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奈倉君,辛苦你了。


    “…………”


    ——我在無線電裏聽到了,真是了不起的演技啊。看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麽擅長說謊。


    “因為以前被你耍得太厲害了。”


    ——不過,“誰見了那家夥都會馬上看出他不是正常人”嗎?作為即興發揮來說,你說的話還是蠻有趣的嘛。


    “有什麽問題嗎?”


    ——不是不是。沒什麽問題啦!隻是,如果你一開始真的發現我“不是正常人”的話,就不會讓我完全奪走名字,也犯不著來演這一出蹩腳戲了啊。這麽一想的話,我就覺得很有趣。


    “拜托請你饒了我吧,臨也先生。那個叫做鯨木的女人,絕對不是什麽保險公司的人吧!?跟暴力團什麽的扯上關係的事情,還是請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哎喲哎喲,看來你看人的眼光越來越有水準了。的確,她說是保險公司的外交員這點是騙人的,不過她的名字叫做鯨木這一點倒是沒錯。但跟暴力團也有點不一樣,你放心吧。


    “真、真的嗎?”


    ——嗯,當然是真的。說起這個,還真希望你感謝我一下呢。你可是差點就讓粟楠會雙重夾擊了哦?


    “……啊?”


    ——你還記得。高中三年級的時候……曾經跟我—起建立過一個叫做“雙頭蜥”的組織嗎?


    “是、是的……那是中學時的……在棒球賭博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是吧。是在隱藏身份的前提下建立的。”


    ——沒錯,就是那個。那時候你自稱叫做蜥蜴吧。


    “可是,那個不是很快就散夥了嗎……”


    ——那時候,成員中有個外號叫做蚯蚓的女孩子,你還記得嗎?


    “不,完全沒有印象。”


    ——對吧。因為就連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很下層的人,又或者隻是憧憬著某個成員的參加者吧。


    “那個叫做蚯蚓的女孩子怎麽了?”


    ——那女孩子頂著“雙頭蜥”的名號,在粟楠會的地盤上搗亂呢。她所建立的組織比那時候還要大得多。


    “……啊?”


    ——哎呀,那可真有趣啊。蜥蜴……也就是你,明明早在很多年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卻還是一直把你稱作“老板”什麽的,一副超級崇拜的樣子呢。


    “喂,請等一下。那是怎麽迴事?”


    ——在她的心目中,一定是把自己認作是老板……也就是你的戀人.讓成員也相信了這種說法吧。例如能夠聯絡老板的人就隻有自己什麽的。


    “不。你說的我完全聽不明白啊!”


    ——沒事,你不用擔心了,這件事都解決了。


    “是、是嗎?”


    ——不過真的算得上傑作的是……跟那些家夥敵對的……就是那個四十萬啊。


    “咦!?四、四十萬……是我們大學畢業後,試驗性地建立合法藥物的地下俱樂部的時候……的那個嗎?”


    ——沒錯,就是那個闊少四十萬君。雖然我是一向不出麵,但是奈倉君你不是用雲井這個名字,以互助會創始人的名義出現過嗎。


    “那、那家夥幹了什麽?”


    ——他是在製造一些不合法的違禁藥品啦。


    “……什麽?”


    ——而且,還宣稱這都是“雲井先生”的指示呢。


    “等!等等!等一下!不對!這是騙人的吧!?”


    ——你這反應真有趣。是困了嗎?


    “不是啦!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假名被用在那種地方啊!?”


    ——四十萬君是個很會耍手段的人,他讓自己坐上第二位的寶座,通過宣稱自己直接從雲井那裏接受“架空的製裁”這一方法,讓成員心中充滿了對雲井這個人物的恐懼。


    “…………”


    ——不過,他還真厲害。他真的會在自己的門牙上開洞,甚至用飛鏢的箭頭在自己身上弄出傷痕……做到這個地步的話。也許已經可以稱之為某種信仰了。


    “我不要再聽了。放過我吧!到底要我怎麽做……求求你救救我啦……!”


    ——所以我不是已經救了你了嘛?關於四十萬君.你也大可不必在意了。


    “真的嗎……?”


