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不解:“對我們而言,登山還有什麽危險嗎?”


    陳寒解釋:“這很難說。山中多精魅,人多自然不用憂慮,光是人氣就能將它們衝散了。但我們隻有七個人,加上我看學長們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走正常的遊覽路線。”


    趙明倒是不意外,登山社這種地方,最熱衷的就是走些未開辟的山路——已經被劈開搭好石階的路在他們的眼裏不算是路,隻能算是爬樓。


    趙明道:“都現代了,佘山也一直沒聽過什麽奇怪的傳聞啊,應該沒有大事吧。”


    陳寒意味深長的盯著趙明,她人生波瀾不驚了十八年,但自從遇見了趙明……先是見到了轉運珠再是血骨陣,最後連“換命”這種秘術都見識了——她是發自內心認為和趙明一起上山,也許真能遇見什麽。


    不過山中的精魅大多應天地靈氣而生,心性良善,少有作惡。道行足夠的精魅甚至會被當做山神,受人供奉,享用香火。所以即使遇上了精魅,也沒什麽可怕的,隻需當自己遇上了一場夢。


    但這些話陳寒卻沒有告訴趙明,她突然發現趙明這蹲在地板上,麵上滿是糾結,想要開口求助又不敢開口的模樣……怪有趣的。更何況白天學校裏的事情,陳寒也還沒有和趙明算賬。


    趙明被陳寒刻意嚇了一下,心中不安。但他迴頭想了想,現在的自己又不是從前的自己,戚樂辦公室那些看起來那麽恐怖的黑霧都怕他,他為什麽要怕精魅?真是杞人憂天。


    意識到自己被故意嚇了的趙明覺得委屈,他瞧了瞧端杯喝茶的祖師爺,嘿嘿笑了笑,刻意叫住了陳寒,語氣認真:“陳寒,你記得離陳瑜的遠一點。”


    陳寒:“……”


    祖師爺問,眉間微促,他問:“誰是陳瑜。”


    陳寒:“……”


    祖師爺看向了趙明,趙明沒想真的妨礙陳寒交友,支吾了兩句後迴答:“學校裏的學長。”


    祖師爺聞言挑眉,看向陳寒。


    陳寒憑借本能迴答:“不太熟,和趙明一個學院,他比較熟。”


    祖師爺清亮的眼睛盯著陳寒,陳寒麵色平靜,內裏的肌肉為了維持平靜差點抽筋。


    好一會兒,祖師爺才“嗯”了一聲,低頭喝茶。


    趙明和陳寒身上都起了冷汗,後來趙明悄悄的問陳寒:“祖師爺隻是個問個人,我們倆為什麽要怕?”


    陳寒心想,大概是祖師爺當時給人的感覺就是要生氣吧。


    ……就是覺得,他好像很不高興陳寒會對別人有興趣。


    第30章 上山


    到了約定的時間, 陳寒和趙明是最後到達的成員。對許芃這類老社員而言, 佘山的環境毫無挑戰, 這次登山的活動全然是為了照顧陳寒與趙明這兩個萌新。


    出乎陳寒意料的是,對於這次的登山安排極為不滿意的黃益竟然也出現在了隊伍裏。他背著登山包,帶著帽子,臉上還是架著厚重的眼鏡,神情陰鬱的很,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縮在房間一角的厭世廢宅——反倒很難想象他的愛好是登山。


    湊數的兩個成員果然沒有參加。孫平雖然對登佘山這種小土坡的興趣不大,但他恐怕是社內最熱衷於登山的社員。陳瑜和另兩個人完全就是被他拉進來的,所以隻要是活動, 他都願意參加。


    陳瑜參加這次活動,對陳寒的興趣的占了八成。


    陳寒剛一出現,他甚至比許芃還要快的發現了陳寒, 衝他們揮了揮手, 兩步就邁了過來接他們。


    由於陳寒和趙明兩個人還背著帳篷,所以陳瑜出於紳士風度便想幫陳寒提一提。他一邊伸手, 一邊含笑假怒道:“學妹怎麽都不給我發一條信息?獨立自強是好品質, 但也要給學長表現的一下的機會嘛。”


    陳寒:“……”


    趙明越過陳瑜,將帳篷袋子又往陳寒手塞了塞,神色認真:“自立自強,做新時代新女性,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陳寒:“……”趙明,你知道你沒考央戲是娛樂圈的損失嗎?


