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鬥爭疑雲
英雄傳說 零之軌跡 四人的命運 作者：田澤大典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位於支援課大廈一樓的廚房，雖然時間是晚上，卻顯得相當熱鬧。因為支援課的四名成員，現在都擠在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裏。
每個人的手上都各自拿著飲料。蘭迪的是純白蘭地。緹歐的是羅伊德按照約定，為她調製的熱可可加奶泡。羅伊德跟艾莉喝的是紅茶。是艾莉趁羅伊德製作熱可可的時候泡好的。
蘭迪與緹歐靠在廚房的小桌旁，艾莉與羅伊德則站在流理台旁邊，四人聊天聊得相當起勁。
「熱可可聞起來好香喔……也許我也應該喝熱可可，而不是紅茶呢。」
「艾莉姐姐，要不要喝一口？」
緹歐將裝著熱可可的馬克杯遞到她眼前，但艾莉輕輕搖頭拒絕。
「我怕會跟紅茶的味道混在一起。」
的確。蘭迪笑了一笑。
「哎，對緹緹來說，酒精跟咖啡因都還太早了吧。」
緹歐給了已有些許酒意的蘭迪一個白眼。
「與其像蘭迪大哥一樣醜態畢露，我寧願一輩子不喝酒。」
「醜、醜態……！」
出乎意料的反駁讓蘭迪大吃一驚。艾莉看到他這樣，不禁輕聲笑了起來。
「喂喂，怎麽連大小姐都在笑我啊。」
「嗬嗬，真對不起。不過，我也是不喝酒的，所以跟緹歐的意見差不多喔。」
艾莉這句話讓蘭迪誇張地仰天長歎。
「哎呦，太悲哀了吧。竟然不懂得點綴人生的美酒滋味，實在可悲、可歎！」
可能是因為有點醉意，蘭迪的反應比平常還誇大。
「不過酒的味道，我可是知道的喔。有些點心裏麵不是也會放點酒嗎？」
「放了酒的點心？」
「是啊。最常見的就是替巧克力蛋糕增添香氣吧。還有一種巧克力，裏麵放的是威士忌。」
聽到艾莉的說明，蘭迪佩服地拍了拍膝蓋。
「巧克力與威士忌啊。隻要巧克力不會太甜，聽起來還滿搭的。」
「因為重視的是香氣，所以吃起來不會太甜的。或許比較適合男性享用呢。」
「不錯耶。」蘭迪附和她的意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那家店的蛋糕師傅來自雷米菲利亞公國，很有名的。以前朋友曾經帶我去吃過，下次我們大家可以一起去。也有緹歐喜歡的甜點心喔。」
緹歐一聽，眼睛都發亮了。
「……這個點子真是太棒了。」
「那麽，下次放假我們就去吃吧。羅伊德要不要一起去？」
「嗯，好啊。」
聽到羅伊德的迴答，緹歐說「那就決定了」，兩手在胸前合握。艾莉她們都很高興。話題已經轉到店裏有甚麽樣的蛋糕，要買哪一種才好，討論得非常熱烈。
然而，羅伊德內心卻在想其他的事。
大家都是在不同的因緣際會下，聚集於特務支援課的。說得難聽一點，就是烏合之眾。出生成長的環境都不一樣，擅長的能力也各不相同。
即使如此，大家還是組成了一支「小隊」，並且相處得還算融洽。這是羅伊德最近開始有的想法。
人與人彼此互相尊重，互相信賴。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因為會受到自尊心或能力差距的阻撓。然而，特務支援課的成員卻很自然地辦到了。
也許是人選的組合巧妙。如果賽爾蓋課長是刻意選出這四人的，那他實在是太精明了，羅伊德想。
同時羅伊德也明白到，毫無經驗的自己能夠勉強帶領小隊，都是課長的功勞。
「那麽，就讓羅伊德做東好了。如何？」
「嗯，好。……不對吧，怎麽會變成要我請客！」
自己心不在焉的態度似乎被蘭迪看穿了。蘭迪突然把話題轉到他身上，害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謝謝羅伊德大哥。」
緹歐立刻掌握良機，進行支援射擊。這種時候同伴之間的合作精神真是可恨。
聽著艾莉勸阻兩人的聲音，羅伊德再次體認到一件事。
收迴前言。想當這些人的隊長，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龍老飯店是位於克洛斯貝爾市區的東方菜專賣店。重視火力與食用油的東方菜，使用的食材、調味料、調理方式都相當豐富，以變化多端的菜色為傲。在龍老飯店裏掌廚的，是專程從東方國家請來的廚師，保證提供最道地的滋味，吸引了許多饕客慕名而來。
店裏十分寬敞，飯桌席加上櫃台座位，可以容納相當多客人。店裏采用東方風格裝飾，配色以略帶紅色色澤的木材為基調。還擺放了設計造型在克洛斯貝爾難得一見的屏風。飯桌很大，足可讓六人圍著坐。飯桌上擺著各種東方菜，還冒著熱氣。光是聞到那股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了。
現在，這張飯桌的座位上，坐著羅伊德等支援課的成員，以及另外一名女性。她的年紀大約二十來歲，有些偏灰色的極致短發上，就像發箍一樣戴著護目鏡。圓滾滾的大眼睛，仿佛顯現了她旺盛的好奇心。服裝是灰色高領，外麵再套上米色短大衣，與長褲十分相襯，強調了本人活力充沛的形象。
她身邊放了一台拍照用的導力相機。聰明人看到這台相機，應該就能猜中她的職業了。
格蕾絲·林。這是她的名字。職業是《克洛斯貝爾時報》的記者。《克洛斯貝爾時報》對案情與社會問題具有敏銳觀點，而且不畏強權，掌握了許多讀者的心。
《克洛斯貝爾時報》至今對警界進行了多次批判。上次羅伊德他們支援課執行初次任務「地下空間少年拯救事件」後，格蕾絲也來取材過，把羅伊德等人功勞被遊擊士亞裏歐斯搶走的事在報紙上大做文章。兩方關係實在稱不上良好，或者可以說根本就不好。但是現在，他們卻坐在同一張桌子旁，一同享用著東方菜。
「如何？味道還不錯吧。」
格蕾絲兩隻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自己的下顎說。艾莉誠實地點頭表示讚同。
「真的很美味。這裏的廚師手藝相當不錯呢。」
坐在她身旁的緹歐隻是吃個不停。她咽下了口中的肉丸子，唿出一口氣，露出陶醉的表情。
將炒飯掃進胃裏的蘭迪也不住點頭，放下了調羹。
「不過，吃這種好料竟然沒有酒喝，太可惜了吧。我說啊，羅伊德，難得人家請客，喝兩杯不會怎麽樣吧？」
蘭迪用肉麻的聲音向羅伊德哀求。羅伊德沒好氣地迴答他：
「不行。現在是工作時間，規矩一定要遵守。」
遭到羅伊德無情的拒絕，蘭迪似乎心有不滿。
「是是是。真是，我們的隊長好硬派喔。」
本來隻是默默地吃個不停的緹歐，小聲地說：
「我想是蘭迪大哥太軟派了吧……」
「就是啊，我也覺得工作中喝酒不太好。」
連艾莉都表示同意，害蘭迪好沒麵子。
「你們這些人……」
格蕾絲看到他們這樣，輕聲一笑。
「你們真的好有意思喔——」
「有意思？」聽到蘭迪的反問，格蕾絲點點頭。
「你們之間一點關連性都沒有，卻能和諧相處。看來你們這個小隊感情很好呢。」
格蕾絲滿麵笑容地說。看來她並不是在諷刺，而是出自真心。不過，曾經吃過苦頭的羅伊德，隻覺得她在說場麵話。
「別說這個了，來談公事吧。」
為了取得主導權，羅伊德率先進入主題。
他們不是來這裏吃飯聊天的。是格蕾絲出現在調查遇到瓶頸的羅伊德等人麵前，提議交換情報。她說自己能夠提
供羅伊德等人「失落的拚圖」，不過相對的，羅伊德也得提供手上的情報。羅伊德判斷這樣下去案情很難有所突破，才決定答應她的提議。
「剛才已經大致跟你說明過了，關於舊市區發生的案件，不良集團的劍蛇幫與聖書會，都說不是他們引起的。雙方似乎都認為是對方故意來找碴。」
羅伊德等人在與格蕾絲碰麵前，已經去過劍蛇幫與聖書會的大本營，進行過偵訊。
話雖如此，對方當然不是會乖乖坦白的貨色。聖書會的老大瓦奇惡狠狠地嘲弄了羅伊德他們一番；至於劍蛇幫的老大瓦魯多更是要求羅伊德跟他單挑，直到羅伊德打贏了，他才肯迴答問題。
不過，要是把這部分的事情說出來，搞不好又會被《克洛斯貝爾時報》當作炒作題材，那可吃不消。所以羅伊德隻說自己進行偵訊後問出了結果，並沒說出實際情形。
「喔？那兩人竟然會乖乖接受偵訊……不曉得你們是用了什麽魔法？」
格蕾絲說著的同時，還露出壞壞的笑容看著羅伊德。看來格蕾絲似乎想問出詳細的偵訊過程。羅伊德趕緊繼續說下去：
「別說這個了，差不多可以請你告訴我們，你所擁有的『失落的拚圖』是什麽了吧。」
羅伊德身體前傾著問。格蕾絲做了一個小小的動作，答道：
「如果我說『不』呢？」
羅伊德毫不隱藏他不愉快的神情，加強了語氣說：
「那麽格蕾絲小姐，你將會失去我對你的信賴。恐怕今天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了。」
看到羅伊德不苟言笑的態度，格蕾絲卻還是不改嘻皮笑臉的口氣。
「騙你的啦！不要這麽認真嘛。不過，我滿喜歡你這種毅然決然的態度呢——。跟溫文儒雅的外表之間的反差，真是迷死人羅——」
羅伊德轉向艾莉她們的方向，簡短地說：
「好了，差不多該迴去調查案件了。」
說完，羅伊德就站了起來。艾莉與緹歐也跟著起身。
「嗯，是啊。」
「…………謝謝你的招待。」
「啊啊，我是開玩笑的啦——。失落的拚圖對吧？我說就是了——」
見羅伊德沒力地坐迴椅子上，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動的蘭迪笑了。
「哈哈！大情聖不好當喔。」
緹歐冷眼瞪著隻顧發笑的蘭迪，但蘭迪好像沒發現。
格蕾絲調整了一下坐姿，稍微壓低聲調開始講起。
「你們聽過『魯巴徹』嗎？」
聽到這三個字的瞬間，羅伊德與艾莉臉上都浮現了驚愕之情。
「這個名字……」
艾莉小聲說到一半，把後麵的話吞迴去了。蘭迪與緹歐似乎都不明白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
「你們倆是怎麽啦？一副撞鬼的樣子。」
緹歐輕聲念了一遍「魯巴徹」三個字，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麽事。
「『魯巴徹商會』……克洛斯貝爾市政府認證的法人當中，好像有這麽一個名字。」
聽到緹歐所言，格蕾絲露出了微笑。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尋人開心，而是一副抑止不住好奇心的表情。
「沒錯，表麵上是政府認證的法人，然而其實情是……」
她像個演講人一樣頓了一頓，眼光掃過羅伊德等人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是長年以來掌控克洛斯貝爾黑社會的『黑幫』。」
這次換緹歐與蘭迪驚訝不已。
「原來如此……我是有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存在啦。」
羅伊德接在蘭迪的後麵答道：
「隻要住在克洛斯貝爾，一定會聽過這個名字。」
「我聽說他們是在各界擁有廣大人脈的組織。又聽說因為他們跟當權者也有往來，所以連警察也動不了他們。」
聽到艾莉的話，蘭迪喃喃自語：「哪個地方的黑社會都半斤八兩呢。」緹歐迴到正題，向格蕾絲問道：
「『魯巴徹』怎麽了嗎？」
格蕾絲把臉湊近大家，小聲地說：
「最近『魯巴徹』的成員似乎有些可疑的舉動。」
「可疑的舉動……」
格蕾絲以點頭迴答緹歐的疑問。
「他們的成員最近到處奔走，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但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麽。所以我也在找時間四處調查。」
聽了格蕾絲的話，羅伊德交叉著手臂喃喃自語。
「黑幫正在忙著處理某件事……」
再怎麽想，都不是個好兆頭。羅伊德臉上顯現出苦澀之情。艾莉對格蕾絲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你會來到舊市區，難道也是為了這件事……？」
「正是。我從某個可靠來源聽說，大約在半個月前，有人看到黑幫分子在舊市區四處晃蕩。不隻如此，他們好像還打扮得很樸素，像是要避人耳目似的。……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她在講最後一句話時，是看著羅伊德他們每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的。蘭迪與羅伊德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裏頭一定有鬼。」
「是啊，欲蓋彌彰。」
艾莉也點點頭，表示讚同兩人的意見。
「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的兩起偷襲案件。兩組不良集團同時引起事端，本來我們隻能認為這是一種離奇的巧合，不過現在卻出現了第三個嫌疑犯。」
遇到瓶頸的搜查過程，頓時撥雲見日。然而，緹歐又提出了疑問。
「……可是，這樣有點奇怪。」
聽見這句話，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為什麽黑幫要偷襲不良集團的成員……？」
「是啊，問題就在這裏。如果雙方之間有某種敵對關係的話，問題就簡單了……」
原本向前探出身體的格蕾絲縮迴去靠著椅背，迴答羅伊德的話。
「嗯——，就我所知，雙方以前應該沒有發生過什麽糾紛啊——。雖然兩者都是暴力集團，但黑幫是以此為業，不良少年頂多隻能算業餘……。又沒有利益衝突，實在找不出什麽關聯性呢——」
格蕾絲似乎也沒有關於這方麵的情報。以暴力為核心的組織，並不會有事沒事就肆意行使暴力。在關鍵時刻出手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也不會浪費組織的力量。就算是業餘的劍蛇幫或是聖書會也明白這個道理，更不用說以此為業的魯巴徹了。很難想像雙方會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開戰。
忽然，蘭迪好像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豎起了食指開始說：
「會不會是其中一個不良集團，為了擊潰另一個集團而跟黑幫聯手？不過這樣一來，自己人遇到的偷襲就是在演戲了……」
他好像對自己的猜測沒什麽自信，講到後半段聲調就越來越低。對於蘭迪的推測，艾莉與羅伊德立刻進行反駁。
「嗯——……我覺得應該不會做得這麽絕吧。」
「是啊。至少在我看來，瓦奇與瓦魯多之間的關係沒那麽緊張。我反而覺得他們似乎還滿敬重對方的……」
羅伊德的說法，讓格蕾絲有些訝異。
「哎呀，真是一針見血。就我所知，瓦魯多與瓦奇比較像是以拳交心的那種關係唷。」
羅伊德讚同地點頭。格蕾絲繼續說下去：
「舊市區本來是瓦魯多的『劍蛇幫』的地盤……後來大約在兩年前，那個瓦奇忽然現身舊市區，組成了『聖書會』。當然瓦魯多他們馬上就開始找『聖書會』的麻煩，對他們施加壓力，但是……」
格蕾絲的表情變得興奮雀躍。很明顯地，她希望有人能猜中她接下來要說的。
「……難道是反而被打敗了？」
羅伊德驚訝地問。對於曾經與瓦魯多單挑過的羅伊德而言，那個看似柔弱的瓦奇竟然能擊退瓦魯多，令他有點難以置信。正所謂「事實奇於小說」。
「對對，就是這樣！別看瓦奇那樣，他好像練過格鬥技喔。聽說他就是以風馳電掣般的拳擊與腳踢，把輕忽大意的瓦魯多給擊敗的！」
格蕾絲充滿起哄意味的說明方式，也足以傳達瓦奇的強悍實力了。蘭迪他們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哇——，看那小子長得那麽俊俏，想不到挺有兩下子的嘛。」
「不過瓦魯多好像也隻是一開始太大意了，後來他們又交手過幾次，聽說幾乎都是不分勝負。但也因為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雙方似乎都很佩服對方的實力。」
「原來如此，那麽兩人就是勁敵關係了。」
「就是這麽一迴事。」
格蕾絲迴答艾莉的同時，把盤中剩下的餃子一顆顆拋進嘴裏。蘭迪一邊愣愣地看著她大吃大嚼的樣子，一邊說道：
「這麽說來，他們是不可能利用黑幫擊潰對手了。」