    ——沒錯,所以你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總之,今後也請你多多關照哦。


    “…………”


    ——要是有個萬一……你就拜托新羅再幫你易容就好了嘛,現在已經施手術弄掉了兩邊臉上的淚痣,還改了幾處臉部特征的你……應該不管是蚯蚓還是四十萬君。都認不出來了吧。


    “我究竟……究竟要怎麽辦才好!”


    ——什麽都不用做啊。


    “…………”


    ——如果覺得後悔的話。就去跟過去的自己抱怨吧。那麽再跟你聯絡。


    “好、好的,再見。”


    ——拜拜。


    “……”


    “…………嗚啊!”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可惡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遇到這種事……!”


    “這算什麽啊啊啊啊!我、我究竟幹了什麽!你說我幹了什麽啊……幹了,的確是幹了,嗚嗚嗚嗚……”


    “為什麽……為什麽……我會做出那種事……!”


    ※※※※※


    12年前暑假最後一天來神中學生物室


    “所以呢,我覺得棒球賭博什麽的,不太好啦。”


    “你還在說這件事嗎?真是無聊。”


    這種爭論究竟持續了多久了?


    臨也有點不耐煩地瞪著眼前的部長。


    他之所以肯作為生物部的副部長在暑假期間照料植物,其實是另有目的的。


    就是為了把這個自己定期會出現的生物室,作為棒球賭博的交易地點。


    一般的學生來生物室的時候都宣稱要看食蟲植物,但是其實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是為了看什麽食蟲植物,而是為了來見作為棒球賭博首領的臨也。


    隻要有了觀賞植物這個借口,教師就不會發現端倪,工作進展自然也就不會有問題了——但是沒想到卻在暑假的最後一天,被偶然出現的生物部部長岸穀新羅看到了賭博的現場。


    然後他就開始百折不饒地想要說服臨也終止賭博。


    部長——岸穀新羅之所以這麽要求,理由並不是因為正義感之類的東西。


    這個臨也還是明白的。


    恐怕,是為了獲得他那“單戀對象”的認同而把自己擺在正義使者的位置上而已吧。


    對於這樣的新羅,臨也心中老大不爽,所以也就堅決不肯屈服了——


    新羅對於臨也的反抗既不感到憤怒,也沒覺得悲傷,而是一直堅持不懈地好言相勸。


    “新羅,你是傻瓜嗎?那麽說,你不就是一個沒有自我意誌,隻是為了在家人麵前充好人而甘願當一個拉線人偶了?”


    “如果能維持著我和重要的人之間的羈絆,我就算是當人偶也無所謂。”


    “簡直是不可理喻。”


    臨也越說越氣,說完這句話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而最後打破這沉默的不是臨也,也不是新羅,而是——靜靜地開門進來的另一個少年。


    “……臨也。”


    少年低聲喊道。新羅笑著向少年揮了揮手。


    “哎呀,這不是奈倉君麽?你是來看食蟲植物的嗎?”


    無視同學的招唿,雙眼下麵有著明顯的淚痣的少年,慢慢也走近。


    “……怎麽了?


    今天的賭局已經過期了哦?”


    光憑這一句話,奈倉是“棒球賭博”的常客這一點已經很明顯了。新羅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變化,隻是視線在臨也和奈倉之間遊移。


    “那個……幫幫我。借點錢給我吧。”


    奈倉一臉蒼白,目無表情的顫抖著嘴唇,走近臨也。


    “我可沒有經營放債業務哦。”


    “那麽,到昨天為止我投注的錢,你還給我吧……情況很糟糕,再這洋下去,我從老爸錢包裏拿錢這件事馬上就要穿幫了……”


    “這是你自作自受吧?我可沒有強迫過你來賭錢的啊。”


    臨也冷笑道。奈倉的嘴唇猛地抖了一下,然後——


    隻見他從口袋裏敏捷地掏出小刀,用比雙唇更為顫抖的手緊握著。


    “……你是來真的嗎?奈倉君。”


    臨也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奈倉牙齒打顫地一字一句說道:


    “給我拿出來!我叫你把錢拿出來啊!還給我、還給……還給我啊!”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隻見他步履不定地拿著小刀一步一步追近臨也——


    “老實說,我並不覺得你有讓我還錢的價值呢。我可是知道的,你試過好幾次跟蹤贏了錢的入吧?已經有人投訴過了。”


    就在臨也說出這些事實的瞬間,奈倉搖搖擺擺地徑直衝了過來。


    “叫……叫你還就還啊!;還給我……嗚哇!”


