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晏靈生看了曹青竹一眼,好似知道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在會所的時候,為了聽我彈奏一曲可是場場都花了大價錢,你說說看,他們的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曹青竹緊抿雙唇,這樣的場景在一千年前也出現過,那時許多官員為了能見白澤獨孤素雪一麵,都一擲千金。這些人有的是想解惑,有的是求學,也有的隻是單純想見這位人稱“傾世先生”的人一麵。然而,並不是誰給了錢就能見的,見的人往往都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就像麵前這些雙眼呆滯的人一樣,曹青竹知道,一切又要開始重演了。


    “你要做什麽?”


    “放他們迴去,認罪。”


    “為何?”曹青竹記得在一千年前,晏靈生的處理方法是收服犯事的官員進行操控,怎麽這一世卻主動放他們迴去認罪?


    “這個時代已經和以前不同了,認罪的人多了,也會引起人們的忿怨。”晏靈生笑笑,繼續道,“今天我放出一些認罪,明天我再放出一些,大家就會說‘哎呀,居然有這麽多高層人員犯了事!那麽被雪藏的究竟還有多少?是不是每個身居高位的人都不幹淨?’人們的怨怒越多,衝突就越多,衝突多了,我便高興。酒、色、財、氣,沒有誰是完全幹淨的,這些都是*、是毀滅,無論男女。”


    說罷,晏靈生伸出一隻手,指向另一間屋子,不一會兒屋子裏麵就跑出一位中年女子,她的打扮豔麗卻不俗,看起來像是某位黑道的女大佬。女子來到晏靈生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貼到了自己的胸前。


    “靈生……上次是我疏忽了,讓那個畜生傷了你,放心吧……我已經跟他分道揚鑣了,我們……在一起吧?”


    女子雖然被蠱操縱,顯得有些癡傻,但是曹青竹還是看得出來她說的是真心話。晏靈生沒有正眼看她,而是對曹青竹戲謔地眨了眨眼,隻見他打了個響指,一個中年漢子從人堆裏走了出來,漢子呆呆地看著晏靈生和那個女子,竟也伸手握住了晏靈生的手。漢子是被完全操控的,而女子卻是被半操控的,還存有一些自己的意識,她驚訝地看著漢子的動作,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曹青竹明白了,這個漢子應該就是女子口中的“畜生”,他們倆的關係不是夫妻就是情人,至少以前是。女子不知道漢子被晏靈生操控,看到他的動作以為他也對晏靈生抱有別的想法,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們倆全被耍了。


    晏靈生冷笑了一下,甩開了女人的手,喚道:“秦尚。”


    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出現在他們麵前。


    “把這幾個人放迴去,讓他們去自首。”


    “那這兩個呢?”女生指著中年女子和漢子問道。


    “把他倆放到一個屋子裏去,下次再說。”


    女生點點頭,接著不客氣地說道:“曹殷呢?你答應過我的,等抓到他就交給我。”


    “老胡失敗了,放心,抓到肯定給你。”


    秦尚聽罷,“哼”了一聲,又說道:“東西在裏麵。”然後她看了曹青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但也隻是停頓了一下,便繼續去做晏靈生交代的事了。


    “哎呀,看來連你的皮相都無法動搖她要曹殷的心。”


    曹青竹靜默,這姑娘對曹殷的癡念他沒有興趣,這種女子他實在是見的多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地宮中心的宅子上,這處宅子正好對應著地上晏靈生所住的屋子,然而這屋子可全然沒有地上的那間舒適,說白了,就是這所宅子不是住人用的。兩人走進屋內,曹青竹發現,這屋子沒有隔斷,最裏麵正對著門的地方是一處兩人寬的台子,台子上罩著結界,結界裏躺著他們都熟悉的人——曹子規。曹青竹皺了皺眉,不動聲色,曹子規睡在台子上,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隻是他的全身呈現出一種羽化的狀態——周身隱隱約約有羽毛覆蓋,卻又能看得見人身。曹青竹知道,這是晏靈生使用的一種陣法,他現在對此無能為力。


    晏靈生沒有過多注意他的反應,而是向一旁的牆角處走去,那裏綁著一個女人,一打眼曹青竹便看出,女人不過是個魂魄。晏靈生上下觀察了“女人”半晌,滿意地笑笑:“不錯,沒想到你那個蠱蟲搭檔能耐還不小,能從石壓地獄把這女人弄出來,看來我們的計劃很順利。”


