苦我的話,然後往廚房走去。我又沒能夠反駁他。不過,我也感覺到每當他問我要不要吃的時候,我一般都是迴答吃的。一邊感受哥哥在廚房中搗鼓著料理的跡象,我一邊慢吞吞地開始繼續看書。我很意外地發現學者和女弟子的關係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就在學者猶豫的時候,女弟子交到了男朋友。而學者就像是被搶走了獵物的狐狸似的,非常煩悶。


    哼。


    因為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老婆,所以才會讓別的女人跑掉的。看著這段描述學者後悔不已的心理描寫,我放下書,以出了一口惡氣的心情走向廚房。


    “你在做什麽啊?”


    “沒打算做些繁瑣的料理,隻是簡單地做個法式三明治而已。”


    “那是什麽玩意啊……”


    “嘛,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雞蛋車打芝士配奶香麵包的三明治啦。要是認真做的話,可是相當浪費時間的。而且我們這裏也沒有那種白色的調味醬。雖然也有一種法式三明治是不加煎蛋的啦……”


    “是嗎……”


    “由於我是打算簡單試試做的,所以采取的也不是正規的做法。首先在麵包上麵塗上薄薄的一層奶油,然後再用平板鍋來烤一烤。之後再把芝士夾進麵包裏麵,然後把麵包放到烤麵包器中。大概五分鍾之後就大功告成了”


    當我們把麵包放到烤麵包器裏麵之後,哥哥打碎了一個雞蛋,蛋清掉在平板鍋上,發出“唰”的一聲。正當哥哥打算打碎第二個雞蛋的時候,我開口了。


    “等等。”


    “怎麽了?”


    “我覺得其實這樣卡路裏很高的吧?”


    應該是吧,哥哥點點頭說道。


    “雖然隻塗了薄薄的一層奶油,但是因為裏麵還有芝士和雞蛋的緣故,卡路裏可能會蠻高的不是嗎?”


    “在半夜吃這種東西可能會很糟糕欸……”


    “那你別吃,我吃就好。”


    哥哥準備將我的那份麵包從烤麵包器中拿出來。


    “手下留包!”


    “又怎麽了?”


    “我還是吃好了……”


    噗,哥哥笑著將麵包放了迴去。終於,五分鍾到了,機器發出“叮”的一聲,麵包終於烤好了。麵包中間的芝士已經熔化掉了,濃稠地耷拉著。而在成色不錯的麵包上麵還有一個荷包蛋。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我們禮貌地說了這句話,然後便用刀叉插進荷包蛋。蛋裏麵的蛋黃粘稠地溢了出來,覆蓋在麵包上麵。而奶油和芝士的香味則進一步勾出這個麵包的美味。


    “這個好好吃~”


    “是吧?”


    “哎呀,你還加了胡椒嗎?”


    “我加了一點點而已。你看,那些意大利麵最後不都是會加點胡椒的嗎。這是為了引出雞蛋和芝士的味道。”


    “吃了這個可能會變胖啊……”


    “你留一半給我吧。我幫你搞定。”


    當然我是不會隻吃一半的,況且肚子也餓了,這個又那麽好吃,要是分一半給哥哥的話我會後悔死的。


    “剛才啊,我在讀田山花袋老師的《棉被》呢。”


    “啊啊,那本書啊。就是講述一位一大把年紀的大叔被年輕的女孩子玩弄的頭暈眼花的故事吧?”


    “《棉被》的主人公可是被甩了哦。”


    是因為那位大叔太自在了啊,哥哥說出一句很有他風範的發言。


    “後悔的話,不如趕緊把她搞到手不就好了嘛。”


    “搞到手的話就沒有讓他後悔的事情了嗎?”


    “有的。”


    當我無意這麽問道的時候,哥哥卻變得垂頭喪氣了。


    “不過嘛,那也是經驗的一種。”


    但是他卻馬上又振作起來了。這恢複的速度是鬧哪樣啊。明明是親兄妹,但是為什麽差別會那麽大呢。想要責怪他的心情和想要請求他告訴我答案的心情在我的心中張開了一場拔河比賽,但是最終比賽沒有決出勝負,所以我決定轉移話題。


    “哥哥你說的話哪句是謊話,哪句是有特別含義的話,我真的完全搞不清楚誒。”


    “你在說什麽呢?”


