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豔走出大宅院,就見顧明日和曹天嬌站在道旁說話。陽光下,曹天嬌雙頰紅撲撲的,圓溜的黑眸裏神光燦燦。


    她隻比顧明日矮了一、兩寸,在女孩子間是高人一等,但她身材窈窕,不僅不顯粗豪,反而給人一種明豔奪目的感覺。


    吉丁素性軟弱,最愛有主見的姑娘,難怪會喜歡英姿颯爽的曹天嬌,隻是她喜女不喜男,吉丁這條感情路注定波折重重。


    水無豔走到那對師兄妹身旁,對曹天嬌點個頭,惹來曹天嬌一個大喜過望的笑容。


    “小豔豔——”她伸出手,又想揩兩把油。


    “你還沒吃夠苦頭?”顧明日冷冷丟下一句。


    曹天嬌咽了口唾沫,心不甘情不願地將手縮迴去。


    水無豔真是服了顧明日。


    “曹校尉,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這座大宅院裏關了二十餘名肉票,等我們進柳城後,麻煩你想個辦法將他們救出去。”


    曹天嬌詫異地看看她、又瞧瞧顧明日。“哇,你們的默契這麽好。”


    水無豔望向顧明日。“你們剛才也在商量救人的事?”


    “這隻是我請阿嬌做的三件事之一。”


    “另外兩件是什麽?”


    “你猜。”


    “恩師的事肯定有,另外……”她是聰明,但不是顧明日肚裏的蛔蟲,這種事很難猜的。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韓鈺也收拾妥當,走出來衝著大家喊。


    “好了。”黑子迴道。


    水無豔想到了。“韓姑娘和黑子。你應該還沒弄清楚他們的身分、來曆和目的。這也是挺重要的一件事。”


    “不錯。”兩人的心意相通讓顧明日開心極了,高揚的唇角彭顯著自得。


    倒是曹天嬌不停翻白眼。“行了,不必向我炫耀你們感情好,橫豎我就是不得人緣,可憐沒人愛嘛!”


    “那也不一定。”水無豔想到吉丁。“也許有人一顆心都放在曹校尉身上了,隻是你沒發現。”


    “誰?”曹天嬌左右張望了下。“你不會是說韓鈺吧?那謝謝了,我對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沒興趣。”


    “不是韓姑娘。”


    “那還有誰?這裏除了你們倆就沒美女啦,你別跟我提男人,我要翻臉的。”


    水無豔聳肩,心裏默默地為吉丁哀悼。她盡力了,但曹天嬌不喜歡,她總不能幫吉丁搶親吧?


    “你先去把我交代的事辦妥了,其它的以後再說。”顧明日開口。


    “那我走啦!”曹天嬌揮揮手,幾個起伏,人影已杳。


    水無豔睨了顧明日一眼。“曹校尉待你也算有情有義了。”


    “你不用拐著彎罵我小氣。我們是師兄妹,互相幫助是一迴事,她跟我搶女人,又是另一迴事。再有下迴,我一樣整她。”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不覺得自己太會吃醋?”


    “我認為還不夠。”


    “你——”他立誓要把臉皮練得比城牆更厚,她還能說什麽?


    “顧先生、水大人,你們還不走?”黑子跑過來問。


    “就來了。”水無豔迴答,邁步跟上。


    顧明日挑眉,待黑子走後,附在她耳畔悄聲說道:“水大人?”


    “是啊,我穿幫了。”


    “居然是黑子看穿你的偽裝。”


    “是不是有問題?”至“白家屯”走一遭後,她就發現黑子的來曆比韓鈺更神秘。“照理說,韓姑娘是這夥劫匪的老大,她既策劃了綁架巡按一事,應該對我有基本認識,但她能掌握我的行蹤,卻絲毫不認識我,已是一大疑問。”


    “相反地,身為韓鈺下屬的黑子對江湖傳聞、人情世故就熟悉多了。”顧明日接著說。“但黑子又不像江湖人,雖然他盡量讓自己行為粗豪,可他身上沒有江湖味。”


    “倒是有很重的軍隊氣息。”她很喜歡這樣跟他討論事情,他們想法接近,腦筋都轉得很快,不管是誰提一個點,另一人都能迅速接上,好像有兩個“水無豔”在一起辦案,效率高得嚇人。


    “其它劫匪也給人滑溜的感覺。”


    “他們彼此的默契也很好。”


    “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人全是出自大戶人家的私軍,比如李壽。”他的分析是有根據的。曹天嬌曾掌尚善國大將軍令符,如今雖遭貶斥,但官軍中少有人不認識這位元常勝將軍。從軍、又不歸屬於官軍者,隻有各王公親貴、世家名門蓄養的私軍。


    當然,國法規定,豪門私蓄軍隊是犯法的,隻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哪個又在乎這種事?


