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珍答應一身,分花拂柳朝另一扇門去了。燁潯要迴寢宮,卻是走熙瑤身旁這條道比較近。熙瑤正猶豫要不要起來給燁潯打個招唿,遠遠地卻聽燁潯叫開了:“熙瑤,迴去吧!”


    不好意思地笑笑,熙瑤一頭從樹下鑽出來,燁潯便過來扶著她,一手幫她拍了拍掉落肩頭的樹葉兒。


    “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熙瑤坦白道。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熙瑤,”燁潯正色道,“今後我與誰談話,或者要做什麽,你都可以看,都可以聽。”


    “哦——”熙瑤懶懶迴應了一字兒。


    “我就怕你沒那個興趣。”燁潯打了個哈哈,扶著熙瑤朝寢宮的方向走去。


    到了寢宮,將熙瑤扶坐在床上,燁潯道:“今日聽說鮫王的人闖魔界,聲稱要救走慧珠公主,我已派了人告知他們,你一切安好,隻是還需在我這兒療傷一段時日。”


    一聽到這個消息,熙瑤立時激動地站了起來:“你為何不讓我去見他們?”


    “別這樣!”燁潯輕拍熙瑤肩膀,道,“妖帝的大部隊轉瞬即到,此事關乎魔界眾生的性命,我不能為了你在這個關鍵時刻分心,請你理解。”


    “我能理解你,可誰來理解我?我被你關在這兒,有家迴不去,你到底有沒有替我想過?”熙瑤一疊聲道。


    “一切等我會過了妖帝敖钜再說,好嗎?”燁潯不想再爭辯,說完這句之後,便旋風般離開了。


    熙瑤本還對夢珍引來妖帝之事存有歉疚,也打算試試燁潯的態度,沒想到他根本就是塊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當然,她根本不了解實情,妖帝其實早就覬覦了魔界多少年,將夢珍嫁與燁潯未能討到好之後,早就蠢蠢欲動要來點真格的,就算此時不來,也會很快采取別的措施,或者忍不住就殺過來了。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在這三日裏,熙瑤再沒有見著燁潯。


    三日之後,這天一大早,燁潯來同熙瑤打照麵:“熙瑤,你好好待在這兒,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來,相信我,我會保你們大家平安。”


    熙瑤歎了口氣:“事已至此,你就安心去吧!”


    燁潯最後看一眼熙瑤,揮揮手,便與舜清身披戰甲,率領數萬魔怪,朝魔界的西南麵趕赴,想是約了妖帝敖钜在那兒決鬥。


    夢珍很快找到熙瑤,那時熙瑤已然穿好一身男裝,將玉笛和攝魄鏡也隨身攜帶著,正欲趕往與水漾碰麵的路上。


    走前,夢珍交代道:“待得水淹魔宮,你就跟著我走,我大表哥會放我們出去。”


    熙瑤答應一聲,道:“你且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說罷,熙瑤便跑去見了水漾,水漾還是在原地等她,看來他沒有忘記當初的那個約定。


    經過幾日的調息,熙瑤法力恢複了七八成。在水漾的幫助下,熙瑤扶搖直上九霄雲中,騰雲布雨,在雨雲中翻滾跌宕,巨大的洪水頓時滔天而來,瞬時間淹沒了魔宮。


    宮中群魔立時慌作一團,奔跑唿叫,逃難的逃難,救人的救人,搶救物事的最為貪心,拿著麻袋將果園的各種寶石翡翠琉璃果統統順走。


    夢珍原是條紅鯉魚精,難怪讚成熙瑤水漫魔宮。在夢珍的掩護帶領下,熙瑤逃到了魔妖雙方交戰的白玉坡。


    白玉坡此時戰事正緊,刀劍紛紛,熙瑤放眼望去,坡間已然屍橫遍野。燁潯胸口中了妖帝敖钜的天光伏魔劍,戰甲開裂處流出汩汩鮮血,但依然揮動一把斬妖流光刀,極力抵住敖钜的猛攻。


    熙瑤見燁潯受了傷,不知怎的,心裏十分難受,竟沒有力氣再逃跑了。恰巧此時,燁潯也看到了熙瑤。四目相對間,熙瑤敗下陣來,拉著身旁夢珍道:“咱倆快去救救魁王!”


