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八尋的住宿處


    三頭池八尋迴家時,房東的弟弟渡草三郎一如往常在保養車子。


    「嗨,今天特別晚呢。」


    「對不起。」


    「用不著道歉吧,我們這裏又沒有門限。」


    渡草笑著說,八尋重新點頭致意。


    接著一陣迷惘後,他問渡草:


    「三郎先生,你認識沒有頭的騎士小姐嗎?」


    「咦?嗯~還算了解吧。」


    「她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怎麽樣的人啊……慢著,她不算『人』吧?啊,這不是重點。」


    稍微猶豫後,三郎謹慎地用詞遣字說:


    「嗯……她算是個老好人吧。」


    「老好人?」


    「雖然她無照駕駛,不開車頭燈又沒有車牌,徹底違反交通規則,卻比一般人更溫柔。一旦看到眼前有人有難,她總是會忍不住出手幫忙。」


    三郎一邊替車子打蠟,然後心情愉快地繼續說:


    「身為一個愛車人士,我起初覺得她是個不守規矩的麻煩鬼……雖說現在也還是覺得她在路上突然從旁超車過去很煩,但在知道她的內情之後……」


    「內情?」


    「啊……沒事,總之她也有很多苦衷。」


    像是想掩飾什麽似的,渡草急忙跳過這個話題。


    「總之啊,雖然池袋這裏有很多人覺得沒有頭的騎士很可怕,也有些小混混被她教訓過。但也有和這些畏懼她,痛恨她者同樣多的人受過她幫助,對她滿懷感激。」


    「感激……」


    「哪一天有機會和她見過麵,你就會明白了。」


    三郎感觸良多地如此說,八尋卻直截了當地迴答:


    「嗯,我昨天和她見過麵了。」


    「居然見過了!」


    「她還和我交換郵件位址。」


    「也未免太友善了吧!」


    三郎驚訝得差點摔倒,拿著擦拭布緊貼在車上的手發出「嘰嘰」摩擦聲,一臉驚奇地看著八尋。


    「喂喂……你的高中生活到底是多可怕啊……?被平和島靜雄痛揍後,接著又和塞爾堤相識……」


    「啊,三郎先生也知道塞爾堤小姐的名字嗎?」


    「啊,嗯。隻要跟她提渡草三郎這個名字,她就明白了。」


    這時,渡草想起一件事,向八尋建議:


    「對了。既然你認識塞爾堤,那正好。她和靜雄的交情很好,可以去拜托她當你們的和事佬。」


    「咦,真的嗎?」


    「至少在我的朋友當中,就數她最擅長和靜雄溝通。隻要誠心誠意地拜托,塞爾堤一定會認真為你的煩惱設想。」


    「原來如此……我會去和她商量的。謝謝你!」


    八尋老實低頭道謝,渡草以年長者身分對他說:


    「池袋或網路上有很多傳言,但最終還是隻能靠自己親眼去判斷。若因此判斷出錯的話,就認了吧。」


    「是。」


    「你也一樣喔。要好好珍惜朋友。聽到傳聞,或許有人會對你用有色眼光看待,但也有人會認真看清楚你作判斷。」


    被這句話敲中心坎的八尋思忖一番後,深深低下頭。


    「……謝謝你。」


    八尋臉上浮現微笑,開口問三郎:


    「三郎先生應該有很多好朋友吧?」


    「哈哈,我以前天天打架,其實沒那麽多啦。」


    像是要掩飾害羞般,三郎露出苦笑,擦拭車體的動作也不自覺變快了。


    「我是有幾個特立獨行的朋友。有的是像正義的不良少年老大的可靠家夥,也有怎麽看都很可疑的賣黃牛票的大叔……還有……」


    說到這裏,三郎略為壓低聲調。


    因為他看見了被擅自貼在後車窗上的動畫角色貼紙。


    想起多半是犯人的那對男女,乾啞地擠出陰沉聲音來:


    「總之……要好好珍惜朋友喔。隻不過,畢竟是要珍惜一輩子的,最好一開始就慎選,懂了嗎?」


    ♂♀


    八尋的房間


    八尋迴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思考三郎剛才的話。


    ──隻能靠自己親眼去判斷。


    不知道自己在姬香或久音、沒有頭的騎士的眼裏看起來是什麽模樣?


