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駛向帝門家別墅的計程車內,帆夏不停打手機給美智留。簡訊也傳了好幾封,卻沒有迴應。


    將手機放在耳邊、覺得胃痛得都快要裂開的帆夏,身旁坐著仍然麵帶不安的夕雨。


    傍晚,是光打電話來問美智留的事,然後是夕雨緊接著打電話來。


    帆夏這時候才知道紫織子被綁架。


    是光之所以會支支吾吾地問美智留有沒有什麽不對勁之處,原因也在於此。


    帆夏聽夕雨說明時,屏息了好幾次。


    是光說美智留跟紫織子在一起。意思是,是美智留把紫織子拐走的嗎?


    她無法相信。那個認真的美智留竟然會做這種事!


    是光雖然叫帆夏乖乖待著,帆夏卻無法在家等待。她決定追向是光,結果夕雨也要求同行。


    竟然會跟夕雨這個情敵一起行動,帆夏覺得很奇妙。不過,不是隻有自己一人,讓她心安了不少。


    帆夏聽夕雨說是光到帝門家的別墅去了,便打電話給月夜子,但打不通,她隻好一個個打電話給學校的學生,問出別墅地址。


    兩人搭電車到當地,再坐事前安排好的計程車移動。


    車子跟在沒鋪柏油的道路上行駛一樣,晃來晃去。擋風玻璃被雨水打濕,前麵一片昏暗。


    這時,她在黑暗中看見橘色光芒。


    (美智留!)


    河岸隻有一部分有光源,美智留站在那裏,臉上掛著淡淡微笑,學校製服緊貼在身上。仔細一看,是光也拿著手電筒,站在美智留麵前。亂糟糟的紅發被雨淋濕,黏在臉上。


    是光用手電筒照向美智留,嚴肅地瞪著她。兩名穿雨衣的女性站在是光身後,彷佛要依偎在他身上。


    帆夏對司機大聲叫道。


    「麻煩停車!」


    ◇  ◇  ◇


    「小紫在哪裏?」


    是光眉頭皺得緊緊的,用力瞪著美智留,開口詢問。


    若是平常的美智留,光是被是光這樣瞪就會聲音拔尖、驚慌失措吧,然而她現在卻妖媚地迴望是光,迴答:


    「在乖乖看家呀。」


    照亮對方身影的,隻有雙方手中的手電筒。在刺眼光芒中,從頭頂到西裝外套、百褶裙,甚至連過膝襪都濕透了的美智留,正麵帶笑容。


    是光在來到這裏前收到朝衣傳來的簡訊,通知他們得知紫織子的下落了。


    除非美智留還有共犯,否則紫織子應該很快就會被朝衣等人救出來吧。但無論有什麽樣的理由,是光無法原諒她把紫織子這個小學生也卷進來。


    對美智留提問的聲音越來越嚴肅。


    「為什麽要綁架紫織子?」


    「我不是說過了嗎?為了讓光之君複活。」


    站在是光身旁一臉凝重的光,痛苦得麵容扭曲。雨勢略微減緩的雨滴穿過光纖細的身軀,柔軟發絲也在雨中靜靜搖曳。此情此景十分夢幻、虛無縹緲,便是光再度認知到光是個幽靈。


    「那是不可能的。」


    「怎麽會不可能呢——因為,光之君不是還在這個世界上嗎?在赤城體內。打馬虎眼也沒用。我可是知道的唷。光之君也聽得見對吧?」


    美智留用甜膩語氣說出的這句話,令是光嚇了一跳。


    光也微微睜大眼睛。


    (這家夥是不是真的能看見光啊?剛才她也叫我「光」。不,怎麽可能。要是她看得見,應該會無視我,直接跟光說話才對。)


    大概是負責傳達光的話語的是光,讓美智留覺得光附身在他身上了吧。事實上光的確不能離開是光,所以某種意義上,她說得並沒有錯。


    不過,假如承認這點,之後會變得很麻煩。想必在身後屏住氣息的藤乃跟美琴也會很混亂。


    因此,是光認真說道:


    「你把死人叫迴來幹麽?你已經跟光說過再見了吧。」


    美智留臉上瞬間失去笑容。


    她低下頭,眼中浮現暗沉陰影。


    「對呀,美智留說過了。可是,我還沒說。」


    她的摸樣令是光心神不寧。


    「你不是花裏的話,那你又是誰?」


    是光一詢問,美智留就緩緩抬頭。


    濕掉的肌膚帶著妖豔光澤,嘴唇揚起自信笑容,蒼白火焰在眼底搖曳。


    「我是『六條』唷。」


    光倒抽一口氣。


    是光心髒也瞬間用力跳了一下。


    (她說她是六條——!)


