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為玹璉盛了一碗芥花雪米粥。


    但很快地,孔慕就看明白了點什麽,孔嫀是她看著長大的,她知道這個家夥有多嘴饞,今天竟似完全忽略了一桌的,目光都跟著玹璉,隻顧給他布菜。


    玹璉輕笑了笑,也給孔嫀夾綾魚丸子:“不要光給我夾,自己多吃點。”


    見孔嫀小口地啃著丸子,孔慕突然發現,自家的小姑娘好像是長大了。


    用完膳,孔嫀道:“帝尊,我想在摩華焰峰多待一段時間,多陪陪我爹,等冬天過了再迴紫上闕,可以嗎?”


    玹璉道:“好。”


    孔嫀方才已想過,她現在是兩重身份,既對徵峰對帝尊有責任,對父親族人同樣有責任。


    她再喜歡帝尊,再喜歡師兄師姐們,也不能放下她作為王女的責任。


    一直到玹璉,孔遐和孔印也沒有再出現。


    ------


    天界的冬天就這樣過去,陽春降臨,那些嫩紅新綠,爭先地鑽出來,取代了皚皚的冰雪之色。


    這個時候,孔嫀才迴了紫上闕,同時,萬仙矚目的朝聖會亦來臨。


    因玹璉早有示下,便隻得重峨等人跟著同去了朝聖會。


    孔嫀今天莫名地不想修煉,睡了個懶覺才起來,還未梳妝,就懶懶散散披著長發坐在石台上。


    她隨手拔了顆移植重栽的燈籠莓,瀟灑地朝空中高高拋起,同時張開菱唇。


    按照正常的發展,下一瞬,應是她準確地將莓果含進嘴裏吃掉。


    但孔嫀張著嘴,就見那顆燈籠莓懸停止下墜,浮在距離她的臉半尺遠的地方,竟然不往下掉了?


    感覺自己的動作挺傻的,孔嫀眨眨眼,合攏嘴,伸出兩指將空中浮著的燈籠莓捏住,移至眼前:“怎麽迴事。”


    孔嫀咬咬下唇,又往空中拋了一次,這一迴,燈籠莓依然停在了離她嘴巴半尺外的地方,就是不進她的嘴。


    孔嫀氣憤抓過燈籠莓:“我不信今天吃不到你!”


    話聲一落,那燈籠莓竟真的滑不溜丟地逃出她指間,飛走了。


    “誒!”孔嫀追過去撲扇了兩下,那燈籠莓仿佛在逗她一般,怎麽也抓不到。孔嫀轉轉眼珠子,反應過來,看向四周叫道:“隱瀾哥哥!一定是你,快出來!”


    空氣中果然傳來笑聲,墨隱瀾現身出來。


    孔嫀不說話,瞪著他。


    墨隱瀾迎上孔嫀的“怒視”,撫撫她的頭頂:“今天沒人管著你,想去哪兒玩我陪你。”


    孔嫀一聽,立即收起埋怨的眼神,道:“我們去邀遊台吧。”


    兩人剛出了紫上闕,就見迎麵一團紅光飛來,孔嫀抓過來一看:“是慕姨的信。”


    “她說什麽?”


    孔嫀迅速看一遍:“慕姨說,他們之前收到天帝赦罪詔書時,印叔叔很生氣,說要破壞朝聖會。她還以為他就是隨口一說,結果就在昨天,印叔叔竟一個人出了摩華焰峰,也不知是否真的要去朝聖會。她要照顧父親無法離開,也不敢告訴澤伯伯,怕他們也跟著鬧,就叫我留心打探一下。”


    “我知道朝聖會的地點,我帶你去。”


    有墨隱瀾帶著,自然快得多。孔嫀道:“謝謝你,隱瀾哥哥。”


    墨隱瀾慢慢道:“我說過,在我麵前,永遠不必提謝字。”


    孔嫀心中一暖,道:“知道了!”


