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幾個人逐步走出火光,文車妖妃首先認出了自家愛豆——囚牛·季朗。


    但她還沒來得及打招唿,一個身影從楚瀟身邊張牙舞爪地撲出來:“住手——”


    “宮川晉?”文車妖妃目光微淩。


    宮川晉立刻道:“我們懷疑這個神社裏藏著秘密組織的重要資料……”他牙關不自覺地發緊,“所以你現在,不能殺他。”


    文車妖妃安靜無聲地看著他,臉上象征怨氣凝結的青色未褪半點。


    宮川晉借負屭的法力說著中文,但還是帶著日語裏那種特殊的抑揚頓挫感,動情地在屋裏迴蕩:“我、我知道從我出生開始,你就把我當你自己的孩子。我非常感激,但這迴……這迴不一樣。”


    文車妖妃突然暴躁:“你說什麽呢!”


    她纖指一指宮川涼攤在桌上的書:“他在研究怎麽殺我愛豆,跟你有什麽關係!”


    那一瞬間,宮川晉臉上如遭雷劈的受傷神色格外精彩。


    龍子們一臉不忍直視的神色扭頭扶額,祝小拾尷尬而悲憫地看一看宮川晉,深唿吸,正色看向宮川涼:“坦白從嚴,抗拒更嚴。如有虛言,傷口撒鹽!”


    “……”


    負屭秉持著“信達雅”的基本翻譯原則,鏗鏘有力地翻譯著。楚瀟帶著一種新奇感看看她:“台詞這麽熟,你還對審訊有經驗?”


    “哪兒啊,現編的!”祝小拾豪情萬丈一抹嘴,“這句別翻!”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伊邪納岐】這個可能有點冷門,但如果說天照大神估計很多妹子聽說過……伊邪納岐是天照大神他爹。


    第65章 西陵峽裏歡樂多(十六)


    祝小拾沒有審訊經驗不要緊,已經活了上萬年的神獸們有。


    十分鍾過去, 文車妖妃收了結界, 屋裏燈火重明,一切恢複寧靜。宮川涼被吊在了房梁上, 在負屭強行施法後, 咬著牙用中文質問:“你們……你們幹什麽!”


    狴犴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眼前:“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狴犴。”


    “我知道你。”宮川涼還算冷靜,白色寬袍大袖的狩衣為他增添了一種瀟灑的悲壯感,他毫無懼色地瞪視著狴犴, “你要幹什麽?”


    狴犴理了理西裝,抬手一記響指。身後突然多了一大堆書,一摞一摞整齊碼放著, 占了大半層神社, 每一摞都一米多高。


    他指指左側:“這邊, 大部分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現行法律條文, 還有國際上通用的一些法律條文。我可以認真給你分析一下,你們這種枉顧世界安全的反人類行為, 有多少種不同的定罪方法。”


    然後不等宮川涼反應, 他又指指右邊:“但我覺得那邊的更有意思。好久不接觸了,有點懷念——”


    “那是什麽。”宮川涼克製著不祥的預感。


    狴犴微微一笑,起身走向書海。他目光在麵前一摞上劃了一圈,拿起一本:“《大唐律例》。”


    “《大明會典》。”


    “《圖解中國曆代酷刑史》。”


    “啊!這個最豐富——《人類酷刑史》。”


    宮川涼的從容有點撐不住了:“你……嚴刑逼供是犯法的!”


    狴犴抱臂,在書海邊緣悠哉地踱著步子:“在現代社會是犯法的。”他抬眼, 以一種頗帶玩味的目光凝視著動彈不得的宮川涼,“但是倒推一二百年,它本身就是法律的一部分。”


    “……”宮川涼在狴犴濃鬱的笑容中,咽了口口水。


    “你覺得我們上古神獸,需要尊重現代法律嗎?”狴犴右手上翻,轉瞬間手中多了一個陶罐,“我再問你一遍,你說不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幹什麽!你住手!!!”宮川涼淒厲的喊叫從神社中傳出來,激得坐在緊閉的大門外石階上的祝小拾打了個寒噤。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楚瀟:“狴犴到底在幹啥……”


    半個小時前飛到幾十公裏外專門從711便利店買了宵夜的楚瀟悶頭吃著關東煮:“以惡製惡。不過你放心,他有數,不會出事的。”說著把旁邊沒動過的那份拿起來一遞,“真不吃嗎?要涼了。”


    祝小拾遲疑了一下後,挑了串豆製品拿出來。措辭了一下,盯著地麵又說:“我是說,那個……咳,‘到底’在幹嘛?你聽這動靜,不、不太像審訊吧?”


