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子又意味深長的說:“金寶那小東西這幾天也經常咕咕囔囔的在埋怨,嘖。”


    察覺到這話中的查探之意,十二娘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刀疤子被這一眼看的心中一寒,生出一些想要後退的衝動。但他最終還是倒向心中貪欲,牢牢坐在原地,迎上十二娘的目光,“十二娘是聰明人,我刀疤子這話放在這裏了,隻看你怎麽選。”


    金寶出來時恰好聽見刀疤子這一句,不知為何他感覺氣氛有些奇怪的凝重,忍不住就躲到了十二娘身後。十二娘則冷哼一聲,“滾。”


    刀疤子神色一變,不再多說,起身走了。


    金寶小心翼翼探出個腦袋,有些擔憂的道:“十二娘,怎麽了?你要跟刀疤子打架啊?”


    十二娘搖了搖身下嘎吱作響的椅子,擺擺手,“沒什麽,隻不過刀疤子大概猜到我藏了人。”


    “啊!”金寶大叫,又趕緊壓低聲音,“他知道昭樂的事情了,那怎麽辦?他會不會去告訴那些仙人來抓啊?他怎麽發現的,昭樂又沒出來過……”


    十二娘故意點了點他的腦袋,“還不是你這牙齒漏風不裝事兒,聽說你總是私底下咕咕囔囔的抱怨呢,這不,被人聽見了吧。”


    金寶一聽,以為真的是自己的原因,霎時惶恐極了,臉上滿是愧疚後悔,慌亂的說:“我、我不知道,我錯了,十二娘,我不會再說了,我沒有想告訴別人的。”


    “行了,我就是給你提個醒,萬事小心,不要胡亂說話,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害死自己。”十二娘彈了一下他的腦殼,借機小小的教育了他一番。


    金寶還是很羞愧,都快哭了,“那咱們怎麽辦啊。”


    他眼巴巴的看著十二娘,卻不見十二娘露出多少為難神色,而是很隨意的說:“這裏待不下去了,今晚咱們就走,你去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


    金寶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聞言愣了,“我們要走?我們要去哪裏?”


    十二娘忽然笑了一下,戳了戳他的腦門,“你不是說這裏風沙又大,人又少,還沒什麽好吃的嗎?十二娘帶你去個人多熱鬧又有很多好吃東西的地方,怎麽樣?”


    金寶畢竟還是個小孩子,一聽,那點離愁忐忑就全都扔到了腦後,興衝衝迴去收拾東西去了。


    等到夜深,金寶背著小包袱睡趴在床邊,床上的昭樂也閉上了眼睛,這破茶館後院中,忽然翻進來一個黑影。那黑影十分警惕,腳步聲輕不可聞,身手敏捷,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貼近了窗戶。他似乎對這裏十分熟悉,一下子就來到昭樂所在的房間,然後劃開窗布朝裏眯眼看去。


    這黑影借著屋中燭光看清床上之人的麵容後,眼中異彩連連。不過他並不敢弄出一絲聲響,隻是眼帶喜色往後退去,想要先離開這裏。


    就在他退走到院中時,忽然聽見了一道聲音傳入耳中。


    “刀疤子,既然來了,不如就在這裏睡下吧,免得再奔波勞碌了。”


    黑影一僵,猛地抬頭往上看去。隻見一個人影不知何時坐在了屋簷一角,正俯視著他。夜風唿唿,她的頭發被輕輕揚起,光看那背著光的影子,氣質格外出塵,竟然讓刀疤子覺得有幾分陌生。


    刀疤子瞳孔緊縮,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整個人繃得像是一張拉開的弓。十二娘究竟是什麽來曆,這裏的人沒人說得清楚,隻知道她不好惹,刀疤子也是不想招惹她的,隻不過這次的利益實在太誘人。如果他能找到那些仙人想要的‘昭樂’,他就不必縮在這降噩城中,為此他才鋌而走險。


    可事到如今,刀疤子發現,十二娘這個女人比自己先前想的還要深不可測些。他心中極快轉過幾個念頭,最後出聲道:“十二娘,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我今日給你一個麵子,咱們有好處一起得,怎麽樣?隻要能把裏麵那個人送到那些仙人麵前,得到的好處咱們一齊平分。”


    “哈哈哈~”十二娘一手撐著屋簷,掩嘴笑起來。


    刀疤子察覺這笑中意味,眼中不由露出一些惱怒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覺頸間一涼,接著他看到自己的血往前噴射,十二娘的聲音從身後極近的地方傳來。


    “你道是什麽人,都能跟我講交情的嗎?”