    臨也的眼中閃過一絲緊張的神色,準備迎擊的他把手伸向身邊的椅子——


    千鈞一發的兩人之間,新羅突然撲了進來。


    “等嘎啊啊!”


    他原來應該是想說“等一下”的。


    但是,即使新羅突然插進來,奈倉也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而腹部受到的強烈撞擊讓新羅發出了“嘎啊啊”的奇怪喊叫——


    而副作用就是——血在生物室裏噴了一地。


    然後,看到自己緊握的刀子上沾著血,奈倉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


    “啊……咦?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我隻是、打算威脅臨也……”


    也許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幹了什麽,隻見嘴唇比之前顫抖得更厲害了,頭拚命往兩邊擺著。


    “不是我!我沒有做錯!我,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刀子往旁邊一丟,飛快地跑出了生物室。


    臨也跑到倒下來的新羅身邊,視線移向刀子刺到的位置。


    傷勢並沒有嚴重到讓裏麵的內髒露出來,但是出血比較嚴重,新羅的衣服已經被染得一片鮮紅。


    “等等!我現在就去叫救護車……”


    臨也從書包中取出當時還很少見的手提電話,這時新羅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在那之前……幫我在雜物櫃裏……拿一個膠布出來……”


    “啊?”


    “……我得……先止血……”


    “……好。”


    看到新羅腹部被刺成這樣還能熟練地下達指示的樣子,臨也也隻好乖乖的去把膠布拿過來。


    新羅一邊用特殊的纏繞方式熟練地包紮著傷口,一邊向臨也露出了笑容。


    “哈哈,我果然、不是當英雄的……料子啊。”


    “你還是不要說話比較好吧?”


    聽到臨也這麽說,新羅有點難為情的說道:


    “我還以為……如果我做了英雄,就能讓我喜歡的人稱讚一下呢……唔嗚!”


    “喂喂……”


    “沒事,這種傷不會那麽容易死人的。內髒看上去也沒什麽大礙,似乎沒有傷到腹膜,這真是個奇跡……唔……”


    看到青白著臉還繼續說個不停的新羅,臨也的心中湧起的情緒卻是——


    嫉妒。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站在觀察人類的立場上的存在,總是覺得自己站在比周圍的人更高的位置上。


    但是,跟自己不一樣,岸穀新羅才是真正意義上與眾不同的存在。


    不是因為正義感,也不是因為本能,而是因為單純地想要“得到某人的認同”而毫不猶豫地去挨刀子,這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事嗎?雖然說愛情會讓人盲目,但是新羅的這種做法,根本就是不合常理。


    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的標準都完全偏離了人類的準則。


    這個時候的臨也過於焦躁,沒能正確整理自己的感情,後來他迴顧這一段的時候,分析出的結果是新羅其實是“從男一個空間看人類”。


    雖然跟臨也不一樣,新羅對人類並沒有所謂的喜歡這種感情。


    但是即使如此,臨也還是覺得羨慕。


    眼前的這個同班同學,跟周圍的人,以及自己所處的空間都不一樣。


    看到這樣的他——本來打算唿叫救護車、正在按手提電話按鍵的手也停住了。


    “……我說啊,新羅……”


    向著正因傷口的痛楚呻吟的同學,臨也小聲地問道。


    “那個傷口,能不能說是我……刺傷的?”


    “好痛痛痛……咦?”


    “作為代價……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讓那個叫奈倉的家夥後悔的。”


    ※※※※※


    12年後


    “那麽當時你怎麽迴答的?”