羅伊德點點頭，肯定蘭迪的看法。
「他們兩人都很有人望，所以應該也不會是手下肆意妄為。嗯——，這樣的話……」
看著羅伊德沉思的側臉，格蕾絲露出一種懷念的眼神，淡淡地微笑。她似乎不是在看羅伊德本人，而是隔著羅伊德看見另一個人。
「——好像跟你們透露太多了。」
當羅伊德聽見格蕾絲的自言自語時，她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還有其他取材工作，恕我失陪了。」
她迅速抓起了圓桌上的導力相機與帳單，空著的那隻手揮了揮。
「哎，你們就好好努力，提供我好的報導題材吧。可別讓我白請你們這一頓了。」
掰羅——，格蕾絲優哉遊哉地告別後，便往店外走去。目送她離去後，羅伊德放鬆肩膀的力量唿出一口氣。艾莉見狀，發出了小小的笑聲。
「你很怕那種人？」
「咦，啊，也不是怕啦……」
羅伊德不是很擅長應付臉皮厚的人，尤其是女性。他自己也明白身為一名搜查官，不應該有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但也無可奈何。
「感覺那個人還滿我行我素的。不過，多虧了她的幫忙，我們才能得到這麽完整的情報。」
艾莉的語氣似乎有些雀躍。羅伊德表情嚴肅地頷首。
「能聽到關於黑幫的情報，確實是一大收獲。問題是我們該如何介入舊市區的問題……」
講到這裏，羅伊德再度陷入沉思。
「……傷腦筋。目前的情報還太少，難以下判斷。」
緹歐也對羅伊德的看法做了補充發言。
「在警局的資料庫裏也沒看過相關資料……。應該是被藏在安全層級更高的地方吧。」
「也就是最高機密羅。」
艾莉迴答了蘭迪的疑問。
「可能性蠻高的……畢竟他們是『魯巴徹』啊。」
艾莉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是在暗指「魯巴徹」與警方內部有所勾結。想從這條線去追恐怕有困難。羅伊德思考了片刻之後，說他認為不妨先迴支援課一趟。
「我覺得有必要請示賽爾蓋課長。雖然很想由我們自己解決，但看來不是逞強的時候了。」
艾莉等人都對羅伊德的判斷點頭表示讚同。
「那麽事不宜遲，趕快去找老頭子想辦法吧。」
在蘭迪一句話之下，羅伊德等人都站了起來。
位於支援課大廈內的課長室。賽爾蓋平常都在這裏待機。
牆上有一扇大型窗戶，采光良好。房間相當寬敞，連一半都沒用到。不過，考慮到發生事件的時候支援課全體人員必須在此集合，也就不覺得太過寬廣了。房間深處有兩個大型書櫃，以活動層板連接在一起。書櫃上放的大多是警察相關資料或是法律書。
書櫃前放了一張大型辦公桌。不過桌上總是堆滿著文件或書本，實際上可供使用的空間並不大。賽爾蓋翹著腳坐在與辦公桌一組的椅子上，正在閱讀資料。
一陣叩叩敲門聲傳來。賽爾蓋迴答「進來」後，在羅伊德的帶領之下，支援課的四名成員走進課長室。賽爾蓋抬起頭，迎接他們的到來。
「不良少年打群架的事情解決了嗎？」
聽到這句話，羅伊德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課長……關於這件事，事情或許變得有點棘手了。」
賽爾蓋以表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羅伊德就將至今的調查經過一五一十地報告出來，先說明不良集團是在舊市區爭奪地盤的兩大勢力，分別是「劍蛇幫」與「聖書會」；接著解釋他們之所以反目互毆，是因為兩起同時發生的離奇偷襲事件；最後再指出浮上台麵的第三勢力「魯巴徹」。
在提到「魯巴徹」的名字時，賽爾蓋的眼光變得特別銳利，羅伊德都看在眼裏。
「……哼，原來是這麽迴事。」
說完，賽爾蓋就不再開口了。他的表情平常就很難以捉摸，碰到這種時候更是猜不透他的想法。羅伊德不知道該等多久才能叫他。就在他等了老半天，覺得實在應該出聲叫一下課長時。
「……這樣吧。這個案子就全權交由你們處理。」
課長冷不防的一句話，害得羅伊德一時反應不過來。支援課的其他成員似乎也是一樣的反應。艾莉想問個清楚。
「請問課長的意思是？」
「我是說，看是要就此收手，還是追查到底，都交給你們判斷。」
實在很難想像，身為負責指揮調查的課長竟然會有如此發言。賽爾蓋又繼續說：
「關於『魯巴徹』的問題，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告訴你們的。由你們自己去查。」
羅伊德本來希望可以請示課長，最好還能獲得新情報，想不到這麽快希望就落空了。
「怎、怎麽這樣強人所難……」
羅伊德忍不住脫口而出。賽爾蓋對他說：
「……如果我叫你們收手，你們會聽嗎？」
賽爾蓋不同於平時飄然態度的沉重語氣，讓羅伊德等人都說不出話來。
「呃……」
「一旦有黑幫涉案，問題就難搞了。如果要我以上司的身分做個聰明的判斷，那我隻能叫你們收手。」
一口氣說完後，賽爾蓋停頓了一下，然後問羅伊德：
「你想收手嗎？」
從正麵承受賽爾蓋的視線，羅伊德開始思索，自己的確說要向賽爾蓋請示，但老實說，他沒想過會被要求中止調查。而且理由還是因為「黑幫很難搞」。而既然上司已經這樣宣告，他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答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不。」
仿佛替羅伊德道出心聲似的，蘭迪接在他後麵繼續說：
「況且都已經調查到一半了，中途打住心裏會有疙瘩吧。」
「是呀……我們已經知道了這麽多內情。」
「……我同意。」
艾莉與緹歐也表示讚同。三人互相看著對方，確認大家的心意一致。
「你們……」
不用說出口，就能與隊員擁有共識，讓羅伊德心中感受到一種喜悅。
看著他們的對話，賽爾蓋嘴角微微地上揚了一下，不過一瞬問就把笑容隱藏起來了，因此羅伊德他們都沒有察覺。
「——唉，好吧。至少介紹個顧問給你們好了，以免你們這些小毛頭失足滑跤受傷，害我晚上睡不好覺。」
聽了賽爾蓋的話，讓羅
伊德臉上浮現訝異的神情。
「顧問？」
賽爾蓋迴了一聲「對」，從椅子上起身。他從散亂的桌上一角拿起名片盒，迅速找出他要的東西，然後遞給羅伊德。
羅伊德隔著辦公桌接下那個東西。看來是一張名片。
「『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
羅伊德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位於西街的法律事務所。那裏有一位名叫伊安的律師。」
伊安這個名字，喚醒了羅伊德的記憶。
「啊……！就是麵包店後麵那家事務所嘛。我想起來了，以前住在那裏的時候，我還跟他打過幾次招唿呢。」
對伊安的名字有印象的不隻是羅伊德，艾莉也是。
「我也聽過這個名字。我記得他為許多企業與貿易商做過法律谘詢，對不對？」
「那豈不是個大忙人了？他會願意見我們嗎？」
艾莉麵帶微笑迴答蘭迪的疑問。
「我想應該不用擔心。聽說這位律師不但與企業往來，也為市民提供法律谘詢服務呢。」
聽了艾莉所言，蘭迪發出了佩服的歎息聲。
「伊安律師滿臉胡須，看起來就像一頭熊，所以大家都叫他『熊胡子律師』。我想如果是他，手上一定有很多關於黑幫的情報。搞不好……比警方掌握的還多喔。」
賽爾蓋語氣雖然平淡，羅伊德等人聽了卻大吃一驚。連警察都不知道的情報，身為市井小民的一名律師竟然會知道。光從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這位律師的厲害之處。
「那個律師到底是甚麽來頭啊？」
「哎，見麵你就知道了。」
賽爾蓋簡潔地迴答蘭迪混雜了驚訝的戚歎。
「上次與他見麵時，我已經提過特務支援課的事了。你們隻要說出自己的身分，他應該就會跟你們談了。趁這個機會拜個碼頭吧。」
羅伊德神情緊張地迴答：
「我、我明白了。」
然後他立刻轉向艾莉她們，說：
「西街就在附近。現在就動身吧。」
遵命！一聲答覆之下，三人都跟在羅伊德後麵。他們離開後，課長室又恢複了原有的寂靜。
賽爾蓋坐迴椅子上，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包煙。他以習慣動作給煙點上火，開始吞雲吐霧。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麵對『魯巴徹』，能有多少本事吧。」
對著支援課的年輕成員喃喃自語，賽爾蓋繼續享受他的香煙。
克洛斯貝爾市區，西街。在這條充滿生活感的路上，有一家複合式麵包店「莫爾日」，店家後麵就是羅伊德等人正要前往的地點。
艾莉指著看板。
「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嗯，應該就是這裏了。」
羅伊德交叉著雙臂，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話說迴來，我以前見過這位伊安律師幾次，可是……我從來都沒想過他會是那麽了不起的律師耶。」
「哈哈，哎，所謂人不可貌相嘛。就像我一樣。」
「我倒覺得蘭迪大哥是個表裏如一的人。」
緹歐一板一眼地反駁蘭迪的玩笑話。看著他們倆的對話，讓羅伊德緊張的內心稍微輕鬆了點。
這時，法律事務所的木門被打開，一名西裝打扮的男子走出來，年紀大概在二十歲後半到三十歲前半。一身筆挺的藍色西裝，頭發也梳得整齊，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菁英分子。不過，外貌看似溫文爾雅，體格卻鍛鏈得十分強健，穿著西裝也看得出結實的肌肉。
西裝打扮的男子站在門口，向門內的人物鞠躬致意。
「那麽律師先生，今後仍然要請您多費心了。」
從門後頭傳來一名壯年男子的聲音。大概就是他稱為「律師先生」的人吧。
「這是當然……不過你們那邊不能再改善一下嗎？也該稍微站在市民的角度……」
「我們的工作不是討市民歡心。那麽，告辭了。」
西裝打扮的男子打斷了壯年男子的話，離開事務所門口。然後往羅伊德他們站的位置走來。男子看到羅伊德他們，似乎有些訝異。
「你們是……」
陌生人看到自己竟然表示出驚訝之情，讓羅伊德有些困惑。
「怎、怎麽了嗎……？」
羅伊德不知道怎麽應對，迴得有點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不是羅伊德的反應太可笑，讓西裝打扮的男子用鼻子哼了一聲。
「原來如此……你們就是賽爾蓋先生最近開始養的小狗吧。」
從一個意外的對象口中聽到塞爾蓋的名字，羅伊德等人都大戚驚訝。仔細一看，男子的胸前別著克洛斯貝爾警察局搜查官的胸章。
「那個胸章……你也是克洛斯貝爾警察局的人？」
但男子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表示出露骨的厭惡感。看來他並不想承認自己與羅伊德等人隸屬於同一組織。
「我的事跟你們沒有關係。看來你們是來找伊安律師的……」
話說到一半，他往羅伊德麵前踏出一步，高高在上地瞪著羅伊德。
「可別浪費伊安律師太多時間了。他跟你們這些窩囊廢不一樣，可是很忙的。」
「什……！」
被對方指為窩囊廢，讓羅伊德產生了強烈動搖。不過男子似乎不打算搭理他，頭也不迴地走過羅伊德等人身邊，揚長而去了。
目送著男子離去後，羅伊德才叫了起來。
「他、他那是什麽態度啊！」
艾莉看著男子離去的方向，答道：
「看起來好像是本部的搜查官……」
「……好大的官威啊。」
艾莉不好說出口的話，被緹歐一語道破。不過，蘭迪對那人似乎抱持著不同的印象。
「不過那個眼鏡兄，好像滿行的喔。」
艾莉不懂他說的「行」是指什麽，不解地看著他。蘭迪拍了拍自己的左腋說：
「這邊掛著個大家夥哩。」
艾莉不解的表情變成了驚訝。羅伊德也是一樣的反應。
「你說的『家夥』是槍嗎？」
「要不然咧？」
「你真厲害，竟然能注意到……」
然而緹歐也平靜地說：
「我的感應裝置也偵測到了。應該是……大型軍用手槍吧。」
蘭迪肯定了緹歐的發言。
「嗯，應該是吧。警察配備的槍枝不會那麽鼓。而且他鍛鏈成那樣，後座力強的軍用手槍應該也用得了吧？」
兩人的對話讓羅伊德與艾莉欽佩不已。艾莉誠懇地說出了感想：
「你們倆好厲害喔……」
隻是正好注意到罷了，蘭迪笑著迴答。
「現在最要緊的，應該是趕快去拜訪律師先生吧？」
緹歐一句話點醒了大家來此的目的。
「也是。那就不好意思打擾律師一下，向他打個招唿吧。」
由羅伊德帶頭，一行人踏進了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進入事務所首先看到的，是具有開放感，能夠環視整個寬敞室內的裝潢設計。這是因為整個空間沒有牆壁，而是以錯層式設計區分會客空間與工作空間。
走進玄關立刻就是會客空間，設置了年代久遠的沙發與桌子。另外還擺了觀葉植物等擺飾，能夠感受到主人想讓訪客輕鬆談話的心意。
錯層地板形成l字形，圍繞著會客空間。最裏麵有一張簡樸的辦公桌，一名壯年男子坐在桌前，正在看某些紙本資料。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後半吧。微胖的身軀擠在白襯衫與深咖啡色長褲裏。暗青
色的腰帶與係得整整齊齊的黃色領帶，為本人帶來一點健壯的印象，不過跟方才的西裝男子不同，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那種調調。這可能要歸功於男子臉上濃密的胡須吧。下顎與鼻子下方的胡須都跟鬢角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張極具親和力的臉龐。銀框眼鏡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反倒突顯了年長者的沉穩風範。
男子注意到羅伊德等人的來訪，對他們開口：
「咦，忘了東西嗎？」
看來他似乎以為是剛才的西裝男子折迴來了。不過他一發現來訪的是生麵孔，就立刻改變態度，用待客的親切語氣說：
「喔喔，失禮了。歡迎來到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今天有什麽事想商量嗎？」
「啊，不是的……」
羅伊德正在思考該如何開口，男子已經離開辦公桌，來到羅伊德他們站著的會客空間。
「你們不用客氣。各位看起來都滿年輕的，應該不是債務問題吧？還是想跟朋友合夥做生意？什麽都行，盡管找我商量吧。」
羅伊德連迴話的機會都沒有，隻能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看來這位先生精力相當充沛啊，蘭迪等人心想。
緹歐小聲地對身旁的艾莉耳語：
「這個人就是『熊胡子律師』嗎……」
「看來的確人如其名呢。」
艾莉輕聲笑著迴答她。
男子看著羅伊德一臉困惑的表情，忽然好像注意到什麽事，皺起了眉頭。
「……嗯？仔細一瞧，你的長相……好像在哪裏看過。你以前是不是住在這附近？」
「啊哈哈……原來您還記得我呀。我三年前的確住在這附近的公寓。」
羅伊德迴答。總算得到了說話的機會，讓他鬆了一口氣。然後他挺直了背脊，做了自我介紹。
「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羅伊德·班寧斯。」
「喔喔，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麵熟——」
男子滿麵笑容地迴答，但是聽到班寧斯這個姓，似乎又讓他想起了某件事。
「嗯？班寧斯……！難不成……你是蓋伊·班寧斯的弟弟？」
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聽到哥哥的名字，讓羅伊德不禁訝異，他迴答：
「啊……是的。難道您也認識家兄？」
「豈止是認識……」
講到一半，男子以一種看著遠方的眼神注視著羅伊德。那道視線很明顯地不是在看羅伊德，而是蓋伊。這或許讓羅伊德有點不自在，他困惑地轉頭看著同伴們。男子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羅伊德外套背後的克洛斯貝爾警徽。