    “你……怎麽會……”刀疤子倒在地上,眼睛睜大。怎麽會,她剛才還在屋簷上,怎麽會這麽快。不過這個答案,他注定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屋裏的昭樂這時睜開了眼睛,她轉頭,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十二娘。


    十二娘擦著手指間夾著的一枚細如柳葉的刀片,伸腳踢了踢趴在床邊睡著了的金寶,“醒醒,金寶,咱們要走了。”


    “昭樂也是,你應該能自己走吧。”


    金寶揉揉眼睛站起來,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可以走了嗎?”昭樂站起來,手中拿著一柄劍,臉若冰霜並不說話。


    降噩城從不關城門,因為兩扇門早在很多年前就壞了,這夜色裏看去,就如同一張噬人大嘴。


    三人踏著夜色離開了降噩城,而降噩城城西那座破茶館,在夜色中映出一片通紅火光。這座茶館被主人一把火,全部燒毀了。


    被這動靜驚醒的降噩城中人,全都望著那片火光,有不少人露出了然神色。滿麵慈祥的寧老爺子微笑著歎道:“刀疤子這探路探的……不過對方是十二娘,倒也在意料之中。雖然沒能抓到人,但是這消息差不多確定了,應當也有幾分價值,給了那些仙人,多少能換些東西。”


    十二娘走的瀟灑,連自己住了這麽多年的茶館都給燒了,出了城,她就帶著金寶和昭樂往一個方向走過去。


    降噩城地處西南,城外都是荒草戈壁,亂石沙漠,夜裏冷的讓人骨頭都要凍結了。昭樂本就被極寒靈力封住全身靈脈,如今與一個身手好些的普通人無異,此刻被夜風一吹,冷的整個人都在顫抖。不過她逞強慣了,也不願意在兩個陌生人麵前示弱,便一路強撐著。


    但是金寶可不管這麽多,他擦了擦自己的鼻子,苦著臉對十二娘說:“十二娘,我好冷啊,鼻涕都要凍住了。”


    十二娘瞅了身後一大一小兩個人,說:“再忍忍,很快就到地方了。”


    果然走了沒多久,三人來到一片亂石林中,十二娘辨認了一下地形,在石林中轉了一陣,最後帶著兩人來到一處石窟裏。一進石窟,金寶和昭樂都感覺輕鬆了不少,這裏比外麵溫度要高許多,而且這裏麵竟然還有石床石凳,像是有人曾在這裏住過。昭樂還在這裏察覺到了陣法的痕跡,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殘留陣法竟有幾分熟悉之感。


    “我曾經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這三天裏,我們就暫時住在這裏。”十二娘把身上包袱一扔,坐在滿是灰塵的石床上,金寶跟她一模一樣的動作,同樣往石床上一坐,還攤開了腿,姿勢非常不雅。


    昭樂表情更冷了一些,她出身瀛洲仙山,從出生起就被兮微上仙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接觸的都是風光霽月,優雅出塵,哪裏看得慣這樣隨便邋遢的行為。於是她默默掏出一塊布巾,仔細把石床另一邊擦了擦,然後指著幹淨的地方對那兩個懶散的家夥說:“你們坐到那邊去。”


    十二娘站起來拍拍屁股,心安理得的躺到了幹淨的地方。


    “十二娘,咱們為什麽要在這裏住三天啊?”金寶坐在十二娘腳邊,奇怪的問她。


    十二娘架著腿,手臂枕在腦袋底下,“因為那些‘仙人’很快會找過來,他們發現不了這裏,等他們走過這裏了,咱們繞個路再走,免得正麵撞上。”


    “啊?”金寶不解,“那些仙人不是走了嗎,怎麽會找過來啊?”


    十二娘嘖了一聲,“你以為隻有刀疤子一個人發現了這事?他不過是被推出來送死的小卒而已。現在刀疤子死了,其他人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瞧著吧,很快那些‘仙人’就要追來了。”


    金寶想明白了,於是很快又露出憤憤的神情,“十二娘你和他們不是都很熟悉嗎,他們為什麽要去告訴那些仙人,出賣你?”


    十二娘憂愁的歎氣,望著金寶的眼神像在看著一個小智障,“你以為降噩城裏,真的有好人?就是平日裏表現的再親近,在背後捅刀的時候,也不會遲疑。”


    金寶不讚同的哼道:“誰說沒有好人,十二娘你就是個大好人。”


    十二娘啞然,最後失笑,“這話你問問茶館後院那些屍體,看看他們會不會同意你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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