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子在中庭說出那個不祥名字之後的幾天,葵的身邊不斷發生怪事。


    譬如她搭公車上學時,百褶裙被人用美工刀之類的東西割破,桌子抽屜和置物櫃裏出現了揉碎的蜀葵花朵,課本、鉛筆盒、體育服,還有放在社團活動室的調色盤和畫筆都不見了。


    每次發生事情,雛都會大唿小叫地跑來通知:


    「赤城先生~大事不妙了!」


    今天早上雛又蹲在是光桌前,把圓圓的臉靠在桌上,連珠炮般地說:


    「兇手究竟是誰呢?葵之上和光之君訂婚之後也碰過幾次類似的欺負事件,但是從來沒有人會做到這種地步。朝之宮氣得火冒三丈,好嚇人喔,要是抓到兇手,她說不定會拿草蓆把那個人卷起來,用船載到西伯利亞,埋在永凍土下。」


    雛裝出嚇得發抖的模樣,然後露出少年般的調皮笑容。


    「赤城先生,你也和敝人一起來抓兇手吧,這麽一來葵之上必定會對你改觀,你們就能和好了,朝之宮說不定也會同意讓你和葵之上交往喔!」


    「不用了,我們又沒有在交往。」


    帆夏在自己的座位上把玩著手機,這幾天她極力不和是光對上目光,是光也一直找不到機會和她說話,他打算遲早要和帆夏好好談一談,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依照敝人至今蒐集到的情報來看,那些事發生時都有人看到一個烏黑長發的女學生。我們一起來調查長發女生吧.」


    「免了,你迴自己的教室吧。」


    「啊,你要去哪裏?赤城先生?」


    「廁所。」


    「那敝人也一起去~」


    「別跟來。」


    是光拋下了雛,走進廁所關上門,帶著一張苦瓜臉坐在馬桶蓋上。


    「近江同學應該可以猜出兇手的身分,她隻是故意來套你的話,小朝一定也知道了,隻是因為顧慮對方的身分,不能把事情搞大,所以她才會那麽煩躁。」


    光飄在半空皺著眉頭說。


    「這真的……是學姊做的嗎?」


    「月夜子不會做那種事。不過……」


    光嚴肅地板起臉孔,厲聲說道:


    「如果是『六條』就有可能。」


    ——我就是蜘蛛的後代。吞噬了丈夫和他情婦的女人……叫做六條。


    月夜子散發著燃燒罌粟果實般的誘人香氣,眼神朦朧地說。


    ——赤城,你阻止得了六條嗎?


    當時聽到的聲音、看到的身影,又隨著誘人的香氣浮上是光的腦海,令他心情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


    (一個女人有可能變成另外一個女人嗎?)


    月夜子卻為六條的陰影深感畏懼、深受其擾。


    「不管怎樣,反正一定和學姊有關就是了。」


    是光咬緊牙關說道。


    要怎麽做才能阻止六條呢?再這樣下去,葵一定會繼續受到騷擾。


    光煩惱地沉思片刻,才開口說:


    「首先要讓月夜子和葵小姐保持距離,這樣葵小姐比較安全,也能讓月夜子冷靜一點。總之一定要讓月夜子轉換心情。」


    「那到底該怎麽做?」


    「你可以找月夜子去約會嗎?」


    ◇  ◇  ◇


    「赤城?」


    早上班會開始前,月夜子看到是光來到二年級的教室,露出疑惑的表情。


    「學姊,你可以陪我一下嗎?」


    「陪你?班會就快要開始了耶……咦?赤城……」


    是光不由分說地抓著月夜子的手,把她拉出教室。


    後麵傳來「流氓老大把月之宮拖走了!」、「那兩個人果然有一腿?」之類的竊竊私語。


    被是光拉著走的月夜子也愣住了,這和她上次拉著是光在校內約會的情況剛好相反。


    在校舍門口換士便鞋後,兩人出了校門,走上人行道。


    「赤城,你這樣做又會被人說閑話喔,還是別和我扯上關係比較好。我也跟你說過,可以不用再來社團了。」


    「你的確說過,但我又沒答應。你還是我的學姊。」


    是光握著月夜子的手,堅定地說道。月夜子露出驚訝的表情,肩膀輕輕一抖。


    「可是……」


    「學姊,你很煩惱六條的事吧?這種時候要放下一切,盡情地宣泄壓力,就會比較輕鬆了,光是這樣說的。」


    聽到光的名字,月夜子的眼睛變得濕潤,浮現出各式各樣的情緒。


    「所以,今天我們就照著光推薦的健全行程來試試看吧。」


    (光,你要負責帶路喔!)