    “唔……應該是‘那好吧’之類的吧。”


    聽見躺在被子裏的新羅的迴答,塞爾堤有點不可思議地打著字。


    “你……有時候會采取一些奇怪行動的習慣,原來是從小時候就開始的啊。”


    “嗬嗬嗬,在塞爾堤麵前我是一直扮演著優等生的嘛。”


    “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沒覺得那是優等生的樣子。”


    “怎麽可能!?……嗚嗚……”


    新羅不禁大喊起來,骨折的地方一陣劇痛。


    塞爾堤連忙讓新羅冷靜下來,用毛巾輕輕擦去他脖子上的汗水。


    新羅腹部的傷痕,原來是被同學所傷,而臨也一直頂著這個罪名,並以此為要挾一直耍弄那個人。


    那是幾天前塞爾堤從新羅口中聽來的真相。


    不過今天再聽新羅說起這件事,她開始覺得其實新羅本身也很有問題了。


    另一方麵,她也不得不覺得這種做法“很符合新羅的作風”,這樣想著的她繼續說道:


    “但是.對於你來說,這樣真的好嗎?跟刺傷你的人和平共處,這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


    “沒有啊。因為本來我就對他沒什麽興趣。不過對於被刺傷這件事,之後迴想起來總覺得非常非常的不可原諒。看到他被臨也隨意使喚的樣子也覺得他活該呢。”


    “……你竟然會這麽想,真少見啊。”


    “因為,如果我就那樣被刺死了的話……死也就算了,但是我可能會再也見不到塞爾堤了啊!這樣一想,就跟他直接從我手裏搶走了塞爾堤沒什麽區別嘛。我怎麽可能原諒呢!”


    聽見新羅這麽說,塞爾堤不禁咋舌,歎了一口氣,聳了聳肩——然後話題再次迴到這次工作的“報酬”上來。


    結果,她所做的工作隻有迴收奇怪的籌碼,故意讓人偷走電腦,以及保護臨也的妹妹而已,但是對於臨也而言那似乎已經足夠了,他聯絡說“工作順利完成”,然後把塞爾堤叫了出去。


    於是,除了一個裝著比預想中還要多的金額的信封外,還拿到了一個附贈的情報——


    ——澱切陣內。


    ——臨也說,那就是讓跟蹤狂襲擊新羅的幕後主腦。


    ——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不過那家夥是不會在這種時候說謊的。


    ——


    而且,如果考慮到那是琉璃的前社長的話,的確和跟蹤狂也不無關係啊。


    ——不過,更讓我在意的是……


    ——在意……的是……


    “怎麽了?塞爾堤?”


    聽見新羅喊自己的名字,塞爾堤連忙迴過神來,敷衍性的在pda上輸入——


    “不,沒什麽了。”


    “塞爾堤,你是在隱瞞什麽嗎?”


    麵對新羅的疑問,塞爾堤清楚的迴答:


    “是,我是在隱瞞。但是我不想說。”


    “……塞爾堤你太狡猾了。你這麽說的話,我根本就無法追問下去嘛。”


    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之後,新羅表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向著塞爾堤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算了,我不會勉強追問的。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確認一下,你該不會是有了外遇什麽的吧?”


    “沒有那迴事,你就放心吧。”


    “那我就放心了……一放下心來不知怎的,就開始覺得困了……唿啊……”


    新羅臉露笑容地合上眼睛,漸漸睡去。


    塞爾堤看著他的睡臉,心卻緊揪著。


    她所煩惱的事,跟作為報酬從臨也那裏拿到的情報本身並沒有關係。


    有問題的。是她聽到那個情報的時候所感覺到的強烈的氣息。


    那種她永世難忘的、自己的“頭顱”所散發出的氣息。


    ——不會有錯的……


    ——我的頭顱……在臨也手上。


    頭顱是矢霧製藥的那個女的帶著逃跑的。以臨也的情報收集能力來思量的話,說不定他一早就已經跟那個女的接觸過,並且把頭顱拿到手了。


    一直以來隻是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頭顱的氣息,這次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覺得在意的她在數小時後再迴到當時見麵的地方,但這次感覺到的氣息卻跟平常一樣,並不太明顯。


    ——果然,說不定當時臨也已經把頭帶來了!


    ——但是……為什麽?


    ——臨也,果然那家夥是不能信任的!


    ——不,可是……如果我去追那家夥,問他要迴來的話……會怎麽樣?


    要是取迴頭,到現在為止的生活和記憶會出現什麽樣的變化?


    會不會就像新羅所害怕的那樣,把跟新羅在池袋一起度過的這段時光忘記得一幹二淨,恢複本來的無頭騎士的使命,在這個城市裏的生活就從此一去不返?