    -------


    天上天。


    古扇清池的水上,萬盞浮花飄搖。


    天界的等級森嚴,從這清池的構建就能看出大抵。以清池為中心,向外延展五重雲坪,層迭而下,每一層的朱案上,都有瑞果在盤,美酒盈瓶。


    第二重到第五重,天上天早按眾仙修為高低,設好了位置。


    而最高的一重,也就寥寥設了七個位置。這高居頂端的幾個位置,正是眾仙注目的交點。


    令流汐等沒參加過朝聖會的人大吃一驚的是,天帝竟不是坐在最正中的主位,而是坐在主位右邊第一個位置,再往右坐著祝綏天妃與辰綰天女。


    主位與左邊第一個位置空缺著,再往左邊分別坐著釋尊與儒君。


    那麽兩個空位,自然就是留給天後與帝尊的了。


    左邊座次的排法很好理解,是按三教之首自身的法力高低來列的,而右邊,天帝竟讓出了主位,即便是為天後慶壽,卻仍叫許多人感到不可思議。


    重要的是,如此座次,天帝臉上竟並無異色。


    軒轅辰綰今日戴了一套蝶翼雙縷掛珠冠,長裙是豐嬈的紅黃二色,襯得她格外地明麗動人。


    她麵含微笑,心情極好,這個時候,還不是隻有她能同師弟共坐在最高處,隻可惜孔嫀沒有來朝聖會,否則,更能叫她明白,她與她之間永不可消弭的距離。


    同樣高高在上的儒君,卻在與釋尊交談之餘,數度將目光落在重峨身上。


    重峨身旁的千蒔道:“大師兄,你真的不去與儒君打聲招唿嗎?”


    重峨搖頭,斟了一杯酒,與千蒔的茶水碰了碰:“師妹,我敬你。”


    千蒔便陪他喝了一杯。


    雲坪外有聲音傳來:“天後娘娘,帝尊到——”


    這兩位都是極少在天界露麵的,竟一同到場,在列眾仙齊齊起身,除了最高層的幾位,全都跪下行禮:“拜見天後娘娘,拜見帝尊。”


    “平身。”天後嗓音悅耳如琅佩相擊,漫過整片雲坪。


    眾仙起身後,都按捺不住激蕩的心緒,爭先望去,想要一睹今任帝尊與天後娘娘的風采。


    這一望,眾仙都有些發愣,直到玹璉行過玉階,走上了最高一階,眾女仙依舊沒有迴神。


    那年輕男子眼若寒波,他身著雪色中單外罩紫雲綃的道衣,不疾不餘經行群仙,猶如冷月之耀砂礫,渾身氣息持靜斂清,給人遠在九天絕巔之感,可望而不及。


    諸位女仙這才明白,為何天女愛慕帝尊若斯,帝尊這容貌,真是生得罪過呐,這豈非勾得人心魔橫生麽,叫女仙們哪能專心修行呢?隨即又惋惜,少帝皆有命劫,也不知這位帝尊能否逆天改命。


    迴過神的眾仙又看向與帝尊同行的天後,已避世萬年,據說是失寵數千年,不得帝幸的天後。


    卻見那天後色如淨蓮,竟比美豔之名遍天界的祝綏天妃更高幾分,高挽的發髻戴著藍晶滿攢飛花王冠,潔白錯襟闊袖裳隨風輕舞,石藍遍繡金色海潮的裙幅拂過玉階,最後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視線緩慢掃過群仙,端莊聖潔,不可侵犯。


    這般令天帝的帝王之威也弱了幾分的氣勢,令眾仙恍然大悟,祝綏天妃可能取天後而代之的傳聞,根本就是謠傳。


    隨後又錯愕地發現,天女長得肖似天帝,倒是不怎麽像天後。但那祝綏天妃,模樣竟與天後驚人地相似!


    隻因兩人氣質迥異,第一眼乍見也許不會注意,但越是認真看兩人的五官,就會發現越是相像。尤其從鼻子開始的下半張臉,幾乎無差,唯有眉眼有所殊異。


    這究竟是天帝的喜好問題,還是……別的甚麽原因,就不好說了。想到天後也是巫族出身,眾仙的聯想又更多了些。


    黎辭天官低聲朝天後道:“娘娘,所有受邀的仙君皆至,臣與天妃已清點過禮單。”


    天後點點頭。


    黎辭會意,高聲道:“向娘娘賀壽——”


    “祝天後娘娘聖體康健!永蔭天界!”群仙齊聲而道,整片天際都傳來迴響。


    天後語調和緩:“各位仙卿為了準時趕赴本後壽宴,大都是五更天就出發,這份心意,本後心領了。”


    說著舉起桌上酒杯:“本後敬各位。”


    “敬娘娘。”群仙皆舉杯與天後共飲了此酒。


    天後又示意:“將固靈聖露呈到眾卿桌上。”


    “謝娘娘慈恩!”


