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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蜂擁而至的黑色壓倒性威猛,被彩虹極光正麵切割。


    「——呃。」劍擊閃耀,接二連三擊落飄動的漆黑魔手。重複了幾十迴合。


    由裏烏斯散發著彩虹光芒的劍,是集合六屬性魔法的必殺魔劍,即使是貝特魯吉烏斯的「不可視之手」都能切割,讓煙消霧散的影子化為塵埃消失。


    原理不明,但是被彩虹新斷的「不可視之手」應該很難修複,毎次魔手被劍擊消滅,影子的密度就變淡,取而代之的是貝特魯吉烏斯的怒色變濃。


    「不好笑,開什麽玩笑,不應該這樣!用那種手法、小花招、騙小孩的把戲!輕蔑!我的愛!我的忠誠……!」


    「真是了無風趣的邀約法。看得出來你不懂社交禮儀。」


    嘴角起白沫的狂人讓無止盡膨脹的影子之手敲擊。可是由裏烏斯用彩虹一一迎擊,有時隻用飄逸身法閃避。騎士在岩區這舞台上踩著優雅的墊步,邊跳劍舞邊支配戰場。


    盡管如此,衝過來的魔手數量經常超過十隻,挾帶無限敵意朝他敲擊。單憑一把劍無法徹底防禦,手腳當然逃不過,全都有多處(原文是“數”)擦傷。


    「呃嗚——」


    望著戰場的昴,肩頭幾度在銳利痛楚下跳動。


    黑色手指擦過、削過大腿的痛苦燒灼昴的大腦。用力咬臉頰肉,忍住一瞬間竄出的哀嚎,用力握拳憋住肩膀撕裂開的熱度。


    以魔法共有感覺,使得昴和由裏烏斯的五官感受現在正完全同步。


    因此由裏烏斯可以透過昴的視覺看到「不可視之手」,相反的昴也能夠信任由裏烏斯手中的強力魔劍。


    「————」


    可是,如果無視這個恩惠的話,這急就章的合作其實不安定至極。


    由於視覺同步導致兩人的視野重疊,右眼和左眼看到完全不同的光景,使得感覺經常處於混淆狀態。共享包含觸覺在內的感官不隻會品味到由裏烏斯戰意昂揚的感覺,連他嚐到的痛楚也會尖銳地刻畫在昴的神經上。


