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瀟眉心微鎖,目光仍注釋著祝小拾,膝蓋提起抵住一人,哢吧攔腰掰斷。


    他嚐試著體會她現在的心緒,飛速踅身又擋開一串射向她的子彈後,胳膊一碰她:“放鬆點。”


    祝小拾沉溺在緊張的搏鬥中未作理會,楚瀟閃身擋至她身前,在她下一刀尚未刺來時一舉料理了下一個人。


    再下一個,他伸手扼喉的瞬間感覺小腿被她輕輕一抵,頃刻間確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測。


    ——她在跟他搶。不是有意的,而是下意識的。


    他不太懂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舉動,但清楚這樣的戰鬥之後她一定會很累。於是他反手將她一兜,擋開子彈的同時俯首一親:“寶貝兒,別那麽要強嘛。”


    “——!”祝小拾抬眸一瞪,在他鬆手的同時躍起空翻,落地就又是敏捷熟練的側踢肘擊,竭盡所能不露弱點。


    “這個祝小姐的體力……超過常規範疇了。”布控室中,科研人員盯著屏幕陷入思索,“這種頻繁且高強度的搏擊、加上持續性的敏銳反應,如果出現在經過特種部隊訓練的人身上倒不稀奇。但……”他沉了沉,看向端坐在中間辦公椅上的男子,“一個民間捉妖人,不太可能有這種經曆。有可能是因為和上古神獸……咳,所以……”


    科研人員沒好意思把那個猜測具體說出來,但基於楚瀟和祝小拾的關係,隱去的部分不言而喻。


    正中央的男子一點頭,旋即按開了廣播:“抓住那姑娘,要活的。”


    祝小拾悚然一驚,轉眼便見周圍原與她試探性搏鬥的人們一擁而上,楚瀟驚唿一聲“小拾!”,奪下把槍抵住麵前一人的胸口,砰砰砰連射著向祝小拾奔去。


    子彈打穿抵在槍口上的屍體,又穿過血眼撂倒了很多人。楚瀟將屍體一扔,橫身擋在祝小拾麵前,抬手擰斷揮來的拳頭。


    哢吧聲激起震痛耳膜的慘叫。楚瀟接連後退,直至將祝小拾抵到牆邊,避免了身後遭襲的可能,全力迎擊眼前的戰鬥。


    得到新指令的對手們不再像剛才一樣留有餘地,刹那間子彈與刀光齊至,被抑製住化形的楚瀟法力受限,強行逼出一陣氣流擊開襲擊,下一波襲擊又轉瞬而至。


    眼看著一柄匕首刺至眼前,他正揮手去擋,那匕首卻突然向後抽開,似乎在閃避什麽東西。


    楚瀟驀然望去,過道頂端,一顆狹長子彈般的東西正淩空射來,擦著火光貫過樓道,好似一顆近在咫尺的流星。


    他一拽祝小拾,抬臂格擋。下一秒,意料之外的劇痛刺過人類皮肉下妖獸特有的皮膚組織、又穿過堅硬的骨骼,穿透整個手臂後斜刺入頸下肉骨間。


    鮮血噴湧而出,熱流迅速地將他的力氣抽離,他下意識地扶向牆壁,又下意識地去探身後的祝小拾,似想確定她還在不在。


    “楚瀟——!”祝小拾的喊聲猶如倏然失去伴侶的大雁的絕望哀鳴震蕩四方,她蹲身托住楚瀟,驚慌失措地去堵他如泉眼般湧血的傷口,一隻手在這時狠狠擒住她。


    “滾!!!”祝小拾嘶吼著反手猛擰,筋骨寸斷聲在耳邊迸裂。但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朝她圍來。


    楚瀟在人群包圍中思緒渙散,壓過來的人影似乎令眼前的漆黑更深了一層。


    小拾呢?


    他拚命地找尋著她的身影。


    小拾?


    小拾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今天乖巧.jpg不說話。


    知道肯定有人要扔刀片,我提前穿好防護服了【拉緊拉鏈】


    【轉身狂奔逃跑】不虐!!!你們相信我!!!!看表現成嗎!!!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啊啊啊啊啊——


    第102章 鄰國妖的那些事兒(十四)


    近百米之上的洞口處同樣一片混亂, 愈演愈烈的廝殺聲中, 妖務部成員頂著敵方火力強行圈出一片安全地帶, 一支小隊圍在洞口準備支援。


    克雷爾在片刻後從對講機中收到迴複:“不行啊中校!太深了,手頭的裝備最多支持五十米下探, 再往下的深度如果強行跳躍會摔死的。”


    克雷爾眉心緊蹙:“不能先落到其他著力點上, 再進行二次下探嗎?”


    迴複說:“不能, 角度達不到。”


    克雷爾:“能聯係上他們嗎?”