    他張開手心,一支奇特的“竹簽”浮於手上,曹青竹認得,那是曹鋒的“七十二神符”之一。七十二神符,是“黃蜂”曹鋒的武器,為修煉時所得,來源未知,可操縱昆蟲植物,也可攻擊。這一支上有血跡,不難猜出它曾被用來攻擊過別人。


    曹青竹的麵色陰晴不定,當時他和曹鋒被卷入佛牌中時,晏靈生就直接帶走了曹鋒。曹鋒是上古蠱蟲,對人和事的是非好壞不善分辨,晏靈生是白澤,操控曹鋒做事並不困難。曹青竹一開始不知道晏靈生帶走曹鋒是什麽打算,直到他讓自己想法把鬼王引入石壓地獄時,曹青竹才知道,他想要那個陰司專門看管起來的女人魂魄。他們賭了一把,利用了鬼王對曹暘的懷疑和不滿,果然不出所料,鬼王上鉤了。


    “那個鬼王,現在恐怕正在向那幾個閻君解釋呢。真可憐,無論他怎麽解釋,都是個失職之罪,十陰帥如今七零八落,還真是可悲。”晏靈生頗有深意地看了曹青竹一眼。


    “你要這個女人做什麽?”曹青竹冷冷地問道。


    “以後你就知道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很有趣就是了。”晏靈生笑道,“好了,道具都齊了,接下來就看主角有沒有能力來到這兒了。現在人間是否動亂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反正不論我如何做為,人類的爭鬥都是永不停歇的,而現在我想看到的是神仙界、是陰司的不得安寧。當初,人類如此地貪得無厭,他們卻還是選擇了‘人’,真是令人不快。”


    最後一句話晏靈生說的很輕,曹青竹卻聽得真切,他看著麵前昔日的同伴,在心裏歎了口氣,半晌,突然開口問道:“你……這一千年是怎麽過來的?”


    晏靈生聽到他的問話,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麽,終於想起來問我的事了?”


    曹青竹一時語塞。


    “嗬。”晏靈生輕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曹暘當初打散了我的元神,魂魄散落各處。我乃不死之身,憑著一絲執念五百年聚合五百年重塑,然後投身於一個死去的嬰孩身上重生,被封歸村的一家農戶收養,誰想到他們懼怕我眼睛的顏色,從撫養我到恨不得我死去……也罷,待到這肉身成年以後我便記起了一切,這些愚蠢的人正好能成為我崛起的工具。”


    晏靈生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曹青竹卻明白這漫長的一千年複活時光是很艱難很痛苦的,一千年的怨念,一千年的恨意,化作對陰司和神界的一步步折磨。在這漫長的時光裏,神界搖搖欲墜,陰司孤掌難鳴,白澤卻再一次屹立於此,然而……結果到底怎樣,終究還是個未知數。


    “你的養父母……”曹青竹順勢問道。


    “你居然想知道他們的死活。”晏靈生有些驚訝曹青竹的反應,接著不屑地笑道,“入藥了。”


    說罷,便指著屋子另一頭的藥櫃子,藥櫃子占滿了一整麵牆,曹青竹知道他所謂的入藥就是指煉成了蠱,至於具體煉成了什麽……曹青竹不想再問,他隱隱地覺得有些惡心,便道:


    “他們好歹撫養了你……”


    “嗬嗬,這句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違和。青竹,你體會過從被收留到被拋棄的整個過程麽?”


    “就因為這樣,你就……”曹青竹抬起頭,正好對上了晏靈生殘忍的視線。


    “就因為這樣。”晏靈生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說道,“青竹,我問你,你見過你那位乾闥婆部的母親麽?你在被貶凡間的時候,你的父親有替你說過話麽?”