    風拂過肌膚的感覺,鞋底踩在泥土上的觸感,口腔內混在一起的血液和唾液的味覺,在大腦嗡嗡響的耳鳴聽覺,以及在賭命的極限狀態時會對生死異常敏感的嗅覺。


    要長時間處在兩人份的五官感受下,對肉體造成的負擔已經不能單純說是加倍而已。


    味覺、嗅覺、聽覺、痛覺、觸覺、感覺——現在全都叫人厭煩。


    明明感覺很癢,手卻夠不著癢處的兩難。別人的後腦勺在癢的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


    「想要早點結束,毫無疑問是真心話呢……」


    從體內抗議的不適感,讓昴舔濕幹掉的嘴唇喃喃道。


    這份幹渴應該也有傳達給由裏烏斯。現在可不是不小心產生生理現象的時候。


    雖說這方案是自己主動提出,但這份嫌惡感卻難以忍受。自己與他人的分界被擾亂,竟然會把人類的骨幹給翻弄到這種地步。


    但是,不能示弱。不可以示弱。不是被誰逼迫,而是昴本身就不允許自己這樣。


    要說為什麽的話——


    「——身體漸漸習慣了。昴,我可以提升速度嗎?」


    「嗯,我會跟上的,放心吧。」


    在迴答之前,由裏烏斯就已縱身躍進無數魔手中。他以低到令人以為下巴會撞到地板的姿勢鑽過手掌群底下,然後彩虹一閃,將影群整個剿滅。


    穿過魂飛魄散的影子縫隙,狂人命魔手追擊由裏烏斯。但是那在縱身的騎士劍擊前卻成了美麗的煙火——


    「————」


    由裏烏斯讓戰況邁向優勢,但動作卻稍稍欠缺精彩。


    這也難怪。因為揮去纏繞在騎士劍上的影子殘渣的美男子,其凜然的麵容中雙眼緊閉,打從戰鬥開始以來就未曾張開過。


    ——為了將兩人的視覺簡化為一個,所以他將勝機完全委由昴的雙眼。


    要是兩人共享同步化的視覺,世界的形貌就會重疊且模糊。因此由裏烏斯閉上自己的眼睛,將視覺情報整個交給昴負貴。


    那不是事先商量過才有的判斷,但卻正確無比。昴也知道這點。


    但於此同時,領悟到這行為意圖的昴激動起來。


    「白癡,白癡,開什麽玩笑!你真的是很惹人厭的家夥!!」


    放棄自己的視覺,身在戰場卻把視覺交給昴,就是相信昴的目光不會離開戰鬥,是一種賭命的證明。


    附帶一提,將全副心神投入在昴的視野中可沒想象中單純。昴的視覺終究是昴的,並不會隨著由裏烏斯移動。


    亦即由裏烏斯是在「從後方看著自己戰鬥」的狀態下戰鬥的。也就是說,就像遊戲一樣可以從第一人稱視角切換到第三人稱視角——


    「跟遊戲不同的地方,在於隻要被抓到一次就gameover了,這難易度太異常了!而且還得拿命來搏,什麽跟什麽。……我跟你都瘋了!」


    「你應該沒閑工夫多話才對!」


    腳踢岩壁的由裏烏斯以一個跳躍迴到瞪大雙眼的昴身旁。騎士劍命中瞄準自己以及波及昴的魔手,以刺擊擊退來犯。


    這段期間,不敢亂動眼神也不敢移開的昴隻能為那精湛的本領屏息。


    閉著眼睛的由裏烏斯朝著這樣的昴淺淺一笑。


    「要人照顧的家夥。我知道你很拚命,但自我防衛一下如何?這樣我根本就不能安穩地正麵應對敵人。」


    「這些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要是真遇到危險我就沒法看東西了!你有看見映照在我眼裏拚命鏟除敵人的騎士大人嗎!?」


    「看得見閉上雙眼的憂鬱美男子。還可以從他的相貌窺見其家世良好。」


    「我懷疑我跟你看到的世界真的是一樣的嗎!」


    兩人拌嘴,然後跳開逃離緊接著追過來的魔手。昴丟臉地滑了一跤,由裏烏斯則是優雅地使劍穿過分裂開來的影子波浪間,再度朝狂人前進。


    「——厲害。」


    抬起跌在地上的屁股,昴忍不住如此感歎由裏烏斯戰鬥的身影。


    可怕之處,在於由裏烏斯很快就適應不自然的肉體感覺,還準確提高劍在戰鬥中的命中度。那絕不是光靠感覺就能造就的。


    殘酷驅使自己的肉體到極限,以激烈的鍛煉重複折磨身體累積而來的經驗——


    在戰鬥中與劍和性命相搏,研磨自己的技術和信念才有的成果——


    所以他毫不畏懼更不懷疑,能夠相信自己而揮劍。


    「————」


    沒有別開目光,凝視戰鬥用力握拳的昴強烈悔恨。


    無法並駕而驅的無力感,以及怠惰度日的悔恨。


    菜月·昴重複累積這樣的時間才成了現在的菜月·昴,這點叫人後悔。


    後悔丟臉到無以複加,所以昴不能移開視線。


    「——上。」


    「嗯,上吧。」


    昴並沒有聽到由裏烏斯的低語,卻還是迴應。


    手掌破皮,背肉撕裂,雙腿和肩膀的痛楚毆打大腦。


    緊咬臼齒到幾乎要裂開的地歩,昴依舊沒有移開目光。


    奔馳,跳躍,滑行,踩踏,飛越,前進,鑽縫閃躲,緊急止步,穿越,迂迴繞進,橫向跳躍,輕盈奔馳,轉身,衝刺,跳起來,踢踹,飛簷走壁,動作越趨洗練。


    「怎麽可能……」


    揮砍,斬落,突刺,斬飛,踹飛,流斬,毆打,揮掃,穿刺,割斷,閃爍,下劈,擊落,切割,砍入,劍擊與斬擊重複積累下,「不可視之手」逐漸還原成塵埃。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


