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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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圖:速水伊織


    1


    ——標榜連猴子都能懂的獵殺魔女教作戰會議,由菜月·昴帶頭主持。


    地點在魯法斯平原,時間是黎明之前,與會者是約五十人的戰士和傭兵。站在他們圍成的圓圈正中央,受到注目的昴心境可不平穩。


    身經百戰的老兵和氣質嚴肅的獸人傭兵,就如同字麵上的意義,他們生存的世界跟自己可說是完全不同。要不是現在這種狀況,自己跟他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然而這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們,全都以昴為中心坐成一圈。


    好不容易立於可以指揮他們的立場,內心卻吹起不安與懦弱之風,但是也湧出不輸負麵情感的強烈熱情與戰意。


    「這也難怪啦……」


    眼前的光景,是每次利用「死亡迴歸」拚死想要卻始終得不到的東西。


    昴那小不拉嘰的覺悟與自尊心,不斷喊痛強迫自己意識到這點。


    為了不再背叛引導自己到這裏的諸多人事物,所以昴比任何人都還要強烈警惕自己。


    「————」


    「昴,怎麽突然不出聲了?」


    有人朝拳抵胸膛、自我警惕的昴的側臉叫喚。他是在這個團體裏也格外醒目,身穿近衛騎士隊白色製服的美男子——由裏烏斯·尤克曆烏斯。


    「我是認為你不至於事到如今才覺得膽怯……不過事態緊急,說沒時間猶豫的不就是你嗎?」


    「知~道啦。不要用那麽討人厭的說法。現在這時候開口第一句話很重要,所以我才稍微停一下。」


    「那根本是無意義的顧慮。你麵對很多人的時候言行舉止就會出問題,早就是眾所皆知的事。用不著想那麽多,自然麵對就好。」


    「你·這,個·人……!」


    「嘎哈哈哈!由裏烏斯也真敢說咧!唉呀,小哥都沒台階下咧!」


    「咕嗚……!」


    最慘痛的黑曆史被拿來舉證,讓昴額冒青筋。不過,兩人的互動被率領獸人傭兵團「鐵之牙」的裏卡德嘲笑後,討伐隊的騎士們個個也都麵露同情。看樣子昴在王城丟人現眼的事跡,比想像中還要廣為人知。


    「萬萬沒想到我這麽丟臉……!」


    「好啦好~啦,羞愧就到這邊!為了抹去那恥辱而努力不懈喵,是現在的昴啾的任務吧~。由裏烏斯也是,人家懂你想激勵他的心情,不過考慮一下方式吧喵。」


    「你似乎有所誤會,菲莉絲。我沒那個意思。誠然,若就結果而言他變得比較敢講話,也是好事一件吧。」


    「個性很拐彎抹角耶你……」


    聽了由裏烏斯不乾脆的迴覆,菲莉絲歎氣,表情像是打從心底感到麻煩透頂。


    看到他的反應,昴這才終於明白由裏烏斯說那番話的用意。隻不過明白歸明白,感想跟菲莉絲相同就是了。


    「——能夠好好相處是好事,但是,現下該優先討論對付魔女教的策略吧。我想差不多該進入主題了。」


    把越離越遠的話題拉迴來的,是姿態維持鋒利的威爾海姆。


    他是昴在這個團隊中,在心情和戰力上都最被期待的劍鬼。殺掉長年的宿敵白鯨後,還助協同抗敵的昴一臂之力的忠義之人。


    除了他們這些白鯨討伐隊的幸存主力,還有「鐵之牙」的增援——總人數約五十名的人們,就是對抗魔女教的「對魔女聯軍」總兵力。


    「嗯,總而言之,一方麵是威爾海姆先生的要求,所以就抓緊時間進入主題吧。本講座的主題是『連猴子都能懂的獵殺魔女教戰術』……內容本身很簡單。畢竟不管做什麽,越單純的方法效果就越大。」


    「有道理。那麽,策略是?」


    「講白點就是——先發製人,一口氣拿下敵方首領的人頭,連帶獲得勝利。」


    「————」


    昴的結論,讓聯軍每個人都微吃一驚。


    他的話簡單來說就是大膽無畏。而這邊說的敵方首領,除了率領魔女教的大罪司教之外不作他人想。


    「確實是很單純咧。事實上如果成功的話,可以對魔女教造成前所未有的打擊唄。」


    在近似動搖的竊竊私語蔓延開來時,第一個發出佩服之聲的人是裏卡德。有著巨大身軀的犬人族露齒一笑,邊用手指摸著自己的銳利犬齒邊說:


    「可是咧,那要成功才有效。吹牛皮誰都會,事情真有可能照小哥的如意算盤走唄?」


    裏卡德雖然最早表示能理解,卻也不忘嚴厲叮嚀。不過,麵對他的追問,昴用力拍自己的胸膛。


    「當然,我有對策。我並沒有魯莽到沒準備釣鉤就去挑戰白鯨,這點可以佐證吧?」


    「這點偶信任你。既然如此,就快點讓大家聽聽你的根據唄。」


    看昴自信滿滿的樣子,裏卡德敲擊牙齒催促他說下去。他周圍的同伴也跟他持相同意見,全都對昴的建議寄予期待。


    「好,那我按照順序說明。首先,魔女教正在逼近愛蜜莉雅所在的梅劄斯領地,這點從諸多背景狀況都可以確定,ok嗎?」


    「那是一切的先決條件,大家都同意。其實,是可以預料到梅劄斯領地將會發生與魔女教有關的異常事態。加上白鯨出現這件事,是沒法用偶然來解釋的。」


    「魔女教操縱白鯨,用『霧』來封鎖街道,孤立梅劄斯領地好發動攻擊……就是這樣喵?魔女教好像也是來真的。唉,以那些家夥的教義來說也是理所當然咩。」


    昴向大家確認,由裏烏斯和菲莉絲補充說明。


    雖然魔女教的全貌還不明朗,但這些狂信教徒不透明的活動裏頭,都有著對半妖精的惡意。這次襲擊梅劄斯領地也不例外,原因出在他們知道了表明參與王選的愛蜜莉雅的出身吧。


    無差別施暴的結果,就是屠殺村民。昴覺得他們真是不可理喻。


    「魔女教那些家夥的目的,是愛蜜莉雅的性命。可是,他們可沒慈悲到不對旁人出手,而且不分對象,連女人和小孩都下得了手。」


    「這點毋庸置疑。他們的所作所為可說是人神共憤。」


    由裏烏斯肯定昴的憤怒,眼中宿著義憤填膺。魔女教的惡行在這世界是常識的一部份,由此可見一斑。


    「我想救愛蜜莉雅和宅邸裏的人,當然還想救所有的村民。所以說我曾想過就直接讓大軍開進梅劄斯領地,然後固守在宅邸裏作戰……」


    「以神出鬼沒的魔女教為對手,打對戰時日不明的守城戰是下下策吧。」


    「所以才放棄此案。」


    守城戰的關鍵在於能否靠守備來獲得勝利,但對沒有增援的昴他們來說,是不該采行的手段。


    而且以現在的戰力來進行防衛戰,這樣的愚行根本就是舍棄昴擁有的唯一強項。


    以「死亡迴歸」得到的情報,在事態發展大幅改變的情況下,有可能在瞬間就變得毫無價值。若是武裝份子大舉占據宅邸,就算是貝特魯吉烏斯也會重擬方針吧。這麽一來他就有可能改變攻擊方法,或是中止攻擊。


