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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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八嘎貓


    索魯斯的殘光將分隔兩個世界的門染成血一般的紅色。


    「東大門」。


    這座由神所建立,三百多年來一直阻隔人界與黑暗界的巨大建築物現在就要崩塌了。


    在五千名人界守備軍與五萬名侵略軍無聲的注視當中,原本等同於無限的天命耗盡的那一瞬間,大門就像巨獸發出瀕死前的吼叫一樣,讓整個世界因為轟鳴聲而震動。最後聲音成為不祥的遠雷,甚至以西傳到人界的央都聖托利亞,以東到達暗之國的帝宮黑曜岩城,讓全地底世界的居民都抬頭仰望天空。


    數秒後──


    高達三百梅爾的大門中央出現了一條裂縫。接著由內側迸發出白色光芒,在東西兩側布陣的士兵眼裏留下了烙印。


    裂縫隨即分散出無數分枝並延伸到大門每個角落,白光也追隨著裂縫呈網狀擴散開來。緊接著,門兩側就出現被燃燒著的火焰包圍的巨大神聖文字。


    廣大的戰場裏,隻有兩個人理解「final tolerance eperiment(最終負荷試驗)」這串文字列代表什麽意義。


    幾乎在文字燃燒殆盡的同時。


    東大門就放射出直達天際的閃光,從上部開始崩塌。


    1


    「嗚喔……」


    從指揮車扶手上探出身子的瓦沙克?卡薩魯斯忍不住發出興奮的聲音。


    「『最終負荷實驗』嗎?這連好萊塢電影都相形遜色了啊。跟ai比起來,還是奪走這種影像技術比較好吧,兄弟?開一家vf(注:視覺特效)工作室的話,馬上就能變成億萬富翁了喲。」


    聽見他這麽說的加百列?米勒,目光雖然被這一大壯觀畫麵所吸引,但還是冷靜地指責對方:


    「很可惜,影像無法保存到媒體裏麵。因為這個世界的所有物體都不是由多邊形構成。是隻有連結到stl者才能看到的豪華秀。」


    東大門已經有一半變成無數的瓦礫崩落了。雖然發出猛烈的轟聲與震動,但是所有巨大岩塊在快撞上地麵之前就發出光芒融化消失。照那個樣子看起來,門的殘骸並不會成為障礙物。加百列翻動漆黑的毛皮披風從擺設在指揮車屋頂上的寶座上站起來,接著走向十侯之一的暗黑術師公會總長蒂伊?艾?耶爾所設置的大型骷髏頭。


    放在小桌子上的骷髏頭,似乎是具有聲音傳達能力的魔法小道具。隻要向這個母骷髏說話,聲音就會傳遞到將軍們帶在身上的子骷髏。雖然比不上史崔克裝甲指揮車的多通道複頻通訊係統,但是效率比每次都得派出傳令兵要好多了。


    加百列低頭看著骷髏空虛的眼窩,然後以符合「暗黑界皇帝兼暗神貝庫達」身分的冷峻聲音說道:


    「暗之國的將兵們!你們引頸期盼的時刻來了!殺盡所有生物!搶光所有的財物吧!蹂躪他們────!」


    從陣形的各處都湧出了大於大門崩壞聲的「喔~喔~」吼叫。往上舉起的無數蠻刀與長槍,反射夕陽光後發出血色光輝。


    黑暗領域軍的第一陣是由五千名山地哥布林族、五千名平地哥布林族、兩千半獸人族、一千巨人族,總計一萬三千名兵員所構成。戰略是先讓他們展開突擊,觀察敵軍的對應。


    加百列一邊迅速往前方揮落舉起的右手,一邊發出作為這場戰爭遊戲玩家的第一道命令:


    「第一陣──開始突擊!」


    ***


    構成五萬侵略軍第一陣的哥布林部隊右翼,指揮著五千名山地哥布林族的是名為柯索吉的新任首領。被卷進暗黑將軍夏斯達叛亂騷動而喪生的前任首領哈卡西,總共有多達十七名的兒子,而柯索吉就是其中之一。


    哈卡西在曆代首領當中向來是以最為殘忍與貪心著稱。柯索吉雖然也繼承了它大部分的資質,但是又更青出於藍,在醜陋的相貌下同時也隱藏著哥布林族罕見的高度智慧。


    今年二十歲的柯索吉,已經對暗之國的五個種族──也就是人族、巨人族、食人鬼族、半獸人族以及哥布林族中,哥布林族為何被歸類為最底層這個問題思考了五年以上的時間。


    哥布林在五族當中確實是最為矮小,力量也最弱。但是過去它們可以靠數量彌補這些不利的要素,事實上在古老的「鐵血時代」,它們就和半獸人與人族(黑伊武姆)進行了對等的戰鬥。


    最後戰亂隨著所有種族的疲憊而終結,締結了五族和平條約,哥布林族的首領也在暗之國的最高機關十侯會議裏獲得一席之地。但是實際上條約並不是完全公平。山地哥布林與平地哥布林分配到的領土都是北方貧瘠的荒地,所以無法獲得保有所有族人溫飽所需的作物與獵物,小孩子也因此經常挨餓,老年哥布林更是不斷地死去。


    也就是說,哥布林被其他種族的首領擺了一道。


    其他種族為了壓抑成為哥布林族最大優勢的數量,把遼闊但是貧瘠的土地推給它們。因此哥布林族到現在都為了要生存下去而耗盡心力,根本無法發展文明。不要說像黑伊武姆那樣以設備完善的教育機構來訓練小孩子了,它們甚至得為了減少吃飯的嘴而把小孩放在船上流走。它們當然也知道漂流到其他種族領土的小孩子們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


    隻要有肥沃的土地與充分的資源,現在士兵手上握著的就不會是由劣鐵所鑄造的蠻刀與板金鎧甲,而是能給予它們精心鍛造出來的鋼鐵製裝備。也可以讓它們好好填飽肚子儲備天命,學習劍技與戰術。將來甚至可能習得由黑伊武姆獨占的暗黑術。


    這樣的話,就沒有人敢再稱哥布林是下等種族了。


    柯索吉的亡父哈卡西也經常為對於黑伊武姆的憤怒、忌妒與劣等感所煎熬,但是卻沒有思考該怎麽辦才好的智慧。最多就隻知道在這場大戰裏立下戰功,好獲得皇帝貝庫達的寵愛。


    老實說那實在太愚蠢了。怎麽可能立下戰功呢?光是看全軍的配置就能知道了。


    應該是暗黑術師總長教唆皇帝這麽做的吧。那個女人打從一開始就打算犧牲兩支哥布林族,才會把「打前鋒的榮譽」推到它們身上。她企圖趁打前鋒突襲的哥布林被傳說的惡鬼,也就是人界的眾整合騎士像砍蘿卜般擊倒時,從安全的後方發動暗黑術將他們全燒死,然後獨占所有的功勞。


    ──怎麽可能讓你稱心如意。


    但是,當然還是無法違背命令。降臨到黑暗界的皇帝貝庫達,即使承受暗黑將軍夏斯達一瞬間幹掉兩名哥布林首領與暗殺公會頭領的攻擊也毫發無傷。皇帝是絕對的強者,而暗之國的鐵則就是必須得遵從強者的命令。


    但那個黑伊武姆的女人就另當別論了。現在柯索吉也是十侯之一,所以立場算是對等。沒有必要乖乖遵從那種壞心眼的奸計。


    對哥布林族下達的命令其實相當單純,就是打頭陣展開突擊並殲滅敵軍。


    就這麽簡單。沒有提到在術師們從後方降下火焰前必須撐住戰線。所以有機會從這裏找到那個女人的盲點。


    柯索吉在大門崩塌之前,就偷偷對心腹的隊長們下達了指令。


    當子骷髏喀噠喀噠地震動下顎來傳達皇帝的突擊命令時,它就把手伸進鎧甲底下,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小小球體。現在隊長們應該也有同樣的舉動。


    過去是東大門的岩塊隨著轟然巨響完全崩落,變成光後消失無蹤。


    在眼前展開的筆直山穀深處,可以看見許多火把以及武器、防具發出閃亮的光芒。


    那是白伊武姆的守備部隊。


    他們身後充滿了足以讓山地哥布林族取迴光榮時代的豐饒土地、無限的資源以及勞動力。


    怎麽能在這裏被當成墊腳石呢?就讓再次迎接一名無能首領的可悲平地哥布林族,以及比它們更加愚蠢的半獸人們負起這個責任吧。


    柯索吉用左手緊握住球體,右手高舉起厚厚的開山刀,以渾厚的聲音大叫:


    「你們這些家夥,緊緊跟著我!突擊────!」


    ***


    「第一部隊,拔劍,準備戰鬥!修道士隊,準備詠唱治愈術!」


    擔任人界守備軍副司令的整合騎士法那提歐?辛賽西斯?滋充滿張力的聲音貫穿了夜色。


    「鏘鈴──!」的武器出鞘重唱響徹於山穀之間。限製過數量的火把讓鋼鐵劍身發出紅色光芒。


    從終於崩塌的東大門後方,可以聽見地鳴般的轟然巨響逐漸逼近。


    哥布林急促的腳步聲、半獸人緩慢的腳步聲,以及巨人宛如以大槌敲打地麵的腳步混雜在一起,與無數的吼叫互相重疊。那是人類過去從未聽過的,名為戰爭的巨獸所發出的咆哮。


    距離大門兩百梅爾的防衛線上,僅有的三百名衛士光是要停留在現場就已經相當不容易。稍有一點差錯,隊伍就算在尚未交戰的情況下瓦解、分散也不奇怪。對所有的衛士來說,不要說戰爭了,這根本是他們首次經曆賭上性命的實戰。