    夢珍道:“熙瑤,我是可以去我大表哥跟前救他,但不知你到底怎麽想?先前要逃跑的是你,如今你又要迴去救魁王,救了他你也來不及走了!”


    這女人自然是希望熙瑤走得遠遠的,頭也不要迴。可不知是那符咒在產生作用,還是熙瑤本身就動了心,竟然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燁潯倒在血泊中。


    水漾本來悄悄躲在暗處護送熙瑤,此時在熙瑤麵前現身出來,出主意道:“不如我們再次發動水攻,魁王原身是龍,能適應水中作戰。”


    於是,熙瑤與水漾又發起了一場洪水,淹沒了白玉坡。那些傷員和屍體,便一股腦兒泡在了血腥味兒十足的水中。


    就在熙瑤認為燁潯勝利在望的時候,敖钜假意撤退,卻突然猛地迴來,天光伏魔劍來了個癲狂橫掃,頃刻間就欲掃中燁潯!


    說時遲那時快,夢珍一個箭步衝過去,幫著燁潯擋住了天光伏魔劍的鋒芒!隻聽“啊——”的一聲慘叫,一股熱血,橫空飛濺,夢珍曲線優美的身形便娉娉婷婷地倒了下去,漂在水麵上。夢珍本來也是一身紅裝,此時沾染了鮮血,又給水泡著,就顯得愈發紅了。


    “夢珍——,夢珍——”燁潯竟然像發了瘋一樣,提起斬妖流光刀,大吼一聲,朝敖钜那方衝了過去。


    敖钜瘋狂大笑:“這女人不為我所用,早就該死!”


    斬妖流光刀過處,寒光驟起,水花四濺,鮮血橫飛,敖钜那方頃刻間死傷數目猛增,死狀千姿百態,慘叫聲此起彼伏。


    敖钜不方便在水中長久殺敵,隻得丟盔棄甲而逃。燁潯讓手下稍稍清點了一下人數,估出各自死傷各半。


    舜清僅受了些輕傷,很快就給紫珀和他的侍衛扶走。燁潯傷得很重,水漾與熙瑤攙扶著他來到一塊高地上,鮮血流了一路,在水麵漾開,頃刻便成了淡紅顏色。熙瑤讓水漾去請太醫,水漾很快便走了。


    半盞茶的工夫,太醫給水漾請來了兩個,皆將藥箱捧在手中,淌水而來。


    查看了燁潯的傷勢後,一穿藍衫的太醫皺眉不語。


    另一穿米色長衫的太醫道:“妖帝那天光伏魔劍極是厲害,如今傷到了魁王您心口,您這三年都不能受刺激,要全心修養,方能脫險。”


    說罷,那穿米色長衫的太醫從小磁瓶中倒了些藥粉,均勻灑在了燁潯的傷口處,又運術促進其吸收。


    待那太醫處理好,熙瑤便走過去,撫了撫燁潯的肩,有些痛心道:“燁潯,沒想到我這妖帝下手居然這麽重!”


    燁潯拿眼打量了熙瑤幾下,自嘲道:“是我還不夠強,戰場上的事,怎能怪對手出手重呢!”


    熙瑤見水漾不住打量燁潯,眼神有些醋意,便迴頭對水漾道:“水漾你還是先迴去吧,這兒暫時沒你的事了。”


    水漾呆愣片刻,最後還是衝熙瑤笑了笑,一掐收水訣,轉身離開了。水漾一走,白玉坡的水很快就退了。


    兩個太醫還算有點兒責任心,自覺來到交戰處,彎下腰一個傷員接一個地查看,看樣子能夠他倆忙乎一整天了。


    燁潯懷著甚沉重的心情,將夢珍親手埋葬。又讓手下將士弄來一塊石碑,用運法在上頭刻了幾個字:摯友夢珍之墓。


    因為動用了法力,刻完字,燁潯想是傷口裂得更厲害,整個人幾乎是趴在了夢珍的墳頭,嘴裏也不知喃喃在說些什麽。


    熙瑤看著那石碑上的字跡,良久,忽然聯想到流波山上墓碑刻下的那幾個字——道友安歇之墓。終於明白,那石碑是誰刻的了。隻是如今燁潯還身處悲痛之中,熙瑤不能貿然去問那些問題。


    夢珍多溫柔的可人兒,也是個與世無爭的好女子,卻不曾想,當初被一個妖帝敖钜玩弄,如今卻還死在他的劍下。真是可惜了!