「……唔，看來你是有要事才來的。別站著說話，在沙發找個位子坐下吧。」
男子請羅伊德等人在沙發坐下，自己則晃動著龐大身軀，跨著大步伐走上錯層地板。
「不好意思，我這邊隻有咖啡，你們喝嗎？」
「啊，請不用費心。」
羅伊德迴答的時候，男子已經擺好咖啡杯，將壺裏的咖啡倒進杯子裏。蘭迪坐在沙發上，對艾莉耳語：
「我們完全被人家牽著鼻子走耶。」
艾莉苦笑著同意蘭迪的意見。
羅伊德等人坐在沙發上稍待片刻後，男子端著放了五個杯子的托盤迴來了。他以熟練的動作將咖啡放在每個人麵前，將牛奶壺與砂糖罐放在桌子正中央，然後在沙發上穩穩坐下。
「砂糖跟牛奶請自行取用。這咖啡對女性來說可能苦了點。」
謝謝您，艾莉微笑著說。緹歐隻答了一句「謝謝」，就開始往自己的咖啡裏加砂糖。
男子從胸前口袋裏取出名片，對羅伊德說：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叫伊安·格林伍德。是這所法律事務所的律師。」
羅伊德收下伊安遞出的名片，答道：
「我是羅伊德。從這邊依序是艾莉·麥克道爾、緹歐·普拉托、蘭迪·奧蘭多。」
羅伊德一邊介紹人名，一邊指著每一個人。
「初次見麵，您好。」
「你好。」
「午安啊。」
聽完每個人充滿個性的問候，伊安露出滿麵的笑容。
「你們看起來，好像是在克洛斯貝爾警察局做事？」
「是的。我們部門是新成立的，也許您不清楚，叫做特務支援課。」
伊安巧妙地隻抬起了一邊眉毛。這似乎是他感到訝異時的習慣。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就是賽爾蓋提到的新人吧。」
跟賽爾蓋說的一樣，伊安似乎已經知道支援課的事情了。
「對了，最新一期的《克洛斯貝爾時報》我看過了。你們才剛上任就滿拚的嘛。」
格蕾絲寫的《克洛斯貝爾時報》報導，似乎也被伊安看到了。羅伊德苦笑著迴答：
「那篇報導好像把我們寫得滿慘的……」
羅伊德他們特務支援課的第一項任務，被格蕾絲寫得慘不忍睹。雖然有些誇大的表現，不過大部分都是事實，所以他們也無法反駁。
「這有什麽，那份報紙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你們不用放在心上。隻要下次好好表現一番，讓他們不得不承認你們的功勞就行了。」
伊安笑著說完，啜飲了一口咖啡。他胸襟開闊的說話方式，讓羅伊德的臉上也自然露出微笑。伊安看著羅伊德釋懷的表情，感慨萬千地低聲說：
「不過，原來是這樣啊……蓋伊的弟弟也當上了警察。讓人不得不相信空之女神愛德絲冥冥之中的安排呢……」
說完，一個人獨自頷首。
「請問……伊安律師跟兄長是怎麽認識的？」
「啊啊，蓋伊也跟你們今天一樣，有時候會來找我交換情報。不過，他是位相當優秀的搜查官。反倒是我受過他許多幫助呢。」
羅伊德一麵點頭，心想沒想到在這個地方，也得看著哥哥的背影。哥哥的優秀才幹自然是羅伊德的驕傲，他也當作是自己的事情一樣高興。但事實上，有時候這也會成為一種負擔。
這時，艾莉有些訝異地問羅伊德：
「羅伊德……你有個當搜查官的哥哥？」
「怎麽這麽見外啊。都沒聽你提過。」
跟艾莉一樣，蘭迪似乎也很驚訝。緹歐默不吭聲地啜飲著加了好多牛奶與砂糖的咖啡，但兩隻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羅伊德看。
羅伊德這才發現自己從來沒跟大家提過哥哥的事，於是向眾人道歉。
「哈哈，抱歉。我沒機會提到。而且……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他盡可能講得輕鬆一點了。但艾莉的表情仍然呈現出不同於剛才的驚愕。
「啊……」
「他是因公殉職的。到現在正好過了三年吧。」
艾莉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變得沉默不語。蘭迪代替她接下去說：
「三年前……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暫時離開這個城市……」
是啊，羅伊德點點頭。後來羅伊德寄住在親戚家裏，並且立誌成為一名搜查官，進入了克洛斯貝爾警察學校。艾莉頹喪地低下了頭，向羅伊德道歉。
「真對不起，羅伊德。那個……」
羅伊德不想讓艾莉再為自己難過，盡可能以平時的語氣迴答她：
「你別放在心上。是我不好，應該早點告訴大家的。」
然而，已經變得沉重的氣氛，很難再恢複原狀。伊安將手上的馬克杯放在桌上，聲音聽起來格外地響。
「……蓋伊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我自己私底下也調查過那場事件，但……。很可惜，目前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聽到伊安
所言，羅伊德的胸口不禁一陣刺痛。因為他剛才還在想，伊安律師與哥哥生前有來往，對這種城市的情報又了若指掌，或許手上會有一些關於哥哥喪命的事件的情報。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不過，現在不是為這件事感到悲傷的時候。羅伊德轉換了心中的想法。
「——不。現在家兄的事就先擱在一邊吧。伊安律師，我們今天會來叨擾您，是有另一件事想向您請教。」
「啊啊，有什麽事你盡管問。隻要是我能提供意見的範圍，我會盡力幫助你們。」
聽了伊安的迴答，羅伊德便單刀直入地開口了。
「關於『魯巴徹』，可以請您告訴我們您知道的情報嗎？」
伊安抬起了一邊眉毛，然後若有所思地摸著下顎的胡須。
「唔……『魯巴徹』啊。」
他似乎是在思考，跟羅伊德這個新人能講到什麽程度。
「……他們有很多不好的傳聞。跨足帝國與共和國之間的地下交易。買賣贓物、黑金洗錢。獵兵團的斡旋與武器走私……。這些非法勾當，都是利用了克洛斯貝爾的特殊性質。」
「克洛斯貝爾的特殊性質……？」
艾莉迴答了羅伊德的疑問。
「近年蓬勃發展的貿易業與金融業……以及成反比地極度脆弱的政治基盤，對吧？」
伊安重重地點頭。艾莉是市長的孫女，伊安則是克洛斯貝爾市的律師。雖然立場各不同，但都對政治現況有所憂慮。
「我們克洛斯貝爾自治州的政治基盤非常脆弱。很多政治家都屬於帝國派或共和國派，成天隻想著爭權奪利。」
伊安一口氣說完，喝了一口咖啡。他的苦澀表情，想必不會是涼掉的咖啡造成的。
「而且，就算有人提出取締黑幫暗中活動的法案……也會被與他們有交情的議員否決掉。」
聽到這句話，蘭迪露出相當意外的表情問：
「什麽……這是真的嗎？」
艾莉神情沉痛地迴答：
「……很遺憾，這是千真萬確。聽說與『魯巴徹』有利益往來的議員人數相當多。恐怕這就是警方奈何不了他們的最主要原因吧。」
「……這就是所謂的『大人的事情』嗎。」
本來還默默地喝著咖啡的緹歐，這時也歎了一口氣。被大人的自私理由擺布人生的她，一定感觸良多吧。
「這麽說，魯巴徹等於是可以為所欲為羅？」
對於緹歐的疑問，伊安搖搖頭迴答：
「不，倒是沒有這麽誇張。放任他們明目張膽地犯罪，可能會引起市民或鄰近各國的不滿……目前魯巴徹似乎也還謹守『不直接給市民生活帶來困擾』這項原則。」
講到這裏，伊安將背靠在沙發上，有些疲憊地說：
「但反過來說，隻要不跨越這一條線，不管他們幹下什麽勾當，警方都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應該是吃定了這一點。」
這句話令羅伊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蘭迪似有所悟地頷首。
「原來如此啊。欣欣向榮的大都市背後，卻有妖魔鬼怪作祟是吧。」
「……最好能檢查一下機密等級更高的資訊……」
緹歐似乎也提起了幹勁。看來她似乎是覺得，既然對方不守規則，那麽自己也可以稍微脫序以獲得資訊。
伊安維持靠在沙發上的姿勢，繼續說下去。
「嗯，關於魯巴徹的基礎知識大致就是這樣了……」
「嘿咻」一聲，伊安挺起了身子，往羅伊德等人的方向探出。
「——不過，最近形勢有點改變了。」
艾莉從伊安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端倪，請他繼續說。
「什麽意思？」
「這是警方才剛掌握到的訊息……最近，似乎出現了魯巴徹的對抗勢力。而且來頭不小。」
能夠與黑幫抗衡的勢力，必定是具有相當實力與規模的組織。羅伊德第一個想到的，是遊擊士協會。但當他說出口時，伊安搖了搖頭。
「我所說的對抗勢力，是指壞的方向。他們是在卡爾瓦德共和國的東方人街建立起一大勢力的組織……說穿了就是黑幫啦。而這個黑幫，似乎將其勢力擴張到我們克洛斯貝爾來了。」
又有一個黑幫出現在克洛斯貝爾自治州。聽到這件晴天霹靂般的情報，羅伊德差點沒從沙發上站起來。
「什……！」
「這、這是真的嗎！」
艾莉的驚訝程度也不下於羅伊德。伊安深深地頷首，交叉起他的雙臂。
「之前就有這個傳聞了，想不到竟然是事實。——組織的名稱是『黑月』。他們在半年前，終於在克洛斯貝爾港灣區設立了『黑月貿易公司』。」
「『黑月』……」
羅伊德喃喃自語後，緹歐說出了率直的感想。
「……真是個具有東方風味的名字呢。」
蘭迪聳聳肩，半發牢騷地說：
「黑幫之間的鬥爭啊……。這下可沒有不良少年打群架那麽好解決羅。」
平時總是維持飄然語氣的蘭迪，似乎也沒那個心情了。
伊安鬆開了原本交叉著的右手臂，摸了摸下顎的胡須。
「不幸中的大幸是……兩幫人馬之間的抗爭還沒有浮上台麵。不過也許不久的將來，就會以某種形式開始暗鬥了……。警局的搜查一課似乎也在戒備這一點。」
聽到搜查一課的名字，羅伊德相當驚訝。他覺得自從來到事務所，就一直聽到令人吃驚的消息。艾莉先沉思了片刻，然後向伊安問道：
「該不會剛才來訪的那位戴眼鏡的男士，就是……？」
「啊啊，他叫達德利，是隸屬於搜查一課的搜查官。他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原來是這樣……」
聽著艾莉所言，羅伊德陷入了沉思。雖然伊安所說讓他驚愕連連，但這也代表自己獲得了許多新情報。而且他有預感，這些「新的拚圖」似乎能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推理。
「羅伊德大哥……？怎麽了嗎？看你的表情好沉重……」
聽到緹歐唿喚自己，羅伊德這才迴過神來。看到羅伊德的樣子，蘭迪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麽。
「是不是有了什麽新發現？」
「是啊……還沒理出個頭緒就是了。」
迴答蘭迪的同時，羅伊德隻想趕快推理出事件的全貌。遇到這種時候，最好趁靈感消失前導出答案。從警校課程得到的經驗，讓羅伊德有這種想法。事不宜遲。羅伊德從沙發上站起來。
「——謝謝您，伊安律師。多虧了您的情報，我似乎找到破案的線索了。」
說完，他鞠了個躬。其他同伴也紛紛起身。
「是嗎……那太好了。」
伊安也站起來，看著支援課的每一個成員。
「賽爾蓋幫過我很多，我自己也很樂意協助你們。如果還有什麽需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好的，非常謝謝您。那麽，我們告辭了。」
「真的很感謝您，律師先生。」
「謝謝您的咖啡。」
「謝謝招待。」
大家各自向伊安道謝後，便離開了事務所。他們關上事務所的大門後，伊安想起羅伊德消失在門後的背影。
「……原來他是蓋伊的弟弟啊……」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支援課大廈的一樓，主要是做為公用空間。從玄關看進去，錯層式構造的升高地板放了一張長桌。雖然長桌經過長年使用，上麵有許多刮傷，但桌子本身十分堅固，完全不
會搖晃。支援課成員會在這裏用餐或是開懷暢談。不過，現在這張長桌正在舉行搜查的重要會議。
羅伊德站在長桌附近的白板前麵。白板上貼著舊市區的地圖，羅伊德正在迅速寫出與本案有所關連的人名與所屬組織。接下來將要舉行與劍蛇幫、聖書會的抗爭相關案件的調查會議。
在白板上寫完相關資訊的羅伊德，往長桌這邊看了一眼。艾莉、緹歐、蘭迪都坐在桌旁。艾莉與緹歐姿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而蘭迪則是靠著椅背，翹著腳。大家都在等羅伊德開口。
「案件發生在五天前的深夜。『劍蛇幫』與『聖書會』的成員分別遭到了某人襲擊。」
羅伊德開始說明案情概要。他以簡潔的詞匯說出重點。這是在警校一開始就學到的調查會議說明方式。
「地點在舊市區的兩個不同地點。也就是這裏，以及這裏。」
他一邊說，一邊替白板上的地圖畫上紅色x記號。現場隻有動筆的聲音，大家都很專心地聽羅伊德說明。
艾莉指著白板上的地圖說：
「『聖書會』的成員在西邊的後街遇襲……」
然後她的手指直接移向另一個x記號。在艾莉出聲之前，蘭迪先開口了：
「然後在東邊的俱樂部前，換成『劍蛇幫』的成員過襲，對吧。」
說完，他稍微靠在椅背上，晃著椅子。緹歐本來一直注視著地圖，這時她稍微睜大了雙眼。她好像發現到了什麽。
「……這樣一看，兩個地點正好位於舊市區的相反方向呢。」
羅伊德點頭同意緹歐的意見。
「對，所以就算在同一個晚上發生，也不會立刻被對方發現。」
他指著兩個x記號，補充了一個關於案情的假設。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雙方才互相認定對方是偷襲的犯人，於是發展成了現在的緊張情況吧。」
說到這裏，羅伊德交叉起雙臂，不再說話。看來他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嗯——……我看還是有第三者介入吧。」
蘭迪說。他把兩隻手放在後腦勺，一臉嚴肅地瞪著白板。這似乎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除非其中一個集團所有人都先套好招，不然兩邊都不可能犯案吧？」
蘭迪否定了劍蛇幫與聖書會的犯案可能性。這次的案件，假設其中一個集團所有成員事先串通起來，合演了這一出戲好了。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必須親手將自己的同伴打到送醫院。他不認為血氣方剛的不良少年出手時需要「替同伴報仇」之類的正當理由，更難想像他們會自己打傷重要的同伴。
「蘭迪說的沒錯。我想在目前的階段，可以假設這兩起偷襲都是第三者所為。」
「是啊……的確應該逐步減少選項，不然永遠不會有進展。」
艾莉將手放在下顎上，略為低著頭說。她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才同意蘭迪與羅伊德的假設。然後她抬起頭，看著羅伊德說：
「——然後，我們也有第三者的可疑人選。」
「是啊。」羅伊德點點頭。他的表情變得更為嚴肅。因為接下來就要講到案情的核心了。
「『魯巴徹商會』——統治克洛斯貝爾地下社會的黑幫。根據格蕾絲小姐的情報，大約在半個月前，有人目擊該黑幫的成員出沒在舊市區。很可惜我們沒有時間確認這項情報的真偽……不過暫且假設『魯巴徹』就是引起兩件傷害案件的犯人，試著推測看看吧。」
羅伊德一口氣說明結束後，看了看所有成員。跟剛才的動作一樣，這表示他在等待大家提出意見。這時，緹歐輕聲說道：
「……這麽一來……問題還是出在『動機』吧。」
緹歐提出疑問後，蘭迪接著說：
「嗯——，動機啊……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的黑幫與兩組不良集團嘛……」
說完，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他看得好專心，仿佛那上麵寫著什麽好點子似的，不過天花板上當然是什麽也沒寫。
艾莉注視著陷入沉思的緹歐與蘭迪，說道：
「一定有一條『線』連接了這三個『點』才對。」
這條線就是這次的破案關鍵。她下了如此結論。
「我本來是想，不良少年跟黑幫都最恨別人傷了自己的顏麵，一定會還以顏色……但黑幫那邊別說顏麵了，連個明顯的關聯性都沒有。這條線不成立。」
