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拾蹲迴去將它抱起來,放在膝上揉揉,楚瀟又說:“我還買了根火腿腸喂院子裏的小橘貓。”


    “……”祝小拾滯住。


    他在恢複體力的過程中升起的那抹妖異感此時猶在,和未褪盡的虛弱與病態糾纏在一起,凝結成詭異的美感。


    這種美感跨越物種,跨越歲月。獨屬於一時處於低穀的、有點頹喪的強者,會令人在唏噓間怦然心動。


    ——祝小拾此時就在心裏尖叫起來:天啦!擁有八塊腹肌和人魚線的戰神級睚眥在向她這個凡人承諾自己沒殺人!還順道喂了貓!


    ——天啦!她要怎麽腦補他以這樣英雄落難的形象蹲下揪火腿喂小橘貓?!


    ——她怎麽不是那個小橘貓???


    年輕姑娘在荷爾蒙刺激下難免的花癡在祝小拾腦海中激蕩了幾個來迴,她竭力克製住情緒才沒用就地握拳跺腳大唿“你他|媽太帥了”來宣泄情緒。


    她深吸了口氣,很淑女地微笑:“這樣很好,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麽?你怎麽找過來的……?”


    “貔貅憑嗅覺帶我來的。我本來想如果你零點前不迴來,我就殺迴妖務部搶人,但看來擔心得太多了。”楚瀟說著翻了個身,枕著胳膊平躺,略作沉吟後又道,“還有就是……你有沒有覺得妖務部有蹊蹺?”


    “蹊蹺?”祝小拾蹙眉。


    楚瀟點點頭:“雖然我2015年才入世,在此之前已經有幾十年沒接觸過人間,可從這四年裏,我也能感覺出我國現在的國際地位不同於往昔。”


    祝小拾:“……”


    “國際地位”這種詞從上古神獸·睚眥嘴裏說出來真是莫名的怪。


    “所以妖務部到底為什麽會在這兒?”楚瀟頓了頓,“就算與國際機構合作正常,鬆本藤佐為什麽會在這兒?二戰以來兩國間的關係不是一向很敏感嗎?”


    這是祝小拾先前沒考慮過的問題。先前的兩天裏,她光顧著為楚瀟的處境義憤填膺了,就算想剮了鬆本藤佐也是完全處於個人想法。楚瀟的話,則把她的思緒引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於是她認真思索之後讚同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瀟挑著眉頭一睃她。


    “……對不起我隨口一說,沒在針對你和你的同胞!”祝小拾體貼地重說了一下,“事出反常必有鬼!不過你覺得有什麽鬼……?”


    “不知道,毫無思路,所以我迴來後聯係了一下我大哥。”他說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是去年九月新發布的iphone 8s plus,從嶄新度看肯定是今天順路新買的。


    這個可恨的進入人間就成了一方總裁的土豪……


    “嘖,還是華為好用,可惜迴來的路上沒見到專賣店。”不太適應ios係統的楚總眉頭深鎖,別扭地操作著,點開郵箱,“啊大哥迴我了,他說明天來。”


    “……”祝小拾腦內劃過民間關於龍生九子傳說的各個版本後,謹慎詢問,“你大哥是霸下還是囚牛……?”


    楚瀟:“囚牛。霸下是我六弟。”


    “哦……”祝小拾開始思索如何接待這位龍之長子,楚瀟打了個哈欠:“沒事,別緊張,大哥很好相處,入世後特別招女孩子喜歡。”


    他還能比你更招女孩子喜歡?祝小拾腦內閃過這句話。


    下一秒,她狠命搖頭,又在楚瀟詫異的注視下使勁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當天晚上,祝小拾打消了楚瀟想去睡客廳以便給她騰床的念頭,自己滾去和要碼字到後半夜的甄綺睡了。