    駭人的黑手籠罩整個天空,但帶著極光跳出劍舞的騎士卻美得叫人丟失現實感。


    那情景夢幻到讓人忘記這是互奪性命的戰鬥。


    會這麽想,恐怕是準精靈們的想法透過由裏烏斯傳達給昴吧。她們深愛由裏烏斯,而且憎恨敵對的狂人。


    準精靈難以容忍,無法接受狂人——邪惡同胞的存在。


    「不應該、會這樣!怎麽會有這種事!為什麽!到底為什麽!我的權能……!我應該是被愛的,我應該是被愛的,我是被愛的!我愛著她!愛她愛到無以複加的地歩,我——!」


    「我沒法完全配合你支離破碎的言行。那個權能已經少很多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已經十分習慣透過昴的雙眼戰鬥。」


    貝特魯吉烏斯高喊激情,由裏烏斯依舊閉著眼,騎士劍架在麵前。


    「——差不多也該讓我好好砍你一刀了吧。長久以來威脅王國……不,是威脅世界的一角『怠惰』,將在這送命!」


    「辦得到嗎!哪會讓你辦到!把我……我!四百年!集魔女寵愛於一身,為了體現魔女的意誌而勤勉努力!這樣的我,怎可能被你這種帶著廢物精靈的愚蠢之徒給……!」


    裸露斑斑血漬的牙齒,貝特魯吉烏斯被由裏烏斯講的話氣得七竅生煙。


    但是,狂人的激動,讓昴確信這是攻略「怠惰」所需的最後一塊拚圖。對精靈的嫌惡超乎異常,足以匹敵對魔女的執著——這就是答案。


    「由裏烏斯——」


    「明白!——大罪司教,覺悟吧!!」


    踩踏地麵,由裏烏斯如飛箭般前進。


    貝特魯吉烏斯張開嘴巴,叫出不成聲的聲音,張開「不可視之手」。散布到空中、地麵、森林的魔手,像要包圍似的從所有角度刺向由裏烏斯——


    「——亞爾·庫拉烏澤利亞!!」


    以詠唱咒語的由裏烏斯為中心形成的彩虹漩渦,將漆黑魔手完全消除殆盡。


    極光燒毀世界是在一瞬間。但是,僅那一瞬間,效果就非常顯著。等同於眨眼的刹那,就將貝特魯吉烏斯製作的包圍網整個消滅。


    由裏烏斯與狂人之間,開啟一條毫無障礙的路——


    「喝啊——!」


    受到極光餘波的牽連,被卷入影子爆炸中的貝特魯吉烏斯滾倒在地麵。狂人用咬爛的手指抓住岩石,用叫人看不下去的樣子站起來。


    由裏烏斯逼近至他眼前,銳利的突刺筆直地朝他胸口刺過去。


    「不會、讓你、如願的!——烏爾·多納——!」


    張開雙手表現出要迎接這一擊的貝特魯吉烏斯詠唱魔法。接著大地隆起,混著石片和黑土的岩壁從四麵八方包圍住狂人。


    障壁把劍彈開。貝特魯吉烏斯在岩壁後頭放聲狂笑,隔著石牆釋放「不可視之手」,從死角給予由裏烏斯致命打擊。


    「————」


    如果應付魔手,就會給予牆壁後方的貝特魯吉烏斯逃跑的機會。可是要是追趕貝特魯吉烏斯就會被權能殺死。不管選哪一種,由裏烏斯的劍都碰不到敵人。


    ——那是假如在這兒能戰鬥的隻有由裏烏斯一人的話。


    「燃燒吧鬥魂!叫響吧魔球!——我的認真快到有一百二十公裏喔!」


    彎曲身體,抬起腳,朝前跨大步同時旋轉肩膀的全力揮棒動作——就著稱不上速球的速度,昴投出紅色魔石。


    從未當過棒球少年的昴,隻去過附近的棒球練習場,在那燃燒過投球之魂而已。其實他是隻有控球是二流的投手。


    ——配合極限狀態的集中力的話,要讓魔石撞擊到岩壁正中央是很容易的。


    「……什麽東西……!?」


    包含在紅色魔石內的破壞能源,越過由裏烏斯後撞擊岩壁——發出光芒和高熱炸裂開來,爆炎用鮮紅塗抹貝特魯吉烏斯的視覺。


    「該不會,這也是一開始就……」


    「你的敗因,在於輕視他的無能為力!」


    貝特魯吉烏斯驚愕到愣住,由裏烏斯的聲音從火焰後方傳過來。


    下一秒,撞破火焰飛過來的由裏烏斯,劍尖貫穿呆立不動的狂人。


    「——啊。」


    突刺貫穿貝特魯吉烏斯的胸口,彩虹極光從內側燒灼他的全身。


    撞上背後岩壁,身體還被貫穿的貝特魯吉烏斯揮動手腳掙紮。狂人口吐血泡,滴著淚用不可置信的表情咬牙切齒。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本人我,這樣的我,竟殘竟然會……!」


