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涼見好就收,給台階就下,立刻拉起祝小拾轉身就走:“那我們先買菜去了!楚總您忙您的!”


    楚瀟很平靜:“慢走,晚點見。”


    她們要去買菜的地兒離賣厚土司的店也沒多遠,算是島上一家規模較大的綜合超市。眼下雖然窗戶上的卷簾門完全鎖著,大門處的卷簾門也放下來大半,但至少還在營業。她們彎腰從卷簾門下鑽進去,神經緊繃的店員立刻抄起掃帚呈防禦狀態。兩秒後反應過來她們都說正常人類,又放下掃帚說“歡迎光臨”。


    倆人往賣菜的部分走去,祝小拾可算從剛才的怔神裏迴過味來,皺眉一拽邱涼:“剛才怎麽迴事?你和楚瀟打什麽啞謎呢?”


    “什麽打啞謎?哎這冬瓜看著不錯,你想不想吃?”


    祝小拾:“可以。”


    邱涼接迴方才的話題:“當著楚總的麵說給上校買吃的,你是不是智障啊小拾同學?”


    “?”祝小拾認真思考之後確定自己依舊不懂她的邏輯,“我怎麽就智障了?!”


    “……”邱涼抄刀從眼前的半個大冬瓜上切下來差不多夠十幾人吃一頓的一塊,右手將刀一扔,左手拍冬瓜,“你覺得楚總——一個曆經華夏大地封建製度變遷、在傳統思想中長大的上古神獸,能接受你腳踏兩隻船嗎?”


    她說啥???


    祝小拾目瞪口呆,一臉看怪物的表情:“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邱涼還以同樣的表情,打量了她至少十幾秒,小心翼翼地、尷尬地詢問,“你沒跟楚總在一起?”


    “臥槽?!”祝小拾驚叫,“臥槽你在想什麽?!”


    “……甄綺說的啊!”邱涼輕扯嘴角,“她說你跟楚總肯定有點啥,我想她一寫言情的看這個肯定靠譜啊!再說你都去楚總家住過了!竟然沒有嗎?!”


    “臥槽你們在想什麽!!!”祝小拾誇張地抱頭,哭笑不得,“我說你們……你們能不能對上古神獸有點最起碼的尊重!我像是能跟他在一起的嗎?我又不是個神女龍女!”


    “甄綺說隻要有愛種族不是問題,物種也不是問題……”


    “這特麽當然是問題啊!!!”祝小拾氣笑,從架子上扯了個塑料袋抖開,蹲身挑雞蛋,“他與天地同壽好不好,我把脖子上這倆珠子吃了總共能活到100歲,今年已經22了——你會想和一個壽命不足你壽命零頭的人在一起嗎?!”


    邱涼不甘心:“好好好,先不討論他喜不喜歡你,我先問你,你喜不喜歡他?”


    “臥槽他是誰你不知道啊?!”祝小拾頭疼,放下雞蛋撣撣手,抬頭望她,“假設你們道家的各位神仙——比如元始天尊玉皇大帝降臨到你麵前,你會因為他們是高富帥的形象就動愛慕之心嗎?”


    邱涼:“……”


    “能當朋友就八百生有幸了好不好!往那種方麵想不會覺得褻瀆神明罪大惡極嗎?”祝小拾無奈地搖著頭繼續挑雞蛋,其實心裏也不無惋惜。楚瀟要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那簡直堪稱完美,她可能會臭不要臉地主動追他,不管能不能追上都先試一把。


    可他是個上古神獸,她稍微往那個方向多想一點都覺得要遭天譴,就連很多次她被他帥到心髒狂跳都想搖著他的肩膀呐喊“你可太帥了啊啊啊啊!!!”時都硬生生忍住……


    怎麽港,他是個實在容易讓人心生傾慕的男(神)人(獸),對她一個普通人來說,能跟他建立這種革命般的友情是很幸運幸福的。祝小拾對此十分珍惜,不想因為自己的任何不靠譜舉動讓這份友情出現裂痕,因此,有些不可能的事壓根別想自然是最安全的。


    “往那種方麵想不會覺得褻瀆神明罪大惡極嗎?”


    幾米外熊如意厚土司店前的大樹下,風聲將女孩兒喊出的話語卷入上古神獸聽覺敏銳的耳中。


    楚瀟黯然滯住,他無力地抬眼望了望那扇拉得很低的卷簾門,想說:不會啊……


    你救了我啊。


    他搖搖頭,摒開心底難過的感覺,但她的上一番話又侵襲上來。


    “他與天地同壽好不好,我把脖子上這倆珠子吃了總共能活到100歲,今年已經22了——你會想和一個壽命不足你壽命零頭的人在一起嗎?!”