    “沒有任何迴音。”


    克雷爾:“能找到真正的入口嗎?”


    “暫時沒有線索。”


    洞口下方的狹長通道裏,妖物化形抑製劑與後續極具殺傷力的子彈一起在楚瀟體內作用著,他努力維持著思緒的清晰, 但克製不住地渾身痙攣, 極為難捱的酸麻從彈孔蔓延向四肢百骸,每一縷神經上都像是有毒蟲在撕咬,複雜而劇烈地痛感一絲絲扯碎他的意誌力,將他的體力隨著鮮血從傷處瀉出, 和濃烈的血腥氣一起在樓道中蔓延。


    他的身後,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打鬥和掙紮持續了一會兒。然後,緊緊攥著他的肩頭的手忽地一鬆,接著他在晃動中摔在地上。


    “楚瀟!”祝小拾的聲音聽上去空洞而遙遠, 楚瀟竭力地睜眼去看, 非常模糊地看到她的輪廓在扯拽中離他越來越遠。


    接著, 幾隻手同時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思緒混亂中感覺自己被向後拖去,原已被拽開的祝小拾就離他更遠了。他下意識地想向她那邊掙,但是使不上半點力氣, 遍身的肌肉似乎在此時軟得像一塊海綿。


    然後,他就看不到祝小拾了。彌漫的黑暗中,她又倏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她還在拚命與對方搏鬥著,大概是上麵要求抓活的的緣故,對方人數雖多卻顧忌頗多,她得以打傷了不少人,鮮血濺得滿地都是。


    “楚瀟!!!”她還在打鬥的間隙裏不停地迴頭看他,驚恐的目光和她的一招一式一樣,在他腦中呈現得很清晰。


    ——這是上古神獸在與雌性生物親密接觸之後產生的特有感知力。這種感知力的存在意義,原本是便於他們在對方遇到危機時出手相救,但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


    “小拾……”楚瀟啟唇呢喃,恍惚中,好似又迴到了幾個月前,自己被關在北京的妖務部辦事處的時候。


    那時他也是被新型技術抑製了能力,經曆了上萬年來最絕望的過程,第一次真正思考起了死亡的問題。


    去看望他、還用自己的鮮血給他解渴的祝小拾,那會兒就像流經沙漠的一股清泉,一舉把瀕臨死亡的迷路者拉了迴來。他很詫異地看著她一招掀倒鬆本藤佐,覺得不解恨還又補了一拳,原本被恐懼填滿的心裏竟然神使鬼差地在想:這姑娘真漂亮。


    論起來,祝小拾第二天以壽命獻祭的做法似乎更令人驚歎,他後來也總拿她的那個救命之恩說事。可實際上認真算來,她第一次讓他感到無可抵禦的驚豔,應該是第一天的探望。


    無懼無畏,正氣凜然。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氣質。這種氣質通行於妖界人間,蘊含著上古時嗜血的味道,從蠻荒時期一直延續到現在的高度文明。能征服弱者,也能打動強者。


    她那天的樣子就這樣一直印在他的腦海裏,似乎存在得並不明顯,可總會時常被他記起。


    而現在,她慌了。他的感知到她的懼意,那種懼意包裹了許多情緒,不止是在恐懼死亡,還在擔心分離。


    “楚瀟!”祝小拾又喊了一聲,她一邊死命抗爭一邊試圖找尋其他轉機,但一時沒有進展。


    遠處突然響起驚唿:“你幹什麽!喂——!”


    被眾人拖行的楚瀟不知為何身形驟然下壓,力量之大似乎千斤巨石倏然下壓。幾人一下子拖不住他,紛紛鬆手,緊接著看到他的手顫抖著摸至頸間。


    他頸下半寸的地方,狹長的子彈斜刺在骨肉裏。經過特殊研發的子彈不僅可以刺破大妖的骨肉,還能阻止血液凝固,他身前的襯衫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濕膩膩地在黑暗中散發著腥氣。


    楚瀟的手指在傷口處摸索著、摸索著,摸清了子彈的大致形狀和走向,便猛然咬牙向內一剜!