    是光往上瞄去,光像是在說「交給我吧」,麵帶微笑地點頭。


    「先去熱帶植物園吧,月夜子很喜歡榕樹和旅人蕉。」


    「第一站是熱帶植物園!榕樹和旅人蕉在等我們了!」


    ◇  ◇  ◇


    他們換了幾班電車,來到海邊的公園。


    走進大門,邊走邊觀賞路旁盤根錯節的樹枝、葉子像雞冠的熱帶樹木、黃色的美人蕉,穿過陰暗的樹林,走進巨大櫻花樹圍繞的碗狀露天劇場,長椅上躺著貓咪,看起來十分悠閑。他們繼續前進,朝一棟像大鳥籠的蛋形建築物走去。


    陽光透過玻璃傾注而下,室內耀眼無比,人造瀑布的喧嘩聲和水花一起迸落,長著深綠色闊葉的椰子樹和羊齒蕨、紅色的扶桑花、長得像一群鮮紅鳥兒的植物帶著潮濕濃滯的空氣迎接他們的到來。


    「這是金嘴蠍尾蕉,英文名字叫做蝦剪。仔細看看這紅色的花,很像放在壽司上麵的蝦子吧?」


    光立刻開始滔滔不絕地說。


    每棵樹都像是在展現自己旺盛的生命力,高聳地朝天直伸,搖曳著茂密的枝葉,花朵也都是鮮監到近乎刺眼的紅色、橘色、黃色,充滿了力道。


    在電車上一直顯得不知所措的月夜子,如今臉頰有些泛紅,眼神也恢複了光彩。


    「我和光來過這個植物園好幾次。光告訴過我,想振作精神的時候可以來這裏,從花草樹木之中汲取力量。你看,長在瀑布那邊的樹有很多斑紋,很像長頸鹿吧?那個叫做筆筒樹。啊,這個是旅人蕉,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樹!」


    月夜子站在一棵像是頂著綠色大扇子的高聳樹木前,微笑著往上看。


    「我還對光說過,真想拿著這麽美麗的扇子跳舞。」


    月夜子似乎走在植物園內就會想起關於光的迴憶,表情越來越開朗,光見了她這模樣也欣慰地眯起眼睛。


    (學姊打起精神了耶。太好了,光。)


    如果月夜子心情平靜,六條應該就會消失了。


    這隻是樂觀的揣測,不過是光的心情也比較輕鬆了。


    後來他們繼續在蛋型建築物裏逛一陣子,午餐時間到餐廳吃了印尼風味的辣味雜炊飯、蝦子冬粉沙拉,在紀念品商店參觀,欣賞別館展示的船,在廣場散步,在體育館稍做運動,在海邊的長椅上休息喝果汁,玩到將近傍晚。


    月夜子在是光身邊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在迴去的路上,月夜子走到沾染了金色餘暉的櫻花樹前,突然停下腳步。


    她用懷念的眼神凝視著櫻花樹。


    「還要過很久……才會開花……要等到夏天過去、秋天結束……還要再度過冬天……」


    那低聲細語聽起來好寂寞。


    光和月夜子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月色朦朧的春夜。聽說當時是在櫻花樹下,月夜子一定很希望光現在就麵帶笑容地走出樹後吧。


    她的眼神像是在祈求不可能發生的奇跡,注視著夕陽金色光芒包圍的粗糙樹幹


    。


    是光看得心都痛了。


    這時,光以溫暖的聲音說:


    「月夜子,我們在交往的時候,我對你說過『如果我的未婚妻不是葵小姐,而是你,不知道會怎樣呢?』帝門家每一代男子都會和右楯或左乙女家的女兒結婚,雖然正室的兒子一朱是和右楯家的你訂婚,我是和左乙女家的葵小姐訂婚,但是互換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能。」


    (是這樣嗎?那麽學姊也有可能成為光的未婚妻羅?)


    光清澈的眼眸注視著月夜子。


    月夜子在櫻花樹前垂低視線。


    「月夜子當時笑著迴答:『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學舞,也沒辦法經曆這麽刺激的戀愛,不會這麽愛你了。我不想用其他方式認識你』……」


    月夜子聽不到這番話。


    但是,光的聲音充滿了月夜子說出這些話時的感動。


    「她堅決地迴答說,『我並不想和葵小姐交換命運,就算老天爺願意讓我換,我也會拒絕』。」


    是光彷佛也親耳聽見了她那洪亮嚴正的聲音,不禁心跳加速。


    「那時的月夜子看起來好美好堅強,而且自尊心極高,就像花園中央最美麗最高貴的紅垂枝櫻。」


    光憐愛地眯著眼睛說。


    堅強而肅穆的月夜子是多麽地令他引以為傲,多麽地令他折服。


    光的愛慕之情也撼動了是光的心。


    「學姊,光說你是花園中最美麗又高貴的紅垂枝櫻耶,真的。」


    是光想把光的心情傳達給低著頭、縮著身子的月夜子。


    他希望月夜子知道光對她的愛情和欣賞。


    月夜子肩膀顫抖,雙手緊握,難堪地低聲說道:


    「我……我哪有那麽好……」


    光專注地望著月夜子說:


    「月夜子,六條要你做什麽?能讓我幫助你嗎?」


    是光也認真地問道:


    「學姊,你現在很煩惱嗎?如果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就盡管說吧。」


    「赤城……」


    月夜子渾身顫抖地仰望是光,表情脆弱又焦躁,視線迷惘地遊移了片刻,然後輕咬嘴唇,喘氣似地擠出聲音說:


    「六條……」


    是光屏息傾聽。


    「六條要我……」


    月夜子突然麵露驚色。


    「——!」


    「怎麽了?學姊?」


    月夜子臉色發青地看著櫻花樹枝,上麵掛著一條細線,尾端爬著一隻要定睛細看才會發現的小蜘蛛。


    月夜子的眼中失去了生氣,瞬間變得黯淡。


    「不行……這樣不行,不行……對、對不起。我、我有點不舒服……要、要去一下洗手間。你先迴去吧。」


    「喂!學姊!」


    月夜子不等是光迴答就跑走了。


    「混帳!」


    是光瞪了蜘蛛一眼,急忙追上去。


    可是他跑到蛋型建築物外的廁所門口,等了好一陣子,都沒看到月夜子。


    「她不是去廁所嗎?」


    是光拿出手機,打給月夜子。


    「唔~~是語音信箱。」


    打了好幾通都一樣。


    「是光,我有不好的預感,我們迴學校看看吧。」


    「好,說不定學姊迴去拿書包了。」


    反正沒有其他主意,是光又花了和來程一樣久的時間迴學校。


    迴到學校時,太陽已經下山,校舍裏亮著燈光。


    是光來到校舍門口,檢查月夜子的鞋櫃,裏麵隻有一雙室內鞋,沒有便鞋。


    「她沒迴來啊……」


    旁邊的光也歎了一口氣。


    月夜子的手機還是打不通,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迴家了。


    為了謹慎起見,是光決定去教室看看,正要走進一樓走廊時……


    「是光,你看那邊!」


    光緊張地大叫。


    是光也嚇了一跳。


    蒙朧月下,在中庭的夾竹桃前方,站著一個穿製服的女生。


    亮麗的烏黑長發披在背後,垂至腰間,在風中妖嬈地擺蕩著。


    那個女生的周圍散落著破碎的花瓣,而且當是光他們屏息注視時,那纖細的手仍在撕碎花朵,丟棄在地。


    雛說過,葵碰到欺負事件的前後都有人目擊到一個烏黑長發的女學生。


    (難道就是那家夥……)


    「喂!」


    是光朝著中庭跑去。


    那人一甩亮麗的頭發,轉身跑走。在這一刹那,是光聞到一陣誘人的氣味,類似焚燒罌粟果實的氣味!香甜而又蠱惑人心……


    「等一下!你是『六條』嗎?」


    雲朵遮蔽了月亮,視野頓時變暗,那女學生靈巧地鑽過樹林,那光澤亮麗的黑發在林間若隱若現。


    是光的心髒跳到快要爆開,腦袋唿唿發燙,他在黑暗中努力張大眼睛盯著那人,結果還是跟丟了。


    「唔~~」


    (那女人是怎麽迴事?)


    「光,你看到那家夥的長相了嗎?」


    是光抬頭問道,飄在半空的光愁眉苦臉地搖頭。


    「太暗了,我沒看清楚。」


    「媽的!」


    是光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抱怨。


    那女人就是六條嗎?


    (那家夥在女人之中算是滿高的……和學姊差不多吧?頭發完全不一樣,那女人是黑發。可是……學姊說過,她認識光之前很討厭自己的頭發,常常埋怨自己為什麽不是黑發……)


    他覺得那人有點像月夜子,又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


    (搞不懂啦!)


    放在書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月夜子打來的!


    「學姊!」


    是光激動地叫著,光也緊張地貼了過來。


    低沉嘶啞的聲音從手機傳出。


    「……赤城,以後別再接近我了。」


    辣手摧花的黑發女人和月夜子的背影合而為一,是光感到背脊發涼。


    月夜子繼續用嚴肅的、顫抖的聲音說:


    「那樣對你比較好……已經阻止不了六條了,味道是不會消失的,不管再怎麽洗,還是會沾上來,沒辦法!洗不掉的!那個味道……那個討厭的味道……」


    「學姊!你現在在哪裏?」


    一片沉默,隻能隱約聽見水聲。


    「……別再叫我學姊了。」


    疲憊的聲音喃喃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一旁的光難過得像是心痛欲裂。


    ◇  ◇  ◇


    「別開玩笑了!我現在哪有辦法突然改口啊!」


    隔天早晨。


    是光滿臉殺氣地走在上學的泥土路上。


    「我要當著她的麵連叫一百次學姊!」


    光在旁邊靜靜地說:


    「月夜子大概不想把你拖下水吧。」


    「難道要我丟著她不管嗎?你對學姊已經沒有遺憾了嗎?」


    「當然不是,我也很擔心她啊,隻是……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六條會……」


    光的眼神逐漸深入思考的海底。


    就在這時,是光書包裏的手機響了。


    難道是月夜子?


    他掏出手機一看,立刻癟起嘴。


    (沒顯示號碼的簡訊……該不會是色情網站的廣告吧?)


    是光正打算刪除,可是一看見簡訊標題,手指就赫然停住。


    『光之君的女人們。第二章《右楯月夜子》。』


    是光感到喉嚨發乾。


    (這和綁辮子的女人上


    次收到的簡訊是同一個人寄的嗎?)