艾莉也點頭同意蘭迪的意見。
「蘭迪說的沒錯。除非必要，否則黑幫不會做出示威行動，而是暗中找機會報複。就像格蕾絲小姐的情報那樣，他們在行動的時候，也沒有暴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然後她將視線直接移向羅伊德。
「——羅伊德，你應該心裏有底了吧？」
緹歐與蘭迪一聽，都有些訝異地看著羅伊德。羅伊德有點難為情地搔了搔臉。看來是被艾莉猜中了。羅伊德先聲明他還不確定是不是這樣，然後正色說道：
「我覺得連接三個『點』的『線』，就是『黑月』。」
「就是那個大胡子律師提到的嘛。」
蘭迪立刻補充道。他將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前傾，似乎對話題的發展很有興趣。
「的確，以可能性來說『黑月』似乎最有嫌疑……。但如果真是這樣，會是甚麽樣的一條線呢？」
艾莉再度將手放在下顎上，一邊思考一邊說。她皺起了眉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在沉思。
有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沒有發言。四周彌漫著一種寂靜。這時，緹歐先開口了：
「連結點與點的線，為什麽會連結起來呢？」
誰也沒有迴答緹歐的發言。他們似乎不太明白問題的意思。
「我們連結導力網路，是為了從終端機存取伺服器。終端機這個點，與伺服器這個點，借由網路這條線連接在一起。於是我們可以借此瀏覽資訊。」
艾莉繼續將手放在下顎，輕聲說道：
「也就是說，人們是為了得到資訊，才會將線連接起來……。所以我們隻要想想，魯巴徹為什麽要跟劍蛇幫與聖書會產生關聯就行了。」
「就是這麽迴事。目的……或者可以說成更廣泛的『必然性』吧。隻要能找出黑月造成連接魯巴徹與不良集團的『必然性』，或許……」
或許就能找出破案的線索了。艾莉與蘭迪都點點頭。
「我首先想到的，是雙方聯手對抗黑月來襲……但我想黑幫應該不太可能跟不良集團聯手吧？」
蘭迪說完，艾莉也表示同意。
「就像剛才蘭迪說過的，黑幫跟不良集團都很重視顏麵。除非認為對方夠格與自己相提並論，否則是不可能聯手的。」
這時，緹歐有些不解地問：
「那個……因子之間的關聯性有沒有可能不是雙方向，而是單方向的？」
「喂喂，緹緹，怎麽又是專門術語啊？」
緹歐的生難用詞讓蘭迪發出哀嚎。緹歐給了蘭迪一個白眼。
「……那麽，我就為了蘭迪大哥，改成master與ve好了。」
「……我覺得你好像故意選了更難懂的詞匯耶？」
艾莉出聲勸阻蘭迪的玩笑話，然後催促緹歐繼續說。
「緹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雙方同時，隻要其中一方能夠單方麵得到好處，線應該也連得起來吧……」
這時，原本一直閉目沉思的羅伊德，忽然睜開了雙眼。他自言自語著說「原來是這樣啊」，點了好幾下頭。他在腦中整理了自己的想法，確認其中沒有漏洞。
「你想到什
麽了嗎？」
「就是『必然性』啊。還有『單方麵得到好處』。」
羅伊德迴答蘭迪。
「當『黑月』試圖在克洛斯貝爾擴大勢力版圖時，魯巴徹會怎麽做？」
羅伊德向大家提出一個問題。問題非常簡單，很適合作為大家的思考開端。
「最單純的就是增強戰力羅。」
蘭迪第一個迴答。
「增強部隊、強化武裝。兩個都能做到是最理想的。」
他伸出食指與拇指，一個一個數著說。
羅伊德稍微點了點頭，接在蘭迪的後麵繼續說：
「黑幫可以用走私的方式強化武裝。……但是戰鬥員方麵呢？」
「這個嘛……」
蘭迪正要開口，又默不作聲了。黑幫的戰鬥員不是能隨便雇用的。必須要有相當的實力與決心。
「一般來講應該會雇用獵兵團……不，恐怕沒辦法。」
艾莉自己否定了自己說出口的看法。她搖搖頭，將手放在下顎上思考。
「克洛斯貝爾在各種意味上受到鄰近各國的高度注目。何況又有《和平條約》的束縛，要是請出獵兵團，帝國與共和國都不會坐視不管的。當然，與兩國友好的政治家與議員們也是一樣的……」
艾莉長期以來，從內外持續觀察克洛斯貝爾這塊土地，分析十分透徹。羅伊德邊聽邊點頭。
「換句話說……最好是具有某種程度的實力，而且不會被帝國或共和國當成外交問題，或是不能當成外交問題的人，是吧。」
「而且不能隻有一、兩個人。既然是黑幫的戰鬥員，最好是能夠湊個幾十人。」
緹歐統整情況之後，身為戰鬥專家的蘭迪做了補充。
「可是，哪裏有這麽方便的人選，而且人數還要夠多……」
艾莉的喃喃自語講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後，她的臉上浮現出驚愕的神情。
「——啊。」
緹歐與蘭迪似乎也明白了。緹歐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蘭迪則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羅伊德大哥，該不會是……」
「他們想拿不良集團當候補軍隊嗎！」
蘭迪的大嗓門響遍了整層樓。他看著羅伊德尋求確認。
「是啊……血氣方剛，而且行動有規律的一群青年。在這個城市裏，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戰力了。」
羅伊德肯定了蘭迪等人的推測，繼續說道：
「不過，如果兩個不良集團當中都有人礙事的話呢……？」
「原來如此……我看瓦奇是絕不可能協助黑幫的。」
「瓦魯多也是喜歡占地為王的類型……實在不可能在黑幫底下做事。」
「所以要讓兩個不良集團來個兩敗俱傷，然後趁虛而入，一口氣吞並兩組人馬……原來如此，打的是這種如意算盤啊！」
聽了羅伊德的解釋，艾莉、緹歐與蘭迪都各自發表意見。三人發言的節奏十分輕快，有點像在演奏某種曲子。
「這隻是可能性之一。是根據目前所有的情報推斷出來的。」
麵對興奮不已的三人，羅伊德輕描淡寫地說。他想暫且恢複冷靜，確認自己與大家的視野是否流於狹隘。
但蘭迪的情緒已經興奮到最高點，他走到羅伊德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來了——！用不著謙虛啦！」
很痛耶，羅伊德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容。
看到羅伊德的微笑，艾莉也笑著說：
「嗯，我也覺得你的推論一針見血。既沒有牽強的部分，從狀況上來說也很有說服力。」
「……不愧是擁有搜查官資格的人。」
說完，緹歐也閉上眼睛，露出微笑。
被三個人連聲稱讚，羅伊德抓了抓頭。他似乎感到有些害臊。
「哈哈……謝謝大家。——還有一件事。」
大家都專心等待著羅伊德的下一句話。
「這個推論……是不是應該告訴那兩個人？」
艾莉等人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兩個人……」
「喂喂，難不成……」
羅伊德指著寫在白板上的文字，說：
「瓦魯多·瓦雷斯與瓦奇·赫密士菲亞。『劍蛇幫』與『聖書會』的老大。」
站前街到了夜晚，人煙也變得稀少。浮現在夜幕中的巨大克洛斯貝爾車站具有一種詭異的魄力，很少有人沒事會到這裏閑晃。當開往共和國的末班列車發出轟然巨響發車後，四周便為寂靜所包圍。
羅伊德等人看準了無人出沒的時段，將瓦奇與瓦魯多約到站前街角落的物資儲存處。這裏基本上是不會有人路過的。可以說是最適合警察官與街頭不良集團老大密會的地點了。
就在支援課的成員即將抵達站前區時，某人的怒吼響遞了四周。
第一個反應的是蘭迪。
「喂，剛才的聲音是……」
「……應該是劍蛇幫老大的聲音。」
立刻切換為感應模式的緹歐迴答他。羅伊德加快腳步，向大家說：
「看來我們得快點了。」
艾莉等人也跟著加快了腳步。
一行人衝下通往站前街旁邊的樓梯，抵達物資儲存處時，瓦魯多與瓦奇已經到了。瓦魯多把捆著鐵鏈的木刀背在背後，一副想把瓦奇生吞活剝的表情站在他麵前，至於瓦奇則是以冷笑麵對這時才抵達的羅伊德等人。氣氛可說是一觸即發。
「你們這些家夥……」
羅伊德不迴應瓦魯多充滿不耐的語氣，向兩人道歉：
「兩位，很抱歉。我們似乎來晚了。」
瓦奇轉為麵對羅伊德，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右手放在胸前，動作簡直像個演員。
「能受邀是我的榮幸——」
說完，他抬起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當然會依照約定，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街燈在他的笑臉上做出了陰影，營造出一種兇狠的氣氛。
「有不有趣我是不知道，但我想你們一定會感興趣的。可以立刻聽我說嗎？」
羅伊德打算馬上開始說明。因為瓦奇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被約出來的理由了。
但瓦魯多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打斷羅伊德的話。
「給、給我等一下。什麽有趣的事情？你們究竟在說什麽啊！」
仿佛在嘲笑瓦魯多雖然驚訝，但仍試圖耍狠的努力，瓦奇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
「你實在很笨耶。」
瓦奇完全不理會驚愕的瓦魯多，流暢地繼續說：
「五天前的晚上，在舊市區發生的兩起傷害案件……現在要講的當然是犯人的真麵目嘍。」
「什、什麽……！」
瓦魯多驚愕地大叫，艾莉等人也同時表示出驚訝之意。
「……看來你也在懷疑同一件事？」
緹歐如此間瓦奇。緹歐的眼神相當銳利，她似乎很明白自己麵對的是個大意不得的對手。
然而瓦奇似乎絲毫不受緹歐的眼神影響，隻是舉起手來，故意開玩笑說：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成員擅作主張啊……不過重新整理了一下狀況，才覺得怎麽想都不對勁。劍蛇幫那邊也是一樣……不過我的推測到這裏就停頓了。」
「是嗎……那話就好談了。」
聽著瓦奇的說法，羅伊德內心不禁對瓦奇的洞察力之高咋舌。不過現在稱讚瓦奇，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目前還是繼續原本的話題比較明智。
羅伊德轉向麵對瓦魯多。
「——瓦魯多·瓦雷斯。也許你心裏有很多疑點……但可以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嗎？」
在昏暗的光源中，瓦魯多似乎為羅伊德真摯的眼神所震懾了。他放下扛在肩上的木刀，嘴裏發出「嘖」的一聲。
「——長話短說。要是你敢說廢話，我就把你的腦袋劈成兩半。」
看來他是願意聽自己說了。羅伊德稍微放下了心。
「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首先，我會做這樣的推測，是因為注意到兩起案件發生在舊市區的兩個正好相反的位置，而且是幾乎同一時間，狀況很不自然——」
羅伊德盡可能簡短地說明了整個狀況。因為他覺得如果不講得簡潔，就算瓦奇不會，瓦魯多也可能會聽煩了掉頭就走。
不過，瓦魯多聽羅伊德的解釋聽得非常入神。反而是瓦奇好像聽到一半，就已經看到結論了。羅伊德進行說明時，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在專心思考某件事。
「——所以，魯巴徹與本次事件有所關聯的可能性非常高。這是以目前得知的情報推測出的結論。希望兩位可以坦白告訴我你們的感想。」
瓦魯多隻是站在原地，盯著地麵看。好像沒聽到羅伊德說話一樣。
至於瓦奇則是撩起了頭發，邊歎氣邊迴答：
「真受不了。沒想到竟然會被區區黑道耍成這樣。」
「你願意接受剛才的解釋嗎？」
瓦奇以壞心眼的笑容迴答艾莉的詢問。
「嗬嗬，還說什麽接不接受……之前魯巴徹就已經派人來過我們這邊了。」
這句話讓羅伊德不禁愕然。
「他們說會給我們好處，問我願不願意在他們底下做事。我當然嗤之以鼻，把他們趕走了。」
「原來是這樣啊……」
「……這下錯不了了。」
蘭迪說完，大家也都點頭。這是決定性的證據。
瓦奇對瓦魯多說：
「瓦魯多，你那邊怎麽樣？我想黑道應該也找上你們了吧？」
「……是啊，大概一個月前吧。他們實在太瞧不起人，所以我把他們都轟出去了，不過……」
瓦魯多猛然睜大了雙眼，嘴角浮現出肉食猛獸般的猙獰笑容。
「……嗬嗬，實在沒想到他們竟敢這樣看扁我們……！瓦奇！以後再跟你分個高下！管他是黑道還是什麽！我會將他們通通殺光！」
瓦魯多的怒吼再度響徹了附近一帶。他把木刀背在背後，一副現在就要殺去魯巴徹事務所的樣子。
「等、等一下！」
「沸點太低了吧……」
「冷、冷靜點！你這樣輕舉妄動……」
羅伊德等人正要拚命勸阻瓦魯多時。
「你真的很笨耶。」
瓦奇拋下一句冰水般的言語，讓場麵的空氣在瞬間凍結。
「你說什麽……！」
瓦魯多怒火中燒，怒目而視。要是一般人早被嚇得魂都飛了，但瓦奇一點都不在意。他誇張地聳了聳肩，像個演員一樣連珠炮般地指責瓦魯多。
「你怎麽可能打得贏黑道啊？一股腦地衝進去，隻會被轟成蜂窩吧。」
「少羅嗦！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瓦奇說話越是冷靜，瓦魯多的怒氣就越是高漲。瓦奇用比言詞更冰冷的眼神盯著他，說：
「我說啊，你自己有勇無謀，被導力槍打中幾槍死不了無所謂。」
「你說誰有勇無謀了！」瓦魯多再次怒吼，但瓦奇並不理會，隻是繼續說。
「但——連你最疼愛的那些小弟，都要陪你送死嗎？」
怒吼聲戛然而止。瓦魯多發出了一聲呻吟，就不再說話了。看到瓦魯多的樣子，羅伊德等人都對瓦奇應付瓦魯多的方式咋舌。讓瓦魯多發怒也好禁聲也好，全憑他的一張嘴。
「那你呢！被人瞧不起到這種地步……也不替兄弟們報仇，厚著臉皮就此罷手嗎！」
瓦魯多將怒氣的矛頭指向瓦奇。因為同樣身為不良集團的老大，瓦奇怕事的態度讓他無法忍耐。
但瓦奇迴答得卻令人意外。
「嗬……怎麽可能。」
他撩起了頭發，大膽地微笑。不隻是瓦魯多，羅伊德等人也都感到驚訝。因為他們都以為瓦奇不想把事情鬧大，想用和平的方法解決。
「這件事雖然是黑幫搞出來的，不過應該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既然如此，我們隻要找那些人做個了斷即可。一切要照規矩來，而且讓對方不敢報複。」
他的語氣跟剛才一樣冷靜。但話中卻帶有一種冰冷與嚴峻。跟瓦魯多肉食猛獸般的激情不同，瓦奇就像是個令人生畏的獵人，理智地、確實地殺死他的獵物。
「——瓦魯多。你也來幫忙吧。」
瓦奇說完，露出了微笑。那表情讓瓦魯多想起了與瓦奇初次見麵時的情形。
「你……」
「你、你們兩個都等一下！」
這樣下去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羅伊德直覺地如此判斷，介入了兩人之間。
「你們想做什麽？不可以把問題鬧大——」
「啊啊，用不著擔心，我也會請你們幫忙的。」
看他講得好像不當一迴事，羅伊德話都說不出來了。瓦奇把臉湊近了介入兩人之間的羅伊德麵前。
「——你們的任務，是解決舊市區的案件。所以你們必須『好言相勸』黑幫，請他們以後不要隨便對我們出手……我有說錯嗎？」
「這、這個嘛……」
羅伊德不禁畏縮了。被瓦奇端正又有魄力的一張臉盯著自己，一個菜鳥搜查官自然是無力招架。
艾莉等人從遠處圍觀羅伊德的狀況，湊在一起悄聲說話。
「怎麽迴事……？」
「……我也不太明白……」
「羅伊德好像快被他抓起來吃掉了耶……」
「蘭、蘭迪，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如果是瓦奇先生的話，很難說喔。」
「怎麽連緹歐都這樣說！」
瓦奇斜眼看著她們的對話，並且對畏縮的羅伊德笑了笑。
「你特地讓我們聽了一場有趣的推理，是不是……應該負起責任呢？」
「責、責任？」
「就是要你奉陪到最後啦。」