    輕描淡寫的詢問,曹青竹卻再無話可言,那些陳年舊事,他一向不知如何應答。晏靈生沒有步步緊逼,而是把頭撇向一邊,曹青竹看著在地宮火光映射下的晏靈生的臉,那張臉不辨喜怒,陌生又熟悉。


    【待續】


    第100章 鬼村之地獄變(5)


    五


    轉輪王疾步來到閻羅殿,他已經聽說了石壓地獄的事,也知道了此事是因鬼王曹槐而起。會畢前後不足半日就又發生了狀況,這讓其他幾位閻君也十分頭疼。


    “閻羅兄。”轉輪王看到殿中隻有閻羅王在辦公,料想對曹槐的盤問應該已經結束了。


    “老十,你來啦。”閻羅王招唿了一聲,道,“你應該已經聽過馬麵的匯報了吧。”


    “是的,馬麵簡單交代了事情的大概,其他殿的諸位抽不開時間,就先讓我來問問你具體情況。”


    “還不是那鬼王又擅作主張,這下可好,陸壓道君交代看好的魂魄就這麽讓白澤劫走了。”閻羅王歎氣道。


    “閻羅兄這麽肯定是白澤所為?”


    “能潛入陰司盜取魂魄又不被人發現,目前除了他以外再沒別人了,不過……”


    “不過什麽?”轉輪王看到閻羅王欲言又止的模樣,出言詢問。


    “不過孤看了死去獄吏的傷口,感覺不太像是鬼王所做。”


    “怎麽說?”


    “鬼王頭上也受了傷,這傷和獄吏身上的傷口極為相似,孤懷疑是同一個人所為,鬼王是不可能在傷了獄吏的同時再反過來給自己的後腦來這麽一下子的。”


    閻羅王的分析在理,轉輪王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當時還有第三個人在場,隻是鬼王和獄吏都沒有發覺,這很不合理。按理說,鬼王的警戒性不會那麽低,這就說明了兩點:要麽對方修為極高,高到足以能夠掩藏好自己的氣息和行蹤;要麽就是對方是鬼王二人極其熟悉的人,熟悉到即使氣息散布在周圍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麽說……”轉輪王皺起了眉頭。


    “嗯,第一點發生的幾率極低,除非白澤親自出馬,但是既然他都親自出馬了說明他已經做好跟陰司一決生死的準備,也就是說他沒必要留鬼王一命。所以,孤覺得第二點更符合實際。”


    “你的意思是,陰司有內奸?”


    “孤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是很有可能就是這樣,有一個人潛伏在鬼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然後偷襲他們,再偽造成兩人自相殘殺的樣子,蒙騙我們。”


    轉輪王聽罷,感覺很不舒服,陰司如今已經頗為艱難了,這當口如果出了內奸,簡直就是火上澆油。


    “那麽,閻羅兄覺得,這個內奸是誰?”


    “這一切也隻是孤的猜測,從死者和鬼王的傷口來看,獄吏手上的引魂針很有可能是兇器,但是孤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傷口稍微有些扁平,這與‘引魂針造成圓形傷口’這一點有出入。”


    不愧是在凡間斷過案子的人,轉輪王一邊聽一邊這麽想著,閻羅王以前為了匡扶人間的正義,曾不止一次投生到人間協助當權者斷案,所以他的分析和觀察能力相較於其他閻君更勝一籌。


    “那麽閻羅兄可知兇器到底是什麽?”


    “聽說黃蜂跟著白無常他們一起去了封歸村?”閻羅王沒有迴答轉輪王的話,卻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轉輪王聽罷,靈關一閃,說道:“難道說,這兇器是……!”


    “孤也隻是懷疑,但是咱們不得不做好之後的打算了,如果連黃蜂都著了白澤的道,可以說,這簡直就是災難。”


    閻羅王說這話不是沒有根據的,“黃蜂”曹鋒是上古蠱蟲,經藏王尊點化成為十陰帥之一,不知好壞,不辨對錯,如果他被白澤得到,那麽一些上古的蠱術很有可能會按照白澤的意願橫行於世。


    “如果是黃蜂,那麽偷襲一說就能夠成立,他的七十二神符本就是扁平的竹簽狀,造成的傷口自然也是扁平狀的。那這麽說,鬼王就是冤枉的了。”


    “嗯,不過鬼王還是要責罰,如果他當時把另一半附卷拿出來,也許黃氏女就不會被白澤劫走。”


    “那是自然,他必須被責罰,而且還得重罰。”


    “老十,看來咱們是想到一塊兒去了。”閻羅王微笑道,“你也覺得對方是這個意思是吧。”


    “嗯,既然他想要讓我們懷疑鬼王的忠誠,那麽我們就將計就計懷疑好了,這樣正中他們下懷,說不定能讓他們麻痹大意,露出馬腳,到時我們也來個引蛇出洞。”