    那次標題上寫的是夕雨的名字。


    光也湊了過來,一看到螢幕立刻皺起眉頭。


    簡訊裏麵全是「人盡可夫」、「淫亂」等不堪入目的下流詞匯,而且詳細敘迤了「蜘蛛血脈」的事。


    在平安時代,右楯家有個女人變成蜘蛛,吃了丈夫和丈夫的情婦。


    到了昭和年代初期,又有一個右楯家的女人因丈夫離家和情婦同居而挖出情婦的眼睛,剪掉頭發,將她殺害,後來還帶著丈夫一起跳海自盡。


    右楯家的女人如今仍帶有蜘蛛的魔性血脈,嫉妒起來就會變成妖怪,光之君或許也是被右楯家的女人——月夜子——吃掉的。


    「哼!」


    是光刪了簡訊,把手機塞迴書包。


    「跟夕雨那次一樣,這家夥真是陰瞼!到底是誰在散播這種簡訊?」


    「要說隻是惡作劇的話,這人未免太了解月夜子家裏的事……」


    光的表情也很嚴肅。


    「難道是你認識的人寄來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道。」


    光冷冷地迴答,然後就閉上嘴巴,陷入沉思。


    通學路上的學生越來越多,是光也不再開口,但還是氣唿唿的。


    (混帳,現在出現這種簡訊,大家一定會以為對葵惡作劇的人是學姊。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散布謠言,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是光露出讓所有人嚇得渾身發抖的兇狠眼神,在校舍門口換上室內鞋,正要走向教室。


    後麵突然有個緊繃的聲音喊道:


    「赤城!」


    帆夏橫眉豎目、氣勢洶洶地跑過來。


    「太好了,赤城,終於等到你了!快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拉住是光的手。


    光訝異地睜大眼睛,是光也嚇到了。


    「喂……式部,怎麽啦?」


    這幾天帆夏明明一直不理他。


    (她不是在生我的氣嗎?她不是不想再理我這種人了嗎?)


    帆夏噘著嘴說:


    「葵之上為光之君畫的肖像畫從美術教室裏消失了。」


    「你說什麽!」


    是光知道葵在遊樂園裏過完生日之後,就開始畫光的肖像。


    葵還害羞地對是光說過,她很少畫人物,技術很差,老是畫不好光的臉,讓她十分焦急,不過完成之後一定會給他看。


    結果那幅畫卻不見了?


    (難道是昨天……)


    是光想到摧殘花朵的「六條」,胃腸開始糾結。


    光也露出嚴肅的表情。


    帆夏拉著是光說:


    「聽說是今天早上發現畫不見了,大家都說應該是被偷走,朝之宮一聽說就立刻跑去找月夜子學姊,質問是不是她偷的。」


    「真的假的?」


    齋賀朝衣真的衝去找學姊?


    「糟糕了,是光!小朝會這樣做一定是氣壞了。右楯家和帝門家的關係非常密切,小朝應該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她卻直接衝去找月夜子……」


    光難得這麽驚慌。


    「快一點!是光!在小朝把月夜子封進水泥丟到東京灣之前快去阻止她啊!」


    「喔……好!」


    就運身兼表弟和童年玩伴的光都是這麽看待朝衣的嗎?是光冷汗直流,趕緊加快腳步。


    帆夏放開是光的手,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衝下樓梯。


    「朝之宮渾身殺氣,超恐怖的,如果不快點去,月夜子學姊說不定會被朝之宮宰掉。」


    帆夏勇敢得初次見到長相兇惡的是光都不害怕,此時卻嚇得渾身發抖。


    看到朝衣被這麽多人視為洪水猛獸,雖然現在顧不得這些,是光還是不禁感到同情。


    因為是光自己也常承受流言所苦,譬如把其他學校的十幾個流氓打得半死啦,或是某校拳擊社社長瞪了他一眼之後就無故失蹤啦,還有人說他是黑道分子,靠著一把匕首打遍天下無敵手之類的。


    是光衝過走廊,來到掛著日舞研究社門牌的教室。


    門內傳出朝衣的聲音。


    「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哇!)


    那聲音冰冷又尖銳,威力大到簡直能把對方的心髒劈成兩半。


    「你沒嫁進帝門家真是太好了,免得讓帝門一族摻入這種手腳不乾不淨、厚顏無恥的卑鄙家夥。」


    是光一打開門,就看到朝衣瞪著身穿長袖和服的月夜子。


    朝衣的眼神比西伯利亞冷氣團還冰冷,更令人訝異的是月夜子的態度也不遑多讓,昨天電話裏的軟弱語氣已不複見,此時的她渾身氣魄,無畏無懼地和朝衣互瞪。


    「厚顏無恥?你還是這麽愛用這種老掉牙的詞匯,朝衣小姐。你的愛書上都是這種字眼嗎?你突然登門拜訪,不先打聲招唿就開始大唿小叫,這樣不是更厚顏無恥嗎?」


    「你有資格說這種話嗎?你從小就很卑鄙了,不隻把葵家裏花圃的鬱金香拔光,還把死老鼠放在她房間的窗邊,你真的這麽恨葵嗎?」


    「朝衣小姐才奇怪呢,從小到大每次看到葵小姐出事就直跳腳,卻不會更小心地保護她,難道是因為葵小姐蠢到讓你無力保護嗎?而且你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那是我做的?」


    「你還是這麽會裝無辜呢,就連搶人家的未婚夫也當作家常便飯。」


    「未婚夫會被搶走不是因為自己魅力不夠嗎?」


    「光的畫像在哪裏?」


    「天曉得,會在哪裏呢?」


    兩個女人的對話劍拔弩張,發出嚴寒的氣氛,是光隻能呆呆地站在門邊,根本走不進去。


    (女人吵架真恐怖……我聽得背部癢起來了。)


    帆夏瞪著是光,像是在質問他為什麽不進去。


    是光隻覺得就算他敢進去,多半也會被裏麵冰天雪地的空氣彈出來。


    光也和他一樣,一臉擔心地從門邊看著裏麵。


    話說迴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月夜子小時候欺負過葵……不對,葵以前好像也說過這件事。


    ——而且月夜子小姐也很討厭我,她小時候也欺負過我,故意到我家的花圃……


    (對,她的確說過,不過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光知道這件事嗎?)