    因此,如果要將昴以「死亡迴歸」所得到的優勢發揮到最大限度的話——


    「——在我方的行動被藏在森林裏的魔女教發現之前搶先進攻。善用先發製人的機會的話,有可能直接一舉擊潰他們。」


    「昴啾的幹勁人家很欣賞,但是要如何找出躲在森林裏的魔女教呢?他們可是這四百年來橫行世界、無人可掌握其把柄的集團喲喵?用普通的方法行不通的吧。」


    「哦——關於這點…


    …很簡單,跟釣白鯨的方法一樣。」


    「喵……?」


    昴的說明突然變得隨便,菲莉絲不禁把圓眼睛睜得更圓。


    「吸引白鯨時不是用上我的氣味嗎?跟那一樣,對魔女教也有用。」


    「————」


    「唉呀~體質這東西真可怕,真的叫人很傷腦筋呢,哈哈。」


    「————」


    「哈哈哈……」


    沉默不語的空間裏就隻有昴的乾笑聲響蕩,無地自容的氣氛支配草原。


    自信滿滿說出的根據,讓大家麵露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表情。


    可是,昴對自身能夠吸引魔獸和魔女教徒的體質無法提供解答,更沒法向大家好好說明。他隻知道自己就是有這種體質,而且可以用在這次的作戰上。


    有朝一日這種體質的原因會明朗化,屆時就算知道是出自於不祥之物,但現在就是必須仰賴這點方能做出最佳方案,所以說——


    「我知道剛剛說的話很沒說服力。」


    環顧默不作聲的騎士和獸人,昴順從內心所想朝他們喊話。


    「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叫人怎麽相信,所以各位會有這種反應也是再正常不過。可是——」


    「昴殿下。」


    「——請你們相信我。雖然我一路至今做了很多蠢事,但現在的我是再認真不過。我是真心決定這麽做的,所以還請大家幫助我。」


    之前昴幾度拒絕、糟蹋身邊的人朝自己伸出的援手。像現在這樣堅持己見、頭一次正麵麵對真正的難關時,這才察覺了這一點。


    麵對必須達成的目標,自己是多麽無力又無知,一個人根本無計可施,非得要有人或是大家的幫助。


    「我隻有一個腦袋可以低頭。但是,不嫌棄的話我願意低頭請求無數次。所以拜托各位,請助我一臂之力。」


    「————」


    昴當場低頭,朝著大家懇求。


    周圍的人都用沉默迴答他的行為,平原上隻有風吹過的聲音。就這樣安靜數秒後,第一個出嘴的是「鐵之牙」的副團長、幼貓人堤比。


    他邊喬正單邊眼鏡的位置,邊用可愛的臉蛋直盯著昴看。


    「你說的我了解了。可是,無憑無據就要我們相信……呀啊!?」


    「在擔心什麽啦~堤比你喔!」


    想要嚴厲逼問的堤比,發言卻被身旁的姊姊咪咪給一掌打斷。站在背部被猛烈拍擊、痛到發抖的弟弟旁邊,姊姊天真爛漫地笑說:


    「這個哥—哥可是那把條大魚給幹掉的人!他很努力喲!這麽努力的人怎麽可能會欺騙咪咪和大家呢。放心唄—!」


    「姊、姊姊請你安靜!現在在講重要的事……」


    「你每—次都這樣刷聰……嗯?刷聰明?耍聰明?刷耍刷耍……?」


    「耍、耍小聰明?」


    「對—就是那個!你就是一直這樣才會長不大啦—!」


    譴責淚眼汪汪的弟弟後,咪咪就站到膽怯的堤比麵前,指著昴說:


    「堤比沒跟剛剛那條大魚作戰啦—。所以說,可能不相信這個哥—哥;但這樣的話,相信姊姊就對了—!


    「————」


    「因為姊姊相信哥—哥,所以堤比相信姊姊就像是順便相信哥—哥囉?就算有發生什麽萬一,姊姊也會保護堤比的—」


    說完,咪咪自信滿滿地挺起胸膛。她的話一開始讓堤比很吃驚,但表情馬上改為傻眼和虛脫。看到他們姊弟的互動,周遭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來。


    在意想不到的笑聲中,咪咪覺得很不可思議而歪著頭問:


    「怎~麽了嗎?」


    「哦哦,免在意。反正,你就繼續維持這樣。說得粉好喔。」


    寬大的手掌用像要扭掉頭的力道撫摸咪咪的頭,裏卡德眯起眼睛。


    「在意的點粉多啦,不過咧,都到這來了還懷疑小哥你就不對了唄。那階段早就過咧。」


    「————」


    這番話出乎昴的意料,因此他目瞪口呆。接著,彷佛追隨裏卡德的話,威爾海姆站到昴麵一肘。


    「昴殿下,男兒不可輕易低頭。更何況,拜托人的時候不看對方的臉就太荒謬了。——抬起頭,自己去察覺吧。」


    肅穆地說完,劍鬼以下巴示意昴看看周圍。昴乖乖照做,環視圍繞自己的人們,這才察覺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裏頭的感情並沒有改變過。


    是打從這場會議開始之後,就未曾動搖變化過的信賴——


    「……是說啊,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緊張兮兮的很叫人傷腦筋耶。這裏又沒有人懷疑昴啾說的話是騙人的。」


    一臉掃興的菲莉絲邊用手梳理頭發邊這麽說。


    而他說的話就是全體的意見,證據就是無人出聲否認。連由裏烏斯看昴的視線都維持一貫的優雅,點頭表示讚同。


    「而且,白鯨一役的關鍵是昴啾的誘餌作戰,還有庫珥修大人為此賭上一把的判斷……也就是說,懷疑昴啾就是懷疑庫珥修大人。那種事菲莉醬做不來啦~喵。」


    「真像菲莉絲會說的話,但主要就是昴殿下的行動贏取了信賴。這點,參與那場戰鬥的人皆有目共睹。」


    「等、等一下,威廉爺!?」


    「當然,我也一樣。」


    菲莉絲慌張到破音,但劍鬼不跟他爭辯,僅是朝昴用力頷首。


    在他的處理和貼心下,昴發現自己白擔心了,臉頰不禁發熱。


    「我,實在是……都不懂得看周遭的空氣呢。」


    「空氣不是用看的,是用吸的吧?」


    「吵死了!我知道啦!不會看的家夥就別一直挑語病啦!」


    由裏烏斯指正,結果昴粗聲迴應,然後強行揮別心中難以平息的感情。


    又丟了不必要的臉,不過代價並不差。


    「那是昴殿下成就的結果所產生的信賴。」


    雖然昴不能闡明根據為何,但他的功績已獲得了他們的信任。


    就像雷姆無條件相信昴一樣,現在的他們僅是對昴的話感到困惑,卻沒有質疑其真意。


    對重複「死亡迴歸」的昴來說,正確地與他人共享過去世界情報的方法——如今確實在眼前實現了。


    2


    「我、我沒在哭喔!隻是覺得之前的辛勞和懊悔好像有了迴報,才會不小心從眼睛流出含有蛋白質的鹼性水而已!不要誤會了喔!」


    ——像這樣,昴在最後隱藏害臊一事又是後話。但不管怎樣,帶過內心的複雜情感後,他抬起頭進入正題。


    「總而言之,既然大家相信我,那就簡單了。如我所說,可以吸引魔女教和魔獸的體味是我的賣點,就用這個來引誘魔女教上鉤。」


    「然後,把上鉤的魔女教徒全都一網打盡嗎?沒有淪為紙上談兵的話確實是妙招,但實際的勝算有多少?」


    「勝算?」


    「就是他們察覺到你的存在而真的現身的可能性。」


    在這之前未曾對戰術可行度插嘴的由裏烏斯,頭一次道出疑問。


    ——對參與白鯨戰役的討伐隊成員來說,已經不需說明昴的誘餌體質。


    但是,以援軍身份加入的由裏烏斯那一隊並沒有親眼目睹其效力,可是他們也是要豁出性命與魔女教一戰,所以想要確認昴的誘餌力也是正常的。


    「戰術的性質可沒有模糊地帶。所以?」


    「他們會被我引出來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一定會上鉤的。」


    「好大的自信。」


    「很大喔。因為那些家夥就是那樣子,而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昴朝由裏烏斯丟出不算說