    「彩虹極光會將你連同靈魂一並切割。不管那具肉體是誰的,躲在裏頭的邪惡都逃不過——就這樣消逝在彩虹的彼方吧!」


    由裏烏斯呐喊,騎士劍的光輝増加,沐浴在光芒中的貝特魯吉烏斯無法使出「不可視之手」,隻能像瀕死蟲子般醜陋扭動掙紮。


    可是,掙紮的貝特魯吉烏斯雙目透出的瘋狂沒有減弱,他並沒有放棄活下去。


    「還沒結束!不會結束的!不應該結束!我是這麽勤勉努力!沉浸在怠惰的放棄中,安於怠惰的結束裏,這是連去想都不被允許的!所以說,既然如此,說什麽也要……!」


    大喊、掙紮、蠢動、自己擴張傷口的狂人想要逃離劍。對他不厭煩的執著感到訝異,尤裏烏斯扭劍使力,試圖破壞他的心髒。


    心髒被破壞的話就不免一死。——在那之前,貝特魯吉烏斯痛下決定。


    「我失去所有『手指』,這樣下去免不了毀滅……但是。但是、但是!我、還有!還有、剩下的……容器!」


    所有場合都被人捷足先登,貝特魯吉烏斯的「手指」已經被毀滅殆盡。


    之前帶來領地的肉體無一幸免。——既然如此,就隻能在現場找代替品。


    「————」


    轉動染滿瘋狂的眼珠,視線越過由裏烏斯捕捉昴。


    昴的背脊起了雞皮疙瘩。於此同時,貝特魯吉烏斯的狂笑加深、變高——


    「啊啊——大腦、在顫抖。」


    說完,被由裏烏斯穿刺的身體就像線被切斷的提線人偶般下垂。雙眼失去光彩,垂下的手腳喪失生氣。


    ——該來的時候來了。昴伸手探入懷中,朝著由裏烏斯大叫。


    「由裏烏斯!解除吧!」


    「了解!」


    響應昴的唿喚,由裏烏斯按照協議解除「尼庫持」。頓時,昴從重疊的五官感受不適感中被解放——但還來不及喘息,下一個就來了。


    那是跟尤裏烏斯的五官感受做替換、厚顏無恥要覆蓋掉昴的異樣存在。


    在心頭深處排擠自己、強奪肉體控製權的是肉眼看不見的寄生體——那家夥的高亢破音笑聲,在昴的頭蓋骨裏頭響蕩。


    昴就這樣用力往後仰背,將眼睛和嘴巴張開到極限後喝采。


    「我、就、知、道!這個肉體是能夠容納我的容器!看你要怎樣擋住我的路!這招根本沒法防範!啊—啊啊,真是怠惰!」


    感覺到貝特魯吉烏斯就在身旁,彷佛坐在大腦隔壁。


    「附身」的最終階段——失去所有「手指」後,他就會竊取昴的肉體。


    而昴沒有對抗這暴行的方案。僅能任憑意識被狂人侵蝕,身體自由被剝奪。


    |來呀,這是你朋友的身體!高尚的騎士砍得下手嗎!?」


    以被附身的昴為人質,用昴的臉舔嘴唇的狂人。他的話,讓準備跑過來的由裏烏斯停下腳步。


    「——確實,我沒法砍他。」


    「我就知道—!」


    「所以說。」


    由裏烏斯平靜地說,同時展示左手


    給狂人看。右手握著騎士劍的他左手拿著發光的對話鏡。那是昴在要被附身的瞬間,從懷裏掏出來扔給由裏烏斯的東西。


    ——發光的鏡麵上映照的,是開戰之後就一直看著這場戰鬥的貓耳騎士。


    「菲莉絲,輪到你出場了!」


    『竟然讓人家做這種事,昴啾是大笨蛋!之後要把他揍得滿地找牙!』


    由裏烏斯一朝對話鏡唿叫,鏡麵上的菲莉絲就尖著嗓子叫。那股氣魄令昴=貝特魯吉烏斯驚訝,然後順從膽怯斷然執行攻擊。


    可是,這種被「死亡迴歸」預測到的行動,再怎麽掙紮也是徒勞——


    「不可視……嗯!?嘎、啊啊啊啊啊——!?」


    權能釋放的瞬間,昴=貝特魯吉烏斯扯開喉嚨尖叫。原因在於體內爆發了無法理解的龐大熱度與痛苦的奔流。


    昴的身體虛脫,隻剩下高燒到神智不清的感覺倒向地麵。大腦沸騰,彷佛有人朝頭蓋骨裏頭倒滾水,熾熱的意識反複閃爍。


    而品嚐到這痛苦的,還包括了共享肉體的貝特魯吉烏斯。


    「啊、嗄、哈啊……什、麽、怎麽、了……?」


    大腦被煮沸消毒的新穎痛苦,讓貝特魯吉烏斯陷入混亂,喘息不已。昴收集迴答他問題的力氣,朝討厭的靈魂室友吐舌頭。


    「好不容易搶到身體……卻沒、想到……啥都、沒法做吧?」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怎麽怎麽怎麽會會會會,我會!你知道我會轉移到你的身上!?』


    在腦內聽到貝特魯吉烏斯驚愕,昴器宇軒昂地咆哮:「當然啦!」


    一個肉體卻有兩個意識。自己的話讓自己說不出話來,感覺很奇妙。昴在內心對被迫隔著鏡子做討厭的事的菲莉絲道歉。


    ——剝奪昴的肉體自由的,是對話鏡另一頭的菲莉絲使用的魔法。


    為了治療,曾經接觸過昴的門的菲莉絲,能夠以水魔法讓昴體內的瑪那失控。在前一輪的最後,給予被貝特魯吉烏斯附身的昴致命傷害的,就是他的這個能力。


    對身為治愈術師感到自豪的菲莉絲,卻被迫將力量用在奪人性命。盡管如此,他還是屈服於昴的請托,這個最後的陷阱才得以完成。


    「這樣一來,最後可以依賴的身體也不行了……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放棄?你說放棄?竟敢說放棄!就這樣、搶了你的肉體,我放棄我為了我用我我為了我正因為我隻有我是我—!?』


