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


    陳寒道:“趙明,這世上恐怕隻有你和我才是真正想要阻止羽嘉的人,沒有人能幫我們了。”


    “天庭不會,東王公也不會。”


    趙明:“……哈?”


    趙明一頭霧水:“不是師姐,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突然你和祖師爺就好像翻臉了?先前不還是好好的嗎?”


    陳寒道:“趙明,你信我還是信他?”


    趙明被問住,但他的迴答卻毫無猶豫:“我信你。”


    陳寒的臉上總算是浮出了一點兒笑容。她向著趙明輕微點了頭,話裏凝著冰。


    她說:“好,我們這就去抓鳥。”


    趙明看著陳寒立於太虛鏡前,熟悉的、又或者憑借本能操縱起這麵傳說裏的鏡子,快速的在世界裏尋找著羽嘉的蹤跡。趙明看著她,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師姐,祖師爺惹你生氣了嗎?”


    陳寒的手指微頓,她迴答:“我沒有生氣。”


    趙明:“……可你現在的樣子就是在生氣啊。”


    “你與其生氣,為什麽不去問問他,我覺得他不會惹你生氣的。”趙明輕聲說,“你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陳寒心想,問什麽呢?問他當初為什麽要犧牲自己嗎?她在見到西王母的那一瞬,皮筋崩裂的痛苦似乎又迴了來。她的心裏原本很平靜,但卻在見到東王公時忍不住生出怨氣。


    我是真心誠意的待你,而你卻隻是將一切都當成計劃嗎?


    就連你對我說的話,做過的事——都是計劃嗎?


    陳寒的手指頓住,她垂下了眼。


    我不想後悔。


    ……可你到底在想著些什麽呢?


    趙明道:“師姐,畫麵停住了,那是羽嘉在的地方嗎?”


    陳寒抬眸重新看向太虛鏡,鏡子裏的畫麵趨於穩定,漸漸顯出一處場景來。


    這裏看起來像是火災剛過後不久的地方,原本房屋的斷壁殘垣還剩下些許,有人在這片廢墟上重新建起了簡單的屋子。陳寒從太虛鏡的角度看過去,遠遠覺得這新房子看起來有點兒像翅膀。


    趙明看著鏡子裏的場景,倒是皺著眉說:“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


    他這麽一提,陳寒倒是也覺得眼熟的很。


    她仔細瞧了瞧鏡子裏的畫麵,腦海中飛快的浮現了一處早已化成了廢墟的建築。


    趙明顯然也反應了過來,他皺著眉道:“不可能吧……”


    陳寒道:“沒什麽不可能。”


    她看著鏡子裏顯示出的、在已經毀了的秦家古宅重修的屋子——“秦白毅的三叔既然能有瑤池金珠,羽嘉將大本營放在了秦家有什麽奇怪的。”


    “不過看著屋子應該是在我們一走後就修了,秦三竟然還有膽量繼續討好失蹤的羽嘉,這倒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以為他的骨頭已經疼到這輩子都不敢再見羽嘉了。”


    陳寒說的沒錯——秦三不僅僅是骨頭疼得不敢見羽嘉,他主動暴露了羽嘉的所在,連國內都不敢待了。


    陳寒致電秦白毅詢問秦家現狀的時候,秦白毅已經能非常平靜的迴答她的問題。


    時間永遠是最好的傷藥,在解決了骨祠後,秦白毅便去了國外,和自己的兒子住在一起。秦家對他而言,終於不再是一處不能提及的傷痛,而是一段過往。


    秦白毅道:“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麽,他怕得很,連我都不知道他跑去哪個國家。你問現在秦家是誰在主持?是秦躍,那孩子學古建築,見秦家散了可憐,便撐起了這個家。”


    “他正好這一學期都是實習,也有空,秦家空地上如今的建築,就是他設計的。”


    陳寒握著手機,下一步踏在了秦家古宅的門前。


    門前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紙燈籠,相反的,門外裝成了一圈的護花鈴,牆角下種著各種生命力旺盛的野花。風一過,護花鈴的叮叮當當,牆上的、泛著紫紅色的紫玲藤也飄下像雪一樣紛紛的花瓣來。


    陳寒站著,看著這一掃先前陰暗詭譎、藏滿了情思與討好的設計,麵上瞧不出任何情緒。


    她說了“謝謝”,掛了電話。


    她對身後的趙明道:“一會兒打起來的時候我可能顧不上你,但昊天都將那本書送給你了,我想你自保應該不會有問題。”


    趙明道:“我知道,我也不可能讓你們保護一輩子。”


    “前路多艱,我知道該怎麽走。”


    姬尚明的事似乎讓趙明在一夕間長大了很多。他的手指尖跳躍著昊天最引以為豪的雷電,目色平靜的看向這曾經差點兒嚇哭他的幽森之地。


    這一次,恐怕比骨祠那一次還要可怕。


    骨祠裏不過隻是些厲鬼。


    但這瑰麗設計的花房裏,住著的卻是一隻冷血冷情的怪獸。


    陳寒踏了進去,落下的花瓣被她驚起。


    她抬了眼,屋內的人也抬了眼。


    羽嘉的瞳孔是泛著金的豎瞳,她的皮膚白得近乎詭異,一頭雪發披散而下,臉頰以及脖頸甚至還被和雙翼同色的青色羽毛覆蓋著。她看起來,哪怕收起了翅膀,見到她的人也會猜到她的原型是一隻鳥。


    可即使如此,在秦躍的眼裏,她依然美的無可比擬。


    羽嘉的表情冷漠而僵硬,她的那雙眼裏湧出了混雜著欣喜和害怕的神情。


    羽嘉低喃著:“她來了?”