    是光轉頭一看,發現這位友人憂慮地觀望著女人之間的戰爭。


    (你這家夥……既然是後宮皇子,應該知道要怎麽製止女人吵架吧,不然女人彼此爭風吃醋的時候你要怎麽辦啊?)


    他垮著肩膀如此想著。


    此時月夜子突然壓低語調。


    先前她一直像是吵架般地高聲說話,此時換了個冷靜認真的語氣說:


    「朝衣小姐,你不覺得你的前提已經錯了嗎?光的畫像失蹤,為什麽不是葵小姐來找我,而是你來找我?畫圖的人明明是葵小姐,和光訂婚的人也是葵小姐。」


    「……葵還沒上學,而且我不打算讓她知道畫不見的事。」


    朝衣以不悅的語氣說道,彷佛覺得沒必要迴答這個問題。


    月夜子流露出成熟的眼神,問道:


    「你看似在保護葵小姐,不過你是真心的嗎?」


    「什麽意思?」


    朝衣冷眼以對。


    「你要保護葵小姐,並不是為她著想,而是為了你自己吧?你這麽聰明,應該早就發現自己對葵小姐懷著什麽心情,所以你才要一直保護她,避免她受到傷害,不讓她沾染半點汙穢。」


    朝衣的表情變得僵硬。


    她的眼中出現痛苦、羞恥和焦慮。


    「不行!月夜子!不


    可以說這種話!」


    聽到光緊張的喊叫聲,是光心底暗暗一驚。


    朝衣高舉右手,眼看就要揮向月夜子的臉頰。


    清脆的聲音響起,月夜子的身體猛然一晃,亮麗的紅發揚起。


    這一巴掌下手極重,毫不留情。


    是光衝進教室,抓住朝衣的手腕。


    「夠了,齋賀!到此為止!」


    「……!」


    朝衣看到是光,立即皺起臉孔,眯細眼睛。


    月夜子低頭按著挨打的臉頰。


    帆夏站在門邊,屏息看著是光等人。


    光安慰似地輕輕摟著月夜子的肩膀,不過月夜子毫無感覺,因為光的手穿過了她的肩膀。


    三見然打人打到手都腫了,這不是女人該做的事吧,小朝。」


    是光把朝衣發紅的手掌舉到她自己麵前,她火冒三丈地甩開他的手說:


    「我說過,不準你這樣叫我。」


    朝衣咬著嘴唇,又羞又怒地說完以後,又恢複平時的冷淡表情,厲聲說道:


    「……月夜子小姐,如果你再對葵做些什麽,就算你是右楯家的人,我也不會再給你麵子了。你最好牢牢記住這句話。」


    朝衣轉身就走,帆夏趕緊讓路給她過。


    「朝衣小姐。」


    月夜子仍低頭按著臉頰。


    「你也該說出真心話了吧……光已經不在了唷。」


    帶著沉痛的平靜語氣,像是擔心朝衣而發出的忠告……


    月夜子身後的光慢慢垂下眼簾。


    朝衣的肩膀猛然一抖,停下腳步,但立刻又走掉了。


    帆夏這時才跑進來。


    「月夜子學姊!你沒事吧?啊啊!臉都紅起來了!我拿手帕去沾點水!」


    她看過月夜子的臉之後,又衝出教室。


    是光找不到機會開口,月夜子看也不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我對朝衣小姐……實在太多嘴了,不過我一直很在意,因為我和朝衣小姐對光的態度……既是相反,卻又相同。」


    (這是什麽意思……?)


    既是相反……卻又相同……


    光一定明白吧,然而他隻是垂著視線,靜靜聽著月夜子說話,看起來好軟弱。


    月夜子淡淡地微笑著。


    這和光難過時、無能為力時的笑容一模一樣,是光看得心都痛了。


    「如果勸告有用的話,所有人都不用苦惱了……結果我依然是那個鐵鏽色頭發的小丫頭。」


    光抬起頭來,痛苦地注視著月夜子,像是在為自已無法治療她的傷痛——為了自己丟下她而死去、無法實現約定之事——默默地道歉。


    是光的胸中越來越刺痛,簡直心痛如絞。


    丟下重要的人而死去,竟是如此地悲哀?


