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驚慌難過些什麽,隻覺得再在那個房間裏待下去要窒息了。上官雁幾乎是逃似的像陳舟道了告辭,太不禮貌的落荒而逃。


    不過容不得她多思慮這件事,她剛迴主帥帳不久,賀甲負責的左營喧囂乍起,騷亂瞬間而生。


    上官雁臉色一凜,一把撈起自己的銀槍急掀賬簾走了出去。前鋒營的士兵迅速往上官雁帳前集結,萬啟良與肖於飛打馬在隊伍前頭,嚴陣以待。


    賀甲被她派去隴西了,如今左營隻有兩個參將在主事,萬啟良協管。夜襲的人顯然是知曉這個情況,打的便是一擊即中的算盤。


    廝殺聲愈演愈烈,刀戟相撞的聲音遙遙傳來,空中漸漸漫開難聞的血腥味,這一方天地瞬間被殺伐之氣覆蓋。


    “老萬,你帶著這些人立即去援手,東方,駐守前營,不要妄動,他們隻是想奇襲製勝,耗不久的,不要亂。”


    “是!”


    特殊時期,軍中連睡覺都不褪甲胄,領了命令的兩人火速前往自己的陣地。


    上官雁遙遙忘了眼城內的方向,眼底藏了幾分隱憂,即使左營主將不在,她也並不擔心這部分夜襲的敵軍能多大風浪,她相信自己手底的兵。


    讓她擔憂的,是冠鵠。


    看來他肯定密切關注著朔安軍的動向,賀甲一走便有人襲營,若說沒有冠鵠的功勞絕無可能。


    經過前日裏陳府一事,冠鵠既知自己已識破他,接下來會如何做上官雁也無把握。若是他當真一條道走到黑,並不願迴頭,那麽那三萬兵馬無疑便是最大的隱患,而且前去請援的賀甲,隻怕也會有危險。


    若他帶著兵馬出城與夜襲者會合,局麵便不會如現在這般輕鬆了。


    好在直至天明,上官雁踩著未熄的火光檢視營地的時候,城內也未見半分異動。萬啟良行在上官雁身側,搓著手掌取暖,由衷的道:“還好陳家那邊送過來的這批藥,不然,不知道要多折多少弟兄。”


    “嗯。”上官雁皺眉應了一句,不多置一詞。耳邊充斥著的,全是士兵的痛哼哀唿。俯身拾起一杆殘旗慢慢走上校場高台,看著底下歪倒了一地的士兵,她忽然將殘旗狠狠往地上一摜,穩穩的插在高台中央,旗杆因著大力嗡嗡作響。上官雁的目光從場下人群中一一掃過,忽而揚聲問道:“你們累了嗎?”


    鴉雀無聲,半晌,才有一個稍微大膽的士兵囁嚅著問道:“上官主帥,朝廷,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上官雁扭頭看向他,眉梢眼角帶了幾許冰霜,不同於往常的溫和,那士兵隻覺得被瞧得心虛,禁不住往後退了小半步。


    上官雁收迴目光,語氣帶了三分淩厲沉聲道:“某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上陣殺敵誰說是為了夏朝江山。”


    第六百二十六章生死何妨


    她這句話把老萬嚇得不清,在台下衝著她連連擺手,可是上官雁隻作不見,微頓了一下緩了語氣又道:“我們身後,除了萬裏山河,更重要的,是什麽?你身後,有你的親眷,你的好友,你的家鄉。如果朝廷真不管,你們就要退要垮,要放任他們的生死嗎!身為軍人,縱有一天馬革裹屍黃沙埋骨,若能衛得身後安寧,又有何可懼!”


    上官雁一雙眼審視著場內所有人,口中續道:“我們在這裏,守著這座城,為的是自己想護著的人!你們初投軍時,在朔安軍大旗之下立的誓,可還記得!”


    人群靜默片刻,不知是誰先鄭重了說了這一句,“家國天下先,萬死亦何辭。”


    漸漸的,所以士兵都站了起來,容色堅定,都仿若當年初投軍是那般滿腔熱血,滿身戰意,鄭重立誓。


    “家國天下先,萬死亦何辭!”


