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疏於鍛煉、養尊處優的後遺症在此時全部暴露了出來,小胖豬跑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雙腿沉如千金,絲毫沒辦法邁開。可現在不跑,很快就會被追上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像注視著一塊淋了醬汁,油光發亮的紅燒肉,不知道從哪裏下嘴比較好。


    想到這兒,朱采香就不能偷懶了,迅速躺平,手腳縮起來,變成一個圓滾滾的球,順著地麵的坡度往下飛快地滾起來。


    她順利滾走一段距離,身後忽然有動靜,“仔細找找,那隻豬這麽胖,腿又短,肯定跑不遠,估計就在這一帶了。”


    朱采香被嚇得魂飛魄散,迅速用兩隻前蹄扒拉開一個土坑鑽進去,將自己埋起來,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再弄點土蓋在自己身上。


    土坑外的腳步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朱采香緊緊抱住發抖的身體,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順著縫隙朝外看,瞥見幾隻腳匆匆在自己身邊經過,然後往前跑。


    小胖豬害怕地趴在坑底,順帶將骨刀拿出來防身,沒出息得眼淚直掉,窩成一團瑟瑟發抖。龍祁那個大騙子,說好要保護豬一輩子的呢?都不來找她。


    她好害怕。


    “這裏沒有,你們幾個在前麵看看。剩下的往後找,務必把豬找出來交給尊上。”


    正當朱采香鬆了一口氣,以為危險解除了,頭上忽然有一隻腳用力踩下,倉皇害怕地閉上了眼。


    “我找到了。”是那個乞丐造型人的聲音。


    他彎下身,隨便在土坑裏扒兩下,朱采香立刻被他揪住耳朵拎在半空中,借著淡淡的微光,能看見他嘴角若隱若無的笑容,“小胖子跑得倒是挺快,稍不留神就藏到這兒了。”


    朱采香後背一涼。


    隻聽他輕描淡寫道,“既然這麽不聽話,不如割斷一條腿吧。”他對上小胖豬恐懼的雙眼,像在問她今天晚上吃什麽般隨意,“給你一個選擇機會,想被做成醬豬蹄,還是黃豆蹄花湯?”


    小胖豬抱住自己的蹄子,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他麵無表情道,“這是不可能的。”


    朱采香立刻悲傷地哭了出來,宛若傾盆大雨般劇烈,收都收不住,連他的屬下都看不過去了,伽洛魔尊也真是,一把年紀還欺負未成年的豬,也不怕芙盼尊者手握大刀跑來追殺他。


    “不想被煮了?”伽洛捏著她的尾巴晃了一圈。


    朱采香拚命點頭。


    “那還跑不跑?”


    小胖豬搖頭。


    “不跑就好。”伽洛將她隨手丟進屬下帶來的竹籠子裏,“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在裏麵好好呆著,如果還想逃跑,就先把豬耳朵割下來,配著花生米下酒。”


    朱采香躲在筐子裏,哭得悲痛欲絕,山崩地裂一般,和上殺豬場一般壯烈。伽洛被弄煩了,伸手敲她的籠子,“再哭就廢了你的嗓子。”


    朱采香一個抽泣,差點沒喘上氣,委屈巴巴地閉上嘴,肉嘟嘟的小身體小山一樣震顫。


    “帶迴去吧。”伽洛吩咐道。


    屬下們立刻應聲道,“是,尊上。”


    小胖豬萬念俱灰地坐在裏麵,隨筐子的顛簸,身體也一顛一顛。旁邊跟著的護衛還小聲道,“芙盼尊者美得高端大氣上檔次,為什麽生下的女兒卻充滿了鄉土氣息?雖然接地氣是好事,但這地氣接得……太多了吧。”


    朱采香抹了把淚,雖然整頭豬都放空了,但還是聽見了他們的對話,還聽進去了。


    原因無他,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娘叫芙盼,但爹說,娘很早就過世了。


    可如果她過世了,這些人口中的魔尊芙盼又是誰?也很碰巧地嫁給了一頭豬,那頭豬還住在青坊鎮?