    狂亂。超越平常瘋狂的貝特魯吉烏斯開始真正狂亂。


    每一招都被識破,每一步都被擊潰,即使如此貝特魯吉烏斯卻還是執迷不悟。昴歎氣,邊品嚐體內血液還在沸騰的痛苦邊下定決心。


    「要是我就這樣死掉……會害菲莉絲有心理創傷。……我也討厭死掉,就用我自己的方法,來跟你決勝負……」


    『你、又要……對我、做什麽!還想對我幹嘛!?』


    從昴的話察覺到還有下一個戰術,貝特魯吉烏斯戰栗,聲音顫抖。


    現在,因為貝特魯吉烏斯就在腦子隔壁所以知道。從賴著不走的狂人那兒傳來恐懼和拒絕,清晰到叫人覺得沉痛。


    同樣的話也曾對他說過,所以他知道昴的覺悟是認真的。


    「害怕了?幹下這麽多勾當的你,事到如今也會怕啊。」


    『一切都是為了愛!為了迴報寵愛!我對你做了什麽!?你老是擋在我麵前妨礙我!你才是什麽鬼啊!?』


    不知昴的身份來曆,貝特魯吉烏斯隻能恐懼。


    就狂人來看,無法理解昴憎恨自己的源頭為何。兩人的人生未曾有過交集,至少對他來說是如此。


    『你的恨意根本搞錯對象,我是好心被雷劈……你錯得也太離譜了!!』


    「……夠了,再跟你講話也沒意義。人啊,就算開誠布公地談,也是有無法互相理解的對象。更何況對方還不是人類,就更不用說了。」,


    昴帶著心灰意冷和失望的聲眘,讓貝特魯吉烏斯驚愕不已。


    狂人露骨的反應,在於昴的發言洞穿了事實。


    『你、說、你懂……我的、什麽!?』


    「在把你引誘到這個岩區的時候,你的秘密就曝光了吧。——這個肉體本人是正式的精靈術師,雖說是自吹自擂但確實有這資格。」


    昴從跟由裏烏斯的對話中所看穿、推測到的「附身」的最後條件——


    「你強行對有精靈術師資質的人訂下契約,藉此奪取身體。這就是你的『附身』的真麵目。大罪司教……不,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竟然說我是——!!』


    高聲揭穿身份的聲音,讓躲在昴內側的貝特魯吉烏斯忘記恐懼破口大罵。


    ——昴察覺到貝特魯吉烏斯的真實身份,是在考察前一輪發生的事和「附身」的條件時。契機來自於準精靈依亞。


    在上一輪,原本寄宿在昴身體內的依亞,在貝特魯吉烏斯「附身」上來的瞬間被彈出昴的身體。這不自然的事態,拓展了推測。


    同族相斥——厭惡精靈,所以跟著厭惡使役精靈的精靈術師。


    貝特魯吉烏斯的「附身」,來自於邪精靈貝特魯吉烏斯的非正規契約結果。因此他才會敵視已經跟精靈締結正式契約的精靈術師。


    暫時契約雖然可以被蓋過,但正式契約卻沒辦法。所以說精靈術師對他而言就是天敵。


    昴欽選由裏烏斯作為決戰夥伴,借用他使劍的能力就是為了這個——


    「被說中所以惱羞成怒了,是附身在人類身上的期間沾染到人味了嗎?」


    『住口!不準說我!是精靈!不準拿我跟那種低等存在相提並論!我是超越精靈的存在!超越精靈,擺脫不可靠的自我意識,因寵愛而獲得目的、被選上的存在!你這家夥!懂我什麽了——!!』


    超越極限的憤怒和嫌惡,讓貝特魯吉烏斯忘了奪占肉體,連珠炮地說。


    其內容很諷刺地倒過來證明了昴的推測,越是否定,反而越自掘墳墓。


    『愛改變了我!愛給予了我意誌、給予我存在意義!這一切全都是魔女的恩寵!魔女的寵愛!所以說!所以說所以說所以說所以所以所以所以!此身、此魂,全都應當為魔女而奉獻!』