    明的說明、不成根據的根據。


    論自信自己比任何人都高。透過「死亡迴歸」了解到的特性,是絕對不會改變的事實,而這也是自己唯一且絕對的優勢。


    「你……說你以前過過魔女教。」


    「沒錯,還留下差到爆的迴憶。我不想再讓同樣的事發生了。」


    嚴格來說,那段「相遇」是發生在未來。


    隻要昴的行動不產生變化,就必定會實現的最悲慘未來——為了否定那樣的未來,就要粉碎命運。為此,自己現在才會在這裏。


    「——原來如此,了解了。利用你個人引誘他們出來啊。」


    「……沒想到你這麽爽快就接受了。」


    「原本就不打算反對你的方針,隻是想看看主導此次危險作戰的你是否有相對應的覺悟。畢竟要是你畏畏縮縮的話就要立個代理人了。」


    「就說了,到了這地步,可不容我膽怯。」


    聽了性格惡劣的由裏烏斯想確認的事後,昴鼻子噴氣並驅散微弱的不安。要是摻雜膽怯的話就中他的意了,加強意識這點後,昴挺直脊梁。


    「我敢斷言,魔女教一定會出現在我麵前,連大罪司教也不例外。當他們出來時就來個甕中捉鱉,這個作戰的流程就是這麽簡單。」


    「聽起來是很簡單。……不過昴啾還真喜歡把自己拿來當誘餌耶。不管是這次還是打白鯨的時候。」


    「別講得像是我每次都用這招來突破關卡啦。隻是上次和這次的狀況偶然是這樣而已,又不是每次都……」


    最早在贓物庫的戰鬥是挑釁艾爾莎,接著在魔獸森林充當吸引沃爾加姆的捕蚊燈,之後是在白鯨戰擔任釣餌,緊接著麵對魔女教就擬定出穩當的誘餌作戰——


    「唉呀!?真的每次都在當誘餌耶!?」


    「也就是說,你實戰經驗和功績都很豐富,那這次也讓我們看看你奮戰的樣子吧。」


    「我會啦……!雖然會,可是……!」


    昴對由裏烏斯的話憤慨以對,同時為不能收迴自己的意見而碎念。


    「就是這樣,請把我做誘餌的事記在心上,那接下來要開始研討。首先,魔女教會躲在宅邸和村莊附近的森林裏,因為沒有更適合的地方,所以幾乎可以確定是這樣。」


    「擁有別處據點的可能性……被『霧』給打消了呢。」


    「因為他們刻意使用『霧』來讓梅劄斯領地與外界斷了聯係,因此他們必定是躲在領地內。他們的目的是要斷絕領地內的人的退路,結果現在事與願違。」


    這一點不用刻意說明,光看白鯨就很有說服力。魔女教使喚白鯨,自然就說明了魔獸的出現是為了達成魔女教的目的。


    隻不過這次白鯨被殺,所以魔女教召喚白鯨的目的就沒法得逞——


    「白鯨出現和被討伐幾乎是同個時段,所以就看是他們先得知這消息,還是我們的劍先碰到他們了。」


    「在這方麵,我們也可說是在和時間作戰。要是刀鋒搶先抵達躲在森林裏的鼠輩脖子上,那就是實力之爭了。雖然力量微薄,但有我和討伐隊,再加上『鐵之牙』和由裏烏斯殿下,我不認為會輸。」


    「正是如此。」


    冷靜比較敵我戰力後,昴也肯定威爾海姆的想法。


    貝特魯吉烏斯所率領的魔女教徒,其戰力不容小覷。可是,昴所率領的援軍全是跨越白鯨之役的猛士,再加上貝特魯吉烏斯本身並沒有棘手的強大戰鬥力。


    如果是近身戰,就連昴都可以跟他對抗。如果是威爾海姆的話,隻要一擊就能斷他頭顱。


    亦即,接下來隻需思考如何準備優勢狀態來麵臨決戰,然後一決勝負。


    「因此就這點來說,能夠製造出奇襲狀況的我們壓倒性的有利……!」


    畢竟,貝特魯吉烏斯他們完全不知道將要被昴一行人偷襲。


    魔女教徒總是擔任加害者,魔女教本身就是不講理和不可理喻的代名詞。他們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會受到他人威脅。


    ——就來挫挫他們的傲氣吧。


    「至今他們可能做什麽都很順利。可是……這次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


    昴的話裏帶著力量,連帶使聽者全都跟著神情緊繃。


    他們也再次理解到:接下來要打的這一仗,是史無前例、能夠向被稱為魔女教的邪惡存在報一箭之仇的機會。


    「進入梅劄斯領地,用我把潛伏在森林裏的魔女教徒引出來。不過,大罪司教很狡猾,手下不但多,還編成十個團體。」


    「你怎麽知道的?」


    「之前遇到『怠惰』的時候,他稱部下為『手指』,還用右手中指、左手無名指這樣的稱唿來區分他們,但沒有連腳指頭都算進去,所以不用擔心敵人有二十團。」


    貝特魯吉烏斯以手指名稱來區別底下的團體。雖然當時沒法悠哉地確認他的手指數量,但應該跟一般人一樣是十隻。還有既然他是神經質的狂人,應該會讓手指數量跟團體數量一樣。


    隻是,昴這答案卻在討伐隊中引發喧囂。他們的反應讓昴訝異睜眼,不過聽到接下來由裏烏斯說的話後也就懂了。


    「昴,你說的以前遇過的魔女教徒是大罪司教嗎?而且還認為這次侵攻梅劄斯領地的是『怠惰』。」


    「——抱歉。沒錯,這邊是我說明不夠。接下來,我們要迎戰的是大罪司教『怠惰』。不但是孽緣,還是我在這世上最討厭的人。」


    「唿嗯。順便問一下,你第二個討厭的人是我囉?」


    「少自戀了。不要擅自覺得在我心中占的份量很大。」


    由裏烏斯為了隱藏驚歎而開玩笑,昴則是眯起眼睛反駁。


    自己最討厭的人物排行榜第一名是貝特魯吉烏斯,第二名是昴自己。由裏烏斯雖然也榜上有名,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寶座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動搖。