    之所以還能堅守崗位,完全是因為三名整合騎士的背影。他們就站在比防衛線最前列還要前麵的地方。


    負責左翼的是「霜鱗鞭」艾爾多利耶?辛賽西斯?薩提汪。


    中央是身兼部隊指揮官的「天穿劍」法那提歐?辛賽西斯?滋。


    而右翼則是「熾焰弓」迪索爾巴德?辛賽西斯?賽門。


    三名騎士身穿在黑暗中依然綻放美麗光芒的全身鎧甲,雙腳穩穩踏在地麵上,一動也不動地等待著敵軍。


    騎士們心中也存在恐懼與膽怯。雖然和衛士不同,他們都擁有實戰經驗,但幾乎都是和暗黑騎士的一對一戰鬥。連副騎士長法那提歐,甚至是後方指揮第二部隊的整合騎士長貝爾庫利?辛賽西斯?汪都沒有跟如此大規模的軍隊戰鬥過。


    而且身為人界支配者的公理教會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教會也喪失了其象徵的絕對正義很長一段時間。


    很諷刺的是,站在這個戰場的騎士們,最後的依靠竟然是過去應該被「合成秘儀」破壞掉的唯一一種感情。


    迪索爾巴德?辛賽西斯?賽門毅然挺起胸膛等待著敵軍,並以右手指尖默默地撫摸握著熾焰弓的左手無名指上那隻戒指。


    屬於最古老整合騎士一員的他,耗費了超過百年的歲月在守護人界北方的秩序上。


    像是擊退黑暗領域想越過盡頭山脈的入侵者、驅逐領地內出現的大型魔獸、逮捕偶爾會出現的犯了禁忌的罪人。從很久之前,他就放棄思考自己為什麽會被賦予這些任務。他對自己是從神界被召喚而來的騎士這一點深信不疑,於是對於地麵上的人類生活沒有一絲興趣。


    經常讓這樣的迪索爾巴德產生困惑的,是經常會在天亮之際降臨的不可思議夢境。


    那是一隻晶瑩白皙的小手。小手的無名指上那隻簡樸的銀色戒指正發出光芒。


    那隻手撫摸他的頭發並碰了碰他的臉頰,接著輕搖他的肩膀。


    然後可以聽見溫柔的呢喃聲。


    ──親愛的,快起床。天亮嘍……


    迪索爾巴德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個夢。因為他認為事情要是傳進元老長的耳朵,就會被用術式消除掉。而他不想失去那個夢。因為自從他以騎士的身分醒過來時,左手無名指上就帶著一隻戒指,而這隻戒指的設計感就跟夢中那隻小手上的發光戒指一模一樣。


    那個夢是自己在神界時的記憶嗎?如果在這個下界完成身為騎士的使命,獲得迴歸天上的允許,是否能夠再次與那道聲音的主人重逢呢?


    迪索爾巴德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把這個疑問──或者可以說是願望隱藏在心底深處。


    但是半年前,讓中央聖堂產生劇震的大事件當中──


    迪索爾巴德與反叛教會的兩名年輕人戰鬥,即使用上了武裝完全支配術也還是被打敗。以未曾見過的劍術擊破熾焰弓之火的黑發年輕人,在戰爭結束不久後說出令人難以相信的話。


    整合騎士並非從神界被召喚過來。他們跟生在人界的一般民眾一樣,隻是被封印記憶並塑造成騎士而已。


    實在無法相信應該代表至高之善、絕對秩序、完美正義的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會做出這樣的惡行,欺騙了所有騎士。但是那兩個年輕人擊退了副騎士長法那提歐、騎士長貝爾庫利、元老長裘迪魯金,最後到達中央聖堂的最上層,甚至從亞多米尼史特蕾達手中獲得了勝利。如果他們隻是一般的反叛者,劍上麵不可能寄宿著如此的力量。


    其實一開始與他們戰鬥時就知道了。從他們直率的劍招裏,感覺不到一絲的虛偽與欺瞞。


    這樣的話,夢裏那隻小手的主人就不是在神界,而是出生在地上的人類了。


    了解這才是真實的時候,迪索爾巴德有了成為騎士以來首次出現的舉動。他把左手的戒指抱在胸前,從雙眼裏流下淚水。


    因為人界的人民和整合騎士不同,天命最長也隻有七十年左右。這就表示,迪索爾巴德知道再也無法和稱唿自己為「親愛的」的那個人碰麵了。


    但他還是決定迴應騎士長貝爾庫利的要求前往決戰之地。


    即使是遙遠過去的事情,他還是決定守護那隻小手的主人與他共同生活的這個世界。


    也就是說,讓整合騎士迪索爾巴德?辛賽西斯?賽門在麵對暗之國的龐大軍勢還能不退半步的力量,就是應該已經被刪除的一種感情──亦即「愛」的力量。


    雖然不知道他的這些心事,但是站在同一個地方的騎士法那提歐、騎士艾爾多利耶也都各自為了心愛的人而戰。


    迪索爾巴德的右手從戒指上移開後,就從擺設在旁邊地麵上的巨大箭筒裏同時抓出四枝鋼箭來。


    然後把它們一起架在水平舉著的神器──熾焰弓上。


    武裝完全支配術的詠唱已經幾乎完成。法那提歐他們似乎打算儲備戰力,但是迪索爾巴德的奧義在混戰中無法發揮力量。在消費愛弓一半天命的覺悟下,整合騎士用力吸了口氣,接著叫出最後一句術式:


    「enfance armament!」


    紅蓮。


    從銅之大弓上迸發的巨大火焰,火紅地照耀出靠近到兩百梅爾前方的眾侵略者身影。


    架在弓弦上的四枝箭也都纏繞著鮮紅火焰並發出光芒。


    「──吾是整合騎士迪索爾巴德?辛賽西斯?賽門!站在吾麵前者,將遭火焰燒至屍骨無存!」


    雖然本人沒有記憶了,但是八年前從北部邊境的小村莊裏帶走一名少女時,他也同樣如此自報姓名。但是解開厚重鋼製頭盔的現在,他的聲音在帶有豐富抑揚頓挫的情況下高聲響起。


    騎士的手指解放被拉到極限的弓弦。


    隨著「滋咚!」的轟然巨響,四條火線呈放射狀被發射了出去。


    這場之後被稱為「地底世界大戰」的戰爭,最初的犧牲者正是從山穀左側往前突進的平地哥布林族士兵們。


    平地哥布林族的新首領西勃利沒有像山地哥布林族的新族長柯索吉那樣的智慧與謀略,隻是體格與臂力相當突出的年輕人。因此麵對即使單人也擁有壓倒性戰鬥力的整合騎士也沒有任何策略,隻是


    魯直地命令五千名士兵進行突擊而已。


    迪索爾巴德的四枝火箭從正麵貫穿了密集跑在一起的平地哥布林軍,發揮出最大的效果。第一擊就有四十二名哥布林步兵瞬間被燒成灰燼,它們周圍的士兵也因此產生動搖。但是它們的突擊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秩序,絕大部分嗜血的蠻兵直接踏過同族被燒焦的屍體、撞飛膽怯的夥伴後繼續著毫無秩序的疾驅。


    迎擊的迪索爾巴德再次把四枝箭架到熾焰弓上。


    他這次不再放寬瞄準的目標,直接把整束箭發射出去。


    纏繞著烈焰的大槍命中隊伍正中央,引發了猛烈的爆炸。許多士兵發出尖銳的悲鳴,一邊被高高地轟飛了出去。雖然造成超過五十名的犧牲者,但平地哥布林的突進依然沒有停止。


    當然不可能停下來。並進的兩哥布林族後麵還有兩千名半獸人族與一千名巨人族緊追著,一旦停下來就會被軀體大出數倍的他們踩扁。


    即使眾平地哥布林沒有像山地哥布林族新首領柯索吉那樣具體的想法,還是對被輕視為最低層種族以及遭受虐待懷有憤怒與怨恨。而哥布林認為人界人民,以它們的話來說是「白伊武姆」將會變成地位比它們低下的奴隸,於是就把這些感情轉變成對於人界人的憎惡。


    首領西勃利那以哥布林來說異常強壯的雙臂緊握著粗獷的戰斧,這時它高舉起斧頭發出猙獰的吼叫聲:


    「你們幾個!先把那個弓箭手幹掉!包圍起來後把他砍成碎片!」


    「喔啦啦啦──!幹掉他!幹掉他!幹掉他!」


    戰鬥的吼叫聲在五千名士兵中擴散開來。


    迪索爾巴德默默承受著龐大的憤怒與殺意,接著第三次發射火箭。雖然又有五十隻以上的哥布林變成木炭,但敵人部隊依然沒有停止突進。


    當敵我雙方的距離不到五十梅爾,迪索爾巴德就收起熾焰弓的火焰,切換成一般的射擊。他以猛烈的速度從箭筒裏抓出鋼箭,進行沒有瞄準目標的亂射。他的一枝箭最少可以貫穿兩隻甚至是三隻哥布林。