    被供奉於右楯家的庭院、吞噬丈夫及其愛人的蜘蛛化身。


    美智留恍惚地從唇間吐出那名月夜子害怕、一朱信奉、帶著邪惡笑容報上姓名的女性之名,讓是光愣在原地。


    這時,熟悉的呐喊參雜進雨聲之中。


    「美智留!」


    身穿夾克與細長褲子、在冷雨中跑過來的人,是理應在家靜養的帆夏,她被泥濘絆到,險些滑倒。


    是光立刻斥責褲管沾滿泥巴,拚命跑到是光等人麵前的帆夏。


    「式部!我不是講過很多次,叫你乖乖待著嗎!呃,連夕雨都來了。」


    看到長發被雨水打濕的夕雨從帆夏身後默默走出,是光瞪大眼睛。夕雨的長裙也被雨淋濕,纏在腿上。


    「……對不起。因為,我擔心赤城……」


    「我也是,我怎麽能隻是等著!美智留可是我的朋友!」


    帆夏甩著濕答答的頭發,堅定主張。


    這時傳來譏諷般的聲音。


    「朋友?花裏美智留不是小帆的陪襯嗎?」


    美智留對帆夏投以冰冷視線。帆夏的表情僵住了。


    「美智留,你在說什麽啊?」


    「花裏美智留又笨又不起眼,是個都被人叫『班長』的可憐跑腿,所以你才會假裝幫助她,沉浸於優越感中對吧?隻要假裝是在保護美智留,周遭的人就會覺得小帆是個正義感強烈,又會為朋友著想的好人。『為什麽帆夏會跟班長那種脫線的女生那麽好?』『大概是因為帆夏熱心助人,沒辦法放著她不管吧。帆夏雖然強勢,其實卻挺溫柔的』——你知道班上的女生都這麽說嗎?你知道的吧——?」


    帆夏為之語塞。但她立刻握緊雙拳,大叫:


    「知道的話,我早就把她們的桌子踹飛了!我才不是因為這種原因跟美智留當朋——」


    「啊——羅嗦!我不想聽小帆偽善的反駁,小帆礙事死了!」


    美智留像個鬧脾氣的孩童般大吼大叫後,再度露出冰冷目光,用甜美聲音輕聲說道:


    「要是你有被燒死就好了。」


    帆夏和皺眉聽著她們交談的是光都目瞪口呆。


    「虧我特地放了火,結果你卻得救了。」


    帆夏眼中浮現恐懼,詢問美智留。


    「那是……美智留放的火嗎?」


    膽怯微弱的聲音中,聽得出帆夏不想相信的心情。然而,美智留卻天真迴答:


    「我不是美智留,是六條唷。一朱先生想用虞美人之名陷害奏井夕雨,所以我就順便利用一下這個機會。因為我覺得,隻要把情報告訴小帆,你就一定會插手嘛。」


    「你告訴我式部拍了夕雨的照片,也是故意的嗎?」


    麵對瞪過來的是光,美智留也迴答:


    「嗯,我想說被喜歡的人懷疑,小帆應該會很受傷。我說我喜歡你,也是想折磨小帆,你在樓梯撿到的手鏈也是我放的唷。那不是小帆從陽台掉下去的手鏈,是跟小帆同款的、美智留的手鏈。雖然美智留因為怕跟『帥氣的小帆』戴一樣的東西,隻會害她又被拿來比較、又被瞧不起,所以一次都沒戴過。」


    是光腦海中閃過銀色手鏈的模樣。


    那條掉在雛摔下去的樓梯的手鏈。他還以為那鐵定是帆夏的東西,因此動搖,追著帆夏逼問。


    沒錯。暑假時,美智留說過她也買了跟帆夏一樣的手鏈。那竟然是美智留刻意放在那邊的!


    而且,美智留臉土的笑意還越來越深。


    「小帆會弄丟手鏈,也是我故意撞她的唷。」


    帆夏麵容扭曲,混亂地呐喊:


    「騙人!美智留不是這種人!」


    「她就是這種人。隻是因為大家都把美智留當白癡,沒注意到而已。所以才會大意,什麽事都肯告訴她。也願意告訴她秘密。就算我故意做壞事,隻要裝迷糊就不會被發現。文化祭前一天,火災警報器響的時候也一樣,我說我是不小心碰到的,赤城就相信了對吧?那也是故意的唷。」


    「什麽——」


    是光發出喉嚨被勒緊似的聲音,美智留斜眼看著他,神情陶醉,說:


    「我想讓赤城被孤立。跟美智留小學時,光之君因為和女生之間的問題被孤立時一樣。那個時候,光之君第一次來依賴我,我好高興,我還去偷了光之君的直笛和畫具箱。等我幫他把那些東西找迴來、買新的給他後,光之君就會感謝我。」