    一想到這裏,塞爾堤突然對自己跟頭接觸的這件事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


    她為了壓製這種感情,再次把視線投向新羅的臉上。


    ——新羅。


    結果最後對於應該怎麽做這一點。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但是隻是這樣看著他的臉,自己的心就會立刻安靜下來。


    在新羅遭遇襲擊的時候,比起怒火,更強烈的是認識到新羅對於自己而言不可或缺的存在這種感情——


    現在,自己也因為他在身邊而覺得安心,這點,已經一再得到確認了。


    然後,塞爾堤開始再次迴想以前曾經思考過的問題。


    這跟人類所謂的愛慕和眷戀是不是一樣的感情?這個她也不知道。


    但是,至少自己是希望如此。希望新羅和自己,能夠以同一種感情維係下去——


    她沒有可以祈禱的神,隻能向著池袋的街道,默默許願。


    ※※※※※


    池袋某處路上


    “結果,那個搬運工什麽也沒說呢。雖然我覺得她應該注意到了。”


    “我覺得我已經說過上千次了,你還真是個差勁的家夥啊……我是很討厭那個無頭騎士……但是這次卻不得不同情她了。仔細想來,誘惑了誠二的並不是那家夥,而是頭顱嘛。”


    聽著從手機那頭傳來的波江的聲音,臨也一邊想一邊說道:


    “你的憎惡基準還真是明確啊。不過,不管怎麽樣,她絕對不會直接說讓我把頭顱還給她,這一點我是一早就預料到的。我在意的是,頭顱方麵有沒有變化……但看上去倒不像有什麽特別呢。”


    “真是滑稽啊。公開宣稱喜歡人類的你,竟然會在死後的世界裏尋找希望。”


    “其實正好相反,正因為我喜歡人類,所以想永遠這樣看下去啊。”


    “你以為自己是神麽?”


    波江很鄙視地說道,但臨也隻是聳聳肩,反駁道:


    “沒這迴事。我可沒打算把人類怎麽樣,隻不過是想觀察罷了。當然,有時候為了讓情況變得有趣點,我也會稍微耍一點小花招的,這樣的做法對我來說是最好的了。”


    “根本就是邪神所為。你想做北歐神話裏的洛奇嗎?”


    “你也是,四木也是,最近難道流行神話麽?”


    臨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在交托了工作上的安排後就掛斷了電話。


    他走了幾步,想起了塞爾堤告別的時候留下的話。


    ——“不過,今天我算是對你另眼相看了。沒想到你竟然叫我保護你妹妹……看來你還是有點人性,知道保護自己的家人的嘛。”


    那究竟是為了掩飾發現頭顱的氣息後內心產生的動搖而隨口說的,還是真心話呢?


    關於這個問題,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了,但是臨也心中卻不禁否定了塞爾堤的說法。


    ——不是那樣的,搬運工。


    ——你完全說錯了。


    ——我之所以讓你去保護妹妹……


    ——是因為如果讓你來到那個酒吧……來到那個贄川春奈也在場的酒吧的話,會讓我很困擾的。隻是這麽迴事而已。


    然後,在池袋的街道上漫步的臨也開始陷入了沉思。


    對於自己而言,雖然兩個妹妹比較讓自己頭疼,但是其實跟其他人也沒有什麽區別吧?


    對於折原臨也個人來說,家人和外人一樣,都是歸屬於朋友範疇的。


    但是,臨也突然想起初中時的一件事。


    也就是這次事件的起因,奈倉刺傷新羅的時候的事。


    ——這麽想來……


    ——那說不定是唯一一件對我的人格有明確影響的事件呢。


    迴想起當時自己心中所湧起的嫉妒和挫敗感,岸穀新羅這個人對於自己而言,與其說是朋友,倒不如說是對手更恰當。


    跟平和島靜雄這種憎惡的對象不同,他應該是自己所憧憬的目標吧。


    但是,想起現在的新羅那張臉,他不禁笑著否定了這個想法。


    “怎麽可能。”


    ——現在想來,懷著確信超然於世間的新羅,的確有讓自己羨慕的地方。


    然後,現在的他卻企圖連這樣一個朋友也要背叛。而且這個朋友,並不是以臨也的基準來衡量的朋友。而是世上大多數人所使用的一般意義上的“朋友”。


    ——要是知道我曾經帶著頭顱去接近塞爾堤的話,那家夥一定會很生氣吧。


    “哈哈!”