    “不,這是我心裏的想法……”


    先吃完的人是哥哥。他認真地說了“多謝款待”這句話之後,便將刀叉放到了洗碗池中。這麽守規矩這點讓我大為佩服。哥哥雖然是那種隨隨便便,口很花的人,雖然欠缺作為男人所必須的穩重,但是他卻絕對不是那種不規矩的男人。


    “多謝款待。”


    我模仿哥哥說道,然後也將刀叉放到了洗碗池裏麵。


    “好吃吧?”


    “嗯,好好吃。”


    “那樣的話就好。”


    哥哥得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緊緊盯著我看,大概持續了一到兩秒鍾。啊,我感到一股不好的預感……當我正先想說些什麽來轉移話題的時候,卻一下子想不出有什麽東西可以說,就在這時哥哥說話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整個客廳。


    “你有男朋友了吧?”


    不好的預感正中紅心。


    “快點介紹給我哦。”


    “那,那個。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有男朋友了吧?”


    “有是有的……”


    到底我為什麽要用敬語來迴答他呢。為什麽我會老老實實地告訴他的呢。明明可以宣稱沒有的,我的心也很不明白自己的做法。


    請將他介紹給我認識,哥哥突然也用敬語說話了。


    “我作為你的哥哥,理應和他打聲招唿的吧。比如說舍妹承蒙關照了什麽的。”


    雖然這些理由聽起來都很合理,但是哥哥他肯定隻是想見見香月而已。


    我一邊煩惱著到底要怎麽扯開話題,一邊開始翻開手中的書。書裏麵除了《棉被》這個故事,還收錄了好幾個小短篇。但是我隻看過標題是《鄉下老師》的那篇而已,其他的則不太清楚了。就在我快速翻著書頁的時候,某句台詞跳入了我的視野中。


    “藥店老板啊……今天挺適合的喲。”


    書上說這是一位從伊勢附近移居過來的人所說的話。一看到伊勢這個詞,我的口便自動地張開了。我感覺到自己找到了一條十分合適的脫逃方法,然後就自然而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哥哥,伊勢那邊的人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誒,什麽意思?”


    “這本書裏麵的對白。這兒不是寫著這是伊勢人所說的話嗎?”


    誰知道呢,哥哥側了側首說道。


    “但是我覺得沒人會把‘的喲’放在句尾的哦。我也沒在伊勢那邊聽說過呢。不過,我又不是那邊土生土長的人,也不知道那兒以前是怎樣的。”


    “哥哥你在伊勢呆了幾年來著?”


    “整整一年吧……”


    哥哥的聲音變小了。而我也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愚蠢。想從那件麻煩事中脫身,卻又牽涉進了另一件更加麻煩的事情。在十八歲的時候,哥哥曾經離開過家裏,到伊勢的三重縣那邊住了好些日子。他是和母親一起去的。對於這件事,不管是我還是哥哥,又或是家裏麵的每一個人都還沒能夠完全接受。


    “一年嗎……”


    我用盡全力小聲擠出了這句話。我想就自己提出這個問題而向哥哥道歉。但是那又會更加多餘地傷害到哥哥,不,是傷害到我們。為什麽這本書上麵會標有伊勢這個地名呢。為什麽我會看到這個地名呢。或許這僅僅是個偶然,又或許是注定的吧。


    各種各樣的事情使我感到十分困惑,我說不出話了。


    哥哥收起了自己還有我的盤子,慢慢地站了起來。看起來貌似沒有在意我所說的話。此時的他就像是以往那個風流不羈的哥哥。


    雪名啊,哥哥的口中蹦出了我的名字。


    “記得要介紹給我哦。我想確認一下你的男朋友到底是個怎樣的家夥。隻是做個評定,評定而已。”


    哥哥的臉上故意露出了捉弄人的表情。他大概在以自己的方式為我解圍吧。麵對著粗心地提及了禁止談論之事的我,對於正感到很困惑的我……為了讓我不再糾結,他扮演了一個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的哥哥的角色。


    “嗯,我知道了。”


    我也隻能點點頭答應他的要求。


    我和哥哥還有戀人三人一起見麵這樣的場景至今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當然,這裏的戀人所指的經常是哥哥的女朋友。那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呢。啊啊,記起來了,那是哥哥和惠利小姐談戀愛的時候。記得那會兒我還在上初中一年級。


    我們曾經試過三個人一起在晚上散步。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呢,至今我也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懸掛在夜空中的那一輪勾月,還有閃閃發光的木星,和唿出的氣體馬上就變白了這兩件事。那肯定是在冬天的某個夜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吧。


