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子上課太快了,像打衝鋒似的,沒多久,那本禦劍訣便折得全是小角,厚厚地壘起來。


    基本上沒聽懂幾句話。


    ……


    下學堂後,照例是小組學習。


    佩蘭昨夜被昭月狠狠折辱了一番,因為在冰涼的瓷磚地上跪了整整一宿,今早便染了風寒。


    昭月拿著竹片一下下抽打她的臉,傷痕累累,連塗了藥膏都沒用,到現在還是火辣辣的疼痛。


    不僅是她,連遠在北海的父母都被牽連了,龍王妃將他們發派為海水清潔工,俸祿少了一大半不說,做的全是最髒最累的活兒,還要受盡旁人冷眼相待。


    佩蘭本想尋個借口申請調換小組,卻被頌躍拒絕,隻能頂著幾重壓力進來,關上門時,仿佛能感受到昭月灼灼的目光,雙腿打顫。


    屋內,龍祁正在輔導朱采□□課,想起他昨日的暗算,佩蘭內心一陣後怕,盡可能坐得遠一些,生怕惹出什麽幺蛾子。


    “此處……也不是很理解。”采香起初追龍祁時,被暗戀的龍卷風衝昏了頭腦,並沒有太大壓力,可越往後,越下意識地……有些小自卑。


    尤其是麵對來自智商上的碾壓。


    這小香豬不知是怎麽將養的,美目流轉時,顧盼生姿,白皙的肌膚仿佛能掐出水來。若是碰見不懂的,便會抬起烏溜溜的黑眸看他,聲音軟軟的。


    當初一定是被豬油蒙了心智,所以才說她笨。


    龍祁用筆尖點了赤紅朱砂,將要點挨個畫出來,“這句話是上古術語,也就是息壤,原是鯀治水時所用,將其丟在洪水中,能自生長,無限擴大,填平洪水泛濫之處,後有仙者將其改造,扔於空中,可造出淩空玉橋,供其行走,其原理大致在於……”


    德和夫子是專門講從古至今的各路奇珍仙物,此前在課上講解時,略去了不少基礎點,龍祁解釋得跟細致,慢慢梳理清楚,遠古天書一樣難的東西,也稍微好懂些了。


    “都是上古字體,多寫幾次就順手了。”龍祁指著她歪歪扭扭,照著畫出來的字體,直接握住朱采香拿毛筆的右手。


    龍祁雖然是長在海裏,但手心格外溫熱,將有點冰涼的手包裹住時,朱采香忍不住顫了顫,宣紙上登時有了一個大黑墨點。


    “別亂動。”龍祁比第一次跟她約會還要緊張,隻能握住她的手,加大了力道,將那些古體一一寫下,“今年開始往後,很多教材都是用上古體寫的,不把基本功打好,之後會很吃力的。”


    “恩……”


    兩個人挨得這麽近,朱采香都開始緊張,尤其是陣陣滾燙的唿吸灑在耳後,脖子紅了一大片。


    但他一筆一畫地寫著,遒勁有力,絲毫沒有學習外別的意思,她也隻能緊張地看著,漸漸發現,那些上古字體雖然複雜,但也是有規律可循,並非是憑空隨意塗抹。


    龍祁教她寫完後,便鬆開手,“你自己練練,熟能生巧。”


    采香點點頭,她原本還擔心,雖說龍祁也不怎麽喜歡她,但他到底是驕傲傲嬌的小龍王,被別人提了分手,肯定會不高興。


    輔導自己時,免不了要幾番挖苦,氣氛也會尷尬至極。


    但現在,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至少比她自己捧著書獨自鑽研要好上許多。


    就算分手,應該……也是能當朋友吧?


    等龍祁幫朱采香答疑結束後,她猶豫了一下,將油紙包著的荷花酥拿出來,道,“龍祁……這是我今早做的,你若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


    “要的。”龍祁唯恐她會反悔,連忙接了過來,動作快得跟搶差不多,“謝謝你。”


    朱采香今天不僅讓他握了小豬蹄,還送了荷花酥,小龍王的耳朵微微泛紅,但還是沉穩冷靜,震驚自若。


    跟他的手指碰到時,朱采香臉稍微紅了下,迅速點了個頭說沒關係,背上小書包離開。


    龍祁咬了一口冷掉的荷花酥,側目瞥了那正在打量自己的鹹魚一眼,兇神惡煞,“看什麽看,這是給我的,沒你的份。”


    跟捍衛肉骨頭的狗一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佩蘭隻能僵硬地起身,向緊緊抱住荷花酥的龍祁承認錯誤,“殿下,之前萬般,皆是小魚的不對,小魚不該這般說采香。您大龍有大量,能否寬恕小魚這迴?”