    “嗯,孤也是這麽想的,而且老十,你沒覺得白澤對陰司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麽?比如說鬼王不信任黑白無常這件事,再比如說對黃氏女的單獨關押……”


    “他是白澤,無所不知也是正常,可是能知道得這麽細,恐怕……”


    “恐怕內奸並非黃蜂一人,要知道,黃蜂很少出陰司,而白澤又不能長期深入陰司和黃蜂聯手,所以內奸還有他人。”


    “魚鰓中蠱,鳥嘴失蹤,而他們三人組中唯獨豹尾無事……”


    “是嗬,再聯想到鬼王接到的附卷內容,也許豹尾真的已經叛變了……”轉輪王皺眉道。


    “他出自摩唿羅迦部,按理說是最不會偽裝的了,怎麽可能騙過這麽多人,孤等暫且不說,黑白無常和他走的很近,怎麽可能也沒有發覺?”


    “可能叛變的時間很短,比如說前往封歸村以後。”


    “也許吧……總之,不得不防,看來必須對豹尾手下的拘魂吏嚴加看管了。不僅如此,魚鰓、鳥嘴那邊的拘魂吏也不能忽略,還好黃蜂沒有拘魂吏,不然真是越發地手忙腳亂。”


    “嗯,看管是必要的,但是也不能引起大家的猜疑,否則容易打草驚蛇。依我看,陰司所有人都排查一遍吧,就說是非常時期例行檢查,借此限製所有拘魂吏的行動。”


    “對,就這麽辦。不論內奸是誰,白澤已經滲透到陰司是毋庸置疑的,每個人都是被懷疑的對象嗬……”閻羅王自嘲地笑了笑,無奈道。


    “非常時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且,還有一件事我們現在必須馬上去做。”轉輪王肯定道。


    “這麽急?什麽事?”


    “我們必須想辦法治好魚鰓。”


    自從上次在廢棄別墅昏迷之後,曹錦鱗就再也沒能醒來,曹青竹當時是說不知道昏迷的原因,如今看來八成和蠱術有關,豹尾是指望不上了,他們得自己想辦法。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毫無頭緒,我們該怎麽做?”閻羅王感到很傷腦筋。


    “這件事我想過了,陰司現在四麵楚歌,我們也不能再坐以待斃,雖然陸壓道君說過道家的事還是道家自己解決為好,可是……”轉輪王的神色顯得很為難。


    “你是說……”閻羅王猜到了他的意思,也開始為難起來。


    “嗯……看來得把魚鰓送到西方釋尊那兒去。”


    西方釋尊,佛門的創始之神。曹錦鱗來自西方八部眾的龍眾,雖因罪責被逐,但是若陰司開口,西方不會見死不救,隻是這樣一來,西方很有可能會插手整個事件,打破道家與佛門的平衡。


    “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如果隻是一味地糾結教派之間的麵子與利益,那麽神仙和凡人又有什麽不同。魚鰓本就是西方龍眾,即便被逐出部族成為鬼仙,他的原始身份也不會改變。”閻羅王正色道,“再說,藏王尊是在我們這邊出的事,雖然陸壓道君已經和西方協商好由我們自己解決,可是我們也不能因此封閉消息,終究得給他們一個交代。


    “既如此,我這就去告知其他閻君,時間緊迫,我們必須盡快做出決定。”轉輪王讚同道。


    “是嗬……其實也沒什麽可猶豫的,佛門的香火雖然比道家的旺盛,可是也汙濁許多。人類對於神明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那無窮的*擾了佛修的清淨。佛門,也大不如前嘍。”閻羅王歎息道。


    六


    轉輪王離開閻羅殿後,十殿閻君再一次舉行了秘密會談,陰司隱隱透著一股不安的氣息,這氣息感染了每一個鬼仙。雖然陰司在表麵上依然嚴謹有序,可是大家都知道,這嚴謹下麵出現了躁動。


    會談結束後,陰司便做出了一係列的決定。首先,鬼王曹槐因為失職之罪被罰停職反省,反省期間不得踏出居處一步;其次,陰司臨時規定,開始限製拘魂吏——十陰帥的下屬,每日執行任務的人數,並且要求出入陰司必須報備;最後,陰司將派遣轉輪王前往西方佛門處理事務,轉輪殿及嬰園的事務交由其餘九殿閻君輪流打理,牛頭馬麵從旁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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