    可以看見拔劍的衛士迅速跑到這樣的迪索爾巴德兩側。


    「保護騎士大人!別讓那些家夥的刀刃傷害到他!」


    如此大叫的是一名才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衛士長。他雖然將藉由不斷練習所熟悉的兩手用大劍擺在身體前方。但是劍尖卻微微發抖。


    迪索爾巴德很想表示「退下吧,不要逞強了」。因為他認為年輕衛士們雖然受到眾騎士嚴格的指導,但心理與技術都尚未到達能承受血戰的領域。


    但他還是吸了一大口氣才低聲叫道:


    「抱歉。左右拜托你們了。」


    「交給我們吧!」


    衛士長咧嘴豪爽地笑了起來。


    數秒後──


    平地哥布林士兵殺過來的蠻刀,與衛士隊迎擊的長劍就發出了首道尖銳的碰撞聲。


    ***


    在這數秒之前。


    峽穀的中央,副騎士長法那提歐?辛賽西斯?滋正用以這個世界的常識來判斷的話相當奇妙的姿勢來迎擊敵軍。


    站立的她雙腳大大地張開,並且呈現往左側身的姿勢。舉到肩膀高度的右手上緊握著神器──天穿劍的劍柄。但是拳頭卻是朝上,水平倒著的劍柄底部則是用鎧甲的護肩支撐著。


    另一方麵左手則伸向前方,以手掌撐著天穿劍的劍身。如果加百列與瓦沙克看見這副光景,應該會浮現同樣的感想吧。也就是──她看起來就像架著來福槍的狙擊手一樣。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確可以算是狙擊手。法那提歐一麵讓往這邊殺到的敵軍靠到極限的距離,一麵尋找著最有效果的狙擊點。


    迪索爾巴德的熾焰弓能夠以射箭方式來放寬或者縮小攻擊範圍,不過天穿劍就隻能夠朝著單點發射極細的光線。因此就算對著龐大的敵軍發射效果也不大。


    應該瞄準的是身在敵陣某處的指揮官──也就是某名暗黑界十侯。


    黑暗領域的軍隊是被力量與恐懼所控製。一般士兵絕對服從指揮官,不論麵臨什麽狀況都會遵照命令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為止。但反過來看,這就代表隻要擊斃指揮官,全體就會瞬間喪失統率。


    ──我們過去也是這樣。


    法那提歐霎時有這樣的感概。


    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死亡的消息,差點讓整合騎士團在一夜之間崩壞。是靠著貝爾庫利的話才讓陷入極端混亂的騎士們振作起來。


    ──我們的使命與存在的意義是遵從最高司祭與元老院的命令嗎?


    ──錯了。是要保護在人界裏生活的民眾。


    ──隻要有保護他們的意誌,我們到死為止就一直是騎士。


    事實上也不是所有騎士都理解這些話並且遵從騎士長。因為來到這個戰場的騎士甚至不到二十個人。


    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有戰到最後一人也要贏得戰爭的意誌。而共赴死地的五千名衛士應該也是一樣。這就是他們與黑暗領域軍隊的決定性差異了。


    法那提歐把愛劍的劍鍔靠近脫掉銀色麵罩後的素顏,瞪大了雙眼仔細觀察敵軍。


    發出震地聲響往前突進的哥布林部隊,這個時候已經逼近到一百梅爾的距離。右翼的迪索爾巴德開始用武裝完全支配術來攻擊,鮮紅的爆炸火焰兩三次照亮了夜晚的天空。


    這剎那間的光輝──


    終於讓法那提歐發現了尋找的目標。


    像是在驅趕打前鋒的哥布林部隊一樣,從後方中央不斷往前進的眾多巨大影子。他們是體格超出人類兩倍以上的巨人族。站在最前麵,而且身材比周圍巨人高出一個頭的雄偉身軀,正是屬於過去曾經見過一次的首領,也就是十侯之一的西古羅西古。


    巨人是自尊心強到甚至可以說極為高傲的一族。隻以身體大小作為優劣判定尺度的他們,內心甚至瞧不起暗之國實質上的支配階級,也就是有著淺黑色皮膚的人類。


    這樣的話,隻要在戰端開始前一擊打倒族長,他們應該就會產生很大的動搖吧。


    法那提歐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屏住唿吸並呢喃:


    「enhance armament!」


    傳出低沉震動般的聲音後,天穿劍的劍身就包裹在宛如太陽(索魯斯)的白光當中。


    法那提歐將銳利劍尖射出的直線對準西古羅西古跑在遙遠彼方的巨大身軀,接著尖聲大叫:


    「光線啊──貫穿他吧!」


    震動的空氣發出「滋啪──!」的聲音,凝縮了索魯斯力量的眩目熱線貫穿了戰場。


    ***


    「……開始了……」


    整合騎士連利?辛賽西斯?推尼賽門邊聽著遠方連續的爆炸聲,邊丟出這麽一句呢喃。


    連利是誌願防衛人界的七名上位騎士之一。也就是說,他是能夠獨自擔下不少守備軍戰力比率的主力中的主力。


    但是他現在抱住膝蓋所蹲著的地點,卻不是本來應該站的位置,也就是守備軍第二部隊的左翼最前列。此處是遙遠後方某座儲備物資用的微暗帳篷裏的一個角落。


    他忍不住逃走了。


    十幾分鍾前,他趁著開戰前的混亂跑開,找到無人的帳篷躲進去後,就隻是屏住唿吸並豎起耳朵。


    連利之所以做出這樣的舉動,理由跟他參加守備軍的動機可以說完全一樣。


    失敗作。


    被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做出這種判斷的連利,根本沒有盡到什麽整合騎士的責任,就被冷凍了長達五年的時間。原本是為了洗刷這個汙名而投身戰場,但是在最後的最後卻承受不住恐懼。


    雖然已經從連利的


    記憶裏頭刪除,但他過去在薩查庫羅伊斯南帝國裏是被稱為難得一見的天才劍士。稚齡十三歲就來到央都聖托利亞,隔年便完成在四帝國統一大會裏獲得優勝的壯舉,被封為整合騎士。


    因為「合成秘儀」而喪失至今為止的所有記憶,以騎士的身分醒過來之後,他依然顯示出優秀的劍術天分。以特異的速度被任命為整合騎士,最高司祭也親手賜予他神器。


    當要下賜秘藏在中央聖堂裏的神器時,並非由最高司祭或者騎士選擇武器。實際上是完全相反,是由神器來選擇自己的使用者。選擇的依據是騎士的靈魂與神器記憶之間產生的某種共鳴現象。


    連利與他的神器,兩片一組的飛刀「雙翼刃」確實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但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一直沒辦法發動上位騎士的證明,也就是武裝完全支配術。


    光是這樣,就足以讓最高司祭對連利失去興趣了。而在他之後成為整合騎士的愛麗絲?辛賽西斯?薩提所具有的壓倒性才能,也讓連利的存在意義變得更加薄弱。


    理論上來說,這件事情的責任算到連利身上也未免太殘酷。因為愛麗絲的才能可是足以讓她一下子就躍升為騎士團第三名,甚至還被賜予最強、最古老的神器「金木樨之劍」。但實際上連利就因此被蓋上失敗品的烙印,也被強製進入漫長的睡眠狀態。


    遭到元老長用「deep freeze」術式變成冰雕的瞬間,他所感覺到的是巨大的缺陷感。


    自己欠缺了某種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會即使和雙翼刃產生共鳴也無法支配它。


    經過漫長的時間,連利再次醒了過來。


    當時正處於讓中央聖堂產生激蕩的反叛事件當中。常駐的騎士們甚至是騎士團長貝爾庫利都被擊敗,身為王牌的愛麗絲也陷入生死不明的狀態,在元老長裘迪魯金的判斷下連利才得以被解凍。


    但是連利還是沒辦法盡到自己的責任。在完全覺醒前裘迪魯金與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就被擊斃,好不容易能夠動彈的他所看見的是整合騎士團陷入極端混亂的狼狽模樣。


    代替最高司祭肩執掌指揮權的貝爾庫利,要求他參加對抗暗之國大規模侵略的絕望任務。


    法那提歐、迪索爾巴德、愛麗絲等上位騎士雖然曆經了敗北,但是迴應要求而奮起的他們在連利眼裏看起來卻是比之前更加耀眼。


    隻要和他們共同行動,說不定就能了解自己到底欠缺了什麽,以及為什麽神器不願意迴應自己。


    原本蹲在大廳角落的連利畏畏縮縮地站起來並舉起自己的手。貝爾庫利用力點了點頭並把大手放在連利肩上,然後隻說了一句「拜托你了」。


    但是──


    初次的戰場,甚至是初次麵臨實戰的沉重壓力卻遠超過他的想像。遠在一千梅爾外的龐大黑暗軍勢所散發出的殺意與欲望,形成揮之不去的金屬味如浪潮般襲來,當連利迴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逃走了。