    熙瑤對著夢珍的墳頭,慢慢跪倒下去:“夢珍,你走好!來世一定要覓得那大好姻緣!”


    懷著酸楚的心情告別了夢珍,熙瑤緩緩朝燁潯走去。燁潯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道:“熙瑤,我知你今天要走!這是沒走成嗎?”


    熙瑤疑惑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聽你昨晚說夢話說的。”燁潯拉了熙瑤的手,道,“聽你說要走,我一整夜都沒睡,直到今天都還心神不寧,一直到現在。”


    熙瑤暗自自責道:“難怪燁潯受了這麽重的傷,這一切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讓夢珍引來了妖帝這個罪魁禍首,夢珍也不會就這麽死了吧?我真是罪大惡極呀!”忍不住抽了自己兩巴掌,卻被燁潯捉住了手腕:“你這是做什麽?事情的根本在我這兒,你無須慚愧。”頓了一下,燁潯又補充道:“我不願你走,真的是為了你同你腹中的孩子好,你今後會曉得的。”


    第093章 怪夢指點


    一眾人迴到魔宮, 水漾已將積水全部清理,魔宮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隻是果園啦那些奇珍異寶的果實;還有溫泉中結著寶石的樹全被洗劫一空。


    很快, 侍衛給燁潯傳上話來:“南方熤王到!”


    話音落下未幾, 一身高八尺;滿麵紅光的女子到得大門處,帶著一股熾烈之氣。熙瑤與一侍女連連將帶傷的燁潯扶起, 走出去相迎。


    熾烈之氣更甚,熙瑤與那侍女有些經受不住, 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熤王頗心痛地看了一眼燁潯, 從懷中掏出一個裏頭發光的小紅瓶, 擱到燁潯手中道:“內有魔丹,可助你治愈心傷!”


    燁潯恭恭敬敬一抱拳,道:“謝熤王!”


    “燁潯, 你還是喚我一聲‘馨熤’吧!你我相識也有數千年之久了,無需這般見外!”女子道。


    “謝馨熤!”燁潯道。


    馨熤表情極其豐富望定燁潯,良久才轉過臉望向不遠處的王宮屋頂,仿佛自言自語一樣道:“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有點長進啊。”


    說罷, 馨熤一甩衣袍,帶著一襲搖曳生姿的背影走了。眾魔也慢慢散去。


    燁潯如今成了傷員,夢珍又不在了, 熙瑤隻得同侍女們一起照顧他,紫珀也會時不時過來照看一下。


    接下來的情況便是:在燁潯新設的寢處,燁潯躺著,熙瑤在一旁坐著。燁潯醒著的時候, 熙瑤便依著他的要求,給他吹奏些曲子。燁潯睡著的時候,熙瑤如果實在太困了,就找個椅榻和衣躺在一邊。


    這日,水漾來到宮裏找熙瑤,自窗外瞥見她一身恰當不過的女裝打扮,禁不住為之一驚:“宛生你……你欺騙了我……嗚嗚……”


    “對不起,我其實不叫宛生,我叫熙瑤,熙熙攘攘的熙,瑤池的瑤。我也並非男子,而是女兒身。”熙瑤坦誠道,“先前因為不想多生事端才撒謊,後來見你哭得那麽傷心,我也不敢多解釋了,再後來,我確實是利用了你,實在對不起,我也是有苦衷,迫不得已。”


    水漾死命地搖著熙瑤的胳膊:“第一次動情就遇到了你,你怎能如此待我?”作為水魔怪,水漾哭起來是沒完沒了。眼看一場大水要來臨,熙瑤趕忙拉了水漾迴到了花園的池水中。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熙瑤總算將整件事情同水漾說清楚道明白,水漾雖然挺失望,不過依然表示他們仍舊還是好朋友。