    然而這位碼字狗一直很亢奮,其間暗搓搓想悄悄溜去觀摩一下楚瀟的睡容當作寫作素材,被祝小拾硬生生按住。


    最後,她趁去上廁所的工夫,摸進邱涼屋裏要了張催眠符,折迴來後吧唧拍在甄綺腦後,可算讓甄綺停止了花癡。


    月色朦朧,星光璀璨。


    祝小拾望著窗外寧靜祥和的夜色陷入思索,楚瀟的話在耳邊轉著,讓她感覺好像無形中有一張大網正慢慢張開,即將把天地都攏住,沒有人能逃得開。


    晚風漸起,枝葉窸窣。


    楚瀟靜聽著外麵的聲響,睡意一點點淡去。


    不該找大哥。


    他心裏有些焦躁,因此而出了一層薄汗,出汗後的不適感又令他更加焦躁。


    於是他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眼。


    不該找大哥,大哥太受女孩子的歡迎了,現在微博粉絲過千萬,女孩占大多數。


    如果小拾……


    這個念頭令他愕然一驚,正狠狠緊閉的雙眼在黑暗中驀地睜開,茫然四顧。


    他為什會有這樣的計較?


    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計較。


    第13章 財源滾滾小貔貅(十三)


    翌日早上七點,祝小拾被鍥而不舍響了一遍又一遍的鬧鍾從睡夢裏拉了起來,準備起床收拾屋子,以最好的麵貌迎接即將造訪的又一位上古神獸——囚牛。


    她蓬頭垢麵地往衛生間走的時候,剛吃完早餐的貔貅正神清氣爽地從屋裏出來,它邁著貓步扯了個懶腰,又抖摟抖摟銀色的毛。抖開之後變得更加蓬鬆的毛質……令它看上去又胖了一圈兒。


    “貅!”它抱住祝小拾的腳腕跟她打招唿,祝小拾蹲下摸摸它,無意一掃發現自己臥房的床空著,臥房內衛生間也沒開燈,不像有人。


    “你二哥呢?”她問。


    貔貅抬起前爪指指客廳方向:“貅——”


    幹什麽去了……?


    祝小拾蹙蹙眉頭往客廳走,一股好聞的香味漸漸濃鬱,隨著屋子裏微弱的空氣流動勾入她的鼻中。


    那是肉類、蛋類在熱油中煎炒的香味,在幾秒內有效地讓祝小拾剛醒過來的胃感受到了饑餓。


    她走到客廳往旁邊廚房的方向一看,楚瀟正麵對著電磁爐,給了她一個穿著淺灰睡衣的背影。


    眼下天才剛亮,透過紗窗映進來的金黃陽光不過幾縷,灑在他綢質的睡衣上,反出粼粼的和煦的光澤。他站的位置從此處看又恰好被括在門框正中,恰似一幅令人心曠神怡的油畫。


    啊,起床就能看到美男,生活真是美好啊!


    ——祝小拾心下這樣感慨著,奔去圍觀他麵前的電磁爐。


    “你居然會做飯?!”身後困倦中摻雜驚喜的聲音令楚瀟手裏的鍋鏟一頓。


    他扭過頭,看到穿著奶牛睡衣的姑娘頭發亂如鳥窩,蔫耷耷的樣子透著一種頹廢的萌感。


    “有忌口嗎?”他問她。


    祝小拾探頭看看他手邊碟子裏切好的各種蔬菜沫:“不吃青椒……”然後她立刻反應過來,“我自己來吧!”


    讓個上古神獸給她做早餐,她還不出門就得遭雷劈啊!


    在她伸手要去搶鍋鏟的刹那,楚瀟胳膊一提,輕鬆將鍋鏟舉到了一個她完全夠不到的高度。


    “你是信不過我們妖的廚藝嗎?”楚瀟凝睇著她,微眯的眼眸中沁出一點涼涼的威脅。


    “……”祝小拾有一種一言不合就要升級到物種歧視高度的錯覺,立刻閉了嘴,“沒有,我、我去洗臉……那個,甄綺和我一樣不吃青椒,邱涼青椒洋蔥都不吃!辛苦你了你加油!”