    我們三個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沒完沒了的話題。不過夜晚還真是非常不可思議,會讓人隨心所欲地說著曖昧的話語。無法清楚的知道其中包含的韻味,即使雙方都不太確信話語中意思,也不會令到對方產生不安。


    他是我寶貴的男朋友——雖然說的是哥哥——但是明明哥哥就在她身邊,她卻老是和我說話。


    其中應該也有女同胞的感情因素在裏麵吧。


    我很喜歡非常有大人風範的惠利小姐,就像隻小狗那樣傾慕她。而被眼前的女同胞的交流的情景而刺激到的哥哥則是一副鬧別扭的表情,在我們的前方溜達著。


    “雪名,你有喜歡的人嗎?”


    有的。我紅著臉迴答。那個時候的我,甚至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對話而滿臉通紅。


    “已經向他告白了嗎?”


    “沒有。”


    “為什麽呢?”


    “因為我好害羞……”


    我不想被她看到我那如同被火燒著的臉蛋,於是低下了頭。不過我能聽見惠利小姐那小小的笑聲。當我偷偷地想去確認一下情況的時候,發現她正在溫柔的笑著。在那時的我看來,她那份從容不迫還有關懷非常有大人的風範。


    而當現在已經成為了大學生的自己重新迴想起那段經曆的時候,我很清楚,無論是因為談論那種程度的事情而滿臉通紅的我也好,還是溫柔的微笑著的惠利小姐也好,都還隻是個小鬼。我們那時候隻是盡自己所能推對方一把而已。


    “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不可能告白的……”


    “啊啊,那個人已經有女朋友了嗎。不過明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但是你還是喜歡上了他嗎?”


    惠利小姐依然在溫柔地微笑著。我被她臉上的笑容所鼓動著,將平時都藏在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知道的,我也知道這份戀情不可能實現,但是卻總是放不下……”


    “戀愛什麽還真是麻煩呢……”


    “是呢……”


    “但是,如果沒有戀愛的話,又會感到很寂寞。”


    我天真的問道。


    “惠利小姐也是這樣的嗎?”


    惠利小姐點了點頭,好像在迴答我算是吧似的。她那長長的頭發披在肩膀上,遮住了那被月光照到而略顯蒼白的麵頰。她的頭發很順滑,雖然本人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但是我很喜歡她輕輕擺動腦袋時頭發晃蕩的樣子。她那柔軟的發質還有讓人感到虛幻的感覺,我覺得都與惠利小姐非常地相襯。


    這時,哥哥迴過頭一邊向後走一邊對我們說。


    “有我在,沒事的。”


    在中學時代,哥哥就是這樣一個泡妹專家。明明妹妹就在一邊,卻還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真是太佩服他了。


    “如果寂寞的話,那就像我撒嬌吧。”


    嗯,惠利小姐點點頭說道。在那一瞬間,她彷佛一下子變成了少女,小跑著來到哥哥的身旁。當哥哥自然地伸出手的時候,惠利小姐也把手伸了出去。隨後兩人的手連在了一起,緊緊地握著。


    不知為何我也感到很幸福。


    明明真正感到幸福的人是哥哥還有惠利小姐,而我則是因為沒了聊天對象而變得孤身一人,但是胸前卻積聚了一股暖意。我覺得,用盡全力抬頭看著哥哥的惠利小姐的背部的弧度,還有支撐著她背後的哥哥的手臂,這一切都非常地寶貴,甚至覺得這應該是永遠留在我心中的光景。


    我一邊從遠處凝視著正在說著什麽話的兩人,一邊慢慢的前進著。我甚至覺得,這裏還真是最佳的位置。或許,我也得到了他們兩人贈送的幸福吧。


    不久,惠利小姐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停下了腳步,而這使得牽著她的手的哥哥也停下了。


    惠利小姐溫柔地對我說。


    “雪名,你也過來這邊啊。”


    其實我還想繼續從遠處凝視他們的身影的,但是為了不浪費惠利姐姐的心意,我便跑到了他們身邊去了。


    而對於做出如此舉動的我,哥哥毫不留情的說道。


    “你還真不識趣啊。難得現在氣氛那麽好。”


    惠利小姐笑了。


    “禎文你和雪名的關係還真好呢~”


    我和哥哥同時做出了反應。


    “才沒有那樣的事呢。”


    “才沒有那樣呢。”


    就連說出的話,也幾乎完全


    一樣。


    惠利小姐又笑了。


    “真煩惱啊,我可贏不了你們……”


    “什麽啊?”