    怎麽聽都更像腳下這片土地特產的動作片啊!


    “啊啊啊啊啊啊混蛋!住手!!!”背後門中好似在配合祝小拾般的喊叫令楚瀟喉嚨裏噎了一下,接著又冷靜地吃了一顆丸子:“想多了,七弟和我一樣取向正常且單一。”


    “啊啊啊啊啊你他媽到底往我身上塗的什麽東西!變態——”


    楚瀟麵色霎然一白,將關東煮的杯子重重一放,鐵青著臉踹門而入。


    祝小拾:“……”


    她理智地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就先別進去了吧。


    她托著腮,舉目端詳眼前的畫麵。


    那片白色的簡易建築片刻前在神獸們生猛的戰鬥力下被拆了近一半,裏麵有少部分人乘直升機跑了,嘲風正趕去追。剩下的則被妖務部的人押了迴去,等待他們的應該是審判和時間不短的監|禁。


    但在那樣混亂的打鬥之後、廢墟背景依托下的畫麵,看起來竟然很寧靜美好。


    ——六個龍子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玩三國殺,季朗和文車妖妃站在安靜的地方暢快地聊著什麽,心靈受到打擊的宮川晉坐在大樹下憂愁地畫著圈,就好像剛才的兵荒馬亂都隻是幻覺。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笑到破音的巨大動靜從身後的門內灌出來,打破了這種寧靜美好。


    祝小拾驚悚地迴頭,接著,又傳出楚瀟帶著克製的笑聲:“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宮川涼大笑大罵,笑聲裏充滿痛苦,將眼前空地上所有人的視線都拉了過來。


    眾人一臉錯愕地盯著神社大門看了片刻,先後騰起直奔門內。


    祝小拾就坐在神社門口,自然是第一個進去的。但她從看清狀況起就不知如何反應地傻愣在了那裏,直到眾人在身後聚齊。


    ——神社一層的大廳裏,宮川涼被結結實實地吊在房梁上,狴犴翹著二郎腿坐在他麵前,品著茶看著他。


    在宮川涼腳下,一隻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小綿羊溫柔而專注地一下下舔著他的腳心,宮川涼痛苦地笑出了兩行清淚。


    楚瀟在牆邊雙手插著口袋,“撲哧撲哧”地忍笑忍得十分艱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住手!!!”宮川涼撕心裂肺,但因為腳腕上墜了個剛好及地的鐵錠,他想提腿躲羊都躲不了。


    所有人傻看著眼前極度痛苦卻又充斥笑聲從畫麵,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狴犴感覺到背後有人後扭頭看了看,見大家都在就站起身,在宮川涼喪心病狂的笑聲中以一種類似tv科教片的口吻進行了講解:“羊舔|腳心,人類世界的著名酷刑。在中國漢朝、古羅馬、中世紀歐洲,及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均有記載。”


    眾人:“……”


    祝小拾強行壓住在笑聲渲染下不住上揚的嘴角:“羊為什麽會盯著他舔?”


    狴犴頷首:“腳底塗了蜂蜜。”


    文車妖妃:“……哪兒來的羊?”


    狴犴指指南邊:“隔壁樓裏還有幾隻,應該是做活體實驗用的,順手拿法術收了一隻來用。”


    宮川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住口!什麽活體實驗!那是隔壁樓是我們食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


    夜色淒淒,涼霧彌漫。安靜肅穆的神社中,上古神獸無情地體會著不人道帶來的樂趣。


    半個小時之後,宮川涼脖子向後一仰,暈了過去。


    從進門開始一直很好地保持著沉默的宮川晉眉心一緊,狴犴盯著宮川涼微微眯眼:“挺有骨氣嘛。”


    他們的目的,是要問出這個神社裏有沒有藏什麽重要資料、藏在哪裏了。


    第一個問題,宮川涼矢口否認,但審訊經驗豐富的狴犴從他的表情判斷出了他在說謊。


    眼下問的是第二個問題,宮川涼寧可笑死都不說,有點讓人頭疼。


    狴犴沒有急於叫醒宮川涼,坐迴去品著茶不慌不忙地等了起來。過了大概二十分鍾,嘲風先一步迴來了。


    他上身赤|裸著,肌肉上多了好幾道深深的血痕,殘破帶血的白襯衫被他攥在手裏,風風火火地一進門就說:“解決了!”