    臨也想像著唯一能夠用世間的基準來衡量的“朋友”那生氣的樣子,不禁小聲笑了出來。


    沒什麽可怕的。


    反正至今為止也是這樣活過來的。他笑著想道——


    笑——


    笑——


    笑——


    他右手緊握著拳頭,然後狠狠地往旁邊的電線杆上揍了一拳。


    雖然發出了很大的聲響,但是由於這裏是偏僻小巷,所以沒有人注意到臨也的舉動。


    當時,臨也的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


    為什麽他會打出這一拳。


    他究竟想到了什麽——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


    因為——


    “啊,在這裏在這裏!阿臨哥!阿~臨~哥~!”


    “…………哥哥……”


    “哎喲,你們兩個怎麽了?竟然在起腳踢人之前就開口打招唿,還真少見啊。”


    聽見妹妹們的喊聲迴過頭來的臨也,臉上已經是一如既往的笑臉。


    “今天我總算對臨也哥哥你另眼相看了!是你叫那個無頭騎士來保護九琉姐的對吧!?”


    “……真的嗎……?”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榮幸。其實隻不過是因為有些工作要瞞著無頭騎士去做,不想被她妨礙,所以才利用你們而已嘛。”


    麵對妹妹們的感謝,臨也很坦白地說出了真正的理由。


    但是她們麵麵相覷過後,卻笑著開口道:


    “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謝謝你,阿臨哥!”


    “……謝謝……”


    “你們的想法,還真難以預測啊。”


    “其實是阿臨哥你太不坦率而已啦。”


    雙胞胎苦笑著跟在邁步前進的臨也左右。


    走在右邊的舞流抬頭看著哥哥的臉,用十分自然的語氣說道:


    “那個,阿臨哥。阿臨哥你也許隻把我們當作是跟外人一樣平等對待,但是我們心中卻是一直把你當家人來看的哦,這個你不會忘記吧?”


    “怎麽了?突然說出這麽令人高興的事。”


    臨也覺得這實在不像是會一邊喊著“去死”一邊起飛腳踢人的舞流所說的話,於是瞟了妹妹的臉一眼——隻見她們露出了一臉天真的笑容,繼續說道:


    “所以,如果阿臨哥你被靜雄先生殺死了的話,在高興之前我們一定會先為你哭上一把的哦。”


    “微(隻是哭一會)……”


    “……向你們期待親情的我實在是有夠愚蠢的。”


    臨也嗬嗬一笑。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舞流一眼看見他的右手,側著頭問道:


    “咦,阿臨哥,你的右手好像腫了哦?”


    “……沒事吧?”


    臨也用左手摸了摸不安地看著自己的九琉璃的頭,歎了一口氣,隨便撒了個謊。


    “啊,跟小靜追逐的時候,碰了一下。”


    “什麽嘛,原來是自作自受啊。”


    “你們啊,別接近那個肌肉怪人,會死的哦!”


    兄妹之間如此這般的聊著天,沒多久便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之中。


    城市的寬容足以接受任何事物——他們的話語,就跟普通的家人之間的閑聊一般。極其自然地被這個城市的繁華吸收了。


    ※※※※※


    次日池袋露西亞壽司


    “最近真的很和平啊。”


    聽見坐在收銀台旁等著壽司的遊馬崎這麽一說,坐在旁邊的渡草生氣地否定道:


    “什麽和平啊!打算對琉璃的朋友家放火的家夥被抓起來了啊!……這個世界簡直是太危險了!”


    “不是已經抓住了嗎,這不就行了?”


    “笨蛋!主犯的叫做徒橋的鳥人還沒抓住呢!可惡!……要是有他的照片什麽的話,我就可以開著我的麵包車在街上把他找出來,然後把他變成我輪子下麵的鏽跡了……!”


    “冷靜點啦,渡草!”