    “我覺得血緣關係還真厲害呢。”


    才不是那樣呢,哥哥固執己見地說道。


    “感情上的聯係要比它重要一萬倍啊。必須承認,擁有血緣關係的確是很親密。但是沒有血緣關係也能夠如此親密,那才更加厲害,更加需要珍惜不是嗎。僅僅如此就足夠獲得他人的尊敬了。它像血緣關係那樣老土的東西完全不是同一個層次的。隻要你相信我就可以了,那樣的話一切都會順利的。”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具有哥哥特色的荒唐的主張。即便如此,惠利小姐還是溫順地點了點頭,然後緊緊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我恰好看到了這一幕,所以對那個時候惠利小姐的手指的動作還記得很清楚。她那細長而雪白的手指緊緊地握住了哥哥的手。就連她那圓圓的指尖都發白了。


    惠利小姐真的很喜歡哥哥的吧。


    不知不覺的我們就到家了。我哥哥,和我的家。接下來我準備踏入家門,而哥哥還要去送惠利小姐迴家。我就這樣站在路邊,凝視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哥哥和惠利小姐所通過的是向南邊延伸的一條直直的公路,而木星就懸掛在那條路的盡頭閃閃發光。在我看來,他們兩人的目的地好像就是木星似的。


    直到無法看見哥哥和惠利小姐的背影之前,我一邊唿出白色的的氣體,一邊在加家門前等待著。


    可是,希望這份戀情可以永存的哥哥還有惠利小姐卻在半年左右之後就很分手了。最後還發生了多次殘酷的修羅場事件。那個時期手機還不是太普及,哥哥和惠利小姐一般都是通過固話來取得聯係的。


    “我是藤村。”


    我接起電話之後,對方稍微沉默了一會。


    “啊啊,原來是雪名嗎……”


    話筒裏傳來了惠利小姐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已經知道哥哥和惠利小姐的關係已經變得不太好了。剩下的就隻是時間的問題了。我繼續拿著話筒,閉上了眼睛。腦子裏迴想起兩人一起朝著木星前進的背影。


    “是的,我是雪名。”


    我睜開眼迴答道。


    “你最近怎麽樣了啊。有沒有向上次那個男生表白啊?”


    “當然……沒有。”


    “要是表白就好了啊。”


    話筒裏傳來惠利小姐的笑聲,她的笑聲很溫柔,但是又很悲傷,宛如黑暗在心裏的某處疾馳著。這股黑暗不斷地遊蕩奔走,明明不在同一個地方逗留,但是又絕對不會消失。


    “禎文他在嗎?”


    “我去叫他。”


    在我將聽筒從耳邊拿開的一瞬間,我好像聽到了什麽。我馬上又將聽筒貼到耳邊,問道。


    “誒,你說什麽了?”


    對方沉默了一會。


    “沒什麽。讓禎文聽電話吧。”


    “好的……”


    那個時候,惠利小姐到底說了些什麽呢。


    香月所上的大學和我的大學都位於同一條電車沿線,距離隻有二個站不到。我正要乘電車去找他。工作日的時候,白天的電車非常空曠,現在這個車廂裏麵就隻有我和一位白發老爺爺而已。老爺爺或許是睡著了吧,他雙目緊閉,身體隨著車廂的擺動而擺動。每當電車轉彎的時候,車廂內的倒影便會再次慢慢地變換角度。


    我們無法在同一個地方一直逗留下去。即使想逗留,周圍也會發生改變。就像在不停改變著角度的倒影一樣。就像我那雙皮鞋一樣,不管多麽的珍惜,終究會變得破舊不堪。


    電車一邊搖晃著,我想起了惠利小姐的事情。腦海裏思考著她的笑聲,她那漂亮的容顏,還有她那柔順的頭發。以及,我重新去迴想那時當我拿開聽筒的時候,她到底說了什麽。


    “呐,我還想和雪名你再多聊一會兒啊……”


    不知為什麽,我總是感覺惠利小姐那時候就是說了這句話。明明都過去那麽久了,但是一切卻是那麽的鮮明。我好想變迴十四歲時的自己。我好想再和惠利小姐再多說一會,不,不是一會,是想要說好多好多。不管說些什麽,就算是那些無聊的事情我都想和她繼續和她一直說下去。


    但是,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已經迴不來了。


    現在已經再也見不到惠利小姐了吧。


    我從包裏取出那本破舊的書。山田花袋的《棉被》。那位囉囉嗦嗦的學者正在一邊哭泣一邊聞著女弟子留下的香味。無論是那略顯汙穢的欲望還是外表,又或者是立場什麽的都已經被緊緊的限製住了,此時此刻他在為已經去世的女弟子而痛哭流涕。


    這樣子很難看吧。


    很蠢吧。


    這是應該遭受唾棄的悲慘吧。


    不知為何我翻開了書頁。就按照自己所想,翻閱著各種各樣的段落。


    (……)時雄突然前去拜訪,看見芳子抹了粉,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個人孤單地坐在火盆前麵。


    “你這是怎麽了?”