    ──站起來。得迴到自己擔綱的位置去才行。現在不戰鬥的話,我就永遠是失敗作了。


    在躲進去的帳篷當中,他數次這麽激勵著自己。


    但是在連抱住膝蓋的雙手都還沒鬆開時,沉重的地鳴與兇猛的吼叫聲就宣告已經開戰。


    「…………開始了…………」


    連利再次這麽呢喃。


    感覺裝備在腰部兩側的一對飛刀就像在指責主人般微微震動了起來。


    但已經迴不去了,現在還有什麽臉迴去站在相信自己的騎士長與眾衛士麵前。


    ──有沒有我在都是一樣。無法使用武裝完全支配術的上位騎士,待在那裏反而礙事。當他一邊浮現藉口般的思緒,一邊準備把兩膝之間的臉埋得更深一點時──


    帳篷入口處傳來細微的聲音,連利嚇得全身震動了一下。


    「緹潔,這裏怎麽樣?」


    「難道是來找我的嗎?」當連利不像個騎士而怕到整個人僵住時,就又聽見另一道聲音。兩道聲音似乎都來自於年輕女性。


    「嗯,這座帳篷應該沒問題。羅妮耶。把學長藏在深處,我們就守在入口吧。」


    ***


    巨人族的首領西古羅西古,是一名相貌堂堂,下巴長著銅色胡須,有著一頭蓬發而且小山般身軀上有無數傷痕縱橫的傳說級鬥士。


    以最純粹的方式實現黑暗領域「有實力者可以支配一切」這條唯一法律的,應該就是他們這些巨人了吧。從他們快要懂事的時期開始,就不斷進行比賽力量、技術、膽量的篩選,藉此決定出比暗黑騎士團還要嚴密的地位順序。巨人族的領地位於黑暗領域西方的高原地帶,原本應該會大量湧出的巨獸與魔獸卻陷入經常性枯竭的狀態。這是因為巨人們各種的成長儀式都以它們為目標,所以這些動物也就被狩獵殆盡了。


    巨人族為什麽如此嚴格要求自己維持強者的身分呢?


    因為不這麽做的話,他們的靈魂,也就是「人工搖光」將會崩壞。


    黑暗領域的亞人四種族,是將人類的「精神原型」封進非人肉體的極扭曲存在。為了防止意識崩壞,就需要精神的安全閥。


    比如說哥布林族,就是藉著將因為矮小身軀產生對人類的劣等感轉變成怨恨與憎惡等能源來保持自我。


    巨人族反而是靠著獲得對人類的優越感來壓抑是人且非人的扭曲靈魂。


    所有巨人都認為,至少在一對一的時候絕對不會輸給人類。這就是他們的精神依靠,也是絕對的鐵則。所以才會對年輕人們施加已經是過量的成長儀式,即使因此而刪減了種族的總數也要提升個體的優先度。


    所以──


    被召集到這個戰場的千名巨人族戰士,個性雖然沉默寡言,但是都燃燒著強烈的鬥誌。對於他們這些在古老「鐵血時代」後才出生的世代來說,這是首次經驗的大規模戰爭。


    族長西古羅西古認真地想著:


    要在首次的突進就把敵人全軍屠殺殆盡並結束戰爭。


    不給皇帝貝庫達當成軍隊主力的暗黑騎士團、暗黑術士團以及拳鬥士團出場的機會。藉由不用他們也能獲勝來證明巨人族才是最優秀的種族。


    拿到的子骷髏喀噠喀噠地震動下顎傳達皇帝的突擊命令時,西古羅西古就感覺到刻劃在全身的舊傷痕瞬間帶著熱度。他認為這是至今為止空手撕裂的無數大型魔獸力量轉移到自己身上的證明。


    「──踩扁他們!」


    以轟雷般聲音所發出的,就隻有這麽一句命令。


    光是這樣就夠了。和周圍可靠的勇士們同時舉起右手的巨大戰錘,西古羅西古接著就震撼著大地開始突進。


    前方的穀底擠滿了人界的士兵。


    對於身高達三梅爾半的巨人來說,那脆弱到幾乎和哥布林矮小的身軀沒有兩樣。裝備著的劍甚至比剛出生的岩鱗龍嘴裏的牙齒還要小。


    要徹底擊潰、踢飛、撕裂他們。


    刻劃在西古羅西古靈魂裏的優越意識電路開始變得火熱,爆出快感的火光。他四角形的下巴扭曲,露出了兇暴的微笑。


    剎那間──


    異樣但並非首次體驗到的感覺從脊椎下方往上閃過。


    寒冷且令人麻痹。就像是被冰針貫穿一樣。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嚐過這樣的感覺。那是在村子不遠的「雛鳥山穀」深處,進行最初的試練。當他去拿噬咬鳥的蛋,而母鳥從頭上飛降下來時……


    西古羅西古一邊持續突進一邊瞪大雙眼,尋找著感覺的來源。


    眾人界人的隊伍前麵,穀底正中央的地方可以看見一個小小的人類。對方有著長發與纖細的身軀。女人──是身


    穿閃亮銀色鎧甲的騎士。


    過去曾經看見過一次在盡頭山脈上麵飛舞的人界龍騎士。雖然想著降下來的話就要把他打扁,但對方隻是在上空盤旋了兩三次後就直接飛到山脈內側離開了。


    那種家夥算得了什麽。


    但是,那個女騎士的黑眼睛。


    明明距離三百梅爾以上,西古羅西古卻能明確地感受到從騎士身上發出來的視線。那裏麵沒有任何一絲絲原本應該存在的恐懼與膽怯。


    相對的,眼神裏存在的是選定、瞄準獵物後的冷靜透徹。


    …………我變成獵物了?


    我這個巨人族的首領,也就是暗黑界五族中最強戰士的西古羅西古?


    「咿咕……」


    從他喉嚨深出發出不符合嚴厲外表的沙啞悲鳴。


    力量從雙腳流失,右手的大錘也變得異常沉重。西古羅西古失去平衡,整個人往前傾倒。


    下一刻──


    發出「滋啪!」一聲至今為止從未聽過的低吼,女騎士架起的劍上就有一道刺眼的閃光一直線發射出來。閃光輕易地貫穿跑在西古羅西古前麵的巨人右胸。


    如果西古羅西古沒有跌倒,光線接下來就會貫穿他的心髒了吧。


    不過白光還是把巨人族首領紅色蓬鬆長發的一部分,以及獵物牙齒所製成的耳環還有右耳一起蒸發掉了。


    接著又貫穿兩名跑在後麵的友軍頭部,奪走他們的性命後才終於化成細微光粒消失無蹤。


    一瞬間喪失所有天命的三名巨人,就像圓木一樣整個倒了下去,而西古羅西古則幾乎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死亡。就連頭部右側被燒焦的劇烈疼痛,在侵襲他的巨大感情麵前都像是被小蟲刺到一樣。


    那種感情,也就是恐懼。


    西古羅西古狼狽地癱坐在地上,下巴不停地抖動著。


    當他目擊暗黑將軍夏斯達引發的叛變騷動時,雖然驚訝但還是沒有感覺到恐懼。幻化成黑色龍卷風的夏斯達所殺死的,不過就是虛弱的暗殺者與兩隻哥布林而已。雖然不得不承認皇帝貝庫達的實力,但他不是人類而是遠古的神明,所以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那麽小的一個女騎士,為什麽可以讓自己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恐懼?


    對方不過是人類,這個西古羅西古怎麽可能會嚇得腳軟。


    「不可能……不可能。騙人,騙人的!」


    巨人族首領在燒焦的頭發冒煙的情況下如此呻吟著。


    這絕對不可能。自己不可能會害怕。越是這麽想,腦袋深處就出現越多白色火花,產生強烈的疼痛。他的嘴與舌頭高速產生痙攣,開始不停地流出變成奇妙聲音的發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殺了殺了殺了殺了……」


    這個瞬間,建構在西古羅西古搖光中心的堅固「主體」──身為最強者的自我形象,與腳軟而無法站立的「狀況」造成了無法迴避的衝突,讓lightcube裏的光量子電路開始崩壞。


    從巨人的雙眼迸發出鮮紅光芒。


    「殺了,殺了,殺────────────」


    在呆立於周圍的巨人族戰士茫然注視下,西古羅西古忽然跳了起來。


    他把巨大戰錘像是小樹枝般唿唿揮舞著,然後以兇猛的速度再次開始突擊。


    他將待在前方的同族往左右兩邊撞開,轉眼間就趕上打前鋒的哥布林部隊。毫不減慢速度就衝進部隊當中的他,腳下立刻傳來許多濕濡的聲音與尖銳的悲鳴,不過意識逐漸崩壞的巨人根本無法認知到這一點。


    隻有「殺掉那個女騎士」這個命令像鬧鍾一樣不停在腦袋裏響著。


    ***


    總而言之,平地哥布林族的首領西勃利與巨人族的首領西古羅西古都太看輕整合騎士這個存在了。


    不過隻有率領侵略軍前鋒右翼的山地哥布林族首領柯索吉不一樣。它從重大的犧牲當中,學習到整合騎士擁有壓倒性武力的事實。


    哥布林與半獸人的大部隊挖開盡頭山脈北邊堵塞的洞窟,並且入侵盧利特村的行動就是由柯索吉所策劃。雖然它本身在黑曜岩城裏走不開,不過它派了兵員給自己的三名親兄弟,並唆使半獸人族一起實行入侵作戰。