    這次換成光跟是光做出同樣的反應。


    小學部時,光在同一天於後花園的告白勝地,對五位女孩說出愛的誓言,這件事被發現後,光被排擠了好幾天,那時有位溫柔女孩折了白花形狀的信給他。


    光稱唿那位女孩為「白花之君」,他曾經帶著溫柔目光,述說跟那位女孩通信的短暫時間。他說『有人願意鼓勵我,幫我拿迴被偷走的直笛和畫具箱』。


    那個騷擾他的犯人,竟然就是白花之君本人。


    美智留別說慚愧了,甚至懊悔地蹙起眉頭。


    「我還希望赤城也跟那個時候一樣依賴我的說,這樣你就會比喜歡小帆還要更喜歡我。結果你竟然靠自己解決了,我好失望唷。這樣我之後就隻能假裝要支持小帆,礙她的事了。」


    帆夏嘴唇一開一闔的,但她似乎講不出話來,又痛苦地抿起雙唇。


    是光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在夕雨房間掛雨傘、放刀片的……也是你嗎?」


    「嗯。是我叫醫院櫃台的大姊姊做的。因為那個大姊姊想成為一朱先生的戀人嘛。奏井同學對她來說超礙事的——所以她很樂意幫我欺負奏井同學。」


    「用虞美人的名字傳簡訊給齋賀和葵,挑撥她們的也是你嗎!」


    是光覺得他氣得頭都快要炸開了。


    「是我呀。」


    他耳根發熱,然後又迅速冷卻。文化祭那天,是光當了美智留一天的男朋友,陪她一起逛學校。那個時候開心得雙頰泛紅,跟是光互喂章魚燒、棉花糖的美智留,以及之後在小學部後花園,戴上是光做的大波斯菊戒指,噙著淚水說道『謝謝你』、露出微笑的美智留,和現在在眼前麵帶妖豔微笑的美智習,落差實在太大,便是光腦袋陣陣發疼。


    「你……在文化祭的時候,不是跟光說了再見,露出很清爽的笑容嗎?原來那是演出來的啊。」


    美智留表情突然認真起來。


    「不是的。她真的很高興。赤城代替光之君,在文化祭當她的男朋友,讓她成為灰姑娘,美智留非常開心。可是,她在那之後遇到小帆時,胸中煩悶的心情卻並沒有消失。」


    帆夏肩膀微微晃動。


    「在她納悶『咦?奇怪,為什麽呢』的時候,六盤說話了。她說隻是實現花裏美智留的約定是不行的。她說還有約定沒被實現。藤乃跟光的約定——」


    美智留眼中再度開始閃爍妖異光芒。


    雨水打在她的臉頰和額頭上,水滴從下巴和睫毛滴落。


    藤乃應該跟美琴一起待在是光身後才對,她卻一句話都沒說。


    為什麽美智留對帆夏的煩悶心情,會跟藤乃和光的約定有關?是光一頭霧水。


    光也隻是啞口無言。


    「為什麽六條會突然跟你搭話?」


    「一點都不突然唷。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六條就住在我心中。小時候,我去右楯家參加派對時,在祠堂前遇到一名穿紅衣的女人,就是她告訴我得到所愛之人的方法。她說,隻要把礙事的人咬死就行了。」


    美智留這番話讓是光嚇了一跳。光也麵露驚愕。


    美智留看到右楯家的祠堂了嗎?


    不曉得她在那裏遇見六條,是年幼的美智留的幻想,還是發生了什麽事使她這麽認為。


    但那個時候,六條的存在就在美智留心中紮根,不時浮現美智留的表麵,散播災厄。


    從她還很小的時候——小學時期開始。


    如今光死後,六條也依然存在!


    是光明明被雨淋得全身濕透,迴過神時卻發現自己口幹舌燥。


    「那些標題是『光之君的女人們』的連鎖簡訊……也是你傳的對吧。」


    美智留緩緩揚起嘴角。


    被手電筒照亮的白皙臉龐——既天真,卻又帶有成熟女性的妖豔。


    「因為,光又不需要『最愛』以外的花——光的花園裏麵,隻要有那朵最美麗的花就行了。」


    她明明在笑,冰冷的恨意、憎惡、苦惱、煩躁,卻在眼中逐漸擴散。那是針對光所愛的花兒們的汙穢黑色情感——


    光凝視美智留。他怕得發抖,目光卻離不開她身上——


    「光真正想要的,隻有紫色的藤花。大家卻不知道。她們以為自己被光之君愛著,就得意起來了。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讓她們知道。你們是替代品。因為葵之上在葬禮上大吵大鬧,感覺會自取滅亡,我才會從光每晚都會去找她的奏井同學開始下手。」


    默默站在是光身旁的夕雨肩膀微微一顫,小巧臉龐上似乎帶著恐懼之色。


    美智留的頭發貼在臉頰上。


    她沒有撥開頭發,用滿是怨氣的低沉聲音說道:


    「花裏美智留隻會等待光注意到她。可是,我不一樣。我要把光最愛的藤花以外的花,都從光的花園拔除,然後由我成為藤花。因為站在那裏的藤花,是犯了錯的藤花。」


    犯了錯的藤花?


    光正準備開口呐喊。


    美智留卻比他更快一步,閃爍寒光的眼底燃起強烈激情,她輕輕抬起手,明確指向是光身後的人。


    「那朵藤花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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