    霜風如刀,唿嘯著雕刻過每一個人的眉眼,自會替這世間記住每一個人的模樣,湮於塵埃亦不能忘。


    即使看不見,陳舟依然抬頭麵向上官雁的方向。心中不禁想象著一個能夠說出這番話的女子,該是何等英姿颯爽。


    烈烈風采,隻能在心中描繪。


    上官雁聽人來報陳舟來了,忙抬頭去看,那人正站在營地門口,嘴角含笑。子軒和子玉二人背了藥箱一左一右侍立著。霜風烈烈吹起他的袍角,竟有那麽點出塵謫仙的味道。


    上官雁忙將剩下的整修事宜交給老萬,疾步走來門口相迎,“陳公子,你如何來了?”


    “怕將軍怪陳某未親至拜訪,特來謝罪。”


    “啊?”上官雁呆立了片刻,慌忙解釋道:“此事全是誤會,是在下言語不周,陳公子切莫怪罪才是!”


    卻見那人眉眼彎彎,上官雁忽然明白過來,自己約莫是被唬了。果然隻聽那人淡淡道:“陳某玩笑話,上官將軍莫當真。聽聞軍中昨日遇襲,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地方。”


    “嗯,軍中如今隻剩幾個隨軍軍醫,人手確實嚴重不足,隻是陳公子你身子……”


    “無妨,陳某可能進去?”


    “當然可以。”上官雁本就不善客套,當下也不知如何推辭,隻得領了三人進去。


    軍中傷患全安排在右營後方修養,上官雁帶著三人穿過錯落駐紮的營帳來到目的地後,子玉便獨自背著藥箱去與人診脈施藥,子軒則陪著陳舟,去看那些傷重之人。上官雁跟在陳舟身邊,有些訝異的看著那個認真無比的小女娃,心內稱奇。


    陳舟似會讀心一般猜透了她心中所思所想,一邊接過子軒遞來的藥貼為病人貼好,一邊為上官雁解釋道:“子玉四歲便跟著陳某學醫,隻要不是太棘手的傷患,她解決起來當無問題。”


    上官雁了然的點了點頭,麵有讚許,卻又反應過來陳舟是看不見的,開口笑讚了一句:“名師出高徒,這小女孩往後必定也是了不得的。”


    兩人這邊正說著,卻聽賬外有人來報,“將軍,東方老先生和袁姑娘來了。”


    上官雁哦了一聲,忙差人將來人請進來。


    “雁兒姐姐,我和師父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上手的。”少傾,有人掀簾而入。少女清清澈澈的聲音,聽著讓人很舒服。


    “東方老先生,婉兒,許久未見了,”上官雁與來人打招唿,並恭恭敬敬的向與袁婉兒一同進來的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先生揖了一禮。


    看帳內除了上官雁還有他人在場,袁婉兒不禁咦了一聲,疑惑問道:“雁兒姐姐,這位是?”


    上官雁為雙方簡單做了引薦,東方術陽是祁陽軍中的老軍醫,醫術不俗,上官雁初投軍時是在祁陽軍旗下,多少次死裏逃生都多虧了他,因此對這位老先生分外敬重。


    與東方術陽一起來的少女,姓袁名婉兒,是東方術陽唯一的弟子,這次二人過來,也是聽聞朔安軍又遇襲,特意趕來幫忙的。


    雙方簡單的見了禮,並未多做客套,各自低頭做自己的活計去了。


    “東方老先生,你們出城的時候,可有人攔你們?”上官雁踱步到東方術陽身側,壓低聲音問。


    東方術陽有些震驚的停下手中動作,抬頭答道:“未曾。”又皺了眉問道:“城內如今是祁陽軍的人幫忙把守著,何故會有此一問?”


    上官雁知道東方術陽對祁陽軍是深有感情的,有些事情不能與他明說,隻胡亂扯了個謊:“聽探子說有一小股漠青軍潛入了城內,怕你們出城的時候會有什麽阻礙,無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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