    但是卻隻獲得慘澹的結果。在接到部隊全滅,兄弟也全都陣亡的報告而感到愕然的柯索吉麵前,好不容易才拖著一條命逃迴來的少數士兵們,嘴裏叫喚著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它們說,總數超過兩百頭的哥布林與半獸人聯合侵略部隊,隻因為一名騎士與一隻飛龍就落敗了。


    雖然是很難相信的一件事,但柯索吉沒有愚蠢到會浪費付出這麽大代價才學會的教訓。他下定決心,再也不做出正麵挑戰人界整合騎士的愚蠢行為。


    但這次的大舉侵略行動,皇帝貝庫達對山地哥布林下達的正是這樣的命令。


    暗黑術師的首領蒂伊?艾?耶爾應該相當清楚整合騎士的恐怖之處吧。所以才會對皇帝獻上這個作戰計畫。把哥布林、半獸人與巨人族當成棄子,在山穀裏製造出無秩序的混戰狀態,然後用暗黑術把他們和所有整合騎士一起燒死。


    既然皇帝認可了蒂伊的作戰,自己也隻能遵從命令。柯索吉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來思考對策。該怎麽樣才能實行這魯直的突擊命令,又能夠從前方整合騎士以及後方暗黑術師的死亡夾擊下逃走。


    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奇策,正是他發給屬下的那些灰色小球。


    一接到皇帝的命令就往穀底突進的柯索吉,在遙遠前方發現了一名身穿閃亮鎧甲的高大整合騎士。


    雖然那不是在盧利特村裏毀滅侵略部隊的愛麗絲?辛賽西斯?薩提,而是她的弟子艾爾多利耶?辛賽西斯?薩提汪,但柯索吉根本無從判斷。不論如何,對於哥布林族來說,他就是散布無情死亡的惡魔。


    「好……丟出去吧!」


    距離騎士不到五十梅爾時,柯索吉發出了新的命令。


    同時也用力捏碎握在自己左手裏的小球。


    裂開的小球隨著啪嘰一聲冒出小小的火花。當然那並不是火藥之類的東西。現在的underworld裏,不存在這種文明等級的物體。


    另外也不是由術式所生成的熱素。被裝進球體中央的,是隻棲息在山地哥布林族的聖地,也就是暗之國最北邊火山的「火打蟲」這種小型甲蟲。不小心把它壓扁的話就會噴灑高溫火焰,讓手受到燒傷。


    包裹住火打蟲的灰色球體,這也是將產在北方的一種苔類以索魯斯曬乾,磨成粉末後精製並且再次烘乾所製成。隻要一點火就會冒出大量煙霧,本來是用來製造狼煙。但是柯索吉卻利用跟暗殺公會同樣的濃縮技術,把該物體的效果增強了數十倍。


    結果──


    柯索吉與手下一起丟出去的苔球,就變成了強力的煙霧彈。被火打蟲點著的球體,不斷冒出讓人看不到眼前的煙霧,覆蓋住東西向峽穀的左半部。


    即使哥布林的眼睛再怎麽好,在這樣的煙霧中也很難進行作戰。


    但是柯索吉的計策並不是趁著煙霧打倒敵人。在衝進濃密的煙霧之前,它喊出了第三個命令:


    「小子們,快跑啊────!」


    它迅速把開山刀收迴背上的刀鞘,雙手撐到地上。身材本來就相當矮小的哥布林,趴下來的話就隻有人類膝蓋以上左右的高度。而地麵附近的煙霧比較淡,還算可以看見敵兵的位置。


    族長柯索吉與五千山地哥布林兵完全無視艾爾多利耶與衛士隊就穿越他們,持續往山穀深處跑去。


    皇帝的命令就隻有突擊敵軍。並沒有指定敵軍


    的什麽地方。柯索吉訂下的計畫是錯開敵方主力,尤其是整合騎士,直接襲擊應該待在後麵的補給部隊。


    躲到前線部隊後麵去的話,就能迴避暗黑術師與食人鬼弓兵之後一定會從後方降下來的同時攻擊。等到整合騎士與衛士隊受到火焰與箭的毀滅性打擊後,再迴過頭來給他們致命的一擊,如果敵軍依然強大的話,隻要逃進無限寬廣的人界就可以了。


    就這樣,在寬百梅爾的山穀內同時展開的三處戰端,就隻有北側在沒有流血的情況當中進行了一陣子。


    這時候在艾爾多利耶背後布陣的人界守備軍第二部隊的衛士們,終於開始發現身為指揮官的上位整合騎士,連利?辛賽西斯?推尼賽門在不知不覺間就消失了。


    ***


    守備軍的第一名犧牲者,是第一部隊前線右翼一名剛步入老年的衛士。他當時正在迪索爾巴德身邊奮鬥著。


    原因是來不及用盾牌擋下哥布林投擲過來的手斧。


    他原本是長年在威斯達拉斯西帝國禁衛軍裏擔任小隊長的下級貴族。劍術雖然相當不錯,但天命已經快要接近降下線前端也是不爭的事實,斧頭陷進他滿是皺紋的脖子後已經造成了致命傷。即使在後方待機的修道士隊緊急詠唱治愈術,也來不及彌補他受到的傷害。


    迪索爾巴德立刻停止弓箭的亂射,準備對倒地的老衛士施行高等治愈術。但是衛士卻搖了搖頭,一邊吐出大量鮮血一邊大叫:


    「不行!這是我這個老頭的天職與天命……騎士大人,我們的國家,就拜托……你……了…………」


    下一刻,生命力放射出一定程度的空間神聖力,然後老衛士就死亡了。


    迪索爾巴德咬緊牙根,把老衛士的生命轉變成熾焰弓的火焰,射穿了投出手斧的哥布林士兵。


    之後守備軍的衛士也零散但是不斷地出現陣亡者。而數十倍於他們的亞人們同樣唯唯諾諾地遵從毫無慈悲心的突擊命令,然後命喪於戰場之上。


    在戰場上分散開來的大量天命神聖力,幾乎都變成光粒朝天空升去──


    峽穀的遙遠上空。


    一隻飛龍趁著夜色滯留在空中。


    天命就旋轉並濃縮到身穿黃金鎧甲,穩穩站在龍背上的整合騎士身邊。


    ***


    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時間與地點。


    連利隻能在物資帳篷深處陰暗地點縮起背部,維持抱膝的姿勢等待靠近的人影。


    采光用圓洞透下來的些微光線所照出來的,是兩名年紀看起來大概十五六歲的少女。其中一個有著漂亮的紅發,另一個的頭發則是深茶色。在看來像學院製服的灰色束腰外衣與裙子上又加了輕裝鎧甲,左腰上掛了細長的直劍。連利不認得她們,而且從裝備的等級來看,應該不是騎士而是一般民眾擔任的衛士吧。


    奇妙的是深茶色頭發的少女所推著的金屬製椅子。這張以四個輪子代替椅腳的椅子上,坐著一名深深垂著頭的黑發年輕人。連利的視線被他的臉給吸引了過去。


    大概是二十歲左右吧。對方除了瘦得驚人之外,右臂也欠缺了肩頭以下的部分。乍看之下,隻有他比兩名少女還要柔弱的印象。但是青年左臂緊緊抱住的兩把長劍──即使收在劍鞘裏依然散發出壓倒性存在感的兩把武器,讓連利一看就知道是優先度高於雙翼刃的高等神器。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要獲得正式所有權就不用說了,其實光是像那樣放在膝蓋上,應該就需要等同於整合騎士的臂力。但茫然凝視著空中的青年看起來實在不像有那種力量。


    當他想到這裏時,少女們似乎也注意到蹲在暗處的連利,於是迅速吸了口氣並停下腳步。


    紅發少女以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速度將右手伸向劍柄。


    在她拔劍之前,連利就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不是敵人……抱歉嚇到你們了。我可以站起來嗎?會讓你們看見我的雙手。」


    「……好的。」


    等待少女以僵硬的聲音迴應,連利才緩緩站起身子。在保持高舉雙手的狀態往前走了一兩步之後,從屋頂洞穴照射進來的殘光就讓最高級的鎧甲與兩邊腰部的神器發出閃亮光芒。少女們猛然屏住唿吸,急忙挺直了背杆。離開劍柄與椅子的右手,放到左胸前做出敬禮的動作。


    「騎……騎士大人!失禮了!」


    連利搖了搖頭來製止鐵青著臉準備繼續道歉的紅發少女。


    「沒有啦……是嚇到你們的我不好。而且我已經……不是整合騎士了……」


    雖然後半部已經變成幾乎快聽不見的呢喃聲,但兩名少女還是露出驚訝的表情來眨著眼睛。也難怪她們會覺得困惑。因為從連利背上垂下來的鑲邊白色披風,以及胸甲中央那個閃閃發亮的十字加上圓形的公理教會紋章,正是他身為整合騎士的證明。