羅伊德已經開始後悔不該告訴瓦奇與瓦魯多了。
三天後。
本來氣氛應該一觸即發的兩組不良集團並沒有發生什麽衝突，舊市區呈現一種不自然的平穩狀態。大多數市民都為此感到高興，但理所當然，也有人不樂見這種狀況。
到了夜深人靜時分，舊市區入口的廣場空無一人。就在這個時候，四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混在黑暗之中，來到此地集合。甚至還不忘戴上黑色墨鏡。
他們聚集在廣場中央，壓低了音量開始交談。
「嘖……還真是平靜啊。都已經做了那麽大的手腳了，為什麽還不開始互相殘殺？」
其中一個男子煩躁地咒罵。另一個男的從喉嚨中發出了令人不快的笑聲。
「喀喀……隻缺臨門一腳罷了。隻要給導火線點上火，他們就會自己打起來了。」
「劍蛇幫與聖書會，哪邊的小鬼頭都可以……隨便看到一個就下手吧。」
「千萬別讓對方看到臉了。如果是劍蛇幫就用彈弓，聖書會的話就從背後毆打。」
其餘兩個男的也絲毫不帶戚情地說。他們根本沒把不良少年當人看，而是當成兔子或是狐狸。從說話的語氣就能感覺到了。仿佛要證明這一點，方才發出不快笑聲的男子又接著
每個人的手上都各自拿著飲料。蘭迪的是純白蘭地。緹歐的是羅伊德按照約定，為她調製的熱可可加奶泡。羅伊德跟艾莉喝的是紅茶。是艾莉趁羅伊德製作熱可可的時候泡好的。
蘭迪與緹歐靠在廚房的小桌旁，艾莉與羅伊德則站在流理台旁邊，四人聊天聊得相當起勁。
「熱可可聞起來好香喔……也許我也應該喝熱可可，而不是紅茶呢。」
「艾莉姐姐，要不要喝一口？」
緹歐將裝著熱可可的馬克杯遞到她眼前，但艾莉輕輕搖頭拒絕。
「我怕會跟紅茶的味道混在一起。」
的確。蘭迪笑了一笑。
「哎，對緹緹來說，酒精跟咖啡因都還太早了吧。」
緹歐給了已有些許酒意的蘭迪一個白眼。
「與其像蘭迪大哥一樣醜態畢露，我寧願一輩子不喝酒。」
「醜、醜態……！」
出乎意料的反駁讓蘭迪大吃一驚。艾莉看到他這樣，不禁輕聲笑了起來。
「喂喂，怎麽連大小姐都在笑我啊。」
「嗬嗬，真對不起。不過，我也是不喝酒的，所以跟緹歐的意見差不多喔。」
艾莉這句話讓蘭迪誇張地仰天長歎。
「哎呦，太悲哀了吧。竟然不懂得點綴人生的美酒滋味，實在可悲、可歎！」
可能是因為有點醉意，蘭迪的反應比平常還誇大。
「不過酒的味道，我可是知道的喔。有些點心裏麵不是也會放點酒嗎？」
「放了酒的點心？」
「是啊。最常見的就是替巧克力蛋糕增添香氣吧。還有一種巧克力，裏麵放的是威士忌。」
聽到艾莉的說明，蘭迪佩服地拍了拍膝蓋。
「巧克力與威士忌啊。隻要巧克力不會太甜，聽起來還滿搭的。」
「因為重視的是香氣，所以吃起來不會太甜的。或許比較適合男性享用呢。」
「不錯耶。」蘭迪附和她的意見，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那家店的蛋糕師傅來自雷米菲利亞公國，很有名的。以前朋友曾經帶我去吃過，下次我們大家可以一起去。也有緹歐喜歡的甜點心喔。」
緹歐一聽，眼睛都發亮了。
「……這個點子真是太棒了。」
「那麽，下次放假我們就去吃吧。羅伊德要不要一起去？」
「嗯，好啊。」
聽到羅伊德的迴答，緹歐說「那就決定了」，兩手在胸前合握。艾莉她們都很高興。話題已經轉到店裏有甚麽樣的蛋糕，要買哪一種才好，討論得非常熱烈。
然而，羅伊德內心卻在想其他的事。
大家都是在不同的因緣際會下，聚集於特務支援課的。說得難聽一點，就是烏合之眾。出生成長的環境都不一樣，擅長的能力也各不相同。
即使如此，大家還是組成了一支「小隊」，並且相處得還算融洽。這是羅伊德最近開始有的想法。
人與人彼此互相尊重，互相信賴。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難，因為會受到自尊心或能力差距的阻撓。然而，特務支援課的成員卻很自然地辦到了。
也許是人選的組合巧妙。如果賽爾蓋課長是刻意選出這四人的，那他實在是太精明了，羅伊德想。
同時羅伊德也明白到，毫無經驗的自己能夠勉強帶領小隊，都是課長的功勞。
「那麽，就讓羅伊德做東好了。如何？」
「嗯，好。……不對吧，怎麽會變成要我請客！」
自己心不在焉的態度似乎被蘭迪看穿了。蘭迪突然把話題轉到他身上，害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謝謝羅伊德大哥。」
緹歐立刻掌握良機，進行支援射擊。這種時候同伴之間的合作精神真是可恨。
聽著艾莉勸阻兩人的聲音，羅伊德再次體認到一件事。
收迴前言。想當這些人的隊長，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龍老飯店是位於克洛斯貝爾市區的東方菜專賣店。重視火力與食用油的東方菜，使用的食材、調味料、調理方式都相當豐富，以變化多端的菜色為傲。在龍老飯店裏掌廚的，是專程從東方國家請來的廚師，保證提供最道地的滋味，吸引了許多饕客慕名而來。
店裏十分寬敞，飯桌席加上櫃台座位，可以容納相當多客人。店裏采用東方風格裝飾，配色以略帶紅色色澤的木材為基調。還擺放了設計造型在克洛斯貝爾難得一見的屏風。飯桌很大，足可讓六人圍著坐。飯桌上擺著各種東方菜，還冒著熱氣。光是聞到那股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了。
現在，這張飯桌的座位上，坐著羅伊德等支援課的成員，以及另外一名女性。她的年紀大約二十來歲，有些偏灰色的極致短發上，就像發箍一樣戴著護目鏡。圓滾滾的大眼睛，仿佛顯現了她旺盛的好奇心。服裝是灰色高領，外麵再套上米色短大衣，與長褲十分相襯，強調了本人活力充沛的形象。
她身邊放了一台拍照用的導力相機。聰明人看到這台相機，應該就能猜中她的職業了。
格蕾絲·林。這是她的名字。職業是《克洛斯貝爾時報》的記者。《克洛斯貝爾時報》對案情與社會問題具有敏銳觀點，而且不畏強權，掌握了許多讀者的心。
《克洛斯貝爾時報》至今對警界進行了多次批判。上次羅伊德他們支援課執行初次任務「地下空間少年拯救事件」後，格蕾絲也來取材過，把羅伊德等人功勞被遊擊士亞裏歐斯搶走的事在報紙上大做文章。兩方關係實在稱不上良好，或者可以說根本就不好。但是現在，他們卻坐在同一張桌子旁，一同享用著東方菜。
「如何？味道還不錯吧。」
格蕾絲兩隻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自己的下顎說。艾莉誠實地點頭表示讚同。
「真的很美味。這裏的廚師手藝相當不錯呢。」
坐在她身旁的緹歐隻是吃個不停。她咽下了口中的肉丸子，唿出一口氣，露出陶醉的表情。
將炒飯掃進胃裏的蘭迪也不住點頭，放下了調羹。
「不過，吃這種好料竟然沒有酒喝，太可惜了吧。我說啊，羅伊德，難得人家請客，喝兩杯不會怎麽樣吧？」
蘭迪用肉麻的聲音向羅伊德哀求。羅伊德沒好氣地迴答他：
「不行。現在是工作時間，規矩一定要遵守。」
遭到羅伊德無情的拒絕，蘭迪似乎心有不滿。
「是是是。真是，我們的隊長好硬派喔。」
本來隻是默默地吃個不停的緹歐，小聲地說：
「我想是蘭迪大哥太軟派了吧……」
「就是啊，我也覺得工作中喝酒不太好。」
連艾莉都表示同意，害蘭迪好沒麵子。
「你們這些人……」
格蕾絲看到他們這樣，輕聲一笑。
「你們真的好有意思喔——」
「有意思？」聽到蘭迪的反問，格蕾絲點點頭。
「你們之間一點關連性都沒有，卻能和諧相處。看來你們這個小隊感情很好呢。」
格蕾絲滿麵笑容地說。看來她並不是在諷刺，而是出自真心。不過，曾經吃過苦頭的羅伊德，隻覺得她在說場麵話。
「別說這個了，來談公事吧。」
為了取得主導權，羅伊德率先進入主題。
他們不是來這裏吃飯聊天的。是格蕾絲出現在調查遇到瓶頸的羅伊德等人麵前，提議交換情報。她說自己能夠提
供羅伊德等人「失落的拚圖」，不過相對的，羅伊德也得提供手上的情報。羅伊德判斷這樣下去案情很難有所突破，才決定答應她的提議。
「剛才已經大致跟你說明過了，關於舊市區發生的案件，不良集團的劍蛇幫與聖書會，都說不是他們引起的。雙方似乎都認為是對方故意來找碴。」
羅伊德等人在與格蕾絲碰麵前，已經去過劍蛇幫與聖書會的大本營，進行過偵訊。
話雖如此，對方當然不是會乖乖坦白的貨色。聖書會的老大瓦奇惡狠狠地嘲弄了羅伊德他們一番；至於劍蛇幫的老大瓦魯多更是要求羅伊德跟他單挑，直到羅伊德打贏了，他才肯迴答問題。
不過，要是把這部分的事情說出來，搞不好又會被《克洛斯貝爾時報》當作炒作題材，那可吃不消。所以羅伊德隻說自己進行偵訊後問出了結果，並沒說出實際情形。
「喔？那兩人竟然會乖乖接受偵訊……不曉得你們是用了什麽魔法？」
格蕾絲說著的同時，還露出壞壞的笑容看著羅伊德。看來格蕾絲似乎想問出詳細的偵訊過程。羅伊德趕緊繼續說下去：
「別說這個了，差不多可以請你告訴我們，你所擁有的『失落的拚圖』是什麽了吧。」
羅伊德身體前傾著問。格蕾絲做了一個小小的動作，答道：
「如果我說『不』呢？」
羅伊德毫不隱藏他不愉快的神情，加強了語氣說：
「那麽格蕾絲小姐，你將會失去我對你的信賴。恐怕今天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了。」
看到羅伊德不苟言笑的態度，格蕾絲卻還是不改嘻皮笑臉的口氣。
「騙你的啦！不要這麽認真嘛。不過，我滿喜歡你這種毅然決然的態度呢——。跟溫文儒雅的外表之間的反差，真是迷死人羅——」
羅伊德轉向艾莉她們的方向，簡短地說：
「好了，差不多該迴去調查案件了。」
說完，羅伊德就站了起來。艾莉與緹歐也跟著起身。
「嗯，是啊。」
「…………謝謝你的招待。」
「啊啊，我是開玩笑的啦——。失落的拚圖對吧？我說就是了——」
見羅伊德沒力地坐迴椅子上，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動的蘭迪笑了。
「哈哈！大情聖不好當喔。」
緹歐冷眼瞪著隻顧發笑的蘭迪，但蘭迪好像沒發現。
格蕾絲調整了一下坐姿，稍微壓低聲調開始講起。
「你們聽過『魯巴徹』嗎？」
聽到這三個字的瞬間，羅伊德與艾莉臉上都浮現了驚愕之情。
「這個名字……」
艾莉小聲說到一半，把後麵的話吞迴去了。蘭迪與緹歐似乎都不明白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
「你們倆是怎麽啦？一副撞鬼的樣子。」
緹歐輕聲念了一遍「魯巴徹」三個字，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麽事。
「『魯巴徹商會』……克洛斯貝爾市政府認證的法人當中，好像有這麽一個名字。」
聽到緹歐所言，格蕾絲露出了微笑。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尋人開心，而是一副抑止不住好奇心的表情。
「沒錯，表麵上是政府認證的法人，然而其實情是……」
她像個演講人一樣頓了一頓，眼光掃過羅伊德等人之後，才繼續說下去。
「是長年以來掌控克洛斯貝爾黑社會的『黑幫』。」
這次換緹歐與蘭迪驚訝不已。
「原來如此……我是有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存在啦。」
羅伊德接在蘭迪的後麵答道：
「隻要住在克洛斯貝爾，一定會聽過這個名字。」
「我聽說他們是在各界擁有廣大人脈的組織。又聽說因為他們跟當權者也有往來，所以連警察也動不了他們。」
聽到艾莉的話，蘭迪喃喃自語：「哪個地方的黑社會都半斤八兩呢。」緹歐迴到正題，向格蕾絲問道：
「『魯巴徹』怎麽了嗎？」
格蕾絲把臉湊近大家，小聲地說：
「最近『魯巴徹』的成員似乎有些可疑的舉動。」
「可疑的舉動……」
格蕾絲以點頭迴答緹歐的疑問。
「他們的成員最近到處奔走，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但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麽。所以我也在找時間四處調查。」
聽了格蕾絲的話，羅伊德交叉著手臂喃喃自語。
「黑幫正在忙著處理某件事……」
再怎麽想，都不是個好兆頭。羅伊德臉上顯現出苦澀之情。艾莉對格蕾絲提出了內心的疑問。
「你會來到舊市區，難道也是為了這件事……？」
「正是。我從某個可靠來源聽說，大約在半個月前，有人看到黑幫分子在舊市區四處晃蕩。不隻如此，他們好像還打扮得很樸素，像是要避人耳目似的。……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她在講最後一句話時，是看著羅伊德他們每一個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的。蘭迪與羅伊德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裏頭一定有鬼。」
「是啊，欲蓋彌彰。」
艾莉也點點頭，表示讚同兩人的意見。
「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的兩起偷襲案件。兩組不良集團同時引起事端，本來我們隻能認為這是一種離奇的巧合，不過現在卻出現了第三個嫌疑犯。」
遇到瓶頸的搜查過程，頓時撥雲見日。然而，緹歐又提出了疑問。
「……可是，這樣有點奇怪。」
聽見這句話，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為什麽黑幫要偷襲不良集團的成員……？」
「是啊，問題就在這裏。如果雙方之間有某種敵對關係的話，問題就簡單了……」
原本向前探出身體的格蕾絲縮迴去靠著椅背，迴答羅伊德的話。
「嗯——，就我所知，雙方以前應該沒有發生過什麽糾紛啊——。雖然兩者都是暴力集團，但黑幫是以此為業，不良少年頂多隻能算業餘……。又沒有利益衝突，實在找不出什麽關聯性呢——」
格蕾絲似乎也沒有關於這方麵的情報。以暴力為核心的組織，並不會有事沒事就肆意行使暴力。在關鍵時刻出手才能達到最佳效果，也不會浪費組織的力量。就算是業餘的劍蛇幫或是聖書會也明白這個道理，更不用說以此為業的魯巴徹了。很難想像雙方會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開戰。
忽然，蘭迪好像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豎起了食指開始說：
「會不會是其中一個不良集團，為了擊潰另一個集團而跟黑幫聯手？不過這樣一來，自己人遇到的偷襲就是在演戲了……」
他好像對自己的猜測沒什麽自信，講到後半段聲調就越來越低。對於蘭迪的推測，艾莉與羅伊德立刻進行反駁。
「嗯——……我覺得應該不會做得這麽絕吧。」
「是啊。至少在我看來，瓦奇與瓦魯多之間的關係沒那麽緊張。我反而覺得他們似乎還滿敬重對方的……」
羅伊德的說法，讓格蕾絲有些訝異。
「哎呀，真是一針見血。就我所知，瓦魯多與瓦奇比較像是以拳交心的那種關係唷。」
羅伊德讚同地點頭。格蕾絲繼續說下去：
「舊市區本來是瓦魯多的『劍蛇幫』的地盤……後來大約在兩年前，那個瓦奇忽然現身舊市區，組成了『聖書會』。當然瓦魯多他們馬上就開始找『聖書會』的麻煩，對他們施加壓力，但是……」
格蕾絲的表情變得興奮雀躍。很明顯地，她希望有人能猜中她接下來要說的。
「……難道是反而被打敗了？」
羅伊德驚訝地問。對於曾經與瓦魯多單挑過的羅伊德而言，那個看似柔弱的瓦奇竟然能擊退瓦魯多，令他有點難以置信。正所謂「事實奇於小說」。
「對對，就是這樣！別看瓦奇那樣，他好像練過格鬥技喔。聽說他就是以風馳電掣般的拳擊與腳踢，把輕忽大意的瓦魯多給擊敗的！」
格蕾絲充滿起哄意味的說明方式，也足以傳達瓦奇的強悍實力了。蘭迪他們也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哇——，看那小子長得那麽俊俏，想不到挺有兩下子的嘛。」
「不過瓦魯多好像也隻是一開始太大意了，後來他們又交手過幾次，聽說幾乎都是不分勝負。但也因為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雙方似乎都很佩服對方的實力。」