    “怎麽傷成這樣?”季朗皺眉。


    嘲風不在意:“讓直升機的螺旋槳刮了兩下,沒事,小傷。”他說著一把搶過狴犴手裏的茶,一口氣喝了個幹淨,又道,“三架飛機,墜海了倆。剩下那架裏一共四個人,我直接拎迴國交給唐中將了。”


    “……”祝小拾腦補了一下神獸抱著直升機從夜幕上飛過的畫麵,接著注意到他和襯衫拿在一起的一疊a4紙,“那是什麽?”


    “哦,他們的相關資料,還有隨身攜帶的證件複印件什麽的。唐中將說日本區這邊按流程需要備份存檔,讓我順手帶迴來。”


    他說著將那遝紙遞給了宮川晉,宮川晉翻了兩頁,目光忽地死死定住。


    “永治?”他認真辨認了一番複印紙上並不算清晰的證件照,確定照片上中年男人胸前的勳章上,確實是這個詞。


    他於是驚然看向尚在昏迷中的宮川涼,猛然奔向幾步外的劍架,拔劍一舉向宮川涼劈去!


    祝小拾離得最近,稍稍一滯即刻躍身掃踢!宮川晉第一劍被踢歪未中,第二劍卻又轉而刺去,剛刺入胸口半寸,被閃至跟前的楚瀟一掌推開,楚瀟冷喝:“你幹什麽!”


    “唔……”宮川涼在痛感中蘇醒,迷蒙的視線逐漸清明,繼而注意到了宮川晉手裏沾血的劍。


    “……哥?”他好似對此有些不信,發空的目光怔了好一會兒,眉心輕輕搐著,“你……你要殺我嗎?”


    “我剛才就應該讓文車妖妃殺了你!”宮川晉切齒,手裏的複印件一把擲過去,“你怎麽能跟著他們混!這群瘋子根本就是想毀滅世界你不知道嗎!!!你不明白嗎!!!”


    宮川涼麵色黯淡地盯著落在地上的紙張,盯了很久,忽地滿不在乎地笑起來:“毀滅之後,才能迎來新的榮耀吧。”


    “你他媽——”宮川晉揮劍就要再砍,被楚瀟低身一記掃堂腿撂倒,祝小拾趕緊上去踩住他的劍。


    楚瀟喝問:“冷靜點兒,怎麽迴事?”


    “他……他真是中二期八輩子都過不去,徹頭徹尾就一反社會人格!”宮川晉氣得胸口起伏不止,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種情況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鍾,他才在自家愛豆楚瀟的逼視下,勉強冷靜了三分。


    他坐起身睃著一米外的那張紙說:“永治,是崇德天皇在位時的最後一個年號。”


    楚瀟眉頭微鎖,示意他繼續說。


    “相傳崇德天皇死後,怨氣凝結不散,化為夜叉般的惡妖。記載中稱其為……大天狗。”


    “哎就長得特帥的那ssr嘛!”蒲牢在旁邊又興奮了,掏出手機就往宮川晉手裏塞,“你給化個符唄!我覺得你肯定歐!”


    但宮川晉完全無心理他,他發白的麵孔上薄唇戰栗著,抬頭看向楚瀟:“大天狗,位列日本三大妖怪。一戰期間,有陰陽師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推斷同在三大妖怪之列的玉藻前與他交好。如果是他們聯手想做些什麽的話……”


    宮川晉心跳快到連喉嚨裏都覺得不適,半晌後,他無力地啞笑了一聲:“說毀滅世界可能有點誇張。但至少日本,麻煩大了。”


    宮川涼厭倦地打了個哈欠:“我永遠正直的哥哥啊,你能不能嚐試著努力發現一下‘陰謀’背後的優點?”


    “我申請國際妖務部出於安全考慮可以對我弟弟宮川涼限製人身自由。”宮川晉打斷了他慵懶的調侃。


    宮川涼一愣:“哥哥你……”


    “我申請a級限製。”宮川晉冷漠地看向克雷爾,“我申請由中國區將他調離日本,以阻斷其與相關危險分子的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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