    連利邊像是想用右手指尖遮住公理教會紋章,邊從他自嘲般扭曲起來的嘴裏說出真相:


    「我剛才丟下自己擔綱的區域逃到這裏來了。最前線已經開始戰鬥。現在由我負責指揮的部隊應該產生了很大的騷動。甚至已經出現犧牲者了。即使是這樣還躲在這裏無法動彈的我,哪還有資格當什麽騎士呢?」


    他咬緊了嘴唇,然後稍微抬起視線。


    可以看見紅發少女瞪大的楓葉色眼睛裏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額頭上垂了短短的灰色頭發。圓滾滾的臉頰輪廓。以及看不出一絲騎士剛毅印象,宛如女孩般有著長睫毛的雙眼──這就是被封在十五歲稚齡當中的失敗品騎士。


    當連利馬上要把眼神從最討厭的己身容貌上移開時──


    紅發少女就像又被其他事情嚇到了一樣以一隻手遮住嘴角。


    「…………?」


    連利一疑惑地皺起眉頭,就換成少女伏下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抱……抱歉。沒什麽事……」


    代替就這樣低下頭的紅發少女,至今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深茶色頭發少女往前走,以細微但堅定的聲音自報姓名。


    「請恕我們怠慢了。我們是隸屬於補給部隊的羅妮耶?阿拉貝魯初等練士以及緹潔?休特裏涅初等練士。而這位是……桐人上級修劍士。」


    「桐人」。


    一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連利就因為過於驚愕而發出小小的叫聲。


    他聽過這個名字。那不就是半年前,隻靠兩個人就攻進中央聖堂的反叛者其中之一嗎?連利就是為了迎擊他們而被解凍,但是因為來不及覺醒而無法與其對戰。


    那麽就是這名瘦削的劍士打倒了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嗎?他欠缺的右臂就是那場戰鬥留下來的傷痕嗎?


    連利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被這名露出空虛表情的青年壓迫,於是右腳就退了一步。名為羅妮耶的嬌小少女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隻是以極認真的口氣繼續表示:


    「那個……我無法對騎士大人您的狀況有任何的評論。因為我們雖然是守備軍的一員,但是也沒有到前線作戰,而是像現在這樣退到了後方。但是……現在絕對要守護騎士愛麗絲大人托付給我們這個人……就是我們的任務。」


    愛麗絲──愛麗絲?辛賽西斯?薩提。


    在各方麵都與連利完全相反的年輕天才騎士。現在這個瞬間應該也單獨留在前線,準備著守備軍的秘策,也就是發動大規模的術式。


    連利因此而承受了更加強烈的自卑感,這時露出認真表情的阿拉貝魯初等練士像是要把他逼入絕境般繼續表示:


    「騎士大人,我知道這是任性的要求……但可否請您助我們一臂之力呢?老實說,光靠我們兩個人,可能連對付一隻哥布林都有問題。但


    我們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得保護桐人學長!」


    羅妮耶眼睛裏的眩目光芒,讓連利眯起眼睛。


    他認為那是把自己的使命確實刻劃在心裏,下定決心即使損失所有天命也要完成使命的人才擁有這樣的光芒。


    ──既然是初等練士,那就表示還沒有從學校畢業,連這樣的女孩子都有的東西,我到底是忘在哪裏了呢?還是說,當我以整合騎士的身分從這個人界醒過來時就已經欠缺了呢……


    連利聽著從自己嘴裏傳出的沙啞聲音。


    「我想……待在這裏就沒問題了。指揮守備軍第二部隊的是騎士長貝爾庫利閣下,如果可以突破那位大人的防守,那麽人界也等於是完蛋了。那時逃到任何地方下場都是一樣。我在戰爭結束前都打算坐在這裏。要待在附近的話,就不要打擾我……」


    把語尾融化在無聲的歎息中,連利再次迴到帳篷深處重重坐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


    山地哥布林族首領柯索吉投出去的煙霧彈也不斷在整合騎士艾爾多利耶所負責的最前線左翼炸裂。趁著現場布滿濃煙的機會,大量的山地哥布林就像從大網目的布料流下的水一般鑽過了防衛線。


    連利與兩名少女衛士都無從得知,它們的目標正是殲滅人界守備軍最後方的補給部隊。


    ***


    構成巨人族首領西古羅西古靈魂的光量子聚合體,也就是搖光的崩壞正急遽進行著。


    但是崩壞並非全體性,而是不斷在局部造成重大傷害,所以在搖光完全停止機能前還有一陣短暫的時間。而這種現象也產生了某種「副作用」。


    由於西古羅西古數十年來不斷累積的對人族的憎惡與殺意一口氣解放出來,這些情感就從他的搖光溢出,經由控製lightcube cluster的「main visualizer」,傳達到收納著副騎士長法那提歐靈魂的lightcube。


    藉由想像力來直接控製事象。整合騎士們稱為「心念」的這股力量,暫時從身經百戰的騎士法那提歐身上奪走了行動的自由。


    巨人族首領身高將近丈四梅爾的巨大身軀以恐怖的速度往前突進,並高高舉起右手上的大錘。


    ──為什麽不能動?


    法那提歐雖然想毆打不聽話的雙腳,但是她甚至連握拳都辦不到。


    就算對方是巨人族的首領,身為整合騎士圑副騎士長,怎麽可以因為被瞪一下就嚇得無法動彈。


    雖然這麽對自己說道,但凍住的身體還是隻能保持右膝跪地的狙擊姿勢。


    和騎士長貝爾庫利比試時,雖然舉起長劍卻一直無法踏出腳步──她曾經有這樣的經驗。但是那時感覺到的,是被騎士長沉重但是帶有某種溫柔的氣息包圍住,而現在卻完全不同。全身都承受著宛如被帶有鐵刺的皮帶層層綁住一般的疼痛。


    巨人族首領西古羅西古一邊發出異樣的叫聲,一邊撞開應該是友軍的哥布林與半獸人往這邊衝過來。這時距離已經不到五十梅爾。


    一對一的話,他應該不是自己的敵手才對。


    暗黑界的十侯裏,法那提歐隻承認暗黑騎士團長夏斯達的實力。以前和他對戰時,曆經超過三十分鍾的激鬥才一個不小心被對方砍破麵罩,看見法那提歐的素顏後夏斯達就收起劍來,這對法那提歐來說是相當屈辱的經曆。


    但就連那個時候,她都不認為自己落敗了。因為貝爾庫利的嚴格命令,與暗黑騎士戰鬥時禁止使用武裝完全支配術。這樣的話,自己就不可能會輸給夏斯達以外的對手。光是被瞪住就嚇得無法動彈更是難以想像的事。


    但是超越法那提歐理解力的現實,已經一刻一刻逼近到眼前。


    距離巨大鐵錘完全落下已經剩不到十秒鍾的時間了。得立刻站起來重新舉出長劍迎擊才行。隻要能夠互砍,屬於稀有神器的天穿劍不可能會輸給西古羅西古那把粗陋的鐵錘。


    但就是站不起來。逼近到被無形枷鎖束縛的法那提歐眼前後,雙眼發出紅黑色光芒的巨人族首領……


    「殺了人類殺了殺了殺了──────」


    一邊迸發出已經不像一句話的吼叫一邊轟然揮落鐵錘。


    ────閣下。


    法那提歐以無法動彈的嘴輕聲如此呢喃。


    下位整合騎士達基拉?辛賽西斯?推尼滋自從以騎士身分醒過來後,就一直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一個人。


    並非身為支配者的最高司祭亞多米尼史特蕾達。也不是騎士團長貝爾庫利。


    副騎士長法那提歐才是達基拉盡忠的對象。達基拉深深被她近乎酷烈的激情,以及隱藏在這種感情背後的苦惱所吸引。


    根據人界的基準來看,這種感情絕對屬於戀愛。


    但是因為各種理由,達基拉完全封鎖了己身的感情。身為法那提歐直屬部隊「四旋劍」的其中一員,達基拉甚至舍棄了自己的容貌與姓名。隻要能待在她的身邊,對達基拉來說就是喜出望外的幸福了。


    四旋劍絕算不上下位騎士裏的精銳部隊。法那提歐判斷某些實力不足的騎士單身前往進行前線任務會有危險,於是便聚集他們,藉由讓他們學習連攜技來提高生存率,這些人也就是所謂的「吊車尾部隊」。


    因此最高司祭與元老長對他們的評價不高,事實上半年前的反叛事件裏,就發生了四旋劍所有人都被兩名身為一般平民的學生打成重傷的丟臉失態。但是達基拉認為,無法好好保護法那提歐比自己的失態痛苦好幾倍。躺在醫院病床上時,達基拉有好幾次都覺得乾脆那時候就陣亡算了。


    但法那提歐沒有斥責傷愈的達基拉等人,反而慰勞了他們辛苦。


    脫下從沒有在公眾麵前拿下來的銀麵罩,美麗臉龐上露出微笑的副騎士長依序拍著他們四個人的肩膀並且這麽表示:


    ──我自己也差點喪命,還被反叛者們救了性命。你們沒有什麽好丟臉的。甚至可以說打了一場漂亮的仗。那個時候的「環刃旋舞」連攜技,是我見過的裏麵最為精彩的一次。


    那個時候,在頭盔底下含著眼淚的達基拉暗暗下定決心。


    下一次絕對不再讓敬愛的副騎士長受傷了。


    而所謂的「下一次」就是這個瞬間。


    雖然接到有指示之前都待在自己負責的區域不要亂動的命令,但是一感覺到法那提歐的模樣有異常,達基拉就單獨從隊伍裏衝了出去。


    距離單膝跪地的法那提歐,以及準備從她頭上揮落鐵錘的巨人族首領長達二十梅爾以上。


    就下位騎士的身體能力來看,這不是能趕到的距離。但是達基拉以全身拖著光線,讓人幾乎看不清楚的速度疾奔,衝到法那提歐麵前後,以兩手拿著的大劍抵擋轟然落下的鐵錘。


    除了震動大地的衝擊聲之外,還有帶著紅色的閃光往外擴散。


    達基拉的大劍和衛士們的劍比起來雖然算是神兵利器,但是優先度與上位騎士的神器之間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相對的,西古羅西古手中鐵錘的優先度則是因為灌注了「殺之心念」而提升到令人害怕的程度。


    抗衡狀態僅僅半秒鍾就崩壞,大劍劍身上出現數條龜裂。下一個瞬間,劍就灑出脆弱的光芒並碎裂。達基拉立刻丟下劍柄,空手抵抗往下落的巨大鐵錘。


    幾道鈍重的聲音透過身體傳出來。


    雙手從手腕到上臂的骨頭全都出現了複雜的碎裂。


    接著是令視界幾乎變成雪白的劇痛。從鎧甲縫隙噴出來的鮮血也飛散到頭盔表麵。


    「咕……嗚……喔喔喔!」


    達基拉咬緊牙關,把快發出來的悲鳴轉換成振奮自己的吼叫,然後以頭盔


    的額頭阻擋雙手無法完全支撐的鐵錘。


    鋼鐵的十字頭盔很輕易就被擊碎,從達基拉的脖子、背骨以及雙膝傳出刺耳的聲音。疼痛化為灼熱的火焰竄遍全身,視界也變成一片鮮紅。


    但下位騎士達基拉?辛賽西斯?推尼滋還是沒有倒下。


    法那提歐就在身後。不能讓這把醜陋的武器整個揮落。


    ──這次一定要保護大人。


    「咿……咿啊啊啊啊啊啊!」


    從十字頭盔的變聲機能解放出來,尖銳的叫聲立刻從達基拉的喉嚨迸發。


    由全身傷口滴落的血液,幻化成藍白色火焰包裹住達基拉。


    火焰聚集在粉碎的雙手上,產生了眩目的爆炸。鐵錘立刻被反彈迴去,連同西古羅西古巨大的身軀也被轟飛到十梅爾以外的後方。


    達基拉聽著巨人倒地的沉重地鳴,自己也跟著緩緩擁到地上。


    「……達基拉!」


    耳邊聽見了類似悲鳴般的叫聲。


    ──啊,法那提歐大人叫了我的名字。


    ──到底隔了多少年呢?


    失去頭盔,露出小麥色綁成短辮子的頭發與帶有雀斑的臉頰,達基拉就倒在副騎士長伸出的手臂裏露出些許微笑。


    達基拉是在薩查庫羅伊斯南帝國海邊的小村莊出生長大。雙親都是沒有姓氏的貧窮漁民,天生體力就不輸給男性的她,一邊幫忙雙親工作一邊健康地成長著。


    這樣的她,在十六歲時犯下了禁忌。也就是喜歡上了大自己一歲的同性好友。


    當然她不可能做出告白這樣的舉動。因為太過於痛苦,達基拉在深夜時到無人教會的祭壇上進行懺悔,並乞求史提西亞神的原諒。但是那座祭壇直接連結了中央聖堂的自動化元老機關,被認定為違反禁忌者的達基拉就被帶到公理教會,奪走所有記憶後變成了整合騎士。


    雖然現在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但達基拉戀上的那名年長的少女,與副騎士長法那提歐有些相似。


    在朦朧的視界當中,法那提歐的美貌嚴重扭曲,而達基拉則以平穩的心情凝視著從她長長睫毛滴下來的眼淚。


    ──副騎士長大人正為了我而哭泣。


    沒有比這個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事了。經過漫長痛苦的日子,最後終於完成應該做的事情,現在內心隻有死得其所的充實感。


    「達基拉……不要死!我馬上幫你治療!」


    悲痛的聲音再次於耳邊響起。


    達基拉擠出最後的力氣抬起碎裂的左手,以發抖的指尖靜靜地擦掉從法那提歐臉頰滑落的淚滴。


    先是露出燦爛的笑容,達基拉接著又把一直藏在內心深處的心意轉變成呢喃。


    「法那提歐……大人……我會一直……喜歡……您…………」


    這個瞬間,整合騎士達基拉?辛賽西斯?推尼滋的天命完全耗盡了。


    騎士圑最初的犧牲者就這樣永遠閉上了眼睛。


    我────我到底在做什麽!


    法那提歐抱緊滿是傷痕的嬌小身軀,在內心這麽大叫著。


    因為眼淚而扭曲的視界裏,可以看見準備站起的巨人族首領西古羅西古,以及對著他猛然突進的其他三名「四旋劍」成員。


    達基拉、傑伊斯、何布雷恩、吉羅。讓他們直屬於自己,是為了鍛煉、保護他們。雖然對他們說的話一直相當嚴厲,但他們全都是自己心愛的弟妹。但現在卻反而被他們保護,甚至還讓他們為了自己而喪命──


    「…………不可饒恕!」


    那不但是對西古羅西古,也是對她自己所說的一句話。


    絕對不能再出現任何犧牲者了。為了達基拉,無論如何都要守護那三個人。


    這樣的決心成為強度遠超過西古羅西古滾燙異常殺意的「愛之心念」,從法那提歐的靈魂裏迸發出來。


    綁住她全身的冰凍荊棘立刻就被融化了。


    放下達基拉的遺骸,迅速站起身的法那提歐,右手已經握住無聲由地麵浮上來的天穿劍劍柄。


    這時前方揮舞著大劍衝過去的傑伊斯、何布雷恩、吉羅等三個人,正被西古羅西古左臂的一記橫掃一起轟落到地麵。


    寄宿在巨人雙眼裏的紅光,就像大地遙遠底部的魔界之火一樣。連周圍的哥布林與半獸人士兵,都因為恐懼而停下了腳步。


    「殺了……殺了……殺了────!」


    茫然起身的巨人,嘴裏發出異樣的巨大咆哮聲。但法那提歐內心已經沒有一絲恐懼。


    她右手上筆直指向天空的天穿劍──


    隨著低沉的震動聲纏繞著白色光芒。這道眩目的光輝,從劍尖往外延伸了五梅爾以上並保持這樣的狀態。


    「殺了人類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西古羅西古一邊以雙手舉起鐵錘,一邊朝著法那提歐跳去。


    「……迴到地底去吧。」


    法那提歐如此呢喃,隨手揮下天穿劍。長度加倍的光刃,在空中留下白色殘像與鐵槌的打擊麵接觸。


    「滋啪」一聲清脆的聲音過後,巨大的武器就被砍成兩半。熔化的鐵屑從燒得火紅的切斷麵往外飛濺。


    又長又大的光劍直接碰到西古羅西古的頭──絲毫沒有減慢速度就一口氣往下砍到地麵。以世界最大軀體為傲的傳說級鬥士,在空中被砍成左右兩半的光景,讓後方的巨人族以及人界的眾衛士都說不出話來。


    過去是西古羅西古的肉塊發出濕濡的聲音往下掉落,從兩塊肉塊的中央可以看見法那提歐舉起光刃發出輕快的嗡一聲,接著高聲叫著:


    「第一部隊中央,前進!把敵人趕迴去!」


    ***


    迪索爾巴德的焦躁感因為平地哥布林族永無止盡的波狀攻擊而加深。


    一對一戰鬥的話,像哥布林兵卒這種對手,不論連續對付多少隻對他來說都不成問題。事實上,前方被箭射穿以及被火焰燒死的屍骸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但是要獨自迎擊這廣範圍橫向排列,宛如波浪般推過來的敵兵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左右兩邊遠方的大部分敵人,就隻能交給守備軍的衛士了。


    如果比較個體的戰技熟練度,那麽衛士們應該高出敵兵許多才對。經過半年嚴格訓練鍛煉出來的劍技,確實比哥布林們任由力量揮舞的蠻刀還要迅速與銳利。但是如果要和整合騎士與眾哥布林之間的壓倒性差異比起來,衛士與哥布林之間的實力差距當然具有強烈的不確定性。光靠熟練度實在很難顛覆多達數倍的兵力差。


    想把身上的強大力量分給所有衛士,迪索爾巴德這時就有這種痛切的想法。但是當然不存在這樣的術式。


    屬下的衛士有的被複數的哥布林撲上去攻擊,有的因為疲勞到達界限而一個接一個失去生命。每當他們的悲鳴在戰場上響起,迪索爾巴德就會有自己的天命遭到急劇削除的感覺。


    這就是所謂的「戰爭」,嗎?