    陳瑜又一次被趙明截了胡,他眼中不悅, 但麵上還要說一句:“趙學弟這樣,都要讓我誤以為你是陳寒的哥哥了。”


    他這句話說的帶了點嘲諷。陳寒估計他原本是直接想說“管那麽多你是不是她爸”。


    但趙明是什麽人,一個親口說陳瑜用的招數都是他“年少輕狂”時玩剩下的二代。他硬是裝作沒聽出陳瑜話裏的嘲諷,相反還心平氣和迴了一句:“哥哥談不上,我比陳寒小兩個月,算弟弟吧。師弟。”


    高下立判。


    陳寒瞧著趙明的眼神裏帶了點佩服。祖師爺看了一會兒,問趙明:“他是陳瑜?”


    聽到了聲音,陳瑜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了他們倆個人帶來的孩子身上。


    陳瑜有些驚訝,趙明陳寒說要帶家屬,他們滿以為是在別的學校上學的表姊妹之類,萬萬沒想到他們倆帶來的家屬居然是個看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十歲的男孩。


    從神情上來看,應該是有的。但從身高——


    現代的孩子大部分都長得飛快,也不排除一二營養不良的,所以陳瑜猶豫了一瞬,試探道:“這位小弟弟,今年多大了?”


    祖師爺抬頭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一百四十四萬九千歲。”


    陳瑜:“???”


    他原本還想摸了摸祖師爺的腦袋,最後隻能尷尬的收迴手來,說了句:“你弟弟挺幽默。”


    陳寒憋著笑,“嗯”了聲,對陳瑜道:“不是我弟弟。”


    陳瑜自然將視線轉向了趙明。趙明也不愧是和陳寒經曆過大場麵的,三個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趙明還記得陳寒和他說過,祖師爺是東周飛升的正太,所以大概是兩千多歲的神仙。可如今祖師爺張口就說自己一百多萬歲,顯然是故意堵陳瑜的話,不想理會他。趙明對此了然於心,並且極為樂於加柴。


    趙明大大咧咧宣布:“是我們家的祖宗。”


    陳瑜:“……有病吧。”


    陳瑜本來就不喜歡小孩,之前兩句算是全看在陳寒的麵子上。如今瞧趙明是這副態度,自然懶得再搭理。


    許芃聞聲走了過來,瞧見陳瑜臉色難看,說了句:“怎麽了?”她一低頭便瞧見了祖師爺,眉眼笑開:“唉,陳寒你的家屬是弟弟呀,他真可愛!”


    陳寒伸手擋住了許芃要捏祖師爺臉的動作,轉移話題道:“對啊學姐,也隻有佘山能讓我們帶著他吧。之後我怕沒機會了。”


    許芃沒有捏到祖師爺的臉有點遺憾,對陳寒道:“這倒是。佘山無所謂,但是下次活動打算去華山,你可千萬不能再帶著他了。”


    因為爬的是佘山,哪怕眾人準備走的是一條完全未經開發的野路,大部分也就帶上了幹糧睡袋和帳篷,別的工具也沒有帶上太多。這麽看來,東西拿了最多的,居然是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趙明。


    社長看了看時間,對眾人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大家就都走吧。這條路是許芃發現的,碎石和溪流比較多,雖然不陡,但大家還是要注意安全。”


    孫平接口笑道:“放心吧社長,你從佘山山頂跳下去都不一定能摔死,還有什麽要擔心的啊。”


    孫平這句話倒是開玩笑了,佘山再矮也有一百米,一百米要摔死個人還算不上難事。


    但孫平也沒說錯,佘山這種地方,對於登山社的人而言,可能連野營的價值都沒有,更別提別的了。這場活動,還真的純粹是為了歡迎萌新才策劃。


    社長瞧了孫平一眼,不再說話,隻是招唿大家走了,陳寒拉著祖師爺,和趙明一起墜在了隊伍的最後麵。黃益帶著厚厚的眼鏡,眼神昏暗難辨的瞧了一眼山頂,又瞧了一眼孫平,一句不發的走在陳寒他們前麵一點。


    趙明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對陳寒說:“有沒有覺得這位黃學長看起來怪怪的。”


    陳寒配合著點了點頭:“如果不說,我會以為他是超自然研究社的社員。”


    黃益作為一名登山愛好者,實在是太過陰沉自閉。但他看熟練的走在碎石和溪流,跟著眾人往山上走,不是老登山愛好者應該做不到。就連趙明都在過溪流的時候踩滑了一塊石頭,弄濕了褲腳。


    趙明抱怨:“反正都是爬山,順著遊客路線走一走有什麽不好的啊。非得走這種野路。”


    陳寒勸慰:“如果連野路都不走,那就不叫登山,叫老大爺鍛煉身體。”