    「你的高談闊論,我聽夠了,司教大人。——既然這樣,就特別為你引見吧。」


    『什麽!跟誰!你在講什麽——!』


    「——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魔女大人啊。」


    昴的話,將貝特魯吉烏斯的激情連根拔除。


    剩下的是愕然和呆傻。頭一次看到貝特魯吉烏斯瘋狂的另一麵。


    甩開被漂白的發狂思考,昴主動拉攏那瞬間。


    「——我用『死亡迴歸』——」


    道出禁忌話語的瞬間,世界失去顏色,動作戛然而止。


    ——然後,那個前來迎接昴。


    2


    單方麵被邀請至隻有黑暗支配的世界中。


    什麽都沒有的世界,無可依賴的空間,連自己的肉體都不存在的虛無空白。


    肉體有無沒有戀棧,世界有無不具意義,靈魂有無不必理解。


    就隻有喪失感,而這份喪失感裏有著懷念的心情。假如能夠感受到什麽,那即使什麽都沒有,自己的存在也確實存在於此。


    在連自我意識都含糊不清的黑暗中,突然產生變化。世界的顏色變了。


    『————』


    在無光的世界裏,連黑暗都能塗抹蓋過的漆黑人影。


    是女性。就隻知道這點。


    臉和肢體都很朦朧,沒有可以確切辨識


    的東西。可是,心卻在沸騰。


    與她的邂逅——不,這不是邂逅,是重逢。


    這是祝福,這是恩寵,這是福音,這是真愛。


    為了與她重逢,才會有時至今日的時光。


    沒有手指叫人焦急。現在就想走向她牽起她的手。


    沒有嘴巴叫人焦急。多想將思念化為言語告訴她。


    沒有身體叫人焦急。如果她希望,血肉骨頭都能奉上。


    隻有靈魂叫人焦急。可以奉獻之物,就隻有這個。


    『————』


    她依然保持沉默。


    但是,她的意識確實對著這裏。光這樣就夠了。


    一想到自己存在於她所意識的世界中,光這樣心情就像上了天堂。


    然後,互換渴求的「愛」,讓靈魂永遠成為她的——


    『——不對。』


    聲音被失望和沮喪給彩繪。


    畢竟是第一聲,早已做好承受至高無上幸福的準備。


    但是,聽到那聲音的瞬間,產生的卻是不安到動搖存在的陰影。


    為什麽心情會變成這樣?這裏應該是給予自己不斷渴求的「愛」的地方——


    『——你,不是那個人。』


    重複的失望,逐漸失去的熱情,沮喪不久轉為其他感情——憤怒。


    『不是那個人的存在,為什麽會在我跟那個人的地方——?』


    聲音憤怒到顫抖。


    被憤怒、憎惡和詛咒的話語否定,靈魂被撕成粉碎。


    被疏遠的理由,被排斥的真正原因,「愛」傳達不出去的現實。無法接受這些,拚命想表達難過與悲哀,為了安慰她的心而想費盡唇舌。


    可是,卻沒有能訴說的嘴巴。沒有能傳達意思的手指和身體。現在,在場的就隻有靈魂,而靈魂卻被她拒絕,甚至連要奉獻都不被接受。


    『——消失吧。』


    意識中的困惑、不解與悲哀,都沒能傳達給她。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對她而言,自己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無所作為。


    沐浴在拒絕和否定中,絕望被肯定,靈魂被淒慘粉碎。


    意識被切離世界的框架,原本期望備至的重逢逐漸遠去,像沉沒般被切斷。


    她的身影遠去。


    令人這麽心焦難耐的身影,消失到遠方。


    自己的難過,她根本不屑一顧。


    她隻靜謐、專心地凝視漆黑的黑黑暗——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那兒已經沒有人,隻有一心一意複誦對某人的「愛」。