    他想起一件事。


    上高中前,有許多人聽到關於他的傳聞,前來襲擊他。


    但這些挑戰者全都被擊倒,露出驚恐眼神望著他,喊他「怪物」並深感畏懼。


    換句話說,這些在聽過傳聞後,滿懷自信地說「讓我來打倒他」的人,在被打倒後無不驚慌恐懼地發著抖。究竟自己在傳聞和現實之間有多大差異?


    沒有頭的騎士比八尋聽過傳聞後想像的形象更加有人情味。


    平和島靜雄比想像中更為強大,同時一樣也是比想像中更有人情味。


    靜雄之所以憤怒,是因為八尋等人把沒有頭的騎士當成綁架犯,甚至當成某種畸形人來看待。


    八尋認為靜雄為了朋友被瞧不起而如此憤怒是相當崇高的行為。


    因為對沒有朋友的八尋來說,所謂「朋友」隻像是出現在漫畫或電影裏的未知生物。


    ──而我又如何呢?


    ──假如久音同學或辰神同學被人嘲話……我會如此生氣嗎?


    ──我和他們隻認識幾天而已,或許沒辦法吧。


    ──但是,這和時間有關係嗎?


    ──倘若真的有……我今後能和那兩人……不,能和更多的人成為朋友嗎?


    ──就像平和島靜雄和沒有頭的騎士……塞爾堤如此要好一般。


    雖然沒親眼看過塞爾堤和靜雄在一起談話,八尋目前並沒有理由懷疑他們的友情。


    他甚至覺得,這兩名他認為是真正「怪物」……不,遠超乎想像的「妖怪」的人物,比自己更有人情味。


    傳聞或許也有部分真實,但是他們絕非僅止於此的存在。


    ──散布在城市及網路的情報……


    ──情報的確很可怕。


    三郎的一席話,勾起八尋今天傍晚的迴憶。


    琴南望美娓娓道出,關於久音這名人物的事。


    ♂♀


    幾個小時前 琴南久音的房間。


    『你們聽過折原臨也嗎?』


    躲在房間裏的望美透過電話說出某個男子的名字。


    「……不,沒聽過。」


    八尋一麵迴答,一麵瞥了身旁一眼。姬香搖搖頭,似乎也不知道。


    『這樣啊。說得也是,沒聽過很正常。他是池袋相當有名的情報販子,總之是個很厲害的人喔,嗯。』


    「喔……」


    對於突然冒出的「情報販子」此名詞感到困惑,八雲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真奇怪,總覺得最近有聽過……


    ──啊。


    ──昨天,嬰和沒有頭的騎士對話時曾提過這個名字……


    但他不確定昨天聽到的「折原臨也」是否就和望美所說的是同一人,因此他姑且裝作不知情,靜靜等候望美切入正題。


    正當八尋和姬香疑惑地想這名情報販子和久音究竟有何關聯時──


    『我啊,曾經是折原臨也先生的奴隸喔。』


    「呃……?……咦?」


    八尋沒作多想地聽過去,但在意識到該名詞意義的瞬間,不禁疑惑地喊出聲來。


    『雖然現在迴想起來根本就是奴隸,但當時一點也不覺得痛苦,所以更接近所謂的「狂熱信徒」吧。』


    「狂


    熱信徒……?」


    『我和久音自幼父母雙亡,收養家庭時常虐待我們。像是整整半年除了學校的營養午餐外不得吃飯,身上衣服被當成抹布,擦完後還要我們穿上等。但這些其實都隻是小兒科。我們姊弟倆有時還會被脫個精光,被逼著做出許多難以啟齒的事。簡單說,就是時常聽到的那種情節啦。』


    「……」


    望美輕鬆地敘述淒慘的過去,但八尋無言以對。


    不知是否透過電話察覺八尋的心情,望美興致高昂地繼續描述:


    『不久,不知道在哪裏聽到傳聞的臨也先生來幫助我們了。』


    「幫助你們?」


    『是的。他在我們放學迴家的路上和我接觸。』


    乍聽之下似乎想簡略帶過,但下個瞬間,事件的結局卻極有效率地攤開在兩人麵前。


    『臨也先生讓我們的家徹底崩壞。所有虐待我們的人不是自殺就是被逮捕,再不然就是被綁架了。』


    「……」


    『接著,臨也先生教導幸存的我們生存之道。雖然久音沒有和他直接見過麵,但我每天每天都會轉述臨也先生的教誨。告訴他臨也先生是多麽偉大的人,臨也先生是多麽美好的人,多虧臨也先生,我們才能活下來。為了臨也先生,我什麽都肯做!為了臨也先生,要我犧牲性命也不足惜!』