    帆夏拿著濕手帕跑迴來,把手帕按在月夜子臉上,心焦如焚地照顧她。


    月夜子看到帆夏這麽真摯地關心她,大概覺得很欣慰。


    「謝謝你,式部同學,是你把赤城帶來的吧?」


    「呃,啊,那個……因為我覺得赤城乍看之下像個動作粗魯說話暴躁的流氓,不過碰到事情的時候還滿可靠的……」


    帆夏的聲音越來越小。


    月夜子用充滿笑意的眼神看著可愛的學妹,然後又望向是光。


    「對了,謝謝你來製止朝衣小姐,赤城。」


    「不會啦,我又沒做什麽,幾乎從頭到尾都隻是站在旁邊看。」


    是光也越說越小聲。


    月夜子看到帆夏和是光一起害臊起來,就柔和地眯起眼睛,接著她用溫柔到近乎寂寥的語氣說:


    「我打算停止社團活動,所以你們兩人都別再來這裏了。」


    ◇  ◇  ◇


    「我本來……很氣月夜子學姊。」


    下課時間。


    是光和帆夏並肩站在頂樓的欄杆前,光輕盈地飄浮在是光背後。


    帆夏盯著欄杆,氣嘟嘟地說道。


    「因為她對你做了那種事……雖然我知道自己沒立場生氣,但是一想到那件事,我就氣得不得了……自己都控製不住,我還以為自己再也沒辦法心平氣和地和月夜子學姊說話,也絕對不會再來參觀社團活動……」


    涼風輕柔吹過,帆夏以僵硬的動作將垂到臉頰的發絲撥迴耳上。


    「可是……放學後我還是忍不住跑來偷看,結果看到月夜子學姊獨自在練舞……一再地弄掉扇子。」


    「……扇子?」


    「掉了一次又一次……撿起來又立刻掉下去……她一臉難過地撿起,可是開始跳舞之後又掉了。月夜子學姊的臉色好蒼白,嘴唇咬得都快流血了……看起來真的很痛苦。」


    聽著帆夏沉痛的語氣,是光開始想像月夜子不停弄掉扇子的情況,也不禁感到心痛。


    在他身後的光想必聽得更難過。


    「……後來我常常跑來偷看.今天早上也是……」


    帆夏猶豫地陷入沉默。


    「……」


    她低著頭,視線在欄杆上左右飄移,好一陣子才開口說:


    「月夜子學姊對葵之上做了什麽?」


    「我不知道。」


    月夜子可能變成六條去欺負葵,月夜子沒有否認這點,所以她或許是因為害怕、厭惡自己體內的另一個人物,才會沒辦法跳舞。


    可是,事情真是如此嗎?


    學姊的體內真的有六條——蜘蛛的化身嗎?


    昨晚那個黑發女人真的是學姊嗎?


    是光想得頭都疼了,太陽穴青筋顫動。


    帆夏抬頭看著是光,眼神悲傷地閃爍著,然後她啞聲說道:


    「我好像……可以理解月夜子學姊為什麽要做那種事……如果換成我站在月夜子學姊的立場,就算明知自己才是第三者,還是會嫉妒對方……我也真的這麽做了。」


    那害怕的語氣讓是光聽得暗自心驚。


    帆夏竟然也有會召喚六條的那種感情……


    每個女人的心中都藏著這麽強烈的情緒嗎?或者隻是他沒察覺?


    聽到帆夏親口說出這個秘密,讓是光受到極大的衝擊。


    (女人絕對不隻是軟綿綿的弱小動物。)


    就連乍看意誌堅定、個性爽朗的帆夏都會因為嫉妒而想傷害別人。


    這個事實刺痛了是光的心。


    帆夏流露出哀傷的眼神,低聲說:


    「……可是……為什麽是『現在』呢……光之君都已經死了啊……就算她再嫉妒葵之上也沒用吧,還是說……就是因為光之君不在了讓她很寂寞……才會做出那種事……」


    為什麽是「現在」?


    是光默默思考帆夏說的話。


    (對耶,為什麽是「現在」?)


    為什麽六條會在光已經死去的現在才出現?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好害怕、好擔心……晚上也睡不著……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我會毀掉光珍惜的那些花!


    是光想起月夜子邀他加入日舞社時說過的話。


    他現在才知道,那些是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那麽,月夜子不安的來源究竟是什麽?


    這應該就是引來「六條」的契機。


    隻要能找出這點。


    隻要能排除這點。


    貫穿腦袋的痛感越來越強烈。是光心想,光一定也像他一樣焦躁不已。


    「對了,赤城!」


    帆夏突然提高音調。


    她迫切地注視著是光。


    「我會盡量幫忙盯著月夜子學姊,盡


    量鼓勵她,你不要自己一個人煩惱喔。」


    (喔,這樣啊……)


    帆夏看到是光皺著眉頭、咬緊牙關,所以忍不住擔心。


    她的嘴唇雖然有些僵硬,仍然對是光露出笑容。


    那努力擠出來的笑容讓是光看得心頭揪起。


    他覺得帆夏真是個好女孩,即使正陷在糾結的感情裏,還是會為對方著想,努力為對方付出。光說她就像朝著太陽綻放、堅強又深情的紫色天芥菜,果然說得一點都沒錯。


    「式部,你明明還在生我的氣,卻肯跑來叫我,謝謝你。」


    是光直視著帆夏的眼睛說。


    他本來想要盡可能笑得爽朗一些,不過勉強揚起嘴角之後,卻變成臉頰抽搐、目光淩厲的兇惡表情。


    帆夏被這張臉嚇得渾身一抖……


    接著她的表情逐漸緩和。


    「嗯。」


    她柔聲迴答,似乎很害羞。


    是光也覺得很不好意思,稍微點頭。


    「喔。」


    他懷著甜蜜的心情應道。


    「該迴教室了吧。」


    「啊,你先迴去吧。」


    「咦?」


    「那個……我還要去一下廁所。」


    帆夏有點詫異,但她還是迴答:


    「嗯,好。」


    她大概看出是光想要獨自一人做某些事,所以走到門邊,擔心地迴頭望了一眼,就笑了笑,離開頂樓。


    是光心神不寧地注視著帆夏的動作。


    他喃喃說道:


    「……光,式部剛剛說的話,你怎麽想?」


    光從是光的身後慢慢飄到他的前方,一臉認真地迴答:


    「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六條會在這時出現?如果是因為嫉妒葵小姐,應該在我還活著的時候就出現了,而且我以前也說過,月夜子從來不會嫉妒和我交往的女孩們。」


    「這樣太奇怪了吧?我雖然不太了解女人,可是一般人不是都舍吃醋嗎?」


    是光迴想起帆夏喃喃說出的「我也真的這麽做了」,一邊問道。


    「而且齋賀還說,學姊小時候曾把葵家裏的花拔光,還把死老鼠放在她房間窗邊,學姊自己也說過她很嫉妒葵。」


    ——我深深嫉妒著被未婚夫所愛、又被身邊所有人關懷寵愛的幸福女孩。


    月夜子眼神哀傷地說,為什麽自己的頭發是鐵鏽色,為什麽自己不是黑發……


    她指的應該是葵吧?


    光的睫毛輕輕顫抖。


    「那是在她還沒認識我的時候,在月夜子還沒開始綻放,瑟縮在堅硬樹枝當中,連花苞都還沒開出來的時期。」


    光的表情飄怱,但語氣十分果斷,像是完全確信。


    (唔……光和學姊認識的時間確實比我久……)


    月夜子對光斷然說過,不想和葵交換命運,也不想用其他方式認識他。說出這些話的月夜子確實是個堅強自傲的女性。


    她對自己的選擇絕不後悔。


    也不會拿別人來和自己相比。


    (但是「現在」呢?)


    正直開朗的眼眸蒙上陰影,像朧月一樣黯淡無光。


    光死了以後,她會不會恢複成從前的月夜子?


    難以承受的寂寞和悲傷,可能會使人寄托於更強烈的其他感情,就像葵在光的葬禮上,為了維持心理平衡而對光的遺照破口大罵一樣……


    月夜子會不會也想藉著對葵的恨意來填補空蕩的心呢?


    經過一段焦躁難安的沉默,光像祈禱似地輕聲說道:


    「希望月夜子能在發表會前恢複原狀,順利地上台表演。」


    是光心中一痛。


    (……他一定很難過吧,又不能親自鼓勵學姊。)


    光垂低視線,悄聲說:


    「是光……遵守『約定』還真困難呢。我在世的時侯大概是個愚蠢的人吧,否則就不會等到死後才發現這點了……」


    ——你上台跳舞的時候,我一定會坐在觀眾席,給你最熱烈的掌聲。


    這是光對月夜子所做的約定。


    光當時一定是由衷地,用毫無陰翳的開朗語氣和清澈眼神說出這句話。他一定深信自己會實現約定。


    「……我真是個少根筋的大笨蛋。」


    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了……


    光要是哭得出來,多半已經流淚了。


    那低垂的側臉令人也感染上濃稠的哀傷。


    「……笨蛋要到死才治得好。」


    是光訕訕地說。


    「所以……你死了以後,應該比較不笨了。」


    光拾起頭來,淡淡地微笑著。


    不會哭的光在難過時都會這樣笑。是光很清楚,那笑容之中蘊含著承擔痛苦的意誌與堅強。


    現在光雖然苦惱、滿心傷痛,還是能展露笑容。


    「那我應該稍微聰明一點了吧。」


    「的確隻有一點,大概像指甲縫一樣大吧。」


    「你說得太刻薄了吧。」


    「不這樣的話,你很快又會得意忘形了。」


    「在可愛女孩的麵前,沒有人比我更謙虛。」


    「你還真敢說。是在說笑吧?有夠冷的。」


    兩人在互相調侃之下迴到教室。


    ◇  ◇  ◇


    下一節下課時間,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


    「赤城,出來一下。」


    頭條俊吾板著臉叫是光出去,把他帶到一間空教室。


    是光還以為頭條是為了月夜子的事來罵人的,沒想到他臭著一張臉拿出兩張門票說:


    「給我拿去。」


    頭條本來對他說話還算客氣,現在卻變得如此粗暴,這就算了,是光一看到頭條手中的東西,臉孔就皺了起來。


    那是美術館的門票,而且有兩張。


    「這周六有文藝複興畫展。」


    「你想找我去?難道你也沒有朋友嗎?」


    頭條氣得額頭冒出青筋。


    「誰說是我和你去?兩個男人一起去看畫展哪有什麽意思?」


    「……我猜錯了嗎?」


    「你給我去約葵。」


    頭祭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


    「約葵小姐?」


    光本來還在旁邊插嘴說「我倒覺得兩個男人一起欣賞藝術也挺新鮮的」,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


    是光也睜大了眼睛。


    「叫我去約葵?」


    頭條不是叫他別再接近葵了嗎?