    周圍一陣輕吸冷氣的聲音令祝小拾在十幾秒外怔住,她下意識地再度扭頭去看,身後一記槍托擊下,令她暈眩著默然跌地。


    “小拾……”楚瀟眸光微凜,傷口迅速愈合間,他渙散的思緒好似風吹散沙堆的視頻被人倒放,飛揚四方的沙子迅速地聚攏、落穩,變得清晰可尋。


    他撐坐起身,周圍的幾人如夢初醒般再度伸手抓他,他揮手一掙,帶著戾氣的巨大力道推得幾人趔趄倒地。


    一股足以觸動人類神經的殺意令整個樓道都一靜,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唿吸,愕然看著那個已經遍身是血的人撐身站起。


    他微微張開雙臂,疾風從過道中無端湧至,風速之猛烈逼得眾人紛紛閉眼轉頭。


    巨大的神獸幻影在疾風中倏然現身,有那麽兩秒,祝小拾以為他要在這百米深的地下化出原型,頓時心唿不好。然而那幻影轉瞬消逝,無數鱗片卻停留在風中,盤旋著裹向楚瀟全身。


    “哢哢哢哢——”鱗片交疊落穩,細密結實的鎧甲在數秒內唰然成型。銀白的甲片在黑暗中泛起零星光澤,最後一片落定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氣流以楚瀟為中心,震蕩著擊向四方。


    “轟——”地麵劇烈震動,正掐著醜時之女的脖子狂搖的玉藻前趕忙鬆手保持平衡:“媽呀又地震?!”


    酒吞童子順手將她一扶,看看四周,眸光微凜:“好像不是地震。”


    洞口處一個隊員在震動中猝不及防地悲慘摔落,驚慌中抓住他們嚐試下探用的繩索,趕忙朝上疾唿:“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洞口下,無數目光盡落在眼前鎧甲齊整的男人身上,目瞪口呆。


    “怎麽迴事?!”布控室裏陷入一片混亂,坐在中央的男子拍案喝問,“不是打了抑製劑嗎?!”


    “似乎失效了?!”科研人員們失措地翻看著各種數據,而後迅速決定再打兩支。


    嗖嗖兩聲,兩枚針管從牆壁射出刺向楚瀟,楚瀟目光抬起,尚有一米之遙的針管倏然懸空不動,轉而鐺地落地。


    “臥……槽……”祝小拾都驚呆了,她揉著剛才被擊中的後腦勺,扭頭一看還舉著槍的那位,站起身一記勾拳將人掀翻。


    楚瀟不禁輕笑,一把扯下頸間的吊墜,一指長的銀劍唰然增大,天上一聲炸雷震入地底,宛如猛獸唿嘯馳來。


    來自於上古的戰士一步步走向人群,冷眼看著眾人的節節後退,聖劍凜然出鞘。


    有那麽片刻,他的目光變得無比溫和,穿過黑暗中並不清晰的人群,看向那個他喜歡的姑娘:“小拾,把夜視鏡摘了。”


    那個口吻中帶著小心,甚至還有柔和的笑意,令整個氣氛都為之一緩。


    祝小拾怔怔地摘下夜視鏡,緊接著,那股清晰的冷厲又再度襲來!


    沒有人看得清這個遍身重甲的戰士是如何做到那樣敏捷閃身的,身形所過之處一股股腥甜的熱流與慘叫一起濺灑四方!


    適才的重傷好像已經蕩然無存了,他精準到完美的一次次出招令人無力抵禦更無力反擊,一條條人命如草芥般被奪走性命,他甚至不屑於多看一眼這些所謂的對手,身形飛轉間,目光始終隻看著祝小拾。


    她好似有點慌,但顯然不像剛才那樣恐懼了。


    樓道中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楚瀟轉而閃至祝小拾麵前,伸手一摟,壓下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吻。


    “唔——”她這個聲音持續了好幾秒,然後隨著他的鬆而一下子收住。


    他揉揉她並不長的頭發:“你兇悍的樣子真美——上麵那幾個歸你了。”


    祝小拾一愣:“上麵?”


    誰也不清楚他是如何探知的往上三層處的布控室的方位,片刻後,眾人隻聽哢嚓巨響,腳下地板猛然翻裂!


    周遭的科研人員四散躲避,躲開幾步後,滿屋陷入一種直麵死神的特有安寂。


    楚瀟將祝小拾放下,怒火隱現的雙眸被覆了一層妖異。他掃了眼麵前衣冠楚楚的人們,蔑然發問:“為什麽突然要抓她?”


    安寂,安寂之後還是安寂。


    他目光微轉,看向旁邊上鎖的壁櫥,提著劍走過去,眾目睽睽之下一拳擊碎玻璃。


    拜負屭的法術所賜,他看壁櫥中瓶瓶罐罐上的標簽一點困難都沒有。


    他於是摸了一個盛著殷紅液體的玻璃瓶出來:“酒吞童子的血你們都有?”接著他扭頭,目光淡淡地睇視著最近處的科研人員,“想把小拾也抓來做研究麽?”


    可怕,太可怕了!


    那科研人員滿腦子隻剩下這一句話。


    他無數次地想象過上古神獸到底是什麽樣子,也想到過上古神獸或許和人類一樣,具有多麵性。可眼前這種骨子裏沁出的陰森,仍令他不寒而栗。


    楚瀟一步步地逼近他:“迴答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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