    不知這段話裏的有趣要素在哪裏的八尋和姬香,隻能靜靜聽著望美莫名興奮地笑著說個不停,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啊哈哈!這樣你們應該明白了吧?久音他啊,一邊嫉妒未曾見過的臨也先生,一邊擔心我這個廢柴老姊!我交男朋友的時候,他甚至說出要殺死臨也先生,我費了一番工夫才阻止他呢~』


    「……?男朋友……是臨也先生嗎?」


    『才不是呢!我這種人怎麽可能當臨也先生的女友!』


    望美明確否定後,開始說明當時有點複雜的狀況。


    『呃~首先,有個名為黃巾賊的獨色幫。大約四年前,我被那個獨色幫的幹部搭訕,感情還不錯,就開始交往了。』


    但在聽到下一句話的瞬間,八尋和姬香同時皺起眉頭。


    『因為臨也先生要我這麽做。』


    「……咦?」


    『和隊長交往的是一個叫沙樹的女生,而我則是副隊長穀田部的女友。隻不過,臨也先生說「隨你高興怎麽做就怎麽做」,我沒放心思在交往上,結果就被甩了。』


    「你真的因為那個叫折原臨也的人說『和對方交往』,就和他交往了?」


    對於姬香的疑問,望美不假思索地迴答:


    『是真的喔。這對當時的我來說啊,根本是連想都不用想的問題。』


    ──「當時」?


    ──已經是過去式了啊。


    八尋想著這件事時,望美又笑了起來。


    『當持續發生這樣的事情下去,久音會怎麽樣,我想你們應該都料到了吧?視我為唯一家人,最重視我的久音他啊,說出「不管事情多麽痛苦,我一定會保護姊姊」這麽可愛的話呢!』


    望美笑個不停,但八尋總覺得她的聲音帶有顫抖。


    『但是,身為當事人的我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啊……」


    『我那時真的不明白啊。』


    望美略為壓低聲調這樣說。八尋問她:


    「現在……應該不一樣了吧?」


    「……」


    略為沉默後,望美迴答了:


    『大約一年半以前,臨也先生不見了。』


    「不見了?」


    『嗯。他像一縷煙般從池袋這個城市消失不見了。關於他的失蹤有很多傳聞,有人說他被平和島靜雄殺了,也有人說他被俄國傭兵刺傷。』


    聽到平和島靜雄這個名字,八尋震了一下,隨即判斷這隻是傳聞之一,沒多說什麽,等候望美繼續說下去。


    『之後啊~我就一直躲在家裏,足不出戶。說來好笑,臨也先生不在了後,我變得什麽事都不會做了呢。不懂得如何跟人溝通,連像現在這樣透過電話和人說話也不會。』


    雖然由她現在流暢的談吐難以想像,不過八尋想起她剛才麵對麵說話的模樣,大致能想像當時的狀況。


    『我隻記得我那時躲在房間角落不停喃喃說著「臨也先生臨也先生臨也先生」……』


    也許當時的記憶很模糊,望美的語氣顯得沒有自信。


    接著她壓低聲調,語氣冷靜地說:


    「然後,久音對我說:『我要成為折原臨也』。」


    「久音嗎……?」


    「嗯。他說:『我會取代他,讓姊姊過正常的人生』。」


    望美以愉快但略感寂寞的語氣說:


    「所以從一年半前起,我的弟弟開始努力成為折原臨也先生那樣的人……不對,或許他想成為的是超越臨也先生的『某物』。」


    「至於那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自己,我和他早已分不清了。」


    ♂♀


    現在 八尋的房間


    抬頭仰望著天花板,八尋輕聲歎氣:


    「這世上有太多事我不明白了……」


    別說被情報玩弄,八尋覺得自己對這世上的一切根本毫無頭緒。


    躺在床上的他舉起右手,凝視輕輕握住的拳頭,想起去年以前的自己。


    他原本以為「這個世界頂多如此」,不抱著任何希望,就隻是苟且活著。


    覺得不管怎樣掙紮都無法擺脫被稱唿為「怪物」的自己很可厭。


    但今天聽到久音姊弟的故事,才發現他們的人生遠比自己淒慘得多。


    ──我隻會傷害別人。


    ──但我卻將這個結果怪罪四周,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起別扭。


    ──久音深深受傷卻一直忍耐,而且沒有放棄。


    原以為久音隻是個心懷鬼胎的輕浮男子,現在八尋坦率地覺得他值得尊敬。


    ──雖然不認為他的所作所為是對的……


    ──久音他……真的很厲害。


    八尋邊思考著這些事邊環顧房間,見到放置在床邊的木製外框收音機。


    ──辰神同學的家境似乎也很複雜。


    ──她說不定過得比我痛苦多了。


    ──我頂多隻是受人畏懼,但是家人對我很好……


    ──我隻是在渴求自己沒有的事物吧。


    差點陷入自我厭惡的八尋,看著拳頭上較新的傷口想著──


    ──即使如此……


    與平和島靜雄對戰時的興奮感與昂揚感,自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的「這世界真有趣」的心情,仍然在拳頭裏蠢動著。


    「我覺得,能來池袋真是太好了。」


    把想法轉換成聲音說出口,八尋抱著某種決心站起身子。


    接著開始操作不熟悉的智慧型手機,搜尋網路,確認是否有新情報。


    他搜尋池袋的失蹤事件,首先找到的是「池袋新~新聞!」這個情報網站。


    這是刊載了久音和塞爾堤的合照的情報網站。


    同時也是──久音的姊姊經營的網站。


    ♂♀


    幾個小時前 久音的房間


    『後來我打起精神,和久音一起經營剛才提過的「池袋新~新聞!」。靠著網站收入,我們總算繳得起房租了。』


    「?」


    無法把「網站經營」和「收入」這兩個名詞結合在一起,八尋一臉困惑地把頭歪向一邊。


    雖然看不見八尋的表情,但猜到他想法的望美說明理由。


    『啊,你知道網站上麵有廣告吧?收入就是來自那些


    廣告。』


    「這麽說來,的確貼了很多廣告……」


    『廣告形式分成直接點選就能獲取收入的類型和必須購買商品才能獲得收入的類型,此外也有直接和企業締結讚助商契約的方式。』


    「哇……」


    八尋一直疑惑為什麽網站上會有那麽多廣告,這麽解釋他就懂了。正當八尋感到佩服的時候,望美解釋:


    『如果是一般隻想賺點外快的網站,月收入能有一萬圓就算不錯了。但像我們這種規模的,最近平均月收入是兩百八十萬吧~』


    「兩百……!」


    『其實以我們的規模來說,隻收這種價格算很佛心了。畢竟是池袋限定的新聞……啊,當然,我經營的不隻「池袋新~新聞!」,這是包括其他網站的收入。』


    「原……原來經營網站的收入這麽高啊?」


    『其實有好有壞。有人網站做得很認真,能賺我的一倍以上;也有網站做得太過火,結果被迫關閉。這就是所謂的人世無常吧。』


    望美這麽說。八尋更進一步問:


    「過火是指?」


    望美情緒略顯高昂地迴答:


    『所謂的聯盟行銷部落格簡直是魔境!有人安安分分地經營,也有人滿不在乎地遊走法律邊緣。當中,甚至有部落格做出近乎職業股東的事情呢。』


    「職業股東?」


    聽到又有和網路無關的單字出現,八尋疑惑地反問。對此,望美則舉出例子進行解說:


    『嗯。首先對目標企業提出辦不到的要求,例如「成為我們部落格的讚助商」或者「優先把情報給我們」。如果企業拒絕,就大量刊載對該企業不利的報導,再威脅對方說:「看,現在事情麻煩了吧」。因為直截了當說「不想這麽做就拿錢或情報來」會構成恐嚇,所以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段。』


    「太過分了。」


    『隻要是不構成毀謗的範圍內,要寫多少惡意報導都不是問題。舉例來說,某雜誌推出電子版,價格卻比紙本版更貴。於是某個網站便寫了「沒紙張成本的電子書居然比較貴是怎麽迴事!」的報導。』


    「?」


    光聽這個,的確會覺得電子版比紙本版價格更貴很不合理。


    以迴應八尋等人疑問的形式,望美道出事情真相:


    『但事實上,電子版是特別版,包含許多紙本版沒有的附屬單元,頁數接近紙本版的兩倍。換句話說,電子版價格較貴根本是天經地義。』


    「啊……」


    『寫中傷報導的情報網站當然也明白這點,他們是故意隱瞞真相,為了讓明明很劃算的電子書版留下「撈錢」的印象。等這種印象擴散開來,知道真相的人又會去網站抗議「不要造謠!」。包括這些抗議者的點擊數、留言數都能為網站帶來財富。隻看資料的話,會以為網站流量很高,廠商比較願意讚助。』


    八尋驚訝居然有人做這種事,望美則愉快地笑著繼續說:


    『如果對方揚言提告,隻要道歉說自己「一時不察」,刪除報導就好。雖說如果搞錯退場時機,結果鬧到上法院的話就慘了。』


    「呃……可是望美姊應該沒做這種事吧?」


    「才不會呢~我們做的可是更惡劣的事喔~」


    「更惡劣!」


    對於揚起單邊眉毛,瞪著手機的八尋,望美點點頭透過電話迴應:


    『沒錯。因為我們作為情報來源,也會賣情報給其他網站喔。你們想,若想比其他網站更快一步取得情報的話,該怎麽做最好呢?』


    聽到這裏,姬香總算明白了:


    「『自己』……『引發事件』?」


    『正確答案~』


    「這太亂來了吧……」


    聽著望美興奮的聲音──八尋這時卻感覺到某種不協調感。


    「……?」


    「……」


    ──辰神同學……似乎在發抖?


    向來冷靜沉著的她,為何會對自己的迴答感到動搖?


    在八尋疑惑的時候,望美的嘴仍說個不停。


    『說是事件,其實還不至於做出犯罪行為啦~或許!例如說,在池袋散播神秘紙片,或者操控形似ufo的遙控飛機,自己拍攝下來,上傳到推提亞讓消息擴散開來!越是毛骨悚然的報導,就越容易擴散。』


    八尋等人立刻想起久音和沒有頭的騎士的合照。


    「所以說,今天早上關於久音同學的那篇報導也是自導自演嘍?」


    對於姬香的質疑,在電話另一頭的望美點頭稱是:


    『沒錯沒錯,就是如此。我們的報導基本上都是像那樣,有三成是自導自演。雖說住池袋的藝人在推提亞上的發言是他們主動寫的,跟我們無關。總而言之,可別把我們網站上的報導當真喔~因為大半是詐欺或謠言。』


    「為什麽要寫這些詐欺或不實報導?」


    八尋皺眉問。


    他在午休時間大致看過該網站的報導,許多關於塞爾堤的報導根本是空穴來風。某幾篇報導把她描述成犯人,某幾篇卻又為她辯護,看不出網站的主體性。


    『當然是因為我們比起真實更重視震撼性和可疑性啊。我們是故意挑釁網民、企業或社會的!』


    「何必這樣……」


    『一方麵是因為這樣能賺最多錢……』


    說到這裏,望美先停頓一拍,接著把「他」的名字說出口:


    『另一方麵,「假如臨也先生有經營情報網站的話」,他一定會這麽做。』


    「?」


    『我的網路昵稱是「裏拉【r】?提爾圖斯?在野【zaiya】」,如果分別把提爾【tail】和圖斯【tooth】轉換成日文的「尾巴【o】」和「牙齒【ha】」,再調整前後次序的話……就會變成o?ri?ha?ra?i?za?ya【折原臨也】了喔~』


    「哇……」


    但這有什麽意義嗎?


    望美自稱已經振作起來,或許她對臨也這名人物的眷戀仍很深。


    自從來到池袋後,做出歪頭動作似乎已成了八尋的習慣。


    但在聽到望美的下一句後,八尋立刻對幾秒鍾前的自己感到羞恥。


    『因為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女生。』


    「……還有很多?」


    『臨也先生「創造」了好幾個像我這樣的女孩子……她們對於臨也先生的失蹤感到絕望,甚至有人自殺未遂,正在住院……但是,這些女孩一下子就注意到這個網站的存在,以及剛才所說的文字遊戲。』


    「啊……」


    八尋察覺望美的真正用意,覺得認為「這有什麽意義嗎?」的自己有欠思慮,很可恥。


    『像我這種女孩子,光是察覺的瞬間就會感到放心了。她們會想:「啊啊,太好了,臨也先生並沒有失蹤」,認為臨也先生「還存在於網路之中」。光是如此,就能帶給她們活下去的希望。人類真是有趣。』