    半個小時後,四個人圍坐在餐桌邊,三個姑娘麵麵相覷。


    ——他一個上古神獸到底為什麽會做飯……


    ——而且做的還是西式的煎蛋卷。


    外層的雞蛋火候正好,鮮亮的金黃上適量的食用油泛出淺淡的光澤;一刀切下去,裏麵裹在芝士中的香菇丁、洋蔥丁、胡蘿卜丁、培根碎顯露出來,噴香撲鼻。


    楚瀟拎起桌上的大玻璃壺給她們倒牛奶,察覺到她們那一臉見鬼般的神色後明白了些什麽,主動解釋:“活得久了容易無聊。不信你們試試——從成年開始算,活過一千年就該什麽都想學了。”


    三人:“……”


    算了,這個沒命試,吃吧吃吧。


    這頓早餐吃得她們異常滿足。畢竟作為作息極度不規律的三人組,她們大半的時間都是不吃早餐的,偶爾吃也吃得非常湊合,大多是從冰箱裏摸片麵包再蒸個雞蛋就算解決,要不然就是到樓下沒有營業執照的早點攤買包子油條豆漿。


    相比之下,今天這頓的精細程度堪稱奢侈了!


    楚瀟先一步吃完之後摸出手機玩起了《紀念碑穀2》,等到吃得最慢的邱涼放下筷子,他跟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將手機一揣就開始收拾碗筷。


    “我洗碗!”這迴祝小拾堅定地跟他搶了,一撩他衣袖指指腕上的傷口,“這個不能碰水。”


    二人一瞬裏陷入僵持,祝小拾看著楚瀟,目光堅定得半步不讓;楚瀟挑眉睇著祝小拾,好像在思索措辭。


    然後敲門聲“篤篤”地響了。


    “誰啊?”正拿著掃帚出來掃地的邱涼揚音問。


    外麵一個聽起來很儒雅的聲音遲疑著道:“那個……這是祝小拾小姐家嗎?”


    三道目光唰然投向楚瀟,祝小拾手一用力將那摞碗搶走:“我洗碗,你接待你哥!”


    於是祝小拾終於得以捧著碗筷走向洗碗池,楚瀟前去開門。剛將碗放下的祝小拾隻聽開門聲“哢嗒”一響,緊隨而至的,是甄綺和邱涼猶如二重唱般的尖叫:


    “擦?!”


    “我擦——”


    “我的媽這是……”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


    祝小拾在尖叫中好奇地迴過頭,首先看到的是站在門內的楚瀟頭疼地揉著太陽穴。接著,她看清了門外的那張臉……


    三秒後,正在姑娘們的刺耳尖叫中頭疼地揉太陽穴的楚瀟驟覺胳膊一緊,一股突然襲來的力道讓他猛然拽到了一旁。


    祝小拾衝至門口舌頭打結:“您您您您是……”


    門外的男人頷了頷首,聲線宛如天籟動聽:“您好,我是囚牛。”


    “不不不您是……您是那個……”祝小拾使勁搖搖被激動衝暈的頭,“您是季朗?!”


    季朗,中國著名鋼琴家,參加各大國際級比賽猶如家常便飯,在各電視台露臉頻率高到祝小拾這個對藝術一竅不通的人都對他格外熟悉。又因容貌斯文俊美,風度氣質皆佳,黑曆史半點沒有,品學兼優三觀正,而傾倒無數少女心……


    特麽居然是囚牛?!


    祝小拾三觀都塌了。一邊覺得基於囚牛“善音樂”的設定,在人間搞這麽個身份一點都不稀奇,一邊又實在不理解到底為什麽會是鋼琴家啊?!?!


    鋼琴不是西洋樂器嗎?!?!


    ——她並沒有來得及把這個問題問出來,激動得四腳打著滑從屋裏衝出的貔貅躍起撲去,季朗悚然驚唿一聲“哎貔……”但為時已晚,咣當躺地。


    片刻後,大鋼琴家季朗坐在北六環外寒酸的出租屋沙發上,一邊揉後腦勺一邊擦鼻血。


    貔貅委屈巴巴地趴在他腿上,看看楚瀟又看看他,耷拉腦袋:“貅——”


    “沒事兒啊,沒事兒。”季朗仰著頭,騰出一隻手摸摸貔貅,“大哥也想你,過一陣大哥帶你找三哥玩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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