    「當時被那家夥整得很慘。不過多虧這樣,我才能確定我的體味有效,以及他稱唿部下為『手指』並分散他們。」


    「原來如此呢,所以才這麽自信滿滿喵。……那個孽緣,不要問比較好是嗎?」


    「……嗯,是啊。不要問。不過必要的事我會說。」


    「聽了好像也隻會覺得不舒服,了解。」


    看到昴講述魔女教時麵容還有消不去的怒意,菲莉絲感到同情。


    說不定在菲莉絲的心中,昴的體質和過去的慘痛遭遇是相互連結的。雖然知道他誤會,但昴刻意不訂正。


    「還有,攻擊方案有可能被破解,所以我是先準備了防禦方案的保險措施。在出發討伐白鯨之前,我就先拜托安娜塔西亞小姐和拉賽爾先生了。」


    「拜托大小姐做保險?這麽講,是惡質的企劃唄?」


    「很普通的請托啦!你對你雇主的印象到底是怎樣啊!」


    昴朝著認真懷疑的裏卡德怒吼。


    「其實我拜托他們兩位在街道附近的村莊等處張貼布告,內容是——集合附近的旅行商人和擁有龍車的人,雇用他們當跑腿。雇主是梅劄斯邊境伯,龍車上的貨物隻要開價就買。」


    「……哈哈—。這樣子,會花不少錢咧。」


    「荷包會扁是毋庸置疑,不過這是為了守護領民性命的必要開銷。羅茲瓦爾那家夥,在這次的關鍵時刻竟然不在,所以我這判斷可是很正當的。」


    就是要舍得花錢,才能聚集到許多人手。反正出錢的是羅茲瓦爾,而且已經說了很多次,這都是身為領主卻沒盡到職責的他的錯。


    不管怎樣,在以前的輪迴以告吹落幕的避難計畫——為了讓愛蜜莉雅和村民在魔女教發動攻擊前先逃走


    ,事先就要做好準備。


    「隻是,這邊就出了點問題……因為不希望讓魔女教的人察覺到我們的動向,所以我想在途中和雇用的商人團隊會合。」


    「計畫本身是想趁他們大意時執行,這樣一來確實要避免招惹到不必要的警戒。那就要從了解事情始末的現場人員中撥出人手去引導那個商人團囉。堤比。」


    「明白。既然大小姐有出手,那從我方派出人來比較好。我們會派大約四個人擔任使者,麻煩給予指示。」


    「哦哦,進展得很快呢。幫了大忙。」


    由裏烏斯和堤比的快速判斷,讓昴撫摸胸膛鬆了一口氣。


    「還有要派庫珥修小姐陣營的使者,先我們一步前往宅邸。因為要是不事先通報同盟關係和我們這支援軍的話,愛蜜莉雅那邊會陷入混亂。」


    「啊~親筆信。這麽說來是有寫呢。」


    菲莉絲拍手說,但正確來說是「拜托人寫」。因為這封親筆信是昴對雷姆講述同盟的事和魔女教的對策,然後由雷姆簡明扼要地寫下。


    以昴的文字能力,還沒法寫出那麽複雜的文章。


    隻要那封親筆信有寄到宅邸,即使發生什麽不測,宅邸的人應該也能應對。就算落得保險生效需要避難的地步,至少可以提前準備。


    「到這邊,就講完了……應該啦。雖然是一路上要處處留意和小心的戰術,不過各位應該也明白這次的戰鬥有著什麽意義。」


    「讓魔女教大吃一驚的絕佳機會唄!」


    昴的總結,讓用毛茸茸的雙手環胸的裏卡德猙獰一笑。剽悍獸人的結論,使得討伐隊全員戰意高漲。


    「……長久以來,未曾有過以如此優勢挑戰魔女教的戰鬥吧。」


    威爾海姆頷首,邊說邊釋放銳利的劍氣。對劍鬼來說,使喚白鯨的魔女教就等同可恨的仇敵,所以他噴發的鬥誌讓人信心十足。


    「不但完成宿願還得到這樣的機會,就算被要求別熱血沸騰都很難啊。」


    「這就仰仗你了,威爾海姆先生。」


    「遵命。」


    雖然不會太長,但現在的威爾海姆就是昴的劍。對他的態度懷有超越以往信賴的昴,一一看過超過五十人的同伴的臉。


    ——多虧他們自己才能應戰。一想到這,話語就自然脫口而出。


    「不久之前,才剛曆經艱險到以為會死的白鯨戰役。事實上,有人死掉,也有人消失永遠迴不來。」


    在決戰中挺身挑戰白鯨而潰敗的性命。


    以及記憶和存在都被「霧」抹消,消失在這世界上的名字。


    「現在,我們能像這樣代替他們置身在這裏,並非有決定性的差異。硬要說的話隻是運氣好而已,就這麽點差異。」


    犧牲許多人,以眾多事物做代價,終於殲滅了「霧」之魔獸。


    跟那個彷佛天災的魔獸是沒法套交情的,因此戰死者與生還者之間,並不存在決定性的差異。這是昴的看法。


    「————」


    雖然沒那個意思,但昴說的這番話,成了出征前的演說。


    在即將作戰前,他們聆聽演說,以此約定俗成的訓誡來繃緊心神。就像在白鯨之役前,庫珥修向大家喊出的訓誡。


    ——戰爭沒有慈悲,生命無分貴賤,因此任誰都得拚命。


    不過,傾聽者的這份心情和約定俗成,昴卻沒有覺察。


    「隻要差個毫厘就有可能會死。跨越那場戰鬥的各位,如今都還好好地在這裏。——既然如此,就再去跨越那個毫厘之差吧。」


    「——!?


    「這裏的每個人都要活著取勝,大家都要活著迴來。因為都戰勝白鯨那種怪物了,怎麽可能還會輸給魔女教呢。」


    那樣的理想論,是看不見現實的無知青年才會有的妄書。


    不管製造出多麽優勢的狀況,隻要有戰鬥就會有犧牲。這種事昴也知道,沒有人在這方麵的體驗能夠超越他。


    所以說,他們心中除了有著麵對「死」的覺悟,還有放棄「生」的念頭。


    正因為看出來了,才會想要正麵撞擊他們對「死」的覺悟。


    「誰都不準死。為了那些人而死,太愚蠢了。」


    死亡很恐怖。死亡不論何時都會以難以忍受的恐懼和喪失感來蹂躪性命。


    對誰來說都是這樣,也必定會如此。昴因「死亡迴歸」而比任何人都深刻品味這點,所以他不想讓任何人體會。


    因此,他才要大家否定這樣的覺悟後再行動。


    「連猴子都能懂的獵殺魔女教」講座,最後以爆炸性的發言做結。


    昴朝著啞口無言的人們舉起手,邊環視大家的臉邊開口。


    因為被訓誡了男兒不可輕易低頭,要看著對方的臉來「拜托」。


    「那麽,拜托你們了。——就倚靠和仰賴大家的力量,邁向勝利吧。」


    3


    「在魔女教大罪司教中,最有名的就是『怠惰』和『強欲』這兩人了吧。」


    騎著地龍並肩而行的由裏烏斯對昴說。


    雖說是並肩而行,但兩人騎龍的姿勢卻天差地遠。昴是死命地跨在取名為帕特拉修的黑龍背上,可由裏烏斯卻顯得敏捷俐落。


    「所以說你這家夥真的很討厭……」


    「我就左耳進右耳出,繼續進行話題了。在特立獨行的大罪司教中,這兩個名號的大罪也特別突出。『怠惰』留在紀錄中的次數是壓倒性的頻繁,不過單論被害規模的話,『強欲』的所作所為叫人不忍卒睹。」