    他想,會啊。如果可以的話,這會是他與天同壽的歲月裏,最珍貴的78年啊。


    “一共32塊8。”售貨員的聲音若有似無地傳出,楚瀟驀然一迴神,轉身就走。


    客棧中,克雷爾醒過來時是下午兩點半,厚吐司已經涼了。


    祝小拾吐司連帶老板娘中午做的冬瓜丸子湯一起放到微波爐裏熱了一下,端上樓去給他吃。克雷爾有些意外,微張著口僵了好幾秒,才欣喜道:“多謝,天啊……多謝。”


    “不客氣。布料方麵,上校有進展嗎?”祝小拾問。


    “有。”克雷爾叉起一塊厚吐司,邊吃邊走到寫字台邊,拿起筆記本遞給她,“編號b673的那塊布是唐中將昨天抵達廈門後派人買的,和帽子的材質完全吻合;c152的那種金色塗料是用來描金色條紋的;還有a54號棉線,與縫製帽子的棉線相符……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


    祝小拾抬眸:“什麽?”


    “嗯……我們妖務部上下,一個女兵都沒有。”克雷爾攏手輕咳了一聲,窘迫詢問,“請問祝小姐會做針線活嗎?”


    祝小拾:“……”


    她的針線活,其實也就是個中小學興趣課做十字繡的水平。不過好吧,縫製個小帽子她應該還是做得到的。


    十分鍾後,祝小拾跟老板娘借來工具包,坐到了一樓茶幾前。


    克雷爾當然陪著她,然後用誠懇的提問證明了他沒生活常識的屬性:“抱歉打擾,這是什麽?”


    祝小拾抬眼一掃他手裏捏著的帶一個鐵絲細環的塑料片:“穿針器,方便穿針的。”


    “哦,謝謝。”克雷爾十分客氣,接著又因工具包裏的銀色指環而眼前一亮,“啊哈,這個我祖母也有。”


    “那是頂針。”祝小拾冷漠臉,心裏因他這種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反差萌笑到暈厥。


    “我知道這是頂針。”克雷爾笑笑,克製住心慌意亂,努力展現盡量自然的幽默感,“我小時一度以為這是象征家族身份的指環。因為雖然我祖父是公爵,但家裏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是祖母保管,她又把針線盒收得很好,所以……”


    “哈哈。”祝小拾一笑,順著這個話題隨口聊下去,“哎公爵?上校不是美國人?”


    “……我是英國人。”克雷爾輕哂,“祝小姐有興趣的話,日後可以去我家玩玩。我家的城堡有些曆史,今年時常會有小妖造訪,祝小姐可能會喜歡它們。”


    “有機會的話一定去,我還沒出過國呢。”祝小拾抿著笑應下,克雷爾就介紹起了英國的風光。她一邊縫帽子一邊聽,在他栩栩如生的描述中,她還真對英國行產生了點兒向往。


    當克雷爾介紹到泰晤士河夜晚時的壯麗美景時,祝小拾邊腦補畫麵,邊按照他所標注的尺寸,小心翼翼地描好了金色條紋。


    “搞定!”因生怕自己描邊手抖而一直摒著唿吸的祝小拾扔下筆栽到沙發上,克雷爾講美景的聲音也停住,帶著驚喜看向茶幾上的小帽子。


    “我們去試試看。”他說著站起身,以一種紳士而禮貌的姿態伸出手,邀請她同去。


    祝小拾將手伸過去,一借他的力站起來,歡唿雀躍地率先跑向二樓。


    她一把推開門,躺在籠子裏睡覺的小人嚇了一跳,開口就又怒吼:“咕嚕!咕嚕!!!”


    “我們搞定了你的咕嚕!”祝小拾蹲到窗邊托腮看著他,克雷爾很快也走進來,拎著帽子的尖角,將它戴到小人頭上。


    “咕嚕——?”小人愣了一瞬,猛把帽子摘下來,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


    他的反應令祝小拾提心吊膽,她大氣兒都不敢喘地看著他的舉動。突然間,小人一把將帽子帶迴頭上,尖聲歡笑著往外跑去:“耶嘿!!!咕嚕咕嚕!咩咕嚕!!!”


    “哎你等等!”祝小拾和克雷爾齊往外衝。小人就這樣離開是不行的,他們還得爭取近一步交涉,畢竟最終目的是讓他們離開鼓浪嶼啊!!!


    “啪!”剛走進客棧大門的楚瀟乍然看見一個小東西橫衝直撞地往外跑,眼疾手快地一把將他扣住。然後他才通過聲音判斷出自己扣住的是個什麽,頓時挑眉冷笑,“再跑?信不信我烤焦你?”


    緊接著,急促而混亂的腳步聲拉開了他的視線。他抬眼看去,正往下衝的祝小拾和克雷爾不約而同地停住腳。


    他們並肩站在一樓到二樓的樓梯轉彎處,這畫麵落在楚瀟眼裏,竟覺得他們十分搭調。


    他無聲嗤笑,低眼將小人“捏”起來,上前向祝小拾一遞:“給。”


    “多謝。”祝小拾鬆氣地接過來,話音未落,楚瀟卻已轉身就走。


    “楚瀟?!”她一愣,蹙眉追上前,擋住他打量了兩眼,“你怎麽了?”