    朱采香愈發覺得奇怪,那個將她綁過來的雄性對她和朱大膽充滿了敵意,該不會是娘的愛慕者?


    或許……娘沒有死,隻是不想和爹在一起了,於是跟他離開青坊鎮,來到魔族,慘遭拋棄的爹太心痛了,於是對自己說了謊話,因為娘有了新家,所以再也不迴來了。


    而這個男的,之所以想把她殺之而後快,莫非是因為嫉妒爹曾經和娘在一起過?連他們生下的小豬仔都不準備放過?


    正在朱采香低頭哽咽時,麵前逐漸變亮了,她被放在桌子上,護衛從頂上灑了一把豬飼料下來,當作給她的飯,一顆顆砸在頭上,很不舒服。


    朱大膽一直是女兒奴,對這唯一的小乖豬,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碎了,哪讓她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吃這麽大的苦。


    朱采香咬了一塊味道極其粗糙,顯然不是精心製作的飼料,小口嚼著,內心十分複雜,怎麽會有人把豬飼料做得這麽難吃。


    正在她和著眼淚吃東西,難受地想念家裏柔軟的大床時,門被一腳踹開,彈在牆上晃蕩了幾下。


    一個穿著紅衣服,身姿妖嬈的魔手持大刀,風姿綽約地站在門口。起刀時動作利索淩厲,有膽上前攔她的護衛頃刻間被攔腰斬斷,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畫麵一片鮮紅,極其壯烈。


    她砍了兩個魔後,美眸輕輕一晃,動人心魄,“還有哪個想來送死的?” 剩下的小嘍囉都往後退,沒有一個敢靠近。


    朱采香以為是殺豬的來了,嚇得拚命往嘴裏塞吃的,爭取要做個飽死豬,不然見了閻王還肚子餓,以後投胎,沒準會變成一頭餓死豬。


    那個女魔頭走到自己的籠子麵前時,小胖豬團起來,連食物都沒辦法緩解臨死前的恐懼了。腦海中閃過疼她愛她的爹,她最愛的草莓味豬飼料,順便還有……龍祁。


    好像是某天晚上,月明星稀,她透過窗戶,看見蹲在窗外等她睡著的大笨龍,手裏拿著朵花在數“朱采香還喜歡我,朱采香還討厭我,朱采香還喜歡我……”數到隻剩一瓣時,他皺著眉,遲遲不肯撕下來,因為那瓣是“朱采香還討厭我。”


    不願意承認這件事的龍祁把花丟進池子裏,仰起頭來躺在樹下,很不屑地抿起嘴角,“誰會相信這麽幼稚的事?剛才那事兒不是我做的。”


    當女魔頭伸手打開籠子時,朱采香往裏麵拚命縮,她其實……已經不討厭那條龍了。


    尤其是看他小心翼翼,委屈自己湊上來,她偶爾也會,會有一點點難受。他不是最驕傲的小龍王嗎?


    竟然會在她爹麵前這樣放低姿態。


    女魔頭把魔爪伸進了籠子裏抓她,朱采香抱緊了欄杆,死活不肯出去,眼眶紅通通的,前幾天晚上,龍祁還趁她睡覺時跑進來,湊在小香豬耳朵邊問,“朱采香,要是我和豬飼料同時掉進水裏,你會先救誰?”然後再自信滿滿道,“肯定是先救我。”隨後在她下巴上親了一下,“豬飼料哪有我好啊。”


    朱采香差點裝睡不下去了,她明明不會遊泳,不應該是龍祁帶著豬飼料遊上來嗎?為什麽還要她下去救?


    “小香,乖,出來。”女魔頭溫柔地誘哄道。


    朱采香不出去,雖然龍祁經常做騙豬的事,可他對爹說,要是自己死了,他也要殉葬,小胖豬雖然聽見這句話時,有點感動,但現在仔細想了想,還是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大概是她大限將至前順便想到了龍祁,耳邊好像也聽見了他的聲音,“你放開她!”