    門田一邊喝著熱茶一邊安撫他說。正在收拾的賽門向著他們問道:


    “哎呀呀,今天狩澤是休息嗎?是感冒?感冒的時候,送能夠補充體力的壽司做禮物,很不錯哦!”


    “不是啦。狩澤今天要去跟cosy的女孩子們開會。所以現在沒有人跟我聊漫畫的話題,真是寂寞啊。”


    說完,遊馬崎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賽門繼續問道:


    “噢一你竟然歎氣,這樣幸福是會嚇走的呢!逃走的幸福去哪裏了?根據傳言,會躲在鮭魚裏的,你們就點鮭魚吧。就算跟狩澤分開,你們的心也是在一塊的。肚子滿足了,心也就滿足了。三個人吃四人份,好,來吧,為祭奠狩澤放開肚皮吃吧!”


    “什麽祭奠啊……”


    正當門田打算指出賽門用錯詞的時候——


    突然入口處的門被打開,有新的客人進來了。


    “是,歡迎光臨………哦!好久不見了啊,社長!”


    看見賽門興奮地迎接的那位客人,門田他們也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店長丹尼斯一個人冷靜地向著客人和門田他們問道:


    “怎麽樣?房間是空的,要不要移過去?”


    進來的客人向著門田輕輕低下頭,說道:


    “拜托了,門田先生。”


    “紀田……”


    “對不起,因為我看見門田先生你們進來這裏了,所以……有點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啊。這個倒是沒問題……”


    門田他們驚訝的事情有兩件。


    一件是,紀田正臣迴歸這個這條街道的事實。


    另一件——是他的脖子上正係著一條黃色的方巾。


    ※※※※※


    池袋某處


    園原杏裏從淳久堂書店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


    她買了很多專為初學者編寫的料理方麵的書籍。提著書店的袋子踏上迴家的路。


    暑假的時候,雖然她本身並沒有明確的目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總是湧起一股莫名的興奮。


    ——紀田君迴來了。


    ——雖然可能隻是那個時候迴來一會兒而已……


    ——看起來很有精神,太好了。


    前幾天的跟蹤狂事件發生的時候,紀田正臣救了杏裏幫別人代養的貓。


    她不知道為什麽正臣會出現在那裏,之後也未來得及說話他就跑走了。


    但即使如此,杏裏還是覺得很高興。


    如果帝人知道了的話,一定會更高興吧。


    最近變得有點奇怪的帝人,如果看到正臣的話,也一定會變迴原來的樣子的。


    雖然她打從心底裏這麽希望,但是從那時候開始,就沒有任何進展。


    不過.正臣的那一句“我一定會迴到杏裏你們的麵前來的”,對於杏裏而言.卻是比什麽都有力的支持。


    為了讓正臣平安迴來,三人重新迴到以往的那種美好日子,杏裏覺得有兩件事是她必須要做的。


    第一,就是自己要學會做菜,到時可以讓他們兩個品嚐。


    第二——要學會完全控製存在於自己體內的罪歌。


    帶著這兩個感覺上完全相反的目標,杏裏決定先從買教授料理的書開始。


    但是關於另外一個目標方麵,杏裏現在還完全找不到頭緒。就連在她煩惱的期間,“罪歌”也依然在她的體內不斷訴說著愛的話語。


    努力把那個聲音壓在心底,杏裏歎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啊!這不是杏裏嘛!呀~嗬~!”


    聽見背後有人喊自己的聲音,杏裏不禁停下腳步迴頭。


    隻見兩個女的正站在那裏。


    其中一個杏裏不認識,而另一個則認出來了——狩澤繪理華。


    “狩澤小姐,你好。”


    看見對方的臉後,杏裏的表情和心情都馬上得明亮起來。


    狩澤雖然曾經親眼見過自己變成“罪歌”的姿態,但是之後她對自己的態度依舊沒有改變,對於杏裏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你去淳久堂了嗎?買什麽了?買漫畫沒有?”


    “沒有,隻買了料理方麵的書……啊、那個……”


    看見狩澤旁邊站著的女生,杏裏不禁有點手足無措,狩


    澤微微一笑介紹道:


    “啊,這一位叫做筒川梓,是跟我一起玩cosy的朋友,有時候也會搭渡草的那輛車子的,請多指教哦。”


    “啊。是這樣嗎!那個,我是園原杏裏,請多多指教……!”


