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林斯先生迴國了。


    我是在昨天聽到這個消息的。


    雖然感到坐立不安,但凡事都有先後順序。


    過了好一陣子,哈林斯先生才有空與我見麵。


    我昨天一直焦躁得靜不下來。


    然後,我今天總算能見到哈林斯先生了。


    在約好見麵的房間裏,我引頸期盼著哈林斯先生的到來。


    「我好像讓你久等了。」


    哈林斯先生走進房間這麽說。


    比起我印象中的精悍樣貌,他似乎稍微瘦了。


    「修,抱歉!」


    哈林斯先生一邊道歉,一邊深深鞠躬。


    「尤利烏斯其實不該死的。存活下來的人不該是我,原本應該是尤利烏斯才對。」


    「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感到口幹舌燥的同時,我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


    「這個給你。」


    「這是……?」


    哈林斯先生拿給我的東西,是一根破破爛爛的紅色羽毛。


    「那是不死鳥的羽毛,是一種能讓持有者暫時得到不死身的道具。」


    「這東西怎麽了嗎?」


    「那原本是讓身為勇者的尤利烏斯帶在身上的東西。可是,那家夥說負責保護同伴的我比他更適合帶著這東西,就把這東西交給我了。」


    「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之所以活了下來,都是多虧這個道具。不過這東西已經失去效力了。其實應該活下來的人不是我,而是尤利烏斯才對。」


    哈林斯先生懺悔般地再次低下頭。


    「哈林斯先生,請抬起頭。這不是你必須低頭道歉的事情。」


    「不,我……」


    「哈林斯先生,反正一定是尤利烏斯大哥硬要把這東西塞給你的對吧?理由八成是『因為我不會死,所以不需要這東西』。」


    「哈哈……真不愧是兄弟。你猜對了。」


    哈林斯先生一邊露出苦笑並抬起頭說:


    「『雖然我不會死,但你是前衛,所以戰死機率應該很高吧?既然如此,比起交給我,這東西放在你身上當然更好』──不管我把這東西推迴去多少次,他都用這句話迴絕我,打死都不肯收下。」


    哈林斯先生拙劣的模仿秀,讓我不由得嘴角失守。


    我收起笑容,說出無論如何都非問不可的問題:


    「哈林斯先生,請告訴我大哥是怎麽死的。」


    「我明白了。」


    哈林斯先生站了起來。


    我和哈林斯先生隔著桌子,麵對麵坐下。


    「話雖如此,我能說的也不多。說起來有些丟人,當時發生了什麽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然後,哈林斯先生依序講起戰爭爆發時的事情。


    尤利烏斯大哥跟他的同伴們當時正在守衛一座要塞。


    大哥沒有選擇打守城戰,反而刻意出城迎戰。


    靠著壓倒性的個人戰鬥力,用少數精銳擊潰進逼的魔族軍團,最後成功進入與敵將單挑的局麵。


    雖然敵將看起來很強,但還是敵不過身為勇者的大哥。


    大哥成功擊敗敵將,對魔族殘黨進行招降。


    「就在這時。『那家夥』出現了。」


    對方似乎是一位白衣少女。


    「白色……那名少女全身雪白。我隻能如此形容,她就是一位純白的少女。」


    那名少女仿佛在散步一樣走過戰場。


    而且緊閉著眼睛。


    「我的記憶隻到這裏為止。當我迴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倒在原地。從當時的狀況來判斷,我應該沒有昏倒太久,但那時候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當哈林斯先生醒過來時,地上隻剩下同伴們的衣服與裝備。