    籠子整個在瞬間飛了出去,朱采香惶恐地睜開眼睛,直直摔向一個和龍祁長得很像的生物。可還懸在半空中,就被那魔女一鞭子勾住往迴拽。


    朱采香害怕地往前扒拉蹄子,慌忙中想起自己有龍骨頭,“哢哢哢”兩聲將它割碎後,小鳥歸巢一般,直直跳了出去,撲進了那個生物的懷裏。


    龍祁知道朱采香出事後,立刻跑來了魔界,還從二郎神處借來了鼻子最靈的哮天犬,聞到了朱采香的藏身之處。


    他抱緊懷裏眼睛都腫了的小香豬,心疼地幫她把眼淚擦掉,低頭在腦門上親了一下,還把她藏進自己的領口,“對不起,已經沒事了。”


    朱采香拉過龍祁的衣服擤鼻涕、擦眼淚,再用手抱住他的脖子,掛在那裏不肯下去,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驚喜。


    然而,女魔頭芙盼並沒有給他們融洽相處的機會,她不滿地看向這個將女兒抱走的龍。


    大概是離開得太早,錯過了小豬長大的重要時間節點,朱采香在芙盼心裏,還停留在寶寶階段,自然沒將龍祁往女婿那個方向想,反而認為他是……情敵。


    該不會是自己離開之後,朱大膽心如死灰,所以轉變了性|向,給小香找了個繼父?


    芙盼當初離開青坊鎮時,朱采香還是一頭小奶豬,每天閉著眼,除了吃就是睡,偶爾打兩個滾,十足的懶樣,毫無攻擊性,可愛得連女魔頭的心都化了。


    隔了兩百年,還是跟小寶寶一樣,她進來時,小小的一團,哭得稀裏嘩啦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停往嘴裏扒拉東西,小沒出息,一點也不像她當年,威風霸氣,沒成年就讓所有雄性跪在自己麵前頂禮膜拜。


    可還是忍不住想抱抱自己的小可愛。


    “你是什麽東西?”芙盼拿鞭子指著龍祁,一腳踢飛了身旁的桌子,將房間裏空出一塊開闊的地方供他們打架,“不想死就把她放下。”


    龍祁把小胖豬的頭按下去,在他懷裏兜著,右手持劍道,“她是我的。”


    芙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鞭抽下去,麵前的凳子碎成木板,這龍真是厚顏無恥,大言不慚,什麽是他的女兒?


    她說讓朱大膽再娶不過是象征性講講,他敢娶第二個媳婦,不管男的女的,她就直接把那頭豬閹了,然後扔進臭水溝。


    芙盼和龍祁打起來,可以稱得上是飛沙走石,風雲變色了。


    整座房子從裏到外毀了個徹底,瓦塊飛上天,牆體震裂,木板碎得七零八落,瓷器、玉器全碎了。


    旁邊圍觀的魔族沒一個敢輕易上前。


    朱采香躲在裏麵,緊緊抓住龍祁的衣服,被晃得天旋地轉,險些吐出來。


    就在他們從地上打到了樹上,再從樹上打到天上,最後落在朱大膽一重天的府邸裏,才聽見朱二膽驚喜的聲音,“嫂子!您迴來了!?”


    第39章 野男龍


    聽見朱二膽響徹天際的叫聲後,朱大膽立刻從書房衝了出來。


    再次見到暌違多年媳婦時,在商場叱吒風雲的朱土豪生平第二次,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了,“芙……”


    芙盼還沒等他說完,就一臉嫌棄地看他,“朱大膽,我不過走了兩百多年,你怎麽胖成這副鬼德行?”


    朱大膽愣了一下。


    芙盼走了之後,他生活壓力大,情感壓力大,一時沒有管住嘴,加上女兒又是個吃貨,經常拉著他軟軟糯糯的“爹爹和小香一起吃”,陪著的次數多了,加上媳婦不在運動的次數少了,朱大膽開始不受控製地發福,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這不是重點,芙盼指向抱著她閨女的龍祁,“這就是你在外麵找的野男龍?”