「原來如此，那麽兩人就是勁敵關係了。」
「就是這麽一迴事。」
格蕾絲迴答艾莉的同時，把盤中剩下的餃子一顆顆拋進嘴裏。蘭迪一邊愣愣地看著她大吃大嚼的樣子，一邊說道：
「這麽說來，他們是不可能利用黑幫擊潰對手了。」
羅伊德點點頭，肯定蘭迪的看法。
「他們兩人都很有人望，所以應該也不會是手下肆意妄為。嗯——，這樣的話……」
看著羅伊德沉思的側臉，格蕾絲露出一種懷念的眼神，淡淡地微笑。她似乎不是在看羅伊德本人，而是隔著羅伊德看見另一個人。
「——好像跟你們透露太多了。」
當羅伊德聽見格蕾絲的自言自語時，她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我還有其他取材工作，恕我失陪了。」
她迅速抓起了圓桌上的導力相機與帳單，空著的那隻手揮了揮。
「哎，你們就好好努力，提供我好的報導題材吧。可別讓我白請你們這一頓了。」
掰羅——，格蕾絲優哉遊哉地告別後，便往店外走去。目送她離去後，羅伊德放鬆肩膀的力量唿出一口氣。艾莉見狀，發出了小小的笑聲。
「你很怕那種人？」
「咦，啊，也不是怕啦……」
羅伊德不是很擅長應付臉皮厚的人，尤其是女性。他自己也明白身為一名搜查官，不應該有不擅長應付的類型，但也無可奈何。
「感覺那個人還滿我行我素的。不過，多虧了她的幫忙，我們才能得到這麽完整的情報。」
艾莉的語氣似乎有些雀躍。羅伊德表情嚴肅地頷首。
「能聽到關於黑幫的情報，確實是一大收獲。問題是我們該如何介入舊市區的問題……」
講到這裏，羅伊德再度陷入沉思。
「……傷腦筋。目前的情報還太少，難以下判斷。」
緹歐也對羅伊德的看法做了補充發言。
「在警局的資料庫裏也沒看過相關資料……。應該是被藏在安全層級更高的地方吧。」
「也就是最高機密羅。」
艾莉迴答了蘭迪的疑問。
「可能性蠻高的……畢竟他們是『魯巴徹』啊。」
艾莉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是在暗指「魯巴徹」與警方內部有所勾結。想從這條線去追恐怕有困難。羅伊德思考了片刻之後，說他認為不妨先迴支援課一趟。
「我覺得有必要請示賽爾蓋課長。雖然很想由我們自己解決，但看來不是逞強的時候了。」
艾莉等人都對羅伊德的判斷點頭表示讚同。
「那麽事不宜遲，趕快去找老頭子想辦法吧。」
在蘭迪一句話之下，羅伊德等人都站了起來。
位於支援課大廈內的課長室。賽爾蓋平常都在這裏待機。
牆上有一扇大型窗戶，采光良好。房間相當寬敞，連一半都沒用到。不過，考慮到發生事件的時候支援課全體人員必須在此集合，也就不覺得太過寬廣了。房間深處有兩個大型書櫃，以活動層板連接在一起。書櫃上放的大多是警察相關資料或是法律書。
書櫃前放了一張大型辦公桌。不過桌上總是堆滿著文件或書本，實際上可供使用的空間並不大。賽爾蓋翹著腳坐在與辦公桌一組的椅子上，正在閱讀資料。
一陣叩叩敲門聲傳來。賽爾蓋迴答「進來」後，在羅伊德的帶領之下，支援課的四名成員走進課長室。賽爾蓋抬起頭，迎接他們的到來。
「不良少年打群架的事情解決了嗎？」
聽到這句話，羅伊德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課長……關於這件事，事情或許變得有點棘手了。」
賽爾蓋以表情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羅伊德就將至今的調查經過一五一十地報告出來，先說明不良集團是在舊市區爭奪地盤的兩大勢力，分別是「劍蛇幫」與「聖書會」；接著解釋他們之所以反目互毆，是因為兩起同時發生的離奇偷襲事件；最後再指出浮上台麵的第三勢力「魯巴徹」。
在提到「魯巴徹」的名字時，賽爾蓋的眼光變得特別銳利，羅伊德都看在眼裏。
「……哼，原來是這麽迴事。」
說完，賽爾蓋就不再開口了。他的表情平常就很難以捉摸，碰到這種時候更是猜不透他的想法。羅伊德不知道該等多久才能叫他。就在他等了老半天，覺得實在應該出聲叫一下課長時。
「……這樣吧。這個案子就全權交由你們處理。」
課長冷不防的一句話，害得羅伊德一時反應不過來。支援課的其他成員似乎也是一樣的反應。艾莉想問個清楚。
「請問課長的意思是？」
「我是說，看是要就此收手，還是追查到底，都交給你們判斷。」
實在很難想像，身為負責指揮調查的課長竟然會有如此發言。賽爾蓋又繼續說：
「關於『魯巴徹』的問題，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告訴你們的。由你們自己去查。」
羅伊德本來希望可以請示課長，最好還能獲得新情報，想不到這麽快希望就落空了。
「怎、怎麽這樣強人所難……」
羅伊德忍不住脫口而出。賽爾蓋對他說：
「……如果我叫你們收手，你們會聽嗎？」
賽爾蓋不同於平時飄然態度的沉重語氣，讓羅伊德等人都說不出話來。
「呃……」
「一旦有黑幫涉案，問題就難搞了。如果要我以上司的身分做個聰明的判斷，那我隻能叫你們收手。」
一口氣說完後，賽爾蓋停頓了一下，然後問羅伊德：
「你想收手嗎？」
從正麵承受賽爾蓋的視線，羅伊德開始思索，自己的確說要向賽爾蓋請示，但老實說，他沒想過會被要求中止調查。而且理由還是因為「黑幫很難搞」。而既然上司已經這樣宣告，他開始思考自己該如何答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不。」
仿佛替羅伊德道出心聲似的，蘭迪接在他後麵繼續說：
「況且都已經調查到一半了，中途打住心裏會有疙瘩吧。」
「是呀……我們已經知道了這麽多內情。」
「……我同意。」
艾莉與緹歐也表示讚同。三人互相看著對方，確認大家的心意一致。
「你們……」
不用說出口，就能與隊員擁有共識，讓羅伊德心中感受到一種喜悅。
看著他們的對話，賽爾蓋嘴角微微地上揚了一下，不過一瞬問就把笑容隱藏起來了，因此羅伊德他們都沒有察覺。
「——唉，好吧。至少介紹個顧問給你們好了，以免你們這些小毛頭失足滑跤受傷，害我晚上睡不好覺。」
聽了賽爾蓋的話，讓羅
伊德臉上浮現訝異的神情。
「顧問？」
賽爾蓋迴了一聲「對」，從椅子上起身。他從散亂的桌上一角拿起名片盒，迅速找出他要的東西，然後遞給羅伊德。
羅伊德隔著辦公桌接下那個東西。看來是一張名片。
「『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
羅伊德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位於西街的法律事務所。那裏有一位名叫伊安的律師。」
伊安這個名字，喚醒了羅伊德的記憶。
「啊……！就是麵包店後麵那家事務所嘛。我想起來了，以前住在那裏的時候，我還跟他打過幾次招唿呢。」
對伊安的名字有印象的不隻是羅伊德，艾莉也是。
「我也聽過這個名字。我記得他為許多企業與貿易商做過法律谘詢，對不對？」
「那豈不是個大忙人了？他會願意見我們嗎？」
艾莉麵帶微笑迴答蘭迪的疑問。
「我想應該不用擔心。聽說這位律師不但與企業往來，也為市民提供法律谘詢服務呢。」
聽了艾莉所言，蘭迪發出了佩服的歎息聲。
「伊安律師滿臉胡須，看起來就像一頭熊，所以大家都叫他『熊胡子律師』。我想如果是他，手上一定有很多關於黑幫的情報。搞不好……比警方掌握的還多喔。」
賽爾蓋語氣雖然平淡，羅伊德等人聽了卻大吃一驚。連警察都不知道的情報，身為市井小民的一名律師竟然會知道。光從這一點就可以知道這位律師的厲害之處。
「那個律師到底是甚麽來頭啊？」
「哎，見麵你就知道了。」
賽爾蓋簡潔地迴答蘭迪混雜了驚訝的戚歎。
「上次與他見麵時，我已經提過特務支援課的事了。你們隻要說出自己的身分，他應該就會跟你們談了。趁這個機會拜個碼頭吧。」
羅伊德神情緊張地迴答：
「我、我明白了。」
然後他立刻轉向艾莉她們，說：
「西街就在附近。現在就動身吧。」
遵命！一聲答覆之下，三人都跟在羅伊德後麵。他們離開後，課長室又恢複了原有的寂靜。
賽爾蓋坐迴椅子上，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包煙。他以習慣動作給煙點上火，開始吞雲吐霧。
「就讓我見識一下你們麵對『魯巴徹』，能有多少本事吧。」
對著支援課的年輕成員喃喃自語，賽爾蓋繼續享受他的香煙。
克洛斯貝爾市區，西街。在這條充滿生活感的路上，有一家複合式麵包店「莫爾日」，店家後麵就是羅伊德等人正要前往的地點。
艾莉指著看板。
「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嗯，應該就是這裏了。」
羅伊德交叉著雙臂，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話說迴來，我以前見過這位伊安律師幾次，可是……我從來都沒想過他會是那麽了不起的律師耶。」
「哈哈，哎，所謂人不可貌相嘛。就像我一樣。」
「我倒覺得蘭迪大哥是個表裏如一的人。」
緹歐一板一眼地反駁蘭迪的玩笑話。看著他們倆的對話，讓羅伊德緊張的內心稍微輕鬆了點。
這時，法律事務所的木門被打開，一名西裝打扮的男子走出來，年紀大概在二十歲後半到三十歲前半。一身筆挺的藍色西裝，頭發也梳得整齊，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個菁英分子。不過，外貌看似溫文爾雅，體格卻鍛鏈得十分強健，穿著西裝也看得出結實的肌肉。
西裝打扮的男子站在門口，向門內的人物鞠躬致意。
「那麽律師先生，今後仍然要請您多費心了。」
從門後頭傳來一名壯年男子的聲音。大概就是他稱為「律師先生」的人吧。
「這是當然……不過你們那邊不能再改善一下嗎？也該稍微站在市民的角度……」
「我們的工作不是討市民歡心。那麽，告辭了。」
西裝打扮的男子打斷了壯年男子的話，離開事務所門口。然後往羅伊德他們站的位置走來。男子看到羅伊德他們，似乎有些訝異。
「你們是……」
陌生人看到自己竟然表示出驚訝之情，讓羅伊德有些困惑。
「怎、怎麽了嗎……？」
羅伊德不知道怎麽應對，迴得有點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不是羅伊德的反應太可笑，讓西裝打扮的男子用鼻子哼了一聲。
「原來如此……你們就是賽爾蓋先生最近開始養的小狗吧。」
從一個意外的對象口中聽到塞爾蓋的名字，羅伊德等人都大戚驚訝。仔細一看，男子的胸前別著克洛斯貝爾警察局搜查官的胸章。
「那個胸章……你也是克洛斯貝爾警察局的人？」
但男子隻是不屑地哼了一聲，表示出露骨的厭惡感。看來他並不想承認自己與羅伊德等人隸屬於同一組織。
「我的事跟你們沒有關係。看來你們是來找伊安律師的……」
話說到一半，他往羅伊德麵前踏出一步，高高在上地瞪著羅伊德。
「可別浪費伊安律師太多時間了。他跟你們這些窩囊廢不一樣，可是很忙的。」
「什……！」
被對方指為窩囊廢，讓羅伊德產生了強烈動搖。不過男子似乎不打算搭理他，頭也不迴地走過羅伊德等人身邊，揚長而去了。
目送著男子離去後，羅伊德才叫了起來。
「他、他那是什麽態度啊！」
艾莉看著男子離去的方向，答道：
「看起來好像是本部的搜查官……」
「……好大的官威啊。」
艾莉不好說出口的話，被緹歐一語道破。不過，蘭迪對那人似乎抱持著不同的印象。
「不過那個眼鏡兄，好像滿行的喔。」
艾莉不懂他說的「行」是指什麽，不解地看著他。蘭迪拍了拍自己的左腋說：
「這邊掛著個大家夥哩。」
艾莉不解的表情變成了驚訝。羅伊德也是一樣的反應。
「你說的『家夥』是槍嗎？」
「要不然咧？」
「你真厲害，竟然能注意到……」
然而緹歐也平靜地說：
「我的感應裝置也偵測到了。應該是……大型軍用手槍吧。」
蘭迪肯定了緹歐的發言。
「嗯，應該是吧。警察配備的槍枝不會那麽鼓。而且他鍛鏈成那樣，後座力強的軍用手槍應該也用得了吧？」
兩人的對話讓羅伊德與艾莉欽佩不已。艾莉誠懇地說出了感想：
「你們倆好厲害喔……」
隻是正好注意到罷了，蘭迪笑著迴答。
「現在最要緊的，應該是趕快去拜訪律師先生吧？」
緹歐一句話點醒了大家來此的目的。
「也是。那就不好意思打擾律師一下，向他打個招唿吧。」
由羅伊德帶頭，一行人踏進了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進入事務所首先看到的，是具有開放感，能夠環視整個寬敞室內的裝潢設計。這是因為整個空間沒有牆壁，而是以錯層式設計區分會客空間與工作空間。
走進玄關立刻就是會客空間，設置了年代久遠的沙發與桌子。另外還擺了觀葉植物等擺飾，能夠感受到主人想讓訪客輕鬆談話的心意。
錯層地板形成l字形，圍繞著會客空間。最裏麵有一張簡樸的辦公桌，一名壯年男子坐在桌前，正在看某些紙本資料。年齡大概在四十歲後半吧。微胖的身軀擠在白襯衫與深咖啡色長褲裏。暗青
色的腰帶與係得整整齊齊的黃色領帶，為本人帶來一點健壯的印象，不過跟方才的西裝男子不同，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那種調調。這可能要歸功於男子臉上濃密的胡須吧。下顎與鼻子下方的胡須都跟鬢角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張極具親和力的臉龐。銀框眼鏡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反倒突顯了年長者的沉穩風範。
男子注意到羅伊德等人的來訪，對他們開口：
「咦，忘了東西嗎？」
看來他似乎以為是剛才的西裝男子折迴來了。不過他一發現來訪的是生麵孔，就立刻改變態度，用待客的親切語氣說：
「喔喔，失禮了。歡迎來到格林伍德法律事務所。今天有什麽事想商量嗎？」
「啊，不是的……」
羅伊德正在思考該如何開口，男子已經離開辦公桌，來到羅伊德他們站著的會客空間。
「你們不用客氣。各位看起來都滿年輕的，應該不是債務問題吧？還是想跟朋友合夥做生意？什麽都行，盡管找我商量吧。」
羅伊德連迴話的機會都沒有，隻能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看來這位先生精力相當充沛啊，蘭迪等人心想。
緹歐小聲地對身旁的艾莉耳語：
「這個人就是『熊胡子律師』嗎……」
「看來的確人如其名呢。」
艾莉輕聲笑著迴答她。
男子看著羅伊德一臉困惑的表情，忽然好像注意到什麽事，皺起了眉頭。
「……嗯？仔細一瞧，你的長相……好像在哪裏看過。你以前是不是住在這附近？」
「啊哈哈……原來您還記得我呀。我三年前的確住在這附近的公寓。」
羅伊德迴答。總算得到了說話的機會，讓他鬆了一口氣。然後他挺直了背脊，做了自我介紹。
「容我再次自我介紹——我是羅伊德·班寧斯。」
「喔喔，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麵熟——」
男子滿麵笑容地迴答，但是聽到班寧斯這個姓，似乎又讓他想起了某件事。
「嗯？班寧斯……！難不成……你是蓋伊·班寧斯的弟弟？」
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聽到哥哥的名字，讓羅伊德不禁訝異，他迴答：
「啊……是的。難道您也認識家兄？」
「豈止是認識……」
講到一半，男子以一種看著遠方的眼神注視著羅伊德。那道視線很明顯地不是在看羅伊德，而是蓋伊。這或許讓羅伊德有點不自在，他困惑地轉頭看著同伴們。男子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羅伊德外套背後的克洛斯貝爾警徽。
「……唔，看來你是有要事才來的。別站著說話，在沙發找個位子坐下吧。」
男子請羅伊德等人在沙發坐下，自己則晃動著龐大身軀，跨著大步伐走上錯層地板。
「不好意思，我這邊隻有咖啡，你們喝嗎？」
「啊，請不用費心。」
羅伊德迴答的時候，男子已經擺好咖啡杯，將壺裏的咖啡倒進杯子裏。蘭迪坐在沙發上，對艾莉耳語：
「我們完全被人家牽著鼻子走耶。」
艾莉苦笑著同意蘭迪的意見。
羅伊德等人坐在沙發上稍待片刻後，男子端著放了五個杯子的托盤迴來了。他以熟練的動作將咖啡放在每個人麵前，將牛奶壺與砂糖罐放在桌子正中央，然後在沙發上穩穩坐下。