    3


    「——啊啊嘎啊!迴來了——!!」


    從以為會永遠持續的劇烈痛楚中得到解放,昴的意識追上現實的速度。


    道出禁忌的嚴刑峻罰,就是毫不留情要捏爛心髒的痛楚。用黑影凝聚成的手掌——跟貝特魯吉烏斯的權能相似的手,恐怕跟魔女不無關係。


    「嫉妒魔女」與昴之間,一定有著關係到「死亡迴歸」的因緣。又或者那跟昴被召喚到異世界有關。


    「不管哪個,遲早都要搞清楚……不過,現在!」


    揮別疑慮,昴活動痙孿的手腳後撐起身體,粗魯地用袖子擦去弄髒臉頰的口水後,拚命地抓著身旁的岩石站起來。


    然後,察覺到應該在自己體內的異物消失,目光轉向岩壁。


    「……不應、該……會這、樣子的……不應該……這樣……!」


    在那兒的,是在血泊中爬行的貝特魯吉烏斯。


    拖著血跡,迴到跟屍體無異的身體的他,哽咽哭泣。


    他放棄「附身」到昴身上,解除強製契約後精神迴到原本的肉體上。方才他跟昴共有肉體,所以應該也品嚐到提起「死亡迴歸」就會有的負麵滋味。


    在附身狀態下,痛苦也會共享。看透這點來跟他比耐力,就是昴所準備的對付貝特魯吉烏斯的最終王牌。


    「最差的情況,就是在你離開前一直使用……不過一次就夠了——你可真沒骨氣。」


    邊喘氣邊逞強誇耀勝利的昴,雙腿無力虛脫,但在倒下之前身體被人從後方扶住。昴朝著站在身旁的人的側臉用鼻子噴氣。


    他的態度令騎士——由裏烏斯苦笑,揮舞騎士劍走向貝特魯吉烏斯。


    「這次,真的要結束了。」


    被血染濕的騎士劍刀身淡淡發光,準精靈再度於劍身上纏繞彩虹極光。


    手持能切割萬物的彩虹劍,由裏烏斯筆直凝視貝特魯吉烏斯。


    「我愛你……我、我的愛……這份愛……」


    重複胡言亂語,連爬行的力氣都沒有的貝特魯吉烏斯,絲毫沒有注意到由裏烏斯。就算注意到了,也改變不了什麽吧。


    被貫穿的胸口鮮血汩汩湧出,麵如死灰的臉上貼著絕望。


    「————」


    終於,狂人在懸崖前麵,背靠著岩石轉過身來。


    連表演瘋狂的力氣都沒有了,貝特魯吉烏斯就著木然的表情看著由裏烏斯,然後視線下滑,望向站在騎士後方的昴——突然就感情爆發。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瞪大的雙眼流出淚水,滂沱溢出的水滴慢慢濡濕臉頰。


    那不是看過多次的歡喜淚水,而是一個勁地悔悟和太過激憤才流出的、無可救藥的妄念證明。——狂人夢碎的證明。


    貝特魯吉烏斯流淚,仰望天空,試圖抓住看不見的某物,叫喊——


    「魔女啊……魔女啊!魔女啊——!我為了你奉獻了這麽多!為了你如此鞠躬盡癢!我把想得到的一切全都報答給你,可是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舍棄我!?為什麽!到底為什麽!?魔女啊!既然如此,為什麽要給我愛……給我寵愛……!?」