    和至今為止隻是跨坐在飛龍上掃蕩入侵者,或者與暗黑騎士進行一對一決鬥的戰鬥方式完全不同。現在連隨著時間一刻一刻經過而不斷增加的死亡者人數都已經被算進戰略當中,可以說是醜陋的消耗戰。


    這座戰場裏,整合騎士的自傲根本沒有用處。


    還沒嗎?還沒下達部隊退後的命令嗎?


    早已經不知道開戰到現在已經過了多少時間。迪索爾巴德以右手的長劍砍翻逼進的敵兵,隻要有點距離就用左手上的熾焰弓展開亂射。不知不覺已經失去冷靜的他,沒有注意到一部分敵兵開始做出奇妙的行動。


    和山地哥布林的首領柯索吉比起來,平地哥布林族的新首領西勃利要愚鈍且殘


    忍多了。


    當初西勃利隻認為率領敵軍的整合騎士不過是跟大型魔獸差不多的存在。它內心認為對方不論再怎麽強也不過是一隻白伊武姆,隻要將其包圍並且擊斃就可以了。


    但是一旦開戰之後才發現整合騎士比魔獸還要棘手許多,不論讓多少部下展開突擊都無法包圍他。會造成大爆炸的火箭一箭就能轟飛十名手下,就連一般的箭都能準確地瞄準腦門與心髒。


    那麽,現在該怎麽辦呢?


    思考了一陣子後,西勃利做出了極為簡單且毫無慈悲心的結論。


    就是讓士兵持續突擊,一直到敵人騎士的箭射完為止。


    但是在毫無對策的情況下被命令進行突擊的士兵們當然也有「誰要白白送死」的想法。它們當中也有一些像西勃利那樣頭腦靈光的家夥在,雖然不至於抗命但還是盡可能做出保命的措施。


    它們開始拿起倒地的同伴屍骸躲在後方,然後在距離騎士不近也不遠的地方左右移動來讓騎士當成箭靶。


    如果是平常的迪索爾巴德,一定立刻就能識破這極為單純的計策。但是,筋疲力竭的衛士們持續發出的悲鳴,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削除他的冷靜。另外傍晚時分才開戰也對哥布林這一方較為有利。


    敵人被擊斃的速度變得極為緩慢。


    當迪索爾巴德注意到這一點時,就連準備得極為充分的鋼鐵箭矢也已經快要耗盡了。


    「很好很好,箭終於射完了嗎?」


    西勃利用扛在肩上的兩把蠻刀刀背用力搔著脖子露出奸笑。


    無數同族橫屍沙場的殘忍光景,對它的精神也沒有太大的影響。父親與祖父曆經了過去令人鼻酸的「鐵血時代」,而西勃利就是從它們身上繼承了對於戰爭的強韌忍耐力。


    就算有三分之一的夥伴被幹掉了,自己也還殘留著三千名以上的兵力。隻要攻進白伊武姆們的國家,獲得充分的肉品與土地,就能夠再次増加部族的數量。


    但是要獲得寬廣的領土,就必須得立下一定的功勞。首先就收拾掉這名穿著紅色鎧甲的整合騎士吧。


    「很好,你們這些家夥,準備上陣了。把那個弓箭手包圍起來拖倒到地上。接著就讓本西勃利大人來取他的首級吧。」


    對在周圍保持警戒的強壯且粗暴的心腹們做出指示,柯索吉就開始緩緩地往前走。


    「……太大意了……」


    迪索爾巴德低聲呻吟著。


    他終於注意到黑暗中四處亂動的敵兵,不過是舉起屍骸來即席製成的稻草人。


    不再瞄準心髒而是對準腳邊來解決操縱稻草人的哥布林後,再次往背後大箭筒伸去的右手卻隻是抓了個空。


    沒有箭的話,神器熾焰弓就跟一般的長弓沒有兩樣。雖然也能利用神聖術從鋼素當中製造出箭來,但那是隻能在有時間詠唱術式的一對一戰鬥才能使用的技巧。而且這座戰場上的空間神聖力幾乎全被在上空待機的整合騎士吸收,大氣應該變得相當乾枯才對。


    迪索爾巴德邊咬緊牙根邊把熾焰弓的弦掛在左肩,然後再次從腰間拔出長劍。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有一群以哥布林來說算是高大的敵軍衝破黑暗急速往這邊靠近。它們的打扮也與之前對戰的那些雜兵不同。從胸口到腰間都覆蓋著厚厚的板金鎧甲,強壯的雙臂上則纏著打了鉚釘的皮帶。右手上握著甚至可以把牛一刀兩斷的厚重大柴刀。


    迪索爾巴德又看見從這七隻後麵,有更加巨大──光看身高的話甚至超過半獸人的哥布林也往這邊逼近。


    對方身穿鑄鐵製的烏亮鎧甲,雙手各垂著一把大斧頭,從晃動的頭上那色彩極為鮮豔的裝飾羽毛來看,它絕對就是一軍的將領了。


    當哥布林隆起的額頭底下發出紅光的雙眼與迪索爾巴德的雙眸產生衝突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也宛如產生摩擦一般。在前線不停互擊的劍與蠻刀,發出的金屬碰撞聲逐漸遠去,最後完全中斷。眾衛士與哥布林默默地拉開距離,大口吞著口水來注視著雙方將領的對峙。


    迪索爾巴德以左手製止想跑過來的數名衛士。小心翼翼地擺出右手的劍,然後以低沉又沙啞,但能聽得相當清楚的聲音問道:


    「你這家夥就是暗黑界十侯之一……哥布林族的首領嗎?」


    「沒錯。」


    高大的哥布林露出泛黃的牙齒這麽迴應。


    「我就是平地哥布林族的族長,西勃利大人。」


    迪索爾巴德一邊調整因為漫長激戰而紊亂的唿吸,一邊由正麵注視著敵將。


    ──隻要打倒這個敵將與它的眾心腹,就算隻有暫時,哥布林軍也會失去戰意吧。隻要趁那個機會推進戰線,就能完成前鋒的任務了。


    即使無法使用熾焰弓。


    就算是八對一,事到如今也隻能取勝了。在這個地方就要證明,整合騎士是真的擁有一騎當千的實力。


    「吾是整合騎士迪索爾巴德?辛賽西斯……」


    西勃利粗鄙的叫聲打斷了高聲自報姓名的騎士。


    「哎呀,我對白伊武姆的名字沒有興趣!你不過就是一塊肉,是連在本大爺要取下的首級上麵的一塊礙事的肉!喂……上吧,你們幾個!」


    嗚────啦啊啊啊啊啊!


    迪索爾巴德單獨對付發出兇暴吼聲衝過來的七隻精銳哥布林。


    對於沒有劍士尊嚴的卑鄙家夥來說,其實隻要繼續進行剛才那種混戰就可以了。而自己剛才竟然做出那種想和對方決鬥般的行為──


    「笑死人了!」


    所有的整合騎士不論是使鞭、槍還是弓,基本上都還是一個幹練的劍士。


    迪索爾巴德將右手的長劍舉到上段往下揮落,而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確實看見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帶著些許白光的神速斬擊。細微的「嗶嘰」聲響起,帶頭的哥布林舉起的大柴刀已經斷成一半。


    下一刻,那隻哥布林就從頭頂被一路砍到腹部,裂成兩半後噴出大量鮮血。但是騎士已經不在會被血沫噴到的範圍之內。


    在第一隻哥布林注意到自己死亡之前,迪索爾巴德已經迅速來到第二隻哥布林麵前,使出了接下來的攻擊。


    那不是騎士法那提歐或者過去曾對戰過的反叛者所使用的連續劍技。而是傳統的先擺出姿勢才揮出單發斬擊的古式劍技。但是迪索爾巴德的技巧經過等同於無限的歲月粹煉之後,早已到達神技的領域。應該隻有上位的暗黑騎士與拳鬥士能夠對這一擊做出反應。


    事實上,幾乎和第一隻同一時間從左側砍過來的第二隻哥布林,在好不容易揮落大柴刀的時候,板金鎧已經連同心髒一起被砍斷,就此失去了性命。


    任何人一看都能夠了解雙方實力有壓倒性差距。


    但是哥布林的精銳們不知道什麽叫作恐懼。族長西勃利對它們來說也是恐怖的上位者,所以它們原本就不存在抗命這樣的想法。


    在同族噴出血霧的情況中,繞到迪索爾巴德側麵的兩隻哥布林同時從左右兩邊展開襲擊。


    身經百戰的騎士不慌不忙地先從正下方往上砍死左邊的哥布林,長劍畫出大大的弧形後從右邊哥布林的正上方結束了它的生命。一眨眼間的動作就幹掉左右兩邊的敵人,真可以說是神一般的劍技。


    目前還剩下三隻,不對,加上大將還有四隻哥布林。


    是要同時撲過來,還是連續攻擊呢?


    迪索爾巴德一邊往後跳避開紅黑色血沫,一邊準備應付接下來的攻擊。


    第五隻魯直地從視界左邊砍了過來。其他方向則沒有刀光。


    「唿嗯!」


    他隨著短暫的吼叫將擺在左側的劍水平砍出。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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