    天後一聲令下,自有成群的彩女手托盛有聖露的淨瓶往來穿行。


    黎辭又道:“上歌舞。”


    仙樂驟起,第三、四重雲坪中央原就留了一處正圓空地,早已候著的仙娥們翩然而至,隨著曲樂踏舞,為這朝聖會助興。


    一派歌舞升平之際,雲坪外卻傳來嘈鬧之聲。


    天帝問:“何人在外喧嘩?”


    黎辭正欲差人去查看,已有一名男子大刺刺走入雲坪,他身後還跟著兩名天將,趕緊向天帝解釋:“啟稟陛下,這人拿不出詔帖,我已告知之不得進入,對方卻還是硬闖進來了。


    滕央一看來人,從座椅上霍然站起:“陛下,他是孔雀族之人。”


    那男子高聲嚷道:“沒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孔印!正是孔雀族的人。”


    玹璉與明諦互看了一眼。


    被孔印這麽一打岔,獻舞的仙娥們隻得四散開來,獻奏的樂師也停止了彈奏。天帝不悅皺眉,然而今天是天後的好日子,卻不宜喊殺見血。


    滕央自然也清楚,隻沉聲道:“這裏不歡迎你,趕緊走。”


    孔印不以為然:“我記得天帝已經專門頒下詔令,說是赦免了孔雀族的過錯,既如此,我來參加朝聖會有何不可。莫非嫌我沒帶禮物?”


    “我帶了禮物啊。諸位請看……”他說著上前幾步,舉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金籠狀法寶,下一瞬,數條丈餘長的長蟲從籠中飛出,閃電般射向眾女仙處。


    “啊——”


    “呀——好惡心!”


    好幾名女仙猝不及防之下,紛紛避讓驚叫,一時桌錦亂翻,杯盞落地。


    這個孔印,不知從哪弄來這樣多巨大的肉蟲子!她們不怕猛虎兇獸,卻實是受不了一條條綿軟癡肥,醜陋惡心的長蟲,不斷蠕動著撲向自己,叫人雞皮疙瘩立即鑽了滿身。


    滕央等人也不敢用劍劈長蟲,擔心蟲體中漿液四濺,汙了錦筵,連忙祭出抓捕法寶將長蟲納入其中。


    “哈哈哈哈哈。”孔印/心情大好,縱聲大笑。


    天帝怒道:“快將這孔雀逆賊拿下!”


    立即有天將帶人將孔印團團圍住,孔印卻道:“慢著!請各位評評理,我誠心誠意來送禮,卻要被拿下,這是個什麽道理。這瑪瑙靈蟲,可是煉製煥顏丹必須的一味藥引。天後娘娘這歲數,也是該好生保養保養了。說起來,天後娘娘都指不定吃過多少條蟲子,你們這些小仙子怕什麽呢。白白擾了娘娘的盛宴!”


    這話當然是誅心的,貴為天後,多的是能代替這瑪瑙靈蟲的藥引來製煥顏丹。


    群仙暗自心驚,這孔印當真是不要命了,公然破壞朝聖會,還拿天後來諷刺,豈非將天上天的顏麵放在腳下踩。


    天帝與軒轅辰綰都已怒不可遏,天後卻不為所動。


    軒轅辰綰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聲音:“好一個孔雀族!”


    孔印仿佛絲毫未覺殺機已至,仍高聲道:“我都不吝嗇地將養這樣大的靈蟲送人,你們瞧不上就算了,還要抓我?這就是自詡仁愛蒼生的天上天的做派?”


    軒轅辰綰突然看向明諦,道:“孔雀族當日是釋尊保下來的,可今天,這孔印卻不顧及釋尊擔保之責,大鬧朝聖會,豈非忘恩負義,有損釋尊的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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