    “我在看家。”


    “姐姐到哪兒去了?”


    “到四穀買東西去了。”


    芳子這樣迴答著,目不轉睛地盯著時雄的臉。她是如此嬌豔,時雄被她這麽盯著,心沒出息的跳動不已。


    這是好像和女弟子的關係有了新進展的時候,學者的心跳——


    (……)心愛的女弟子為他孤寂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亮色,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能忍受得了她被人奪走的打擊嗎。雖然他錯過了之前的兩次機會,但他的內心深處仍期待著第三次,第四次機會。期待著新的命運和生活。


    這是女弟子被意想不到的年輕男人所奪走的時候,學者的妒忌——


    妻子忍著廁所裏的濁氣,不停地搖他起來,不管怎麽搖,他都一動不動。不過他並沒有真的睡覺,紅土似的臉上,那雙圓睜著的眼睛睜閃著光,正凝視著窗外密集的雨線。


    這是學者因為妒忌而變得癲狂,沉溺在酒精中,並丟臉地躺在廁所中的淒慘的身姿——


    這就是人類啊,我感歎著。這本書很詳細的描寫了什麽是人類。就如哥哥所抱怨的一樣,這絕對不是什麽關於美好的故事,但是我覺得能夠讀到這本書實在是太好了。心湖中不知掉下了什麽東西,擴散出了一圈圈的波紋。我一邊感覺著這陣波紋的擴散,一邊將書放到膝蓋上。閉上眼睛,但是腦海中卻沒有產生真是不可思議啊或者類似的想法。車廂在嘎達嘎達地左右搖晃著,不一會兒,宣告到站的廣播聲迴響在整個車廂內。之後,電車駛進了站台之中,在電車門打開之前,我站了起來。


    香月就在車站前等著我。他背著一個構造簡單的皮製書包,手上還拿著一本書。


    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心中湧現了一股感動。站在那裏的是我的男朋友啊。是我喜歡的人啊。當這樣想的時候,我突然覺的香月竟然是那麽的惹人憐愛。我想跑過去他身邊,但是又想呆在這裏一直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一位年輕的女性過來向他搭訕。她應該是宗教勸誘之類的人吧。因為那種人的身上總會散發出一個獨特的氣氛,我也不明所以地知道了她的身份。而香月雖然臉上的表情雖然有點困惑,但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那位年輕的女性也好像察覺到不管怎麽說也沒用的似的,馬上就離開了。


    啊啊,對了。他是個意誌堅定的人啊。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香月的時候,是在昏暗的畫廊之中。在我去到那裏的時候,那裏之後大約隻有五個客人。在那五個人之中——有一位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左右的男性——他和身邊的女性一直在非常大聲的


    說話,周圍的人都覺得十分困擾。我也並不是很留意他,隻是心裏一邊想著,他們還真是吵啊,一邊欣賞著裝飾在牆壁上麵的畫。


    “能請你們安靜一點嗎?”


    在我欣賞著一副用鮮豔的朱紅色來上色的畫的時候,我聽到了這樣一句話。於是我把臉轉到右邊,發現了一位戴著眼鏡,看起來很老實的男生。他正站在剛才大聲說話的男女的對麵。男生用很沉穩,但是又很堅決的語氣說道。


    “這裏是欣賞畫的地方。”


    啊啊,不好意思。對方道歉了。


    “給你們添麻煩了呢。”


    “客氣了。”


    他溫和的外表和明確的態度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明明和我一樣大,但是要比我冷靜得多。但是後來看到認真欣賞畫作的表情的時候,我卻覺得他還是個年幼的少年。


    或許在那時起,我就深深地迷上了香月也說不定。


    就在我仔細的迴憶,不停地確認著這份感覺的時候,香月他發現了我。他十分高興地向我揮了揮手。他在笑。我一看到他的笑容,心裏就變得很激動,我跑了起來。


    向著他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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