    「次數和被害規模啊。不管哪個都不是很光彩的事……」


    「沒錯。」


    似乎也曾吃過苦頭,講述魔女教的由裏烏斯很鬱悶的樣子。


    「你所知道的『怠惰』,記錄中的魔女教的活動有一半以上都被懷疑跟這人物有關。考量到魔女教的活動範圍遍及全世界,就不得不佩服他驚人的行動力。」


    「世界級的恐怖份子呀。」


    「說得很妙。——自稱『怠惰』卻又格外勤奮做事的人,將行動力活用在不被世人期望的方向上,其精神層麵可說是無可救藥。」


    昴的腦子裏,浮現出狂人綻放光彩的瞳孔和隻貼著一層皮的臉頰骨。


    大罪司教「怠惰」,貝特魯吉烏斯——那個狂人不斷地述說自己有多勤勉,然後強迫他人都跟自己一樣拚命。


    明明自稱「怠惰」,卻又極端厭惡怠惰行為。其厭惡的表現,可從「怠惰」的異常活動頻率看出來。


    「而且很遺憾,騎士團幾乎都掌握不住魔女教的動向。原本要讓平時就潛伏不出的家夥存在曝光便很困難。當災情出現,前往現場的人最先想到的兇手就是他們。——因為現場僅剩相當於被野火燎原過的慘狀。」


    「警察隻能在事件發生後搜查,陷入進退失據的窘境。雖然知道,可是……」


    看到由裏烏斯氣憤不已的側臉,就連昴都沒法像平常一樣惡言迴嘴。責備騎士團的調查能力根本是本末倒置,因為錯的是魔女教,這是無法撼動的事實。


    「——不過,這次不會再這樣了。」


    聽了兩人的對話,從別的方位打岔進來的人是威爾海姆。


    他跟由裏烏斯中間夾著昴,跨在愛龍上的劍鬼直直地凝視前方,瞳中洋溢平靜的戰意,手不疾不徐地摸向腰部的寶劍。


    「不讓他們有機會逃跑,先發製人。讓他們像白鯨那樣,為至今的惡行遭受報應。那是全體國民的意願,也是騎士團的悲願。」


    「如您所言,卑鄙的他們不斷地逃離製裁之刃。但這一次,他們絕對逃不掉。我們必定會將刀刃送上他們的脖子。」


    肯定威爾海姆的由裏烏斯,表情緊繃,流露出難得的激動。


    對魔女教的同仇敵愾,並非昴的專利。對長年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他們而言,魔女教的存在就是潛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惡意。


    「順便問一下,剛剛都在講『怠惰』,那另一個知名的『強欲』是?」


    「『強欲』跟『怠惰』不同,留在紀錄上的傷害甚少。但是,存留在那少數紀錄中的被害規模卻無與倫比。最知名的就是帝國事件了吧。」


    「既然會講最知名,就是被害規模最大囉?」


    皺眉的昴問,由裏烏斯點頭答。


    「是的。城塞都市蓋庫拉——世界地圖南方的佛拉基亞帝國的屬地,是以最堅固防守聞名的國境大都市。常備兵數千,有數道防禦牆環繞都市,是不負城塞都市之名的地方……卻被『強欲』攻陷。而且,就他一個人。」


    「攻陷!?一個人就打下都市!?」


    又不是在聊一夫當關的故事。聽到這超乎想像的事,昴忍不住叫出聲。


    「兵貴在精——雖是俗稱『帝國主義』的想法,但在其精神於國土滋長的帝國中,一兵一卒都是烈士。被這樣的士兵守護的城塞都市,卻被冠上『強欲』之名的大罪司教一人給攻陷。據說連佛拉基亞的英雄『八腕』庫爾剛都在那場戰役中戰死。」


    昴聽前麵的敘述早已驚愕到嘴巴合不起來,威爾海姆還追加說明。


    劍鬼一道出被「強欲」打倒的英雄之名,眼中就浮現複雜的情感。昴一注意到這點,威爾海姆就閉上眼睛。


    「我曾跟庫爾剛交戰過幾次。為了避免國與國的爭戰,所以兩國曾派代表互相決鬥,我就是在那兒與他相識。——他是個優秀戰士。我砍掉他八隻手中的六隻手,取而代之的是肚子被他貫穿。因雙方皆瀕死所以算平手……最終沒能分出勝負就結束了戰局。」


    「出現了壯烈至極的過去……!」


    劍鬼現役時期的插曲聽起來太有輕小說的味道,讓昴的少年心沈靜不下來。


    雖然很想詳細追問下去,但都講到過去的好對手被魔女教殺害了,昴還沒有沒神經到去挖威爾海姆的舊傷。


    話雖如此,單單一個「強欲」,其麻煩程度就讓昴感到沉重。


    「『怠惰』和『強欲』……還有『傲慢』、『色欲』和『憤怒』嗎。雖然少了『暴食』,不過感覺前途多難呀。」


    「——你已經在放眼未來了呢。」


    「雖然厭惡,不過遇到的可能性我想很高。」


    與「怠惰」的激戰即將到來,但昴已在為更久遠的將來擔心。與貝特魯吉烏斯無從避免的決戰,意味著和魔女教之間的決定性衝突。


    隻要魔女教還敵視著愛蜜莉雅,和其他大罪司教的衝突有朝一日必會造訪。


    「聽了『強欲』的事已經讓我胃痛了。救命啊。」


    「被不確定的未來之事擾亂心神的話我也無話可說。——現在,應該先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戰鬥吧。不為其他,就為了愛蜜莉雅大人。」


    「我知道——啦。因為即將開打,所以我隻是有點神經質罷了。」


    朝好書勸慰的由裏烏斯咂嘴後,昴看向街道正前方。遠方的東邊天空開始泛白,朝陽的起頭在昏暗的天空盡頭若隱若現。


    魔女教討伐隊已經進入梅劄斯領地。鞭策騎獸的團隊士氣高昂,每個人都意氣風發地穿過平原。他們的樣子看起來絲毫不被昴亂來的「拜托」給影響,對此昴偷偷鬆了一口氣。


    不過,那真的是昴的真心話。他不希望討伐隊少任何一個人。與魔女教為敵,不應該出現犧牲者。


    為此昴做好覺悟,隻要是自己能做的事,他什麽都願意做。


    「說是這麽說,在關鍵的作戰中充當誘餌就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你說什麽?」


    「沒什麽啦!隻是在意另一隊能不能和保險那邊的人會合!」


    「哦……不用擔心吧。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職責。隻要我們和他們的腳步不一致,作戰就不太會出破綻。大家都比你所想的還要重視自己的任務。」


    本來隻是想轉移話題,卻得到意想不到的強力迴答,昴因此詞窮。應答的由裏烏斯倒是不在意的樣子,這樣反而讓昴意識到自己器量狹小。


    不過,在粉飾之前,麵前風景先產生變化。


    「——看得見了呢。」


    「嗯。」


    盯著變化的景色,由裏烏斯喃喃道,昴也點頭。


    迎接清晨的街道遠方,開始可以看到薄薄一層綠——廣闊平原的終點,也是包圍羅茲瓦爾宅邸和阿拉姆村的大森林入口。


    這意味著與魔女教的總體戰,以及再見可恨狂人的機會即將到來。


    「————」


    與白鯨開戰前勒緊胸腔深處的緊張感再現。這個不管品嚐幾次都無法覺得舒暢的痛楚,讓昴拳抵心窩。


    然後露出牙齒,驅趕懦弱,像鼓舞靈魂般獰笑後,說:


    「好啦,雖然每次都要講,不過來一較高下吧。——放馬過來,命運女神。」


    4


    「嘿、咻、喲……」


    昴邊用鞋底感受地麵草木落葉的觸感,邊慎重地踩過難走的路。


    踏著泥濘和樹根,走在昏暗的森林裏,抬頭仰望從枝葉的縫隙間探頭的藍天和太陽,拂上身的風帶著濕氣。溫熱的風讓自己意識到額上冒出的冷汗,昴用手背擦拭,然後大口吐氣。


    ——現在,昴以孤立無援的狀態走在森林裏。


    被扔在風中的昴,別說一同穿越街道的同伴,連原本騎乘的帕特拉修都沒帶,更沒有帶武器。手無寸鐵走路的樣子看起來無依無靠。


    「把帕特拉修留在那裏了,畢竟這場戰鬥似乎用不到他。」


    輕笑這麽說的昴,微微喘口氣。


    已經在這難走的森林裏走了蠻長一段距離。穿過樹木之間的窄縫,踩斷掉落的樹枝,小心地爬上滿是青苔的滑溜溜坡道。連路都稱不上的獸徑叫人猶豫。一路走來,阻擋昴行進的就隻有惡劣的路況。


    像這樣走在這座森林裏,對昴來說已是第三次。


    第一次和第二次,懷中都抱著人走路。現在比起當時應該更加輕鬆,但不知為何卻覺得腳步備感沉重。


    「竟然重複了三次,我都要厭倦自己的愚蠢了。這第三次,真想悠哉空手迴去。……唉喲。」


    在喃喃自語、跨過顏色鮮豔的蘑菇時,氣氛突然為之一變。


    跟白鯨和艾爾莎對峙時,有被緊迫感反彈的感覺。但現在不同,四周的空氣伴隨著黏人的不快,還被迫去感受原本沒意識到的汗水觸感。


    「來了啊……這種感覺,就跟在安靜的房間角落突然發現蟑螂一樣。」


    遇到黑色害蟲時,誰先動就算「死」。這種謎樣的心理戰三不五時會發生,一旦發生就是無止盡的拉鋸戰,會讓人錯以為永遠都不能動。


    跟那種感覺很接近、清晰的討人厭恐懼正爬滿全身。


    若凝神細看,不管左邊還右邊都是相似的森林風景。但是,自己記得這種似曾相識感。—不,是真的曾看過這景色。


    「每次走過這些不能稱作路的地方後就會到達。該說是我的方向感好還是瞎猜功力高強過了頭呢,會讓我隨隨便便就笑出來啊。」


    搞不好是鼻子對邪惡很敏銳。


    被訓練成專門追蹤魔女教的獵犬——這種稱唿很帥吧,隻不過這隻狗是至今百戰百敗的輸家之犬。所以希望能在這次洗刷這個頭銜。


    「——辛苦你們出來迎接了。」


    盯著正麵的昏暗空間看,昴道出慰勞的語句。


    當然,裏頭沒有一絲一毫的親切。但是,被慰勞的他們沒人去在意這種人性方麵的事。遲至現在才想到: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這方麵,就算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吧,魔女教徒。」


    「————」


    一瞬間,數道從頭到腳都黑色裝扮、與黑暗同化的人影包圍住昴。


    不知何時,風聲與蟲鳴鳥叫聲都自世界上消失,這是他們登場時的樸實徵兆。隻要知道會有這前兆,也就不會為這突如其來的遭遇感到驚訝了。


    有的隻有與場合不搭的安心——按照計畫與他們相遇的安心。


    「雖然出場的方式很惡心,不過詳細的事我要問你們的頭頭。所以說,少擋路。」


    「————」


    「因為不知道的事太多所以很不爽啦,不過要論地位是我比較高吧?拜托囉。」


    說完,昴就朝他們揮手示意散開。


    頓時,黑衣團體朝昴低頭表達敬意,然後就著這姿勢滑行,再度融入黑暗中。這也是預料中的反應。


    雖然複雜,但一般魔女教徒對昴沒有敵意。隻要自己不顯示惡意,或是沒有貝特魯吉烏斯的指示,他們就不會攻擊昴。


    這究竟是基於怎樣的理由而有的判斷,就算有,昴也不想知道。


    「快點包袱款款迴鄉下去……要是連這命令都聽我就樂得輕鬆了。」


    事情哪有可能那麽盡如人意。深深歎息的昴垂下肩膀。


    不管怎樣,很明顯的,自己離目的地很近。四周的景色變得眼熟,也不時遇到魔女教的偵察兵。之後隻要按照記憶往前走就行了。


    隻有自己的唿吸,和踩在泥土上的聲音支配耳膜。品嚐著簡直就像走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的錯覺,但錯覺卻立刻結束。


    「——哦。」


    堵塞視線的樹林變得開闊,一道懸崖峭壁闖進昴的眼簾。


    高聳岩壁在麵前擴張,森林彷佛被留下巨大爪痕般突然中斷。懸崖底下有好幾塊大岩石,其中最大的那一顆後頭就是魔女教躲藏用的洞窟。充滿惡意的集團應該就是在裏頭準備殘酷的計畫。


    隻是,這次沒有必要進到洞窟裏頭說話。


    要說為什麽的話——


    「——久候多時了,寵愛的信徒啊。」


    因為沈浸在瘋狂和歡喜世界中、身穿法衣的男子攤開雙手出來迎接昴。


    消瘦的臉頰,凹陷的眼窩,深綠色頭發,土黃色的肌膚帶著不健康的光澤,從黑色法衣伸出來的手腳瘦弱得簡直像枯枝。年紀大約三十五,但看那整體毫無生氣的外表,就算說他是五十歲也不奇怪。


    不過,唯有炯炯有神的雙眼,帶著壓倒性的瘋狂直盯著昴看。


    「我是魔女教的大罪司教,掌管『怠惰』的——貝特魯吉烏斯·羅曼尼康帝!」


    伸長的舌頭流淌著口水,狂人——貝特魯吉烏斯邊哈哈笑邊高聲自報名號,就像是在歡迎昴的到來。


    5


    被深深一鞠躬後大笑的狂人迎接,昴手貼胸膛。


    仇敵貝特魯吉烏斯就在麵前,昴卻發現自己極為冷靜。


    「真不可思議……」


    自己曾經那麽憎恨、欲殺之而後快,同時也是一切元兇的敵人。


    恐怕在自己短短的人生中,不會再有像他這麽可恨的男人了吧。


    自己應該發下了豪語,要親手折斷他的脖子;然而當那宛如惡魔的惡人臉就在眼前,現在的昴有的卻隻有安心。


    「歡迎你,受到寵愛的孩子!太棒了……啊啊,太棒了—一!纏繞在你身上的愛是多麽深厚!包圍住你身子的愛是多麽崇高!擁抱住你身體的愛是多麽熱情!感謝!壓倒性的感謝!」


    站在感慨萬千的昴麵前,貝特魯吉烏斯早早就在發狂:用力甩亂頭發,狂抓手背流淌鮮血,感動到難以壓抑激情。


    第一次是在恐懼中,第二次是在敵意中看著這狂態。然後現在第三次,昴終於是懷著身為人類理應會有的嫌惡情感,站在狂人麵前。


    同時確信貝特魯吉烏斯這個人,跟常人絕對無法相容。


    「————」


    臉頰不禁痙攣,昴大口深唿吸。冷靜沉著下來後,朝著貝特魯吉烏斯舉起手,死命擠出友好的笑容。


    「喲,沒想到我這麽受歡迎,真不好意思。畢竟我欠缺你所說的寵愛的實在感。」


    「這不奇怪!對大多數人來說,開始都很突然。任誰,都是在某一天突然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然後隻要察覺到,就沒法放掉那份愛了。——沒錯,因為愛就是一切!」