    水無豔的臉色很難看。顧明日的推論相當地符合了實際情況,韓鈺是恩師的義女,黑子等人是恩師蓄養的私軍,所以他們聽命於她。但綁架巡按一事,又是誰出的主意?韓鈺?黑子?或者……恩師?


    她想到自己剛入朝時恩師的教誨,為官者當公正清廉、明鏡高懸,那樣一個忠直的老人,怎麽可能幹出此等違法亂紀的事?


    她咬著唇,一時想到恩師、一時想到顧明日,千思百轉,不知不覺,汗濕了一身。


    “水姑娘。”一隻小小的巴掌拍在水無豔身上。


    她驀然醒覺,看到韓鈺那張嬌憨中帶著三分倔強的俏臉。


    “你幹麽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流血?”韓鈺問。


    “啊?”她做了那種事嗎?“韓姑娘找我有事?”水無豔隻得轉移話題。


    “我突然想到,我們一點排場也沒有,就這樣一路走到柳城,他們會相信你是巡按,聽你的話釋放我義父嗎?”


    “那韓姑娘以為我們應該怎樣?”


    “弄些官差、巡按的衣服穿上,再雇頂轎子、敲鑼打鼓地過去,比較令人信服。”


    “官服不是路邊的雜貨,你說弄就弄得到。”顧明日覺得小姑娘真是天真到笨了。


    “戲班裏有,我看過。我們找團戲班,跟他們租借衣服,等完事後再還迴去。”韓鈺提出她的妙主意。


    顧明日已經懶得迴話了。


    水無豔沉吟半晌,以最委婉的語氣跟她解釋。“戲服跟真正的官服是不同的,明眼人一瞧就能分辨出來,肯定穿幫。”


    “那……”韓鈺將目標轉向顧明日。“你不是號稱巧手天匠,什麽都會做,你幫我們做些官服出來。”


    “可以。”顧明日迴答得很爽快。“給我三個月。”


    “那麽久?到時候義父都被斬首了,怎麽辦?怎麽辦……”韓鈺著慌了。


    水無豔瞪了顧明日一眼,想到他看不見,又氣得掐他一下,誰教他隨便嚇唬小姑娘。


    “韓姑娘,你別著急,我們有官印和尚方寶劍,隻要持著這兩樣東西過去,柳城的大小官員都會賣我們三分薄麵,縱然救不出老爺子,也能暫緩行刑,再謀後路。”


    “真的?”


    “當然。”


    “我相信你。”說完,韓鈺放心地走了,一路上還嘀嘀咕咕:“我就說沒問題嘛!偏偏黑子嘮嘮叨叨,現在證明了我是對的吧!”


    “這黑子到底想幹麽——哇!”水無豔正嘀咕著,顧明日突然伸手撫過她的唇,讓她嚇了一跳。“你幹什麽?”


    他沒說話,一個側首便吻住她。她一雙眼瞪得好大。


    他咋咋舌。“惡心的血味。”


    “你——”大庭廣眾之下,他莫名其妙偷襲她已經夠過分了,居然還嫌棄她。“你可以不要親啊。”


    他隻當沒聽到她的話,聲音冷冷的,神情認真。“你的身體是我的,現在隻是暫時寄放在你那裏,希望你好好保護它,別再隨意損傷。”


    她大眼眨了眨。她是不是聽錯了,這個人腦子有病嗎?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吉丁一直覺得自家大人平日不說話時已經夠漂亮了,她一舉手一投足,那身形搖曳、婀娜多姿,豈止“魅惑”二字可以形容。


    他這個服侍水無豔多年的人偶爾都會看呆,何況是一群三大五粗的漢子。


    他們一夥三十餘人,走不到十裏路,已經有五個劫匪因為對水無豔說了幾句調笑話,被顧明日整得灰頭土臉。


    眼見顧明日的臉色越來越差,吉丁很害怕。


    好不容易挨到休息時候,顧明日去摘野果了,他悄悄對水無豔說:“大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隻大醋桶,我也拿他沒轍。”水無豔為了平撫顧明日的怒氣,已經筋疲力盡。


    吉丁覺得顧明日有點可憐,水無豔根本沒察覺自己的魅力,恣意綻放著自己的美麗,如果沒有顧明日為她趕蒼蠅,她已經被那群劫匪煩死了。


    水無豔想了又想,對吉丁招招手。“你去跟黑子說,若不想手下全折在這裏,就好好管管他們,再不然大家分開走,省得麻煩。”


    “這種事應該跟韓姑娘講吧?”