    楚瀟微抬眼,目光越過她看了看仍在樓梯上的克雷爾,落迴她麵上時已微笑如常:“沒事,你們忙。”


    他的話頓了頓:“我在北京還有很多事,想先迴去。”


    再度頓了頓,他還是又添了句:“如果需要我幫忙,你隨時聯係我。”


    第43章 鼓浪嶼的“偷渡客”(七)


    楚瀟真的訂了當晚迴北京的機票。


    祝小拾原本和他說好, 六點鍾啟程送他去機場,但在五點半時卻突然接到他的微信。他說怕晚高峰趕不及想提前一點走, 現在已上了渡輪,說不用她送了。


    不知怎的,明明一切都說得通,但祝小拾就是心裏毛毛的。她好生思量了一遍,覺得除了邱涼“提點”的那件事外, 自己就沒什麽會惹楚瀟不高興的地方了。而那件事又完完全全是邱涼瞎猜, 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也不具備參考價值。


    於是她在糾結之後給楚瀟發了個微信, 讓他下飛機報個平安。再想想又給小苗發了個微信, 讓她在楚瀟到家後給她來信二說一聲。然後才又投入眼前的工作。


    那個小人在拿到新帽子後的幾個小時裏,一直處於一種“高興瘋了”的狀態。他們攔著他不讓他出去,他就在客棧裏歡樂地跑來跑去,愉快的氣氛洋溢四處,極具感染力……


    到了後來, 不少平日嚴肅的兵哥哥們看見他這樣都直笑。老板娘還拿中午做的肉丸子給他吃,他抱住大肉丸子啃了一口更開心了,跳到老板娘肩頭吧唧給了老板娘一個吻。


    客棧老板站在櫃台前皺著眉頭樂,擼袖子說嘿你怎麽當著我的麵調戲我老婆?然後小人衝過去跳上凳子又跳上矮櫃,最後跳到櫃台前, 吧唧也親了老板一下。


    老板無奈地服氣了!伸手跟他對擊一掌,然後看他繼續四處撒歡兒。


    晚上八點多,小人終於冷靜了下來, 主動去敲了克雷爾的門,爬到克雷爾的寫字台上,嘰裏呱啦地發表了一堆長篇大論。


    克雷爾很有禮貌地耐心聽完,然後飽含歉意地表示:“對不起,我沒聽懂。”


    “……”小人倒好像聽懂了他這句話,指指自己,又指指窗外,“呱!哇西哩呱咕啦哩!”他說著將一隻手攤平,另一隻手做小人狀在那隻手上走著,“哇噠咕嘞噠!”


    克雷爾挑起一邊眉毛:“sorry?”


    “哎!”小人歎氣搖頭,擺擺手,跳下寫字台走了。半分鍾後,克雷爾桌上的對講機響起來:“上校,那個小人……他想出去。”


    克雷爾想了想:“放他走。”對講機那邊應了聲“是”。


    五分鍾後,小馬哥起司馬鈴薯附近巡視的工作人員傳迴消息:“上校,小人出現……買了個至尊馬鈴薯。”


    克雷爾嗤笑:“讓他買吧。”頓了頓又說,“換崗的時候給我帶一個迴來。”


    “……”對麵,“好的上校。”


    二十分鍾後,再傳迴消息的,是海天堂構一代值守的人。他們說小人在那裏嚎了幾嗓子,然後有幾十個附近的小人陸續湧來。


    克雷爾蹙眉:“幹什麽了?”


    “沒幹什麽,隻說了幾句話就散了。”那邊迴道,克雷爾沉吟片刻,說:“知道了。”


    然後,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島上各處陸續傳迴消息,都說看到小人出現。


    再然後,各處先後恢複了之前的平靜。原本正在打砸搶的小人們突然收手各自離開,已混亂了近三天的鼓浪嶼迎來了久違的正常。


    將近零點,小人吹著口哨迴到客棧。正歪在一樓沙發上的祝小拾立刻蹲身笑迎:“外麵的事兒我聽說了,謝謝你啊!”


    “達西達西。”小人豪氣地擺擺手,祝小拾猜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沒事沒事”“好說好說”或者“小意思小意思”一類的。


    接著小人繼續吹著口哨,一臉嘚瑟地往樓上去。祝小拾看著他吭哧吭哧爬樓梯的背影笑笑,坐迴沙發上,又繼續看著手機上的對話框發呆。


    楚瀟的飛機應該是十一點多到,航旅縱橫app還顯示提前了十幾分鍾降落,他現在肯定是下飛機了的,但一直沒給她迴話。


    “楚瀟?你到了嗎?”祝小拾給他發了十一點以後的第四條微信,又枯坐了十分鍾,還是沒有迴音。


    接下來的兩天,針對小人國問題的工作進入了一個有條不紊的階段。最初的那個小人叫了不少同伴來客棧,每天和妖務部的人在誰也聽不懂對方在說啥的狀態下閑聊(……),克雷爾對此進行錄音迴傳總部,為語言學家們的翻譯工作提供素材。


    小人們真的很配合。具體表現在在閑聊之外,克雷爾有時會拿些東西指著問他們叫什麽,他們會不厭其煩地一一告知,這樣一來,一天之內他們就知道了不少簡單的生活用詞,也成了破譯語言的重要資料。


    但這些,和祝小拾都沒有什麽關係,基本沒有任何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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