    “當然不是!”朱大膽立刻否認,“這是咱閨女在外麵找的野男龍。”


    “朱大膽你別想糊弄我,你如果在外麵偷吃了,最好盡早坦白,否則就等著下油鍋吧!”芙盼從小就是這個性子,可看見龍祁懷裏探出一個小腦袋,悄悄打量外麵的小胖豬後,內心最堅硬的地方仿佛變得柔軟些,連口氣都溫和了不少。


    朱大膽此時此刻,卻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掏出來向媳婦證明清白,“這些年我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賺錢來給你們創造更好的生活,常常隻睡兩個半個時辰,又獨自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小香喂大,怎麽會有時間在外麵偷吃?”


    “???”龍祁都抱緊了自己懷裏的朱采香,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嶽父給他家的豬喂什麽?


    朱采香也嚇到了,太震驚了,以至於兩隻耳朵都豎了了起來。


    朱大膽意識到自己太激動說錯了話,芙盼整張臉都黑了,此刻恨不得咬掉舌頭,“我是說……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小香養大,事事親力親為,努力讓咱們女兒過上最好的生活。現在香寶都兩百歲了,咱們也不能總將她綁在身邊,是時候物色人家了。這條龍也算是高富帥,有房有海有坐騎,還是個龍王,勉強能當作女婿候選人,就等你看看行不行了。”


    芙盼懷疑地看向他,“是這樣嗎?可我怎麽覺得,小香才隻有兩歲,怎麽就開始找對象了?你就這麽留不得女兒嗎?”


    “那是因為你離開時,小香還小,連話都不會說,你對她的記憶始終停留在那會兒,所以才覺得閨女隻有兩歲。”朱大膽走上前,絲毫不記得自己曾經信誓旦旦地咒罵龍祁誘|拐自己兩歲的女兒,“她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再留下去,就該變成大齡剩女、鬥戰剩佛了,我們做家長的,不能耽誤她一輩子的幸福啊。”


    芙盼又去看親閨女,突然有了娘的朱采香一時間還沒消化過來,可仔細一看,她和爹書房裏掛的畫像確實有□□分相似。


    可娘既然活著,爹為什麽要告訴她,自己沒有娘呢?


    而且娘一迴來,就急急地要給自己物色婆家?朱采香偷偷看了眼龍祁,他正在積極響應朱大膽那番,要讓朱采香趕快嫁人的言論。


    “芙盼,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朱大膽拉過她的手,滿臉欣慰,“現在魔神迴歸,太子容欽繼承天帝之位,一切都在順著預定的軌跡進行。你也是時候該放下身上的擔子,咱們一家好好團聚一下,有空再給小香添個弟弟妹妹什麽的。”


    芙盼當年離開時,天帝在采取各種方法打壓魔族,他盡管無法穿過嘉玥設下的結界,卻采取了諸多策反的方式。包括買通魔族之人,再借由他們發動內亂等等。


    芙盼是四魔尊之一,雖然嫁給了朱大膽,卻礙於責任,無法放任魔族自此衰敗,陷入任人宰割的地步,於是跟隨蘿林返迴魔界,整頓嘉玥留下的殘局。


    由於是和天帝作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著等到魔神再度覺醒,走之前還囑托了朱大膽幾番話,有真有假。假話,譬如允許他再娶,給小香找個後娘,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做夢都不能想;真話就是對外宣稱朱采香的娘已經過世了,不要讓任何人、妖察覺她是魔,否則定會引來殺身之禍。


    朱采香那會太小,又缺心眼,朱大膽不敢告訴她真相,隻能用芙盼教的說辭忽悠她,結果傻乎乎的閨女直接就信了,非常好騙。


    女魔頭沒同意,隻在他的肚子上狠狠捏了一下,“等你把肚子減下去再說,你說,怎麽會有豬長得這麽胖?”


    朱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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