    “你照我說的去做就是。”她已經看出黑子才是真正的領頭,至於韓鈺,她的身分也許最高,但沒有實權。


    “好吧!”吉丁走了兩步,又轉迴來。“大人,那個……她還迴不迴來?”


    “誰?”


    “就是……”吉丁的臉又紅了。“曹校尉嘛!”


    水無豔看著他,眼裏浮現憐憫。


    “咳!”顧明日摘了些野果走過來,臉上陰沈得可以刮下一層霜。“兩位談興很好?”


    水無豔隻當沒聽見他的嘲諷,逕自對吉丁道:“你放心吧,曹校尉會迴來的。”


    吉丁笑了,開心得像挖到一座金庫。


    顧明日雖然不喜歡有人太接近水無豔,但也不是太小氣的人,分了幾顆野果給吉丁,將人打發走後,又撿一個最大、最成熟的給她。


    她看著果皮上未幹的水漬,很喜歡他的細心。


    “謝謝。”她咬了一口,然後把果子遞到他嘴邊。“很甜,你也吃一口。”


    他愣了一下,僵硬的表情瞬間柔和,就著她咬過的痕跡吃起果子,甘甜的汁液順著果皮染到她手指,他沿著她的指間舔過。


    水無豔隻覺胸口好像扔進了一把火,熱得發燙。


    他真的很喜歡親近她,而她……她覺得害羞,但心裏又很甜,很矛盾。


    “我原以為小家夥隻是一時被阿嬌迷惑,很快就會清醒。”他還想過推他一把。“無豔,你得告訴小家夥,放棄吧!阿嬌不會喜歡他的。”


    “一點機會都沒有?”


    “他若是女孩,也許有。可惜他不是。”


    水無豔長歎口氣。“我知道了。”


    這時,劫匪群中傳來陣陣吵鬧聲。


    韓鈺衝過來,指著顧明日罵:“當初不是說好了,她扮女巡按,我的人充做護衛,現在又為什麽要他們離開?”


    水無豔無奈地翻白眼,吉丁又把事情搞砸了。


    顧明日心思一轉,便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他表情冷淡。“他們不想走也行,叫他們管好自己的嘴巴和手腳,否則別怪我殺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明明顧明日看不見,一雙眼睛就像潭死水,韓鈺卻覺得他眼裏火光閃爍,每當他吐出一個字,那把火就燒得她心頭一陣怕。


    她不敢對顧明日發脾氣,便把怒火發在水無豔身上。


    “你沒事長這麽漂亮幹麽?淨勾引人。”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水無豔也不與她爭吵,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看著我,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青黑色、猙獰有若鬼影的黑斑嚇得韓鈺連退三步。“對不起……”可詭異得很,水無豔不提,平常大夥兒跟她講話、和她一起做事,也不感覺她醜,反而覺得她身上有種奇特的魅力,很是吸引人。


    難道她那張臉擁有魔力,會讓人眼睛突然壞掉?韓鈺胡思亂想著。


    水無豔搖頭。“我的事是小事,重點是你那群手下,他們似乎快起內哄了。”


    韓鈺看到兩名劫匪拉開架勢,準備打架,氣得渾身發抖。“這群不爭氣的家夥!義父一出事,他們連紀律都忘了,迴頭我一定要告訴義父,好好地處罰他們!”罵得雖狠,她還是急忙勸架去了。


    水無豔的臉色一沈。韓鈺剛才的話完全證實了顧明日的推測,劫匪們是李壽的屬下,他們是一群私軍,是李壽蓄養的軍隊。


    水無豔突然有點恐懼。她這一趟去柳城,該不會是專為辦李壽而去吧?


    師生對決,讓她情何以堪?