    作者有話要說:  emmm感覺之前寫的太亂了,稍微改一下0-0不知道這樣清晰一點麽


    第6章 放下


    有了龍祁的教授,加上采香不談戀愛,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成績果真有所提高。


    中期小測時,朱采香同學進步了十五名,尤其是玄女那門兵法,還有輔修的奇門遁甲之術,竟能正著數了。


    可禦劍訣,騰雲術依舊成績不佳,大概是先天有些欠缺,身體平衡感極差,後天再怎麽努力補,也沒辦法輕易提高。


    頌躍看了這個成績,覺得格外欣慰,為人師者,不能對任何一個學生放棄希望。隻要堅持,鐵樹都能開花,小香豬也能上樹。


    朱采香這樣的孩子,確實需要正向激勵。


    之前,由於底子太差,被夫子們直接、間接地說她不是學習的料,什麽“朽木不可雕,笨豬不可教”。


    朱采香上課聽不懂,進度跟不上,連龍祁也說她是豬腦子,自信心被反複打擊,本就沒有多少的學習熱情愈發稀少,若非龍祁盯得緊,險些要破罐子破摔。


    然而,這學期,采香碰見了自己小時候的偶像,九天玄女。


    玄女為人親和,不管她問什麽,都會耐心迴答,還經常鼓勵她有進步,一點便透,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龍祁也不知是怎麽了,興許是被下了降|頭,連解出一道基礎題都不停誇她,讓朱采香同學經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猶豫著要不要建議他去看看大夫。


    這其實也是玄女的指點,但凡女孩子,沒有不喜歡被人誇獎的,她還送了本誇人的七十二種方法給傲嬌徒弟。


    但不是每次誇人都能得到好結果的,比如說,他上次說朱采香最近氣色好,嗓音珠圓玉潤,這本是一個文縐縐的詞,誇她聲音好聽。


    可落在鄉下來的小豬耳朵裏,卻成了“豬圓與潤”。


    豬圓倒好理解,就是說她的體型像球。


    但那潤字,興許就和以前豬肉攤裏的人吆喝,說我家的豬油潤滑醇厚,格外下飯一般,皆是明裏暗裏說她胖。


    朱采香摸摸自己有點嬰兒肥的臉,頗為沮喪。


    四海八荒,三界上下,但凡母的,雌的,哪怕是隻豬……仍是以瘦為美。


    要不從明天開始……就立誌戒掉晚飯。朱采香難過地想。


    不過,總的來看,跟不那麽毒舌的龍祁相處起來,著實比以前輕鬆不少。


    奇怪的是,她和佩蘭應該是一組,可龍祁隻輔導自己一個。


    朱采香跟佩蘭的關係本就不好,又擔心她去昭月那兒搬弄是非,便主動提過,讓他也教教佩蘭。


    龍祁聽後,目光一冷,沒好氣地問鹹魚,“你需要輔導嗎?”


    佩蘭就像聞見什麽噩耗般連連搖頭,“不不不,不用了,我對學習沒什麽興趣,之所以來參加學習小組,不過是為了應付頌躍夫子。你們學就好了。”


    授意讓她這麽做的龍祁還趁此機會借佩蘭來誇獎朱采香,“已經成了鹹魚,還沒有認真學習的心和覺悟,當真是無可救藥。不像采香,勤奮上進,謙虛好學,委實刻苦。”