「砂糖跟牛奶請自行取用。這咖啡對女性來說可能苦了點。」
謝謝您，艾莉微笑著說。緹歐隻答了一句「謝謝」，就開始往自己的咖啡裏加砂糖。
男子從胸前口袋裏取出名片，對羅伊德說：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叫伊安·格林伍德。是這所法律事務所的律師。」
羅伊德收下伊安遞出的名片，答道：
「我是羅伊德。從這邊依序是艾莉·麥克道爾、緹歐·普拉托、蘭迪·奧蘭多。」
羅伊德一邊介紹人名，一邊指著每一個人。
「初次見麵，您好。」
「你好。」
「午安啊。」
聽完每個人充滿個性的問候，伊安露出滿麵的笑容。
「你們看起來，好像是在克洛斯貝爾警察局做事？」
「是的。我們部門是新成立的，也許您不清楚，叫做特務支援課。」
伊安巧妙地隻抬起了一邊眉毛。這似乎是他感到訝異時的習慣。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你們就是賽爾蓋提到的新人吧。」
跟賽爾蓋說的一樣，伊安似乎已經知道支援課的事情了。
「對了，最新一期的《克洛斯貝爾時報》我看過了。你們才剛上任就滿拚的嘛。」
格蕾絲寫的《克洛斯貝爾時報》報導，似乎也被伊安看到了。羅伊德苦笑著迴答：
「那篇報導好像把我們寫得滿慘的……」
羅伊德他們特務支援課的第一項任務，被格蕾絲寫得慘不忍睹。雖然有些誇大的表現，不過大部分都是事實，所以他們也無法反駁。
「這有什麽，那份報紙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你們不用放在心上。隻要下次好好表現一番，讓他們不得不承認你們的功勞就行了。」
伊安笑著說完，啜飲了一口咖啡。他胸襟開闊的說話方式，讓羅伊德的臉上也自然露出微笑。伊安看著羅伊德釋懷的表情，感慨萬千地低聲說：
「不過，原來是這樣啊……蓋伊的弟弟也當上了警察。讓人不得不相信空之女神愛德絲冥冥之中的安排呢……」
說完，一個人獨自頷首。
「請問……伊安律師跟兄長是怎麽認識的？」
「啊啊，蓋伊也跟你們今天一樣，有時候會來找我交換情報。不過，他是位相當優秀的搜查官。反倒是我受過他許多幫助呢。」
羅伊德一麵點頭，心想沒想到在這個地方，也得看著哥哥的背影。哥哥的優秀才幹自然是羅伊德的驕傲，他也當作是自己的事情一樣高興。但事實上，有時候這也會成為一種負擔。
這時，艾莉有些訝異地問羅伊德：
「羅伊德……你有個當搜查官的哥哥？」
「怎麽這麽見外啊。都沒聽你提過。」
跟艾莉一樣，蘭迪似乎也很驚訝。緹歐默不吭聲地啜飲著加了好多牛奶與砂糖的咖啡，但兩隻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羅伊德看。
羅伊德這才發現自己從來沒跟大家提過哥哥的事，於是向眾人道歉。
「哈哈，抱歉。我沒機會提到。而且……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他盡可能講得輕鬆一點了。但艾莉的表情仍然呈現出不同於剛才的驚愕。
「啊……」
「他是因公殉職的。到現在正好過了三年吧。」
艾莉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變得沉默不語。蘭迪代替她接下去說：
「三年前……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暫時離開這個城市……」
是啊，羅伊德點點頭。後來羅伊德寄住在親戚家裏，並且立誌成為一名搜查官，進入了克洛斯貝爾警察學校。艾莉頹喪地低下了頭，向羅伊德道歉。
「真對不起，羅伊德。那個……」
羅伊德不想讓艾莉再為自己難過，盡可能以平時的語氣迴答她：
「你別放在心上。是我不好，應該早點告訴大家的。」
然而，已經變得沉重的氣氛，很難再恢複原狀。伊安將手上的馬克杯放在桌上，聲音聽起來格外地響。
「……蓋伊的事情我感到很遺憾。我自己私底下也調查過那場事件，但……。很可惜，目前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聽到伊安
所言，羅伊德的胸口不禁一陣刺痛。因為他剛才還在想，伊安律師與哥哥生前有來往，對這種城市的情報又了若指掌，或許手上會有一些關於哥哥喪命的事件的情報。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
不過，現在不是為這件事感到悲傷的時候。羅伊德轉換了心中的想法。
「——不。現在家兄的事就先擱在一邊吧。伊安律師，我們今天會來叨擾您，是有另一件事想向您請教。」
「啊啊，有什麽事你盡管問。隻要是我能提供意見的範圍，我會盡力幫助你們。」
聽了伊安的迴答，羅伊德便單刀直入地開口了。
「關於『魯巴徹』，可以請您告訴我們您知道的情報嗎？」
伊安抬起了一邊眉毛，然後若有所思地摸著下顎的胡須。
「唔……『魯巴徹』啊。」
他似乎是在思考，跟羅伊德這個新人能講到什麽程度。
「……他們有很多不好的傳聞。跨足帝國與共和國之間的地下交易。買賣贓物、黑金洗錢。獵兵團的斡旋與武器走私……。這些非法勾當，都是利用了克洛斯貝爾的特殊性質。」
「克洛斯貝爾的特殊性質……？」
艾莉迴答了羅伊德的疑問。
「近年蓬勃發展的貿易業與金融業……以及成反比地極度脆弱的政治基盤，對吧？」
伊安重重地點頭。艾莉是市長的孫女，伊安則是克洛斯貝爾市的律師。雖然立場各不同，但都對政治現況有所憂慮。
「我們克洛斯貝爾自治州的政治基盤非常脆弱。很多政治家都屬於帝國派或共和國派，成天隻想著爭權奪利。」
伊安一口氣說完，喝了一口咖啡。他的苦澀表情，想必不會是涼掉的咖啡造成的。
「而且，就算有人提出取締黑幫暗中活動的法案……也會被與他們有交情的議員否決掉。」
聽到這句話，蘭迪露出相當意外的表情問：
「什麽……這是真的嗎？」
艾莉神情沉痛地迴答：
「……很遺憾，這是千真萬確。聽說與『魯巴徹』有利益往來的議員人數相當多。恐怕這就是警方奈何不了他們的最主要原因吧。」
「……這就是所謂的『大人的事情』嗎。」
本來還默默地喝著咖啡的緹歐，這時也歎了一口氣。被大人的自私理由擺布人生的她，一定感觸良多吧。
「這麽說，魯巴徹等於是可以為所欲為羅？」
對於緹歐的疑問，伊安搖搖頭迴答：
「不，倒是沒有這麽誇張。放任他們明目張膽地犯罪，可能會引起市民或鄰近各國的不滿……目前魯巴徹似乎也還謹守『不直接給市民生活帶來困擾』這項原則。」
講到這裏，伊安將背靠在沙發上，有些疲憊地說：
「但反過來說，隻要不跨越這一條線，不管他們幹下什麽勾當，警方都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應該是吃定了這一點。」
這句話令羅伊德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蘭迪似有所悟地頷首。
「原來如此啊。欣欣向榮的大都市背後，卻有妖魔鬼怪作祟是吧。」
「……最好能檢查一下機密等級更高的資訊……」
緹歐似乎也提起了幹勁。看來她似乎是覺得，既然對方不守規則，那麽自己也可以稍微脫序以獲得資訊。
伊安維持靠在沙發上的姿勢，繼續說下去。
「嗯，關於魯巴徹的基礎知識大致就是這樣了……」
「嘿咻」一聲，伊安挺起了身子，往羅伊德等人的方向探出。
「——不過，最近形勢有點改變了。」
艾莉從伊安的語氣中聽出了一點端倪，請他繼續說。
「什麽意思？」
「這是警方才剛掌握到的訊息……最近，似乎出現了魯巴徹的對抗勢力。而且來頭不小。」
能夠與黑幫抗衡的勢力，必定是具有相當實力與規模的組織。羅伊德第一個想到的，是遊擊士協會。但當他說出口時，伊安搖了搖頭。
「我所說的對抗勢力，是指壞的方向。他們是在卡爾瓦德共和國的東方人街建立起一大勢力的組織……說穿了就是黑幫啦。而這個黑幫，似乎將其勢力擴張到我們克洛斯貝爾來了。」
又有一個黑幫出現在克洛斯貝爾自治州。聽到這件晴天霹靂般的情報，羅伊德差點沒從沙發上站起來。
「什……！」
「這、這是真的嗎！」
艾莉的驚訝程度也不下於羅伊德。伊安深深地頷首，交叉起他的雙臂。
「之前就有這個傳聞了，想不到竟然是事實。——組織的名稱是『黑月』。他們在半年前，終於在克洛斯貝爾港灣區設立了『黑月貿易公司』。」
「『黑月』……」
羅伊德喃喃自語後，緹歐說出了率直的感想。
「……真是個具有東方風味的名字呢。」
蘭迪聳聳肩，半發牢騷地說：
「黑幫之間的鬥爭啊……。這下可沒有不良少年打群架那麽好解決羅。」
平時總是維持飄然語氣的蘭迪，似乎也沒那個心情了。
伊安鬆開了原本交叉著的右手臂，摸了摸下顎的胡須。
「不幸中的大幸是……兩幫人馬之間的抗爭還沒有浮上台麵。不過也許不久的將來，就會以某種形式開始暗鬥了……。警局的搜查一課似乎也在戒備這一點。」
聽到搜查一課的名字，羅伊德相當驚訝。他覺得自從來到事務所，就一直聽到令人吃驚的消息。艾莉先沉思了片刻，然後向伊安問道：
「該不會剛才來訪的那位戴眼鏡的男士，就是……？」
「啊啊，他叫達德利，是隸屬於搜查一課的搜查官。他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原來是這樣……」
聽著艾莉所言，羅伊德陷入了沉思。雖然伊安所說讓他驚愕連連，但這也代表自己獲得了許多新情報。而且他有預感，這些「新的拚圖」似乎能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推理。
「羅伊德大哥……？怎麽了嗎？看你的表情好沉重……」
聽到緹歐唿喚自己，羅伊德這才迴過神來。看到羅伊德的樣子，蘭迪好像也察覺到了什麽。
「是不是有了什麽新發現？」
「是啊……還沒理出個頭緒就是了。」
迴答蘭迪的同時，羅伊德隻想趕快推理出事件的全貌。遇到這種時候，最好趁靈感消失前導出答案。從警校課程得到的經驗，讓羅伊德有這種想法。事不宜遲。羅伊德從沙發上站起來。
「——謝謝您，伊安律師。多虧了您的情報，我似乎找到破案的線索了。」
說完，他鞠了個躬。其他同伴也紛紛起身。
「是嗎……那太好了。」
伊安也站起來，看著支援課的每一個成員。
「賽爾蓋幫過我很多，我自己也很樂意協助你們。如果還有什麽需要，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好的，非常謝謝您。那麽，我們告辭了。」
「真的很感謝您，律師先生。」
「謝謝您的咖啡。」
「謝謝招待。」
大家各自向伊安道謝後，便離開了事務所。他們關上事務所的大門後，伊安想起羅伊德消失在門後的背影。
「……原來他是蓋伊的弟弟啊……」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將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支援課大廈的一樓，主要是做為公用空間。從玄關看進去，錯層式構造的升高地板放了一張長桌。雖然長桌經過長年使用，上麵有許多刮傷，但桌子本身十分堅固，完全不
會搖晃。支援課成員會在這裏用餐或是開懷暢談。不過，現在這張長桌正在舉行搜查的重要會議。
羅伊德站在長桌附近的白板前麵。白板上貼著舊市區的地圖，羅伊德正在迅速寫出與本案有所關連的人名與所屬組織。接下來將要舉行與劍蛇幫、聖書會的抗爭相關案件的調查會議。
在白板上寫完相關資訊的羅伊德，往長桌這邊看了一眼。艾莉、緹歐、蘭迪都坐在桌旁。艾莉與緹歐姿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而蘭迪則是靠著椅背，翹著腳。大家都在等羅伊德開口。
「案件發生在五天前的深夜。『劍蛇幫』與『聖書會』的成員分別遭到了某人襲擊。」
羅伊德開始說明案情概要。他以簡潔的詞匯說出重點。這是在警校一開始就學到的調查會議說明方式。
「地點在舊市區的兩個不同地點。也就是這裏，以及這裏。」
他一邊說，一邊替白板上的地圖畫上紅色x記號。現場隻有動筆的聲音，大家都很專心地聽羅伊德說明。
艾莉指著白板上的地圖說：
「『聖書會』的成員在西邊的後街遇襲……」
然後她的手指直接移向另一個x記號。在艾莉出聲之前，蘭迪先開口了：
「然後在東邊的俱樂部前，換成『劍蛇幫』的成員過襲，對吧。」
說完，他稍微靠在椅背上，晃著椅子。緹歐本來一直注視著地圖，這時她稍微睜大了雙眼。她好像發現到了什麽。
「……這樣一看，兩個地點正好位於舊市區的相反方向呢。」
羅伊德點頭同意緹歐的意見。
「對，所以就算在同一個晚上發生，也不會立刻被對方發現。」
他指著兩個x記號，補充了一個關於案情的假設。
「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雙方才互相認定對方是偷襲的犯人，於是發展成了現在的緊張情況吧。」
說到這裏，羅伊德交叉起雙臂，不再說話。看來他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嗯——……我看還是有第三者介入吧。」
蘭迪說。他把兩隻手放在後腦勺，一臉嚴肅地瞪著白板。這似乎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除非其中一個集團所有人都先套好招，不然兩邊都不可能犯案吧？」
蘭迪否定了劍蛇幫與聖書會的犯案可能性。這次的案件，假設其中一個集團所有成員事先串通起來，合演了這一出戲好了。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必須親手將自己的同伴打到送醫院。他不認為血氣方剛的不良少年出手時需要「替同伴報仇」之類的正當理由，更難想像他們會自己打傷重要的同伴。
「蘭迪說的沒錯。我想在目前的階段，可以假設這兩起偷襲都是第三者所為。」
「是啊……的確應該逐步減少選項，不然永遠不會有進展。」
艾莉將手放在下顎上，略為低著頭說。她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才同意蘭迪與羅伊德的假設。然後她抬起頭，看著羅伊德說：
「——然後，我們也有第三者的可疑人選。」
「是啊。」羅伊德點點頭。他的表情變得更為嚴肅。因為接下來就要講到案情的核心了。
「『魯巴徹商會』——統治克洛斯貝爾地下社會的黑幫。根據格蕾絲小姐的情報，大約在半個月前，有人目擊該黑幫的成員出沒在舊市區。很可惜我們沒有時間確認這項情報的真偽……不過暫且假設『魯巴徹』就是引起兩件傷害案件的犯人，試著推測看看吧。」
羅伊德一口氣說明結束後，看了看所有成員。跟剛才的動作一樣，這表示他在等待大家提出意見。這時，緹歐輕聲說道：
「……這麽一來……問題還是出在『動機』吧。」
緹歐提出疑問後，蘭迪接著說：
「嗯——，動機啊……之間沒有利益衝突的黑幫與兩組不良集團嘛……」
說完，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他看得好專心，仿佛那上麵寫著什麽好點子似的，不過天花板上當然是什麽也沒寫。
艾莉注視著陷入沉思的緹歐與蘭迪，說道：
「一定有一條『線』連接了這三個『點』才對。」
這條線就是這次的破案關鍵。她下了如此結論。
「我本來是想，不良少年跟黑幫都最恨別人傷了自己的顏麵，一定會還以顏色……但黑幫那邊別說顏麵了，連個明顯的關聯性都沒有。這條線不成立。」
艾莉也點頭同意蘭迪的意見。
「蘭迪說的沒錯。除非必要，否則黑幫不會做出示威行動，而是暗中找機會報複。就像格蕾絲小姐的情報那樣，他們在行動的時候，也沒有暴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然後她將視線直接移向羅伊德。
「——羅伊德，你應該心裏有底了吧？」
緹歐與蘭迪一聽，都有些訝異地看著羅伊德。羅伊德有點難為情地搔了搔臉。看來是被艾莉猜中了。羅伊德先聲明他還不確定是不是這樣，然後正色說道：
「我覺得連接三個『點』的『線』，就是『黑月』。」
「就是那個大胡子律師提到的嘛。」
蘭迪立刻補充道。他將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前傾，似乎對話題的發展很有興趣。