    陳寒這句話剛說完,她身旁的祖師爺僵了一瞬。


    陳寒迴過頭,便見祖師爺穿著童裝衝鋒衣皺著眉站在一邊。他蹚水的時候顯然也沒能穩好,有一隻腳比趙明還要嚴重的完全踏進了水裏。對照明而言隻是褲腳濕了,對祖師爺而言則是濕了一小節。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的祖師爺瞧著自己腿,臉上的神情是任憑誰都看出來的冷漠。


    陳寒注意了一會兒,加上自己的判斷。她猜這應該是祖師爺走不動了。


    陳寒登了仙,紫府九百九十九級的台階也差點要了她的命,祖師爺在紫府裏宅了那麽多年,看上去也不是身強體壯的樣子。能在沒有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跟著他們這群成年人在一小時內爬了三分之二的山路,也算很不錯了。


    於是陳寒想了想,對祖師爺道:“需不需要幫忙?”


    祖師爺抬眼瞧了陳寒一眼,眼神黑漆漆地,他毫無商量餘地的搖了頭。


    陳寒:“呃,可是接下來那段路碎石更多,要是摔倒了——”


    趙明拍了拍陳寒的肩膀,小聲地嚴肅道:“祖師爺就算看起來再小,也是個男子漢,哪裏有男子漢讓女孩子背的。你要顧忌顧忌祖師爺的自尊心。”


    陳寒:“……”


    陳寒神色複雜,這句話我怎麽總覺得我好像和你說過,現在是風水輪流轉嗎?


    但陳寒仍然有些擔心。祖師爺比起現在的小孩子,確實長得要小一些。如果不是神色太過嚴肅,加上對方的默認。陳寒可能會認為他當年修了不到十年就飛升,所以再接下來的那段最後的路上,陳寒不免頻頻迴頭,有些擔心。


    陳瑜見了,忍不住道:“有趙明,學妹不用擔心,說起來就快登頂了,學妹認識星星嗎?”


    陳寒聽得不甚清晰,隨口應了句。陳瑜便接著道:“佘山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北極星,學妹要是有興趣,我可以指給你看。”


    陳寒一耳朵聽著,眼睛卻仍然不住向身後看去。


    趙明跟著祖師爺,但趙明的性格陳寒本來就夠操心的,她一點也不覺得趙明在能起什麽用。


    陳瑜一個人唱了會兒獨角戲,瞧出了陳寒的心不在焉。對陳瑜這樣的順風順水的人而言,陳寒的冷漠顯然有些挫傷他的自尊。他有些不高興,淡了心思,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便自發自往前去了。


    許芃和孫平走在前麵,見陳瑜過來了,還笑了他一句:“怎麽,不去討好新學妹了?”


    陳瑜麵不改色:“有學姐在,看什麽學妹呀。”


    許芃不以為然,笑了笑,卻也沒有拆陳瑜的台。


    相反她瞅著陳瑜笑道:“需不需要學姐幫忙呀?”


    陳瑜麵不改色:“學姐真的想多了。”


    許芃和陳瑜是一類人,玩得很開。所以她隻是彎著眼睛笑,然後轉身對陳寒道:“陳寒,來這裏,學姐有事情和你說!”


    陳寒聞言迴頭,略頓了一瞬,還是舉步上前。


    就在這時,趙明突然大叫了一聲,前麵的幾個人聞聲迴頭,陳寒也連忙迴頭。


    隻見趙明皺著眉蹲在祖師爺的身邊,捂著他的膝蓋。許芃他們見狀連忙趕了迴去,發現這男孩似乎被一塊碎石絆了腳,跌了一跤,褲子擦破了點。


    許芃瞧了瞧祖師爺的膝蓋,鬆了口氣道:“應該沒什麽事,就是沒注意腳下。”


    陳寒卻道:“許學姐有沒有ok繃,我弟弟手指被木刺戳破了點。”


    許芃說“有點”,從背包裏找了創口貼給陳寒。女孩子的創口貼都要可愛一點,陳寒看著手裏印著心圖案的創口貼不過猶豫了一秒就給祖師爺纏上了。


    粉紅色的繃帶貼在男孩子白皙可愛的手指上,陳寒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祖師爺:“……”


    祖師爺臉色不太好看,陳寒以為對方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被塊石頭絆倒。


    陳寒覺著,一個小男孩,哪怕是古早的神仙,但下了凡又不能大庭廣眾用仙術,被山路上的石頭絆了一跤是多正常的事情啊。


    因為覺得理所當然,她忽略了趙明有些心虛的表情和刻意的那聲咳嗽。


    雖然許芃說膝蓋沒事能繼續走,但陳寒和趙明都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讓祖師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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