    朱采香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那日離開後,龍祁跟佩蘭簡單做了個交易。


    他將佩蘭的父母從北海偷偷調去東海,順帶給了個閑散差事,還有一箱金子,佩蘭則幫他掩護朱采香,不被昭月發現蹊蹺。


    若非如此,朱采香哪能像現在這樣安心學習。


    佩蘭苦惱地寫著作業,現如今,昭月已經一口咬定是她蓄意勾引,氣得都快燒起來,什麽解釋都不聽。


    而四海中,本就以東海為最,北海居末,她索性將錯就錯,若能借此機會成為小龍王在書院的心腹,對父親的前程大有裨益。


    *******


    學期過半,終於迎來了十日休沐,深受考試折磨的學生們暫時從忙碌的學習高壓中解放出來,開始計劃外出遊玩的事宜。


    珞瑩、采香也不例外,她們聽師兄師姐說,凡間有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名喚雲德小鎮。


    鎮子繚繞在仙雲高中之中,景色優美,風景迷人,又有許多山間野味,是踏霜探金,品嚐佳肴的好去處。


    不僅是凡人愛去,許多得道仙人都會在那兒隱居避世,仙君、帝君下凡,都常會路過此處。


    珞瑩這幾日不需要打工,便和采香計劃著,一起去雲德小鎮上遊玩。


    “飛馬拉車過去,半日便能到了,來迴一日,還剩下八日,可以把每個景點都去上一遍。”珞瑩從師姐那兒要來了一份雲德小鎮的地圖,同采香一起在茶社裏研究。


    “我,你,錦和,穀靈,邵英一同去,那就是五個人,也不知道客棧裏有沒有三人間。”采香算了算人數,道。


    “應該是有的,實在不行就擠一擠。”珞瑩邊磕瓜子,邊撥算盤,計數著這一趟大概要花多少銀子。


    規劃好行程後,她們便準備去校外,預定一輛拉車的飛馬,走到門口時,剛好碰見迴來的錦和,還有……龍祁。


    仔細算算,龍祁輔導了她一月餘的功課,采香也不像之前那樣躲著他,偶爾見到,還會輕輕點一下頭,當做問好。


    “珞瑩,采香,龍祁休沐期沒有別的計劃,我便邀請他跟咱們一塊兒去雲德小鎮,龍祁已經幫我們訂好天馬票跟客棧了。”錦和將手裏的票給他們,“最近剛好在休沐,又是踏霜旺季,客棧都滿了,隻剩最後兩間有空位。”


    珞瑩真想伸出大鉗子狠狠夾住這個書呆子的大腦門。


    這條鯉魚究竟在想什麽……?


    帶龍祁一道去?


    可要是不帶他,無車無房,哪怕到了地兒,也沒有客棧落腳,糾結一番後,珞瑩隻好勉強同意,大不了到時候分開走。


    她們買了點帶在路上的幹糧,珞瑩總覺得,龍祁十有八九是衝著采香來的,便在迴去時跟她說,“采香,這次去雲德小鎮,我們還有穀靈一塊兒,錦和、邵英、龍祁走一路,女的歸女的,男的管男的,這樣便能避開他了。”


    “恩……”采香現在,也不像開學之初那樣,對龍祁能躲則躲,“我其實覺得……他現在,忽然像變了條龍。”


    “變了條龍?”珞瑩不太明白,她看著差不多啊。


    “就是……他現在對我,好像也挺好的。”朱采香撓撓頭,不知該怎麽跟她說。


    珞瑩聽著覺得不太對,狐疑道,“你該不會,又喜歡上他了吧?”


    “也沒有吧。”朱采香被珞瑩看得有些別扭,換解釋道,“就是覺得,他也是條好龍。”


    “但采香,你要想清楚,龍祁的母親可是雅鳶公主,你若是和他走得太親近,興許又會被盯上。”珞瑩最擔心的便是這點。


    穀靈的母親曾在龍宮當差,她說,雅鳶公主手段極其殘忍,曾把自己的情敵活生生剁去四肢,再用刀劃出一道道傷疤,用鹽醃了一整夜。


    將她疼得半死不活後,扔進鍋裏,煮成湯給龍王喝。


    放眼三界,這般可怕的手段,幾乎找不出第二個。


    聽得珞瑩一陣心驚肉跳,生怕那公主一個不高興,把采香跟大膽叔醃了架到火上去烤,再切成一塊塊送給龍祁吃。


    “我明白的。”朱采香點點頭。


    她其實,已經認識到了兩人之間的差距。


    就跟隔開牛郎織女的銀河一樣,沒辦法跨越。


    隻不過,她喜歡了那條龍三年,其實……也不是嘴巴上說放下了,就徹底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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