    她閉上眼,長長地歎了口氣。


    顧明日沒說話,但他染著憂心的臉龐卻顯示出了對她的不舍。


    為免這趟救父之旅因為爭風吃醋而起殺機,韓鈺讓黑子帶領一幹手下走山路,她和顧明日、水無豔、吉丁則從官道去柳城。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顧明日不過走了兩個時辰,就說要休息,然後很主動地找了家客棧投宿。


    她實在很懷疑,這個男人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找野果,他厲害,尋客棧,他同樣行。


    “為什麽要住店?以我們的腳程,絕對趕得及在城門關前進柳城,我們應該趕路才對。”韓鈺很擔心李壽,急著去探望他。


    “因為我想休息,你要走,自己走。”顧明日很不講道理。


    “你答應過我救義父的!”韓鈺氣得快哭了。


    “我是同意幫你騙人,但沒答應替你救人。”


    “你——”韓鈺抹去眼角的淚痕。“你要愛住店,你自己住。水姑娘,我們走。”說著,她就要去拉水無豔。


    “誰敢碰她?”顧明日的手往桌子一拍,整竹筒的筷子倏地飛起來,蜂似地攻向韓鈺。


    韓鈺嚇得臉都白了。幸好顧明日沒想傷人,那些筷子隻是削斷她幾根頭發,就紛紛落地了。


    想到義父被因,自己一個姑娘家四處奔波,飽受欺淩,她吸吸鼻子,兩行淚流了下來。


    水無豔看看那一臉鼻涕眼淚的小姑娘,又瞧瞧臉色陰沈,幾乎要刮風下雨的顧明日,額角又開始抽痛了。


    “好了、好了,韓姑娘,你把眼淚收迴去,我們出發行不行?”


    “不走。”顧明日的態度很堅定。“你必須休息。”


    水無豔很訝異。他堅持住店竟是為了她,但她身體很好,不需要休息啊!


    “我還有力氣走,我們進柳城再休息也一樣。”


    “你的心必須休息。”他也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看,跟掌櫃要了間上房,就拉著她往裏走。“你得想清楚,你這一趟究竟要幹什麽?”


    “不是你們叫我去的?”韓鈺要救李壽、顧明日要殺李壽,她不過是那個身不由己,被人牽來扯去的可憐蟲,她——不對,她代天巡狩是有目的,幾時變成這種為難情況?


    “你注意到了?”他送她進房間。“你這一趟究竟是為我?為你?為韓鈺?還是為李壽?不管是哪一個,都不在你最先的預料中吧?”


    她整個人無力地坐倒在床上。“我的任務應該是匡正義、濟民生,不是為私情。我竟然忘了,我還有何麵目做這個官?”


    “你想起來了就好。有些官,一輩子都記不起這件事。”顧明日拍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吧!”


    水無豔突然拉住他的手。


    他迴過頭,劍眉一挑。


    “我……”她也不知道為何要拉住他,隻是單純地舍不得他走,不想離開他。


    顧明日撫著她的臉,指尖再次感覺到那柔美的線條,彎彎柳眉,桃花似的眼睛,筆直瓊鼻,和那……


    他倒吸了口氣。他摸到她的唇時,她突然吻了他一下。


    他隻覺指尖有點麻,心跳得好快。


    “無豔……”他喉嚨幹渴。


    她的吻從他的指尖延伸到掌心。“謝謝你。”


    “就這樣?”她愛他終究不如他的深啊!“好吧!我接受你的謝意。”說著,他便要抽迴自己的手,卻發現她握得好緊。


    “無豔?”


    “我……對不起……”此時此刻,她不想一個人,想要有個伴,一個可以互相扶持的人。


    他笑了,斜勾的唇角帶著一股陰柔氣息。“無豔,我是個男人。”


    “嗯?”她不是很明白。


    “我是一個很愛不、獨占欲很強、很想將你整個拆吃入腹的男人,這樣你還希望我留下?”


    突然,她覺得那握在手中的大掌好燙,燙得她心髒發麻,情不自禁地將它甩開。


    早猜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但他還是覺得心痛。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他沒有皺眉,臉上甚至沒有一點表情,但她就是感覺到他的難受。


    她看著他一步步往外走,心好像也跟著他一起離開了。


    當他的手摸到房門時,她莫名地想哭,眼前他的影像變得模糊、扭曲,好像他就要消失了似的……


    “顧明日。”情不自禁地,她喊住了他。


    他很訝異,停下了腳步。“還有事嗎?”


    “我喜歡你。”


    “我接近你是有目的。雖然我喜歡上你,但我的計劃從沒變過,我還是要借你的手審判李壽。”


    “我還是喜歡你。”至少他沒有趁她心煩意亂的時候騙她到柳城,讓她糊裏糊塗做下錯誤事。他的陰謀用得光明正大,讓她既心折、又心醉。


    顧明日笑了,轉迴頭,她走向他,摟住他的腰。真是好愛好愛這個男人。


    “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處在什麽情況,我都會是那最公平、公正的女巡按。”他若是錯的,她會釋放李壽;他若是對的,她也會秉公辦理,絕不教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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