    秦躍聞言一驚:“誰,誰來了?”


    他伸手就去握擱在一旁綁上了銳利刀具的木棍,秦躍的眼神在鏡片下泛著微微的冷光,他問羽嘉:“你有客人來了嗎?需要我像以前一樣,替你處理了嗎?”


    羽嘉沒有理會秦躍,她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的時候,尤為的光彩奪目,也尤為的像秦躍想象中的瑤池女神。


    她像個小女兒一般,帶著雀躍又難以言訴的心思,鼓足了勇氣向外邁了一步。這場景映在秦躍的眼裏尤為稀有。


    從他初次來到秦宅,因好奇於耳房的構造而迷路至骨祠,第一眼見到迴到骨祠對付秦青的羽嘉時起——他就沒有見過這位女神除卻冰冷之外的樣子。


    他沒有辦法忘記自己逃入骨祠,被伸手討錢的女人逼到了絕路,不得不衝進了更為可怕的祠堂裏——


    秦躍跌在了羽嘉的腳下。


    白發金瞳的女神是如此高不可攀,她略略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


    秦躍就在那一眼裏陷入了魔障。


    羽嘉救了他。她說骨祠不用他,用秦青。這句話將他從秦三的刀刃下救下。


    秦躍至今不明白羽嘉為何會救他。在他悄無聲息的觀察中,他知道羽嘉是將人類當為螻蟻的心性。所以他越發好奇,羽嘉當初為什麽會救自己呢?


    是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一樣呢?


    秦躍陷入了魔障裏。但除了他自己,誰也瞧不出,誰也不知道。


    他樂嗬嗬的笑著,所有人便都當他是秦躍,無辜又可憐的秦躍。


    他隱在暗處,連秦三叔都不知道的地方,靜靜的看著羽嘉。當羽嘉需要什麽了,叫他一聲名字——秦三辦不到的事情,秦躍也能替羽嘉辦到。


    甚至於殺死秦青這件事——秦三不敢,他敢。


    羽嘉要秦青死,那秦青就該死,他不明白秦三害怕什麽又猶豫什麽。


    秦三爺不做,正好給他機會。而在秦青眼裏,他萌動無知的受害者,根本對自己毫不設防——他輕易地就辦到了。隻要能從羽嘉的眼裏得到一分滿意,他就會十足的高興。


    到了後來——與其說是秦三在守骨祠,倒不如說是他在守骨祠。


    後來陳寒他們來了,秦躍猜到來者不善,他勸走了羽嘉,而後冷眼旁觀著。


    他不喜歡骨祠,這代表這秦三和羽嘉的聯係——而他不想要羽嘉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類有聯係。


    於是他殷勤地,特意為陳寒他們指出了位置。又通過和陳寒的對話,猜到秦三這個廢物很可能要暴露羽嘉存在後,第一時間通知了羽嘉轉移。


    他知道羽嘉不想見和秦青有關的人。


    骨祠毀了,秦三毀了。


    而他演的很好,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那個被秦三找來填骨祠的可憐人,卻不知道秦青的骨頭是他親手填進去的。


    這天下與羽嘉有所關聯的人類終於隻剩下了自己。


    秦躍動用了所有的能力,在秦家的廢墟上小心謹慎地、以著羽嘉雙翼的模樣,為她造了新的屋子。他知道羽嘉想要用秦家的怨氣滋養那段龍骨,所以他特意留下了秦家至今寸土不生的骨祠處,親自翻出土壤,又填進去新鮮的屍體,用以供奉那截骨頭——好讓羽嘉高興。


    他努力的討好著羽嘉,他種下紫玲藤,掛上親手做的護花鈴。他知道羽嘉喜歡聽風過的聲音。


    他拚盡全力,維係著他和羽嘉指尖,淺淺地、似乎隨時變會被拋棄的聯係。


    就好像此刻。


    他見到了羽嘉的笑,他第一次見到羽嘉笑。


    秦躍非常非常的高興,但他卻攥緊了手裏的刀。


    秦躍說:“是你的貴客,我去迎接。”


    羽嘉道:“你不配見她。我親自去。”


    秦躍僵在原地。


    羽嘉推開了門,陳寒背對這他們,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庭院裏,走到了陳寒的麵前。


    庭院裏陳寒仰頭看花。


    她聽見了羽毛落地的聲音,方才微微側了頭。


    她說:“羽嘉,你好大的膽子。”


    羽嘉見到了陳寒,但隻是見著她的神色,便知道陳寒已經知道了一切,她找迴了自己,成為了羽嘉臣服的那位女神。


    她看著陳寒,眼中的尊崇與恐懼終於壓過了一切,她於陳寒麵前重重跪下,伏地卑微道:“陛下息怒。”


    陳寒垂眸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陳寒不開口,羽嘉便不敢動。她伏在地上,雪白的衣裳都染上了塵埃,純白的發絲都墜進了泥土裏去。


    她卑微的跪著。


    在一個人類腳下。


    秦躍的心髒都被揪了起來,可他不敢動。他怕他出現了,羽嘉會感到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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