「的確，以可能性來說『黑月』似乎最有嫌疑……。但如果真是這樣，會是甚麽樣的一條線呢？」
艾莉再度將手放在下顎上，一邊思考一邊說。她皺起了眉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正在沉思。
有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沒有發言。四周彌漫著一種寂靜。這時，緹歐先開口了：
「連結點與點的線，為什麽會連結起來呢？」
誰也沒有迴答緹歐的發言。他們似乎不太明白問題的意思。
「我們連結導力網路，是為了從終端機存取伺服器。終端機這個點，與伺服器這個點，借由網路這條線連接在一起。於是我們可以借此瀏覽資訊。」
艾莉繼續將手放在下顎，輕聲說道：
「也就是說，人們是為了得到資訊，才會將線連接起來……。所以我們隻要想想，魯巴徹為什麽要跟劍蛇幫與聖書會產生關聯就行了。」
「就是這麽迴事。目的……或者可以說成更廣泛的『必然性』吧。隻要能找出黑月造成連接魯巴徹與不良集團的『必然性』，或許……」
或許就能找出破案的線索了。艾莉與蘭迪都點點頭。
「我首先想到的，是雙方聯手對抗黑月來襲……但我想黑幫應該不太可能跟不良集團聯手吧？」
蘭迪說完，艾莉也表示同意。
「就像剛才蘭迪說過的，黑幫跟不良集團都很重視顏麵。除非認為對方夠格與自己相提並論，否則是不可能聯手的。」
這時，緹歐有些不解地問：
「那個……因子之間的關聯性有沒有可能不是雙方向，而是單方向的？」
「喂喂，緹緹，怎麽又是專門術語啊？」
緹歐的生難用詞讓蘭迪發出哀嚎。緹歐給了蘭迪一個白眼。
「……那麽，我就為了蘭迪大哥，改成master與ve好了。」
「……我覺得你好像故意選了更難懂的詞匯耶？」
艾莉出聲勸阻蘭迪的玩笑話，然後催促緹歐繼續說。
「緹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需要雙方同時，隻要其中一方能夠單方麵得到好處，線應該也連得起來吧……」
這時，原本一直閉目沉思的羅伊德，忽然睜開了雙眼。他自言自語著說「原來是這樣啊」，點了好幾下頭。他在腦中整理了自己的想法，確認其中沒有漏洞。
「你想到什
麽了嗎？」
「就是『必然性』啊。還有『單方麵得到好處』。」
羅伊德迴答蘭迪。
「當『黑月』試圖在克洛斯貝爾擴大勢力版圖時，魯巴徹會怎麽做？」
羅伊德向大家提出一個問題。問題非常簡單，很適合作為大家的思考開端。
「最單純的就是增強戰力羅。」
蘭迪第一個迴答。
「增強部隊、強化武裝。兩個都能做到是最理想的。」
他伸出食指與拇指，一個一個數著說。
羅伊德稍微點了點頭，接在蘭迪的後麵繼續說：
「黑幫可以用走私的方式強化武裝。……但是戰鬥員方麵呢？」
「這個嘛……」
蘭迪正要開口，又默不作聲了。黑幫的戰鬥員不是能隨便雇用的。必須要有相當的實力與決心。
「一般來講應該會雇用獵兵團……不，恐怕沒辦法。」
艾莉自己否定了自己說出口的看法。她搖搖頭，將手放在下顎上思考。
「克洛斯貝爾在各種意味上受到鄰近各國的高度注目。何況又有《和平條約》的束縛，要是請出獵兵團，帝國與共和國都不會坐視不管的。當然，與兩國友好的政治家與議員們也是一樣的……」
艾莉長期以來，從內外持續觀察克洛斯貝爾這塊土地，分析十分透徹。羅伊德邊聽邊點頭。
「換句話說……最好是具有某種程度的實力，而且不會被帝國或共和國當成外交問題，或是不能當成外交問題的人，是吧。」
「而且不能隻有一、兩個人。既然是黑幫的戰鬥員，最好是能夠湊個幾十人。」
緹歐統整情況之後，身為戰鬥專家的蘭迪做了補充。
「可是，哪裏有這麽方便的人選，而且人數還要夠多……」
艾莉的喃喃自語講到一半就停住了。然後，她的臉上浮現出驚愕的神情。
「——啊。」
緹歐與蘭迪似乎也明白了。緹歐也驚訝地睜大了雙眼，蘭迪則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羅伊德大哥，該不會是……」
「他們想拿不良集團當候補軍隊嗎！」
蘭迪的大嗓門響遍了整層樓。他看著羅伊德尋求確認。
「是啊……血氣方剛，而且行動有規律的一群青年。在這個城市裏，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戰力了。」
羅伊德肯定了蘭迪等人的推測，繼續說道：
「不過，如果兩個不良集團當中都有人礙事的話呢……？」
「原來如此……我看瓦奇是絕不可能協助黑幫的。」
「瓦魯多也是喜歡占地為王的類型……實在不可能在黑幫底下做事。」
「所以要讓兩個不良集團來個兩敗俱傷，然後趁虛而入，一口氣吞並兩組人馬……原來如此，打的是這種如意算盤啊！」
聽了羅伊德的解釋，艾莉、緹歐與蘭迪都各自發表意見。三人發言的節奏十分輕快，有點像在演奏某種曲子。
「這隻是可能性之一。是根據目前所有的情報推斷出來的。」
麵對興奮不已的三人，羅伊德輕描淡寫地說。他想暫且恢複冷靜，確認自己與大家的視野是否流於狹隘。
但蘭迪的情緒已經興奮到最高點，他走到羅伊德身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又來了——！用不著謙虛啦！」
很痛耶，羅伊德說。但他臉上的表情卻是笑容。
看到羅伊德的微笑，艾莉也笑著說：
「嗯，我也覺得你的推論一針見血。既沒有牽強的部分，從狀況上來說也很有說服力。」
「……不愧是擁有搜查官資格的人。」
說完，緹歐也閉上眼睛，露出微笑。
被三個人連聲稱讚，羅伊德抓了抓頭。他似乎感到有些害臊。
「哈哈……謝謝大家。——還有一件事。」
大家都專心等待著羅伊德的下一句話。
「這個推論……是不是應該告訴那兩個人？」
艾莉等人又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兩個人……」
「喂喂，難不成……」
羅伊德指著寫在白板上的文字，說：
「瓦魯多·瓦雷斯與瓦奇·赫密士菲亞。『劍蛇幫』與『聖書會』的老大。」
站前街到了夜晚，人煙也變得稀少。浮現在夜幕中的巨大克洛斯貝爾車站具有一種詭異的魄力，很少有人沒事會到這裏閑晃。當開往共和國的末班列車發出轟然巨響發車後，四周便為寂靜所包圍。
羅伊德等人看準了無人出沒的時段，將瓦奇與瓦魯多約到站前街角落的物資儲存處。這裏基本上是不會有人路過的。可以說是最適合警察官與街頭不良集團老大密會的地點了。
就在支援課的成員即將抵達站前區時，某人的怒吼響遞了四周。
第一個反應的是蘭迪。
「喂，剛才的聲音是……」
「……應該是劍蛇幫老大的聲音。」
立刻切換為感應模式的緹歐迴答他。羅伊德加快腳步，向大家說：
「看來我們得快點了。」
艾莉等人也跟著加快了腳步。
一行人衝下通往站前街旁邊的樓梯，抵達物資儲存處時，瓦魯多與瓦奇已經到了。瓦魯多把捆著鐵鏈的木刀背在背後，一副想把瓦奇生吞活剝的表情站在他麵前，至於瓦奇則是以冷笑麵對這時才抵達的羅伊德等人。氣氛可說是一觸即發。
「你們這些家夥……」
羅伊德不迴應瓦魯多充滿不耐的語氣，向兩人道歉：
「兩位，很抱歉。我們似乎來晚了。」
瓦奇轉為麵對羅伊德，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禮。右手放在胸前，動作簡直像個演員。
「能受邀是我的榮幸——」
說完，他抬起頭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當然會依照約定，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街燈在他的笑臉上做出了陰影，營造出一種兇狠的氣氛。
「有不有趣我是不知道，但我想你們一定會感興趣的。可以立刻聽我說嗎？」
羅伊德打算馬上開始說明。因為瓦奇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被約出來的理由了。
但瓦魯多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打斷羅伊德的話。
「給、給我等一下。什麽有趣的事情？你們究竟在說什麽啊！」
仿佛在嘲笑瓦魯多雖然驚訝，但仍試圖耍狠的努力，瓦奇用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說：
「你實在很笨耶。」
瓦奇完全不理會驚愕的瓦魯多，流暢地繼續說：
「五天前的晚上，在舊市區發生的兩起傷害案件……現在要講的當然是犯人的真麵目嘍。」
「什、什麽……！」
瓦魯多驚愕地大叫，艾莉等人也同時表示出驚訝之意。
「……看來你也在懷疑同一件事？」
緹歐如此間瓦奇。緹歐的眼神相當銳利，她似乎很明白自己麵對的是個大意不得的對手。
然而瓦奇似乎絲毫不受緹歐的眼神影響，隻是舉起手來，故意開玩笑說：
「我一開始也以為是成員擅作主張啊……不過重新整理了一下狀況，才覺得怎麽想都不對勁。劍蛇幫那邊也是一樣……不過我的推測到這裏就停頓了。」
「是嗎……那話就好談了。」
聽著瓦奇的說法，羅伊德內心不禁對瓦奇的洞察力之高咋舌。不過現在稱讚瓦奇，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目前還是繼續原本的話題比較明智。
羅伊德轉向麵對瓦魯多。
「——瓦魯多·瓦雷斯。也許你心裏有很多疑點……但可以請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嗎？」
在昏暗的光源中，瓦魯多似乎為羅伊德真摯的眼神所震懾了。他放下扛在肩上的木刀，嘴裏發出「嘖」的一聲。
「——長話短說。要是你敢說廢話，我就把你的腦袋劈成兩半。」
看來他是願意聽自己說了。羅伊德稍微放下了心。
「那麽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首先，我會做這樣的推測，是因為注意到兩起案件發生在舊市區的兩個正好相反的位置，而且是幾乎同一時間，狀況很不自然——」
羅伊德盡可能簡短地說明了整個狀況。因為他覺得如果不講得簡潔，就算瓦奇不會，瓦魯多也可能會聽煩了掉頭就走。
不過，瓦魯多聽羅伊德的解釋聽得非常入神。反而是瓦奇好像聽到一半，就已經看到結論了。羅伊德進行說明時，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在專心思考某件事。
「——所以，魯巴徹與本次事件有所關聯的可能性非常高。這是以目前得知的情報推測出的結論。希望兩位可以坦白告訴我你們的感想。」
瓦魯多隻是站在原地，盯著地麵看。好像沒聽到羅伊德說話一樣。
至於瓦奇則是撩起了頭發，邊歎氣邊迴答：
「真受不了。沒想到竟然會被區區黑道耍成這樣。」
「你願意接受剛才的解釋嗎？」
瓦奇以壞心眼的笑容迴答艾莉的詢問。
「嗬嗬，還說什麽接不接受……之前魯巴徹就已經派人來過我們這邊了。」
這句話讓羅伊德不禁愕然。
「他們說會給我們好處，問我願不願意在他們底下做事。我當然嗤之以鼻，把他們趕走了。」
「原來是這樣啊……」
「……這下錯不了了。」
蘭迪說完，大家也都點頭。這是決定性的證據。
瓦奇對瓦魯多說：
「瓦魯多，你那邊怎麽樣？我想黑道應該也找上你們了吧？」
「……是啊，大概一個月前吧。他們實在太瞧不起人，所以我把他們都轟出去了，不過……」
瓦魯多猛然睜大了雙眼，嘴角浮現出肉食猛獸般的猙獰笑容。
「……嗬嗬，實在沒想到他們竟敢這樣看扁我們……！瓦奇！以後再跟你分個高下！管他是黑道還是什麽！我會將他們通通殺光！」
瓦魯多的怒吼再度響徹了附近一帶。他把木刀背在背後，一副現在就要殺去魯巴徹事務所的樣子。
「等、等一下！」
「沸點太低了吧……」
「冷、冷靜點！你這樣輕舉妄動……」
羅伊德等人正要拚命勸阻瓦魯多時。
「你真的很笨耶。」
瓦奇拋下一句冰水般的言語，讓場麵的空氣在瞬間凍結。
「你說什麽……！」
瓦魯多怒火中燒，怒目而視。要是一般人早被嚇得魂都飛了，但瓦奇一點都不在意。他誇張地聳了聳肩，像個演員一樣連珠炮般地指責瓦魯多。
「你怎麽可能打得贏黑道啊？一股腦地衝進去，隻會被轟成蜂窩吧。」
「少羅嗦！不試試看怎麽知道！」
瓦奇說話越是冷靜，瓦魯多的怒氣就越是高漲。瓦奇用比言詞更冰冷的眼神盯著他，說：
「我說啊，你自己有勇無謀，被導力槍打中幾槍死不了無所謂。」
「你說誰有勇無謀了！」瓦魯多再次怒吼，但瓦奇並不理會，隻是繼續說。
「但——連你最疼愛的那些小弟，都要陪你送死嗎？」
怒吼聲戛然而止。瓦魯多發出了一聲呻吟，就不再說話了。看到瓦魯多的樣子，羅伊德等人都對瓦奇應付瓦魯多的方式咋舌。讓瓦魯多發怒也好禁聲也好，全憑他的一張嘴。
「那你呢！被人瞧不起到這種地步……也不替兄弟們報仇，厚著臉皮就此罷手嗎！」
瓦魯多將怒氣的矛頭指向瓦奇。因為同樣身為不良集團的老大，瓦奇怕事的態度讓他無法忍耐。
但瓦奇迴答得卻令人意外。
「嗬……怎麽可能。」
他撩起了頭發，大膽地微笑。不隻是瓦魯多，羅伊德等人也都感到驚訝。因為他們都以為瓦奇不想把事情鬧大，想用和平的方法解決。
「這件事雖然是黑幫搞出來的，不過應該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人。既然如此，我們隻要找那些人做個了斷即可。一切要照規矩來，而且讓對方不敢報複。」
他的語氣跟剛才一樣冷靜。但話中卻帶有一種冰冷與嚴峻。跟瓦魯多肉食猛獸般的激情不同，瓦奇就像是個令人生畏的獵人，理智地、確實地殺死他的獵物。
「——瓦魯多。你也來幫忙吧。」
瓦奇說完，露出了微笑。那表情讓瓦魯多想起了與瓦奇初次見麵時的情形。
「你……」
「你、你們兩個都等一下！」
這樣下去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羅伊德直覺地如此判斷，介入了兩人之間。
「你們想做什麽？不可以把問題鬧大——」
「啊啊，用不著擔心，我也會請你們幫忙的。」
看他講得好像不當一迴事，羅伊德話都說不出來了。瓦奇把臉湊近了介入兩人之間的羅伊德麵前。
「——你們的任務，是解決舊市區的案件。所以你們必須『好言相勸』黑幫，請他們以後不要隨便對我們出手……我有說錯嗎？」
「這、這個嘛……」
羅伊德不禁畏縮了。被瓦奇端正又有魄力的一張臉盯著自己，一個菜鳥搜查官自然是無力招架。
艾莉等人從遠處圍觀羅伊德的狀況，湊在一起悄聲說話。
「怎麽迴事……？」
「……我也不太明白……」
「羅伊德好像快被他抓起來吃掉了耶……」
「蘭、蘭迪，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如果是瓦奇先生的話，很難說喔。」
「怎麽連緹歐都這樣說！」
瓦奇斜眼看著她們的對話，並且對畏縮的羅伊德笑了笑。
「你特地讓我們聽了一場有趣的推理，是不是……應該負起責任呢？」
「責、責任？」
「就是要你奉陪到最後啦。」
羅伊德已經開始後悔不該告訴瓦奇與瓦魯多了。
三天後。
本來氣氛應該一觸即發的兩組不良集團並沒有發生什麽衝突，舊市區呈現一種不自然的平穩狀態。大多數市民都為此感到高興，但理所當然，也有人不樂見這種狀況。
到了夜深人靜時分，舊市區入口的廣場空無一人。就在這個時候，四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混在黑暗之中，來到此地集合。甚至還不忘戴上黑色墨鏡。
他們聚集在廣場中央，壓低了音量開始交談。
「嘖……還真是平靜啊。都已經做了那麽大的手腳了，為什麽還不開始互相殘殺？」
其中一個男子煩躁地咒罵。另一個男的從喉嚨中發出了令人不快的笑聲。
「喀喀……隻缺臨門一腳罷了。隻要給導火線點上火，他們就會自己打起來了。」
「劍蛇幫與聖書會，哪邊的小鬼頭都可以……隨便看到一個就下手吧。」
「千萬別讓對方看到臉了。如果是劍蛇幫就用彈弓，聖書會的話就從背後毆打。」
其餘兩個男的也絲毫不帶戚情地說。他們根本沒把不良少年當人看，而是當成兔子或是狐狸。從說話的語氣就能感覺到了。仿佛要證明這一點，方才發出不快笑聲的男子又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