    日子一天天流逝,燁潯不在的時候,熙瑤想念風俊,燁潯在的時候,那符咒效力又發揮了出來,驅使熙瑤說些肉麻丟人的話。就這樣反反複複,熙瑤無端端變幻著自己的角色與心理。


    轉眼間過去了一年。燁潯心口的傷勢慢慢有了好轉,他吹笛子的技藝也已經突飛猛進。隻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自己去弄個笛子,卻總愛蹭熙瑤的笛子吹。


    隨著時間推移,熙瑤的小腹也漸漸隆起了。熙瑤能清楚地看到孩子在她腹內打太極,拱起的小拳頭或者小腳丫時時令她的腹部改變模樣。


    後來有一天,燁潯從外界歸來,神秘兮兮地對熙瑤道:“熙瑤,我得到了一個消息,對你來說是好消息!”


    “什麽消息你快說呀!”熙瑤迫不及待道。在魔宮待了這麽久,差不多處於封閉狀態,她早已悶得發慌了。


    “神界天宮的天帝煌亥已被流放,繼任天帝的是先前曾經統領過神界的蒼黃大帝。”燁潯道。


    “那真是大快人心!我師尊終於又坐迴那把天帝的交椅了!”熙瑤雀躍著一把拉了燁潯,原地轉了好幾圈。


    突然,熙瑤停下腳步來,又嚴肅地問:“對了燁潯,我讓你打聽風之國太子風俊的事,你打聽到了沒有啊?”


    “打聽什麽呀?我倆將將又打了一架!”燁潯道,“我剛走出那火焰棧道,你的那風俊就等在那兒,我一現身他就要打我,我於是同他玩了百十個來迴,嘿,那家夥身手比以前好了不少,看來是迴去認真練過了!”


    說罷,燁潯嗬嗬一笑。


    “你拆散人家大好姻緣,還拿人家尋開心,這算什麽呀?”熙瑤瞪了燁潯一眼道。


    燁潯拉著熙瑤的手,眼中閃動些許柔情:“熙瑤,其實考驗一下他也挺好,看看他能再為你堅持幾年?”


    “下次遇見他,給我捎句話,說我很好,我會迴去找他!”熙瑤道。


    燁潯不情願道:“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熙瑤眉頭蹙緊,不悅道:“那你放我出去,我親口跟他說!”


    “不放!”燁潯壞壞笑道,“你因五百多年前招惹了我,所以被我判處了五年的禁錮,都說魔界中人任性而為,我也不例外!”


    “可你明明知道這樣沒有結果!”熙瑤道。


    “我要的結果……結果……呃,我現在還不能同你說!”燁潯說了一半,留一半。


    熙瑤突然記起了另一件事,這件事或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可她偏偏十分好奇,於是急轉話題,問燁潯:“燁潯,你當年是否在流波山給人刻了一塊碑,還給那座墓下了一道忽明忽暗的障?”


    燁潯愣住了,半晌,再半晌,不敢相信地眼睛睜得老大,問熙瑤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你快迴答我啊。”熙瑤著急道。


    “是的。”說這兩字兒的時候,燁潯很肯定。


    “那我想問問,其中有一塊刻有‘三生摯愛’的碑,是誰立的?又是立給誰的?”熙瑤道。


    燁潯迴想了一下,道:“那塊碑是華珖天帥立的,是立給蒼黃大帝泓翔的妃子天羽的。當時的情景,我先前中妖法之後差不多忘記了,也是最近才迴想起來。我略略記得,我與華珖天帥先前有些交情,又似乎還有些過節。天羽死後,本來我那塊碑刻的是‘摯友安歇之墓’,給華珖天帥看到了,頗有微詞,非得讓我改,為此,我們還打了一架,過了九十九招,結果不分勝負,就劃拳決定誰改。如你所知,我輸了!所以‘摯友安歇之墓’,就一眨眼間變成了‘道友安歇之墓’。”


    “天羽是怎麽死的?”熙瑤問道。


    燁潯想了老半天,似是記不起來了,立在那兒直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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