    為了這些和她有相同境遇的「狂熱信徒」少女,望美親自扮演身為「教祖」的折原臨也。


    思考她行動的意義,姬香提出直指核心的質疑:


    「但這樣一來……今後不就得持續不斷地……一直蒙騙她們嗎……?」


    『嗯~想被騙的人,或許會一直被蒙騙下去吧。』


    望美略顯悲傷地說:


    『但如果有朝一日,她們能接受這個網站不是臨也先生經營的事實……換句話說,能接受臨也先生已經不在的事實的人,不就代表她再也不需要臨也先生了嗎?……這麽想的話,我就能減輕罪惡感了。』


    八尋彷佛看見望美在電話另一頭聳起肩


    膀的模樣。


    『雖然就結果說來,依然改變不了我是個騙子的事實。』


    『畢竟我的網站本來就是由詐騙和謠言所構成的嘛!被騙的人本來就該自我檢討!』


    ♂♀


    現在 八尋的房間


    「啊。」


    八尋繼續往前瀏覽「池袋新~新聞!」,發現有些報導是以他為主題。


    ──我的事也被寫成報導了。


    不消說,當然是跟平和島靜雄打架時的事。


    八尋發現他被報導描述成有機會打贏靜雄的強者。


    ──這太抬舉我了!


    ──明明我根本動不了他一根寒毛……!


    打架的場麵被拍成影片,隻不過鏡頭解析度不高,無法清楚辨識出自己的臉。


    隻不過,久音理所當然地明白八尋的真實身分。


    那麽,他對自己的姊姊隱瞞事實嗎?


    ──不對,望美姊也知道我的事。既然如此,她又為何要隱瞞?


    ──真傷腦筋。在久音家時,關於這件事,她連一句話也沒提過……


    八尋歎口氣,一邊抱著至少應該感謝久音他們沒公開他本名的複雜思緒,卻沒辦法對自己被當成賺錢題材感到激憤。


    ──算了,幸好影像很模糊,不至於認出是我。


    ──反正結果說來我還是輸了,頂多隻會被當成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吧。


    但八尋並沒有發現,光是「給予靜雄傷害」這點就已經相當異常。他隻覺得望美的報導寫得太誇大而已。


    相反地,見到影片中的綠發少年,他不由得擔心起久音的事。


    久音真的沒事嗎?


    八尋思考望美的話──


    ──『久音曾說……雖然尚不確定犯人的真實身分。但假如犯人的用意是把沒有頭的騎士塑造成兇惡綁架犯,就絕對不會放過他。』


    ──『隻是沒想到才剛po出報導,過沒幾小時他就被綁架了。』


    ──『不用擔心久音啦。他向來隻做有勝算的事……』


    ──『為了成為臨也先生那樣的人,不論久音或我都肯拚上性命。』


    ──『你們或許不以為然,但我可不打算聽不認識臨也先生的人說教。』


    ──『不過嘛,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隨時被人刺殺也不奇怪的廢物。』


    那時沒做任何表示,但現在八尋覺得有點生氣。


    她把自己的生命當成什麽了?


    而且,望美還對八尋這樣說──


    ──『你不必急著去救他喔。因為久音也隻把你當成一枚可利用的棋子罷了。』


    八尋想:這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絕對要找到久音,並直接對他抗議。」


    八尋輕聲笑了起來,用力握緊拳頭。


    就在這時,很恰巧地──他的手機響起。


    「?」


    八尋接聽電話,聽見似曾相識的嗓音。


    『嗨,是我,黑沼青葉。』


    「啊……學長,有什麽事嗎?」


    想起自己在放學後和他交換過手機號碼,八尋詢問對方用意。


    『你現在能馬上出門嗎?』


    「現在是半夜耶。發生什麽事了嗎?」


    八尋詫異地問,青葉淡然迴應:


    『你那位朋友……是叫辰神嗎?她被人綁架了。』


    「咦……?」


    背脊瞬間滲出冰涼汗水。


    還來不及反問「學長在開玩笑嗎」,青葉已接著將下一句話說出口:


    『雖然還不確定犯人是誰,至少知道她被帶去哪裏了。』


    「!」


    『怎麽樣?你願意一起去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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