    這就像隻有東西的主人被消滅了一樣。


    「我大概知道那是什麽現象。那是腐蝕攻擊。」


    「腐蝕攻擊……」


    「沒錯。那是號稱掌管死亡的破滅屬性。被那種攻擊擊中的家夥,肉體會直接灰飛煙滅。」


    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尤利烏斯大哥是人族最強的勇者。


    那位大哥居然灰飛煙滅了……


    這不可能……


    盡管我這麽認為,哈林斯先生說那就是尤利烏斯大哥的末路。


    「怎麽會……」


    看到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哈林斯先生從懷裏拿出某樣東西。


    「這是……大哥一直掛在身上的……」


    「沒錯。尤利烏斯似乎沒跟你說過,這是你們母親在死前交給他的最後一份禮物。」


    哈林斯先生把那東西交到我手上。


    那是條純白色的圍巾。


    「抱歉。我隻能拿迴這個。」


    「不會。非常感謝。」


    說到這裏,我再也忍不住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


    我想起初次見到大哥時的事。


    當時我還隻是個嬰兒。


    大哥和隨從們一起來到育嬰室。


    大哥輪流看向我和蘇,眼淚流了下來。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我都不曾再見過大哥流淚。


    大哥一邊不知道說著什麽話,一邊輕撫我和蘇的頭,然後就離開了。


    當時的我還聽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


    因此,我不清楚大哥當時說了些什麽。


    我現在依然不知道答案。


    不過,大哥當時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之後,我才知道我和大哥的生母在前一天過世了。


    老實說,就算說這條白色圍巾是媽媽親手編成的遺物,我也毫無感觸。


    因為我甚至沒見過親生母親。


    可是大哥不一樣。


    對大哥而言,媽媽應該是無可取代的重要之人吧。


    他在小時候失去最愛的母親,不得不背負起勇者的名號,挺身戰鬥。


    在這樣的痛苦中,大哥到底做了什麽樣的決定?


    ──你好,初次見麵。我是你哥哥,名叫尤利烏斯。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是勇者喔。


    我至今依然記得,當我稍微懂事時,第二次見麵的大哥露出的笑容。


    為什麽外表還隻有小學低年級程度的孩子,有辦法露出那種平靜的笑容?當時的我對這點相當驚訝。


    如果加上前世度過的歲月,我的年紀遠遠大過他,但我深知自己絕對無法露出那種笑容。


    那笑容中蘊含的深意,就是深到這種地步。


    ──修雷因真聰明,將來說不定能成為出色的政治家。


    ──蘇,不可以老是向哥哥撒嬌。


    ──修雷因也有劍術的才能呢。如何,將來要跟我一起去冒險嗎?啊……蘇,別這樣瞪我嘛。我知道了。到時候蘇也一起去吧。


    ──修雷因,聽說你交到女朋友了,而且還用匿稱互相稱唿?我以後也能叫你修嗎?


    ──修,我知道蘇很可愛,但你不能太疼她喔。


    ──修,父親是溫柔的人。隻不過,在身為一名父親之前,他還是國王,必須完成支撐國家的責任。你能明白他的苦衷嗎?


    ──修,要是遇到什麽問題,就找列斯頓幫忙吧。因為那家夥總是待在城裏。他應該是我們家族中最閑的人,能夠立刻給你幫助。


    ──大哥就是大哥。雖然現在有些迷失自我,但他跟我一樣都是在為這個國家著想,所以不必為他擔心。


    ──哈林斯的年紀也差不多了,我覺得他應該結婚繼承家業才對。可是我完全沒聽到這樣的風聲,讓我有些擔心。我?就算結婚,我也沒辦法給伴侶任何東西。隻會讓彼此不幸的婚姻,根本就不應該結。


    ──我師父?那個人不是人類。


    ──哼哼。我可是擁有閃避這個技能,那種雪球打不到我的!哇!蘇,你這樣犯規了吧!好痛好痛!蘇!那不是雪!被石頭打到會痛,不能亂丟啦!


    ──勇者是人族的希望。所以我不會輸,絕對不會。


    跟尤利烏斯大哥之間的迴憶從腦海中浮現。


    大哥臉上總是掛著微笑。


    那是能讓人感到放心,極為溫柔的微笑。


    在我心目中,說到勇者就會想到大哥。


    我有辦法接下那位大哥未竟的任務嗎?