    「你奉獻的不是愛也不是信仰,更不是你本身。而是經過你身邊、隻是路過的人們。」


    聽到貝特魯吉烏斯祈求救贖、死抓不放的怨歎後,昴這麽說。


    根本沒有一聽的價值。貝特魯吉烏斯的愛,就隻是獨善其身、自以為是的偏愛。


    威爾海姆也說過,頻頻喊「愛」根本就是狂妄的自以為是。


    「——喝!」


    由裏烏斯急馳,劍逼向貝特魯吉烏斯的殘弱身體。


    麵對舉起來的劍,貝特魯吉烏斯隻是用被淚水模糊的眼睛望著。彩虹劍擊再度刺入他胸口,光芒奔流炸裂開來。


    寄生於他人肉體,貪圖歐德的邪精靈——瑪那的集合體、貝特魯吉烏斯的本體被鮮豔的彩色光芒給連根燒盡。


    騎士劍拔出,貝特魯吉烏斯茫然地俯視流出熱血的胸口。


    然後無法聚焦的目光移向頭頂,朝天伸手。


    『——大腦、在、顫、抖。」


    細瘦的身影朝天空放出一隻「不可視之手」,彷佛要觸及刺眼的太陽,不斷地往上延伸。


    可是那隻手掌什麽也沒抓住。朝向虛空的手掌不久就削掉一大片懸崖表麵,用力挖鑿岩麵使表麵產生龜裂。


    ——是毫無意圖之舉吧。


    那對貝特魯吉烏斯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隻是被最後的妄念給推動而有的衝動行為。


    「————」


    崩塌自貝特魯吉烏斯的頭上發生,被挖開的岩


    壁形成巨大碎片剝落。而正下方,就是望著天空,抓不到任何東西的貝特魯吉烏斯——


    「我,是被愛的——」


    巨石壓爛他的肉體,骨肉爆裂的聲響響徹岩區。


    接著響起地鳴,然後噴發出煙塵,貝特魯吉烏斯的身子一瞬間成了瓦礫墓碑下的鋪墊,填補了底下的空缺。


    逃過山崩的由裏烏斯,走向貝待魯吉烏斯原本待的地方。


    他的視線盡頭,是巨石下方流出大量鮮血的光景。眼見此景,由裏烏斯搖頭,把手上的騎士劍收迴劍鞘,轉身。


    「————」


    昴也不發一語,走向那兒。


    然後站在墓碑前,小聲歎氣。


    沒有感歎,沒有成就感,更沒有滿足感。


    就隻有空虛的感慨漠然地在胸口擴散開來。


    勝利和敗北的概念,昴沒不識趣到現在當場就講出口。


    就隻有將掠過木然腦袋的話化做聲音。


    「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用這一句話,為這場戰鬥劃上休止符。


    ——魔女教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和最優秀騎士由裏烏斯·尤克利烏斯與自稱騎士菜月·昴的對決。


    站在瓦礫墓碑前,昴輕吸一口氣,說。


    「——你,是『怠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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