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有些口渴,剛好茶幾上的電熱水壺開了,就給自己倒了半杯開水,捏著杯沿,鼓起腮幫子,慢慢地吹著水麵。


    水溫降得挺快,危素用手指試了試溫度,感覺能喝了,正要往嘴裏送的時候,衛生間的門開了,剛洗完澡的葉雉走了出來。


    葉雉隻穿了條短褲,上半身裸著,腹肌結實而勻稱。他正抬起一隻手,毫無章法地用一條白毛巾揉搓著還在滴水的頭發。


    危素差點沒被嗆死。


    與此同時葉雉也看見了她,他頓了頓,用毛巾遮住自己的胸膛,演技浮誇地輕喊了一聲:“啊,臭流氓。”


    說完也不等迴應,閃身就進了劉三胖子房間。


    危素:“……”


    她覺得她離心肌梗塞不遠了。


    ☆、血玉心(04)


    清晨,啁啾的鳥鳴帶著清脆的尾音從窗外飄來,危素半眯著眼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轉了個身打算繼續睡,眼皮才合上兩秒又猛然睜開。


    她從床上一個打挺坐了起來,往臉上狂拍幾下,讓自己清醒一點。


    謝憑還指不定在哪個地方受苦受難呢,她這麽懶懶散散的像什麽樣!


    飛速地洗漱完畢,她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想找葉雉,卻連根他的毛都沒找著,隻看見劉守坐在飯桌前,對著一台手提電腦劈裏啪啦地打字,時不時用簽子叉起一塊蔥油餅往嘴裏送,嚼得津津有味。


    “早啊,劉守,”危素打了個招唿,“葉雉他人呢,你知道在哪兒麽?”


    劉三胖子聞言渾身一震,動作戛然而止,“那個,我起來他就沒在了。”


    隻留下一袋蔥油餅、兩杯豆漿、兩個土豆餅和四個小春卷,看份量顯然是給他和危素兩個人的,可現在……已經快被自己消滅光了。


    他轉向危素,哭喪著臉道歉:“不好意思呀小素,老葉留給咱的早餐,我一邊寫一邊吃,一不留神就……”


    “沒事沒事。”危素連連擺手,除了有點驚歎他的食量以外,她並沒有覺得不悅,再說了,她早幾年就沒好好吃過早飯了。


    “幹我們這行就是這樣的。”劉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有輸入,”又指了指電腦屏幕上一行行的宋體字,“才有輸出嘛。”


    危素“呃”了一聲,這句話是這麽用的嗎?


    她轉移話題:“你寫的是什麽,我能看一下嗎?”她依稀記得是跟謝憑失蹤有關的,不知道劉三胖子會怎麽寫,她還真有點好奇。


    “當然可以啊。”劉守將筆記本往她麵前一推。


    危素湊上前去,隻見上麵如是寫道:


    “……葉嘯天大步邁入病房之中,隻見一道劇烈的白光從麵前閃過,床上已經躺了三年的植物人一瞬間消失在空氣裏,林小素見狀不由得尖叫一聲,軟軟地倒在了他身上……”


    葉嘯天……林小素……軟軟地……倒在他身上……?


    危素看不下去了,捂住額頭,感覺額角青筋直跳。


    “怎麽樣?”劉守問,語氣中頗有些期待。


    危素放下手,清了清嗓子道:“是這樣的,我沒讀過大學,粗人一個,不太好評價這種……文學作品。”


    “你就隨便說說唄。”


    她硬著頭皮:“嗯,好像跟現實情況差得有點多……”


    “噢,這是出於讀者需要,所進行的必要的藝術改造,故事肯定要比現實更離奇嘛。”劉三胖子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而且看我小說的大部分是男性,我就把你塑造成了嬌弱的萌妹子,讓人比較有保護欲。”


    “原來如此——”危素作恍然大悟狀,而後語氣急轉直下,“我餓了出去找點吃的。”


    劉守一聽,吃光兩人份早餐的愧疚之情又湧了上來:“不好意思,你去吧。”


    “好,”危素如釋重負,“你慢慢寫。”


    來到樓下,危素發現街邊基本上都是吃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最後她選了一家看起來生意很不錯的早餐店,點了一碗桂林米粉。


    店裏已經坐滿了客人,於是店家在外麵的人行道上擺了幾張矮矮的桌椅,危素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雙車道的馬路近在咫尺。凳子太矮,危素曲著腿,望著眼前的車水馬龍,有幾輛摩托車就從她身側飛快掠過。


    深圳禁摩,也禁電動車,所以馬路上跑的基本上都是四個輪子的,讓人覺得頗為無趣。陽朔街頭穿行的車則什麽樣式都有,配上旁邊低矮的建築,跟三四線小城市沒什麽區別,很難跟夜晚中那條繁華的西街聯係起來。


    這是一種奇特而和諧的共存。


    然而,這樣略顯雜亂的縣城卻莫名有種味道……很生活的味道,人間煙火的味道,讓她打從心底裏覺得踏實。


    老板娘把熱騰騰的桂林米粉給危素端了上來,上麵鋪著一層鹵菜,還撒著酥脆的炸黃豆、蔥花和香菜,淋了熟油、鹵水,香氣四溢。


    見危素看起來是外地人,老板娘又耐心地操著不甚標準的普通話解釋起了吃法:先攪拌均勻,讓鹵汁的味道完全滲進米粉裏,這樣子吃剩下了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再把骨頭湯倒進去,嚐起來又是另一種味道。