    頭條的臉色更臭了,眉間擠出苦惱的皺紋。


    「……自從你這渾蛋那一晚在花園宴會和月夜子亂搞以來,光的哥哥一朱經常去找葵。他以擔心葵為藉口,甚至開車接送。雖然朝衣都跟她在一起,應該出不了什麽大事,而且那個軟弱沒用的一朱也搞不出什麽花招,不過帝門家的嫡子和左乙女家的女兒葵走得這麽近,問題已經夠大了。」


    (有什麽問題?)


    「一朱和月夜子已經解除婚約,而且你也知道,和葵有婚約的光在下大雨的夜晚掉到河裏,以愚蠢至極的方式死了。」


    「……竟然說我愚蠢至極……俊吾果然很討厭我。」


    光又別扭起來了。


    「一朱和葵走得近,旁人絕對會認為他們將來會結婚,畢竟他們確實門當戶對,應該說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了。」


    (葵和光的哥哥結婚……?)


    是光想起開車來學校接葵的戴眼鏡柔弱青年,不過他對那人的印象很模糊,隻能隱約想起體型以及戴著眼鏡。


    (那葵會怎麽樣?)


    是光想起葵說光才剛過世,她不想立刻和其他人訂婚,胸口就覺得鬱悶。


    目前的事態似乎往葵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光認真地沉思著。


    「一朱雖然平庸,但也不是壞人,他的個性非常溫吞,動不動就會跌倒或是撞到東西。」


    是光實在搞不懂頭條究竟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不過……」


    頭條額頭青筋浮動,眼神銳利地盯著是光。


    「一朱的母親才是大問題。我那三個姊姊已經很讓人頭痛了,但一朱的母親更嚴重,她高傲善妒又易怒,感情用事又不講理,還會影響周圍的人,她深信自己絕對是正確的,如果別人不接受她的意見,她甚至會不顧顏麵地鬧到對方接受為止。一朱的母親也是來自右楯家,但她絕對是右楯一族之中最蠻橫霸道的一個,還曾經把一卡車的馬糞倒進丈夫情婦家裏,我怎麽能讓葵嫁到有這種恐怖婆婆的家庭啊!葵一定會被整慘的!」


    頭柒挑起眉梢,顫抖地說。


    (這家夥……隻要講到葵的事就這麽激動……話說家裏被倒了馬糞的情婦,是指光的母親嗎?)


    是光越聽越倒彈,反而因此冷靜下來,而且右楯和左乙女兩個家族和光家裏的情況太複雜,身為平民百姓的是光實在難以體會。


    對他來說,年紀那麽小就訂婚簡直是異次元才會發生的事。


    「看到你這渾蛋和月夜子那個不知羞恥的親吻鏡頭之後,葵一直無精打采的,偏偏又在這時碰上卑鄙的欺負事件,才會讓人趁虛而入,若是平時的葵一定會拒絕讓一朱接送,多半是因為被你背叛,讓她覺得好像是被光背叛,她才會難過得封閉內心,輕易地聽從旁人的意見。」


    是光聽他這樣教訓,也覺得自己難辭其咎,不由得感到心痛。


    頭條又皺起眉頭,愁眉苦臉地沉默片刻,就把美術館門票塞到是光手中。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希望你這渾蛋和葵和好,因為你大言不慚地說不會再讓月夜子傷害葵,結果到現在什麽都沒做,根本是個沒用的家夥。」


    「呃……」


    「不過,再這樣下去,一朱和葵訂婚的事就會變得勢在必行了,葵現在這麽自暴自棄,說不定真的會接受,這比削發出家還糟糕。她和光那個空有外表的閃亮呆瓜後宮皇子交往過後,對男人的評量標準一定會提高,我看八成會一輩子守著光的遺照過活,因為那家夥雖然腦袋和個性一樣空洞輕浮,卻沒幾個男人像他一樣擁有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情人條件,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意外,和光完全相反的你竟然讓她有了好感,我本來覺得非得阻止不可,但是現在有一朱的問題得解決,而且我最近開始覺得這樣發展乜不錯,因為葵和你這渾蛋交往過後標準一定會降低,以後或許可以找到像樣的男人。」


    「喂!為什麽和我交往過後標準就會降低啊!」


    是光握緊手中的門票大喊,一旁的光卻正經八百地說:


    「……還滿有道理的。」


    是光很想揍他,但是就算真的動手,拳頭也隻會從光的身體穿過去。


    頭條不等是光迴答,就高傲地指著他的鼻子說:


    「給我聽好,你這渾蛋現在該做的就是約葵去看畫展,讓她遠離一朱。然後你要盡量避免傷害到葵,小心謹慎地漸漸消失,最好可以讓她覺得跟你這渾蛋在一起很煩很累很丟臉而主動離開你。」


    「你對我太刻薄了吧!這還算是人話嗎!」


    頭條不顧是光的怒火。


    「糟糕,要上課了。你這渾蛋也快迴教室吧,可別把門票拿去轉賣,一定要去約葵!聽到了嗎?絕對要去約她!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


    頭條自顧自地一邊大喊,一邊慌慌張張地跑走。開始上課之後,他想必已經把混亂的頭發梳理整齊,撫平襯衫的皺褶,抬頭挺胸收緊下巴,一臉正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吧。


    「我什麽時候答應他了?」


    是光看著手中的美術館門票埋怨地說,一旁的光則是喃喃說道:


    「這個……俊吾一提到葵小姐的事就失去理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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