    麵對尋求對話開頭的昴,貝特魯吉烏斯開心地這麽說。他攤開染血的雙手,瘋狂專一地諶歌愛,歌頌他那十分扭曲卻又耿直的愛。


    「迴報愛!我們被給予愛!所以我,我們,必須勤勉以報!因此要試煉,給予試煉!為了找出這個世界、這個時刻、這個我受到魔女寵愛的意義!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為了愛——!」


    「可不能偷懶怠惰呢。為了誠實迴報那份愛,所以必須勤勉。」


    「正是——如此!!」


    昴拾取對話梗概,佯裝理解。對此貝特魯吉烏斯感動大笑。


    他除了理解和讚同以外別無其他。既然沒看穿昴隻是說表麵話配合他的企圖,那也就是毫無內容的妄言而已。其實可以的話,昴很希望立刻就結束這話題。


    「啊—那麽,我接下來該怎麽做好咧?和你們會合……就好了嗎?沒有其他手續,像是要填寫需要印章的文件嗎?我沒印章所以按拇指印可以嗎?」


    但是,昴壓抑湧上來的嫌惡感,強迫自己麵對貝特魯吉烏斯。


    ——要盡可能拉長對話,好從狂人口中套出有用的情報。


    「唿,嗯……你的意思,你的意見,你的打算……跟我重疊。」


    麵對昴打著算盤的接近,貝特魯吉烏斯抽動鼻子像在確認魔女的香氣,然後麵露恍惚笑容,伸出雙手給昴看他還健在的十指。細瘦宛如枯枝的手指顫抖不已。


    「若要當場加入我的『手指』,你被給予的寵愛就太濃厚了……擁有如此芳醇的魔女之愛,你到底是何等人物呢?如果是『憤怒』的話想必會很羨慕這份寵愛……你該不會是『傲慢』吧!?」


    「你說傲慢……」


    「大罪司教的六席之中,隻剩『傲慢』還空著!在出現適任者之前,這一代的大罪都沒法到齊……魔女因子應該已經到了下一代的『傲慢』才對。——你應該有收到『福音』吧?」


    貝特魯吉烏斯和昴之間的距離縮小了一步。


    脖子傾斜九十度的他發問,昴隻覺得困惑。


    大罪司教中的「傲慢」空缺無人,這個情報是好消息。但取而代之的,昴被懷疑是否要來填補那個座位。自報名號是很簡單,但這樣好嗎?自稱是「傲慢」的話,難處就在貝特魯吉烏斯會有什麽反應根本無從預料。


    話說迴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福音」是什麽東西,所以完全無法迴答。是隻有魔女教的人才會用的暗語嗎,還是想要套話呢?如果是前者的話,那魔女教對新成員也太不溫柔了;後者的話,就是這個狂人對自己施加的心理戰吧。


    「欸——這個嘛……」


    不能含糊帶過,但若是默不作聲又會被懷疑。在緊張感繃到極限的情況下,昴用力閉緊眼睛。


    閉上的眼皮裏頭,浮現出好幾個昴必須守護的臉孔。


    ——僅憑如此,就下定了決心。


    「福音就先不說,那個『傲慢』嘛……假如條件不是性格惡劣的話,我不能說是沒頭緒喲。我有點興趣,所以想再多問一點。像是關於大罪司教


    ……還有試煉之類的。」


    不好開頭的「福音」就先往後挪,先乘著狂人的發言順水推舟,探問還有許多不明白之處的大罪司教的事,以及貝特魯吉烏斯說了好幾次的試煉。


    試煉——八成就是這次的攻擊計畫本身。要是能知道細節,順利的話最好可以知道潛伏在四處的「手指」的位置,這樣情報收集上就堪稱完美。當然,單刀直入地問有可能刺激到貝特魯吉烏斯,不過現在才警戒這點已是沒有意義。


    與輕佻的口吻相反,昴懷著開戰的覺悟發問。對此,狂人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指頭塞進嘴巴內。


    「——大腦、在、顫、抖。」


    臼齒咬爛拇指,鮮血伴隨鈍響從貝特魯吉烏斯的嘴角流淌而出。


    從他沙啞的呢喃到顫抖,都失去了方才的狂喜。虛無的眼神挑起昴的恐懼,加快心跳的速度。心髒用力壓縮反彈,從內側撞擊肋骨到都覺得痛了。——站在緊張不已的昴麵前,貝特魯吉烏斯從嘴巴拔出手指。


    「關於試煉……嗯,可以喲。」


    「————」


    「街道被封鎖的情報要傳至各地,應該還要點時間。試煉的開始也一樣——時間還多的是。」


    與險惡的態度相反,貝特魯吉烏斯對上進認真的昴吐出帶好感的話語。對此昴努力不讓臉頰痙攣,並擠出笑容。


    「是喔……封鎖街道呀。這方麵,要下什麽功夫嗎?」


    「很簡單,就是『霧』。光這樣講,解釋就很充分了吧。」


    「——嗯,非常充分。」


    聽到他簡短的答案,昴也簡單迴應。


    這段暗示封鎖街道與「霧」的關連性的發言,就是白鯨與魔女教有關的證明。再加上剛剛的對話,就能確信白鯨被殺這件事尚未傳到貝特魯吉烏斯耳裏。——他們還沒注意到昴帶來的討伐隊。


    「可是,用霧封鎖街道,排除礙事者來執行試煉,還真是不好應付的做法呢,貝特魯吉烏斯先生。」


    「是呀,試煉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不管身在何種苦境都要排除萬難,否則就是對愛不誠實!沒錯,對愛!被傾注的愛!被給予的愛!我們非得迴應不可!」


    「嗚喔!」


    除了對試煉的發言,貝特魯吉烏斯還對自己的愛之理論燃起熱情火焰。身子後仰、瞠目伸舌的狂人專心地瞪著天空,企求看不見的東西並滂沱淚流。


    昴被他如此狂熱的反應嚇到,但他沒有要停止的意思。


    「一切都是為了愛,為愛犧牲!對那存在本身就是不道德的銀色半魔,責問她的罪孽!給予測試她能否背負罪業的試煉!沒錯,必須測試!證明她不怠惰而是勤勉!我要親手、第一個測試!」


    「責問罪孽,測試能否背負罪業……就是試煉?」


    「是為此而有的試煉!因此才有大罪!大罪司教!所以必須測試!不測試的話……就不知道是否為能吸收魔女因子的恰當容器——」


    被狂亂支配的同時,貝特魯吉烏斯把手伸進自己的法衣中,然後拿出一小本書皮全黑的書,大小跟昴原本世界裏的字典差不多。接著靈巧地用單手打開書,以充血的雙眼掃視內容。


    「福音中記載了我的職責,是我必須去執行的愛之鐵證!既然你是『傲慢』,應該就能理解我這興奮的想法!因為我等冠上大罪之名的罪人填滿位置,已是暌違幾百年之事!?」


    「等一下!我還不清楚『傲慢』和魔女因子的事……」


    「——揭示福音。」


    「——呃。」


    狂亂再度收斂,突然降臨的平靜強行抑製驚濤駭浪的感情。昴跟不上那變化,被突然逼近的貝特魯吉烏斯給嚇到後退。


    昴的反應,讓對方用狂熱已消的目光,傾斜脖子九十度,說:


    「揭示福音。揭示寵愛的證明——」


    說完,狂人朝昴伸出染血的右手,索求共犯的證據,乾淨的左手則是憐愛地撫摸書本。他的舉動和態度讓昴理解了。


    ——那本書,就是「福音」。


    然後像是要肯定這股確信,貝特魯吉烏斯朝昴伸出福音書。


    「我的福音書上,沒有關於你的記載。既然如此,你是如何、為什麽出現、來到這個地方,要為我帶來怎樣的幸運呢?」


    「哦哦!那本書的書名就是『福音』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懂了我懂了。既然如此就早說嘛。」


    眼前是必然的決裂,昴誇張地邊撫摸胸膛邊把手伸進衣服裏。當然,裏頭別說書本,連一張紙都沒有。


    「————」


    看著昴演啞劇,貝特魯吉烏斯的瞳孔微微縮小。充滿瘋狂的雙眸,在昴的腦子裏按下倒數計時的按鈕。數字異常快速地行進,沒多久就要出現破綻了吧。


    所以說——


    「唉喲喂,不妙。糟了糟了。」


    「怎麽了?」


    「我的『福音』呢,那個了啦。——因為用來當鍋墊弄髒了,所以就被我扔了。」


    ——所以說,這裏就是分水嶺。


    判斷無法再延長對話後,昴立刻切斷對話。


    聽見昴開玩笑的答案,有一瞬間貝特魯吉烏斯愣住,但緊接著發言在他的腦子裏轉換成侮辱,因此表情頓時變為兇猛。


    「寵愛的證明!怠惰的權能!『不可視之手』——!!」


    用爬蟲類獵食的表情尖叫,狂人的影子爆裂開來。——不,影子是猶如爆炸般膨脹,化為多隻黑手朝天空伸展。


    那就是能輕易破壞人體,常人看不見的不可視魔手。


    手掌高高飛舞,然後像扭動脖子的蛇一樣鎖定昴為目標。魔手黑影像鞭子一樣彎曲,緊急加速的手掌朝地上伸出手指。


    黑色手指碰到——在那之前,昴也原地大幅轉身。


    「之前也說過了——隻要看得見,就不是沒法閃躲的招術!」


    「你說什麽——!?」


    那是在之前的輪迴說過的話,所以對貝特魯吉烏斯來說隻是無憑無據的挑釁,可是又沒法從容地將昴的發言視為戲言。


    七隻漆黑手掌為了扭斷昴的四肢蜂擁而至。雖然岩石多到不好踏腳,但昴還是以客套話也稱不上華麗的腳步跳起來避開它們。


    大幅往後飛躍,和麵前的貝特魯吉烏斯稍微拉開距離。為了逃離黑掌的攻擊範圍——還有,避免妨礙到反擊。


    「你,剛剛,躲過我的『不可視之手』——」


    「現在不是看我的時候吧?」


    自己的絕招權能被閃過,貝特魯吉烏斯嘴角吐泡正要放聲大叫,但昴卻搶先出嘴指著狂人的背後,並升起了反擊的狼煙。


    「哇——!」「哈——!!」


    重疊的野獸遠吠,震動大氣在大地上掀起破壞衝擊波。


    岩石地麵破裂,土石塵埃被風卷起噴發,原本的裂縫在地麵延伸出宛如蜘蛛網般的龜裂,懸崖峭壁被挖掘而發生坍方。


    「什麽——!?」


    迴頭看的貝特魯吉烏斯發出驚愕之聲,朝使出合體技的獸人姊弟瞪大眼睛。


    身上的白袍衣擺隨風搖曳,伸展四肢咆哮的人是咪咪和堤比。


    兩人在貝特魯吉烏斯的身後著地,無視狂人直接朝著陡峭的懸崖使出咆哮波,結果劇烈衝擊波擊碎岩壁,爆裂開來的岩塊像雪崩一樣滾落,連同隱蔽的魔女教集會場入口一同壓碎毀壞。


    岩石和土砂堆得高高的,天然的洞窟搖身一變成為墓穴。


    「活埋超棒。——你們就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痛苦懊悔吧!」


    昴豎起中指,猙獰地咬牙切齒破口大罵。


    粉塵飛舞,崩塌的衝擊在腳下化為地鳴傳播開來


    ,被埋在裏頭的魔女教徒的命運不言而喻,其慘狀讓貝特魯吉烏斯抬頭望天。


    「這是……這是怎麽迴事……!」


    狂人顫動喉嚨,邊抓頭邊開始流血淚。粗魯的行為扯斷頭發,頭皮流血的貝特魯吉烏斯激動跺地。


    「把我的手指……如此殘酷、不留情麵、毫無秩序、隨便任性、輕而易舉、毫無意義地殺掉殺害滅絕……啊啊,啊啊!大腦、在顫抖————!」


    「嗚噫—好可怕喔,這個大叔!」


    「魔女教徒每個都這樣喔,姊姊。」


    貝特魯吉烏斯像小孩發脾氣的模樣,讓姊弟倆麵露惡心的表情交換感想。當然,他們兩人闖入現場既非偶然,更不是奇跡,而是按照商量好的作戰計畫,以援軍身份登場。


    消除氣息後和昴同行的兩人,配合昴的信號堵住魔女教的基地入口。這樣一來敵人就剩下貝特魯吉烏斯一個人,戰況會朝昴他們壓倒性地一麵倒。


    「……啊啊,原來、如此、啊。——很好。」


    可是,狂哭流乾眼淚之後,貝特魯吉烏斯平靜地這麽說。


    狂人慢慢地掃視他們三人的臉,然後溫和一笑。笑著說——


    「很好。很好。——這樣很好!啊啊,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嗚呀!」


    講到一半亢奮起來,聲音還叫到破音的狂人嚇得咪咪肩頭一跳。


    呈現讓人惡心到背脊發寒的狂態後,貝特魯吉烏斯把雙手手指同時塞進嘴巴,然後按照順序咬爛指頭。


    十隻手指全都咬爛後,出血量驚人的他說:


    「很好。我懂了!來吧,來比吧!我跟你誰才配得上寵愛,是時候來比拚了!為愛,沒錯,為愛——!」


    「……你戰意昂揚的時間點很不對喲。」


    貝特魯吉烏斯用腳指頭敲地麵,無視咪咪姊弟隻對昴宣戰。可是昴卻用跟戰意相去甚遠的表情聳肩迴應狂人。


    「什麽!?現在!正好!是我!帶著愛麵對這次的試煉——!」


    「——你的對手,我交給別人負責了。」


    貝特魯吉烏斯將染血手指指向前,還想說什麽的時候被昴打斷。


    聽到這答案他瞪大雙眼,正要發出疑問之聲時——


    「喝啊————!!」


    頭頂傳來一聲銳利吆喝,貝特魯吉烏斯呆呆地抬頭往上看。


    身體被袈裟斬給一分為二——劍鬼的斬擊砍斷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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