    危素認真地聽完對方的話,隨後非常嚴格地執行了這個流程。


    待到一碗桂林米粉都下肚之後,她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結賬走人,不成想在迴去的路上竟然迎麵碰上了司徒善。


    司徒善紮著馬尾,短褲t恤,穿得清清爽爽,手裏拎著菜,跟昨晚給她留下的印象反差極大。


    危素想裝作沒看見,又覺得住著別人的房子,不該無視對方,便硬著頭皮擠出一個笑,招唿道:“早啊。”


    司徒善站定了身子,點點頭:“早。”


    見她站在原地,危素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好不容易想出一個關於天氣的話題,正要開口說話,就被對方打斷了。


    “你跟葉雉是什麽關係?”司徒善毫不客氣地問道。


    “……朋友。”危素被問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補充道,“普通朋友。”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臉上帶著點了然的神色,“你問這個做什麽?你跟他又是什麽關係?難道說你對他……嗯?”


    司徒善聽了她這一連串詰問,頓時皺起了眉頭,否認道:“沒有的事。”


    “哦?”她信才有鬼呢。


    司徒善的神態和語氣沒有顯示出絲毫的心虛:“信不信隨你。”


    盡管如此,危素心裏還是有些不爽,因為對方根本沒有正麵迴答她和葉雉的關係。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奉陪了,她要去找葉雉。


    想到這兒,她問司徒善:“你知道葉雉在哪裏嗎?”


    “他去哪裏,從來不會告訴我。”司徒善淡淡地說道。


    危素腹誹:怎麽跟怨婦控訴負心人似的……


    她猛地一拍腦袋,真是一不小心就犯蠢,她忘記葉雉早就把號碼給了她,她直接打電話找他不就結了。


    “我還有事,先走了。”她說,語畢抬腳正要走,又被司徒善攔住了。


    “等等,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她頓了頓,“你跟謝家什麽關係?”


    “哈?”危素簡直摸不著頭腦。


    這人是被誰派來查戶口的吧?一會兒問她跟葉雉什麽關係,一會兒又問謝家,沒完沒了了,等下很有可能還要盤問她跟劉守的關係。


    見她不解,司徒善抓住她的左手舉在兩人之間,手腕上的紅繩古銅鈴赫然在目,“這東西叫陰鈴,製作法子是謝家的秘方,所以我才問你跟謝家什麽關係。”


    陰鈴?……是謝家的東西?


    這明明是幾年前她去逛舊貨市場的時候老鬼叫她買下來的,怎麽又跟謝家扯上了關係……如果隻是巧合,未免有些巧得過頭了吧?


    她真想把老鬼從左眼裏拽出來問個清楚。


    “我自己也不清楚,就算我清楚,也沒必要跟你講吧。”她把自己的手從司徒善那裏抽迴來,“再見。”說完,轉身就走。


    “你——”司徒善氣結,正要追上去,卻看見危素自己刹住了腳步,她立在原地,渾身僵直,好像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


    “喂,你怎麽了?”司徒善上前拍了拍危素的肩膀。


    危素就跟泥雕木塑的一樣,毫無反應,她嘴裏喃喃道:“……謝憑?”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她眼前出現了……活生生的、會走會動的謝憑?


    他正在轉身,好像並沒有看見她,她隻看見了他飛快轉過去的一個側臉,隨後就隻剩下被人群攜裹著的背影,漸行漸遠。


    但是,她知道她是不會錯認的。


    危素渾身一震,像是從夢魘中剛掙脫出來似的,她伸長了脖子大叫一聲“謝憑”,那人卻沒有任何反應,她拔腿就追。


    危素腦子裏正亂嗡嗡的,不知道剛才是不是自己幻聽,她似乎聽見老鬼講了一聲……“靠”?


    小半個月不說話,一說就來了個“靠”,她寧願是自己幻聽。


    司徒善被她的異樣行為搞得一頭霧水,她在原地想了想,最後咬著牙把手裏的菜往邊上一丟,也跟了上去。


    ————————————


    葉雉一推開房門,就看見劉三胖子在電腦前抓耳撓腮。


    對於劉守這幅模樣,他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於是徑直繞過劉守,走到廚房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


    劉守對自己被忽視的事實感到不滿,向後仰著脖子問他:“哎,你上哪兒了?”


    “鍛煉身體啊。”葉雉發梢滴著汗,他放下水杯,掐了掐自己上臂硬梆梆的肌肉,打趣道,“免得跟你似的,一身膘。”


    劉三胖子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不會再痛了。


    他指了指電腦屏幕:“哥編不下去了,你看看,給我點靈感?”


    “我不看,辣眼睛。”葉雉連連擺手,“作為男主角的原型,我完全沒法把自己跟那啥嘯天聯係在一起。”


    劉守急了:“跟你說了多少次,你別把他當成自己……”


    葉雉打斷他:“危素呢?”


    “吃早餐去了。”


    “現在都該吃午飯了,還沒迴來?”


    “這……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劉守有點尷尬地嘿嘿笑,“可能是上哪兒溜達去了,你看這不,桂林山水甲天下嘛!”


    葉雉懶得搭理他:“好了,你繼續寫吧。”


    他快速地衝了個涼,往身上套t恤的時候,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別是司徒善跑去找她的麻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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