    我沒有自信。


    不過,我不能因為沒有自信這樣的理由,讓大哥追求的理想化為烏有。


    ──就算隻是作白日夢也好,就算會被別人認為是無法實現的戲言取笑也罷。不過,追求理想這件事本身應該不是錯誤的才對。建立一個所有人都能笑著過活的和平世界……我會一直追逐這樣的理想,至死方休。


    我認為自己是個天真的家夥。


    不過,還比不上大哥。


    盡管如此,我依然想繼承這個天真的理想。


    我肯定無法成為像尤利烏斯大哥那樣出色的勇者吧。


    因為我沒辦法像他那樣,純粹為了追求世界和平而戰。


    我有一半是被迫履行成為


    勇者的義務。


    盡管如此,剩下那一半確實是發自真心的想法。


    「修……不,勇者修雷因。」


    哈林斯先生用鄭重的語氣說:


    「我沒能保護好尤利烏斯,是個不合格的前衛。如果你不嫌棄這樣沒出息的我,請務必讓我擔當新任勇者的盾牌。」


    「哈林斯先生……」


    「沒能保護好尤利烏斯的過錯,請讓我用保護你作為償還。」


    「哈林斯先生,我才要拜托你幫忙。」


    我和哈林斯先生緊緊握手。


    不是為了守護世界,而是為了繼承懷有這樣理想的大哥的心願。


    這肯定不是真正屬於我的勇者誌向。


    我隻是在模仿尤利烏斯大哥,是個不純正的勇者。


    就算這樣也無所謂。


    這就是我身為勇者的覺悟。


    聽說就連哈林斯先生都不曉得擊敗大哥的白衣少女是什麽人。


    至少在過去的戰鬥中,似乎沒人見過那樣的家夥。


    也許她是平常不會踏上戰場,身分高貴的魔族吧──哈林斯先生如此推測。


    他還說,或許那名白衣少女就是魔王。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就是當上新任勇者的我避無可避的敵人。


    就算不是這樣,我也不想避開她。


    身為勇者的大哥是一直追求著理想的好人。


    那位大哥居然被殺得屍骨無存,這樣的結局不會對他太過分了嗎?


    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大哥,肯定很悔恨吧。


    說不定他連浮現這種念頭的時間都沒有。


    就像哈林斯先生還搞不清楚狀況就昏倒一樣,大哥說不定也是還搞不清楚狀況就死去。


    我想幫他雪恨。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原諒那名少女。


    『所以你還不會以勇者的身分展開活動嗎?』


    『沒錯。教會擁立新聖女也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我想應該會等到那件事搞定之後,才一起進行吧。』


    『這樣啊……』


    『蘇,我想你應該明白,要是以勇者的身分展開行動,我就不能像以前那樣陪在你身邊了。』


    『果然,我就知道哥哥會這麽說。』


    『抱歉。』


    『你不需要道歉。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也知道蘇已經是個堅強的大人。不過,我果然不想帶你一起去。我不想把蘇卷入危險的事情之中。』


    『這我明白。』


    『這是我的任性。抱歉。』


    『我不是說沒必要道歉了嗎?』


    『我知道了。在畢業之前,你就繼續待在學校裏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因為待在學校裏比較安全。』


    『說得也是。』


    『即使以勇者的身分展開活動,我也會盡量抽空去見你,就跟尤利烏斯大哥一樣。』


    『哥哥,你要幫尤利烏斯大哥報仇嗎?』


    『對。雖然不知道報不報得成就是了。』


    『不管怎麽樣,那都不是你需要煩惱的問題。』


    『為什麽?』


    『你很快就會知道。』


    『是嗎?我明白了。那我現在就盡量不去想這種事吧。』


    『好的。』


    『那我差不多該切斷通話了。晚安。』


    『晚安。再見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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