    “沒關係,在我麵前不用那麽拘謹啦。我是筒川梓,請多指教!”


    少女長得相當弱質纖纖,但是說起話來的口吻卻很爽直。


    杏裏吃驚的同時再次低下頭,向狩澤問道:


    “今天你沒有跟遊馬崎先生他們一起呢。”


    “嗯,剛才我一直在參加cosy社團的集會呢。啊,剛好,其實之前我就想跟杏裏說的了——”


    “?”


    杏裏不明所以地側起了腦袋,狩澤雙眼閃閃發光地開口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將會微妙地改變這個名叫園原杏裏的少女的命運。


    “杏裏……你要不要試試cosy?不對,應該說,你一定要試試!”


    “……咦?”


    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的杏裏再次側了一下腦袋,狩澤進一步說明道:


    “你一開始可以先不扮演動漫角色!從女仆或者巫女服開始也沒問題呀!”


    ※※※※※


    夜晚西池袋公園


    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以前照顧過的女孩,竟然會被人遊說去穿巫女裝——身為粟楠會幹部的赤林,現在正跟一個男人會麵。


    在這個小孩子都已經迴家的時間,一個人坐在公園的秋千上的赤林——把一個信封交給站在他跟前的情報販子。


    “不過,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工作啦。要是像我這種人整天去監視人家的話,也不太好吧。”


    接過信封的折原臨也,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向赤林問道:


    “說真的我有點意外,我還以為赤林先生你正在懷疑我呢。”


    “啊啊,我可是對你抱有很大的懷疑哦?根據我的判斷,小哥你好像跟明日機組之類也有打交道吧?我猜得準不準?”


    赤林嘻嘻地笑著,靜靜地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


    “明日機組的話,跟你們一樣都是目出井係列的,應該沒有問題吧?不過,我倒是沒跟他們打交道。”


    “你的話,應該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吧?”


    臨也以微笑迴答,從信封中取出一張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瞬間——臨也的臉色有了一點微弱的變化。


    不過這並沒有逃過赤林的左眼。


    “你的臉色變了哦。……是你認識的人?”


    “是我以前念的學校的後輩。他幹了什麽了嗎?”


    “沒什麽。是以前照顧過我的人的女兒,最近跟這小子走得很近……有傳言說這小子其實有在混某個獨色幫呢。雖然我不打算妨礙別人談戀愛,但是很在意那小子是不是有在做什麽奇怪的事啦。”


    赤林像機關槍似的說個不停,而臨也的心中,警戒線也在不斷升高。


    ——赤林嗎。


    ——的確是個棘手的男人。


    ——這個委托,該不會是打算順便試探我吧……?


    臨也的心中正在詭異地冷笑,但臉上依舊維持著一貫的表情.開口道:


    “明白了。如果他有插手什麽奇怪的事的話,我會勸他迴頭是岸的。”


    “不好意思啊。我隻是覺得比起拜托正式的偵探,可能找你這個年紀相差不太遠的情報販子會比較適合。其實那個女孩的父母,也就是當初照顧我的人,都已經過身了。要是她有什麽事,我就太對不起她在天國的父母了。”


    赤林像在聊家常似的繼續絮絮叨叨。臨也故意選了個挑釁性的問題試探道:


    “父親的話,真的能上天國麽?”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情報販子,這方麵的事情果然還是會知道啊。”


    臨也的這一句話,表示自己已經知道赤林所說的女孩是指園原杏裏,而且父親曾經虐待她這雙重事實,但赤林的表情並沒有看出絲毫變化。從他脫口而出的迴應來看,臨也的這種程度的挑釁,他應該早已預見到了。


    ——真是個不可小看的男人。


    ——四木也是。粟楠會裏不能小看的人可真多啊。


    臨也在心中苦笑的同時,向對方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把信封收入懷中。


    “那麽,我會盡力調查,完成這件工作的。”


    “希望你能徹底調查清楚照片上的這個少年——龍之峰帝人君的‘現在’的所有情況。”


    少年們的心漸漸偏離,而大人們的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


    池袋的街道上,巨大的漩渦正在醞釀。


    在漩渦的中心等待他們的是什麽,沒人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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