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的時間定在了傍晚,可是大家早早地就到齊了。


    “橋場前輩,歡迎迴來。您辛苦了。”


    齋川的問候裏終於沒有了那絲生硬。


    “咦?今天有課嗎?對了,現在是暑假啊,哈哈哈!”


    火川也一如既往地開著玩笑。


    奈奈子依然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


    “向大家介紹一位新成員!要是這樣的話就好笑了!”


    火川繼續開著玩笑。


    “真、真的嗎?要是這樣的話,我希望是名女生。”


    齋川信以為真,抓起了旁邊奈奈子的胳膊。


    “橋場,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河瀨川還是那麽冷靜。


    不過,我明顯感到她是在推我一把。


    “嗯,那我說了。”


    我清了清嗓子。


    “這次我們動畫的主題決定了。”


    大家歡唿了起來。


    “耶!這樣我的曲子終於能夠有個方向了~!”


    奈奈子開心得舉起了雙手。


    “我也終於可以確定初音的形象了!”


    齋川也攥緊了拳頭,用力點了點頭。


    “所以,主題是什麽?”


    火川一副興趣滿滿的樣子,等待我的迴答。


    場麵一下子安靜了。我看向河瀨川。她沉默著,微微點了點頭。


    “那我就說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起了九路田曾說過的話。


    你是惡魔,是混蛋,是為了結果可以若無其事地拋棄同伴的人。


    他說的沒錯。完全沒錯。


    我失去了重要的東西,每次想起,我都會對若無其事傷害他人的自己感到追悔莫及。


    終於認識到這點的我,改變了對世界的看法。


    人生中有無數的選擇,正是這一個個的選擇推動了世界的運轉。


    在這次時間旅行中,我終於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我將自己放在中心,想看看通過與登場人物們的交集,我會對這個世界產生怎樣的影響。


    而壁櫥裏小山一樣的便簽,正是我這種利己主義的結晶。將人們看做棋子進行操弄,以期實現我“理想的世界”。


    可是,那絕不是為了我的幸福。正因為如此,我才從未來迴到了現在。


    九路田說過,隻要是為了作品的成功,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隻要做出了傑作,一切犧牲便都有了意義。


    這也是一個答案吧。可是,在我看來,那並不是唯一解。


    (這就是——我的解答的開始,九路田。)


    我將通過這一手棋,重新確定路線。


    為了大家都能獲得幸福,我選擇了這條殘酷的路線。


    “我重新想了想,對於動畫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準確來說,不隻是動畫。


    這個世上,一切具有時間概念的東西都是如此。


    “而這,就是我們本次動畫的主題。”


    我認為,這就是我們的動畫裏必不可少的東西。


    她給予無情冷漠的時間以色彩和可能。


    “我們需要的——是故事。”


    ◇


    夏季。酷暑。


    尤其這裏更是酷熱難耐。盆地地形自然是其中一因,廣闊的平原或許也有關係吧。


    從早上起,就一直是晴空萬裏、流金鑠石。


    昨天也很熱。幫工在院裏除草時,稍微曬一會兒就不得不休息一段時間。他也不願在這樣的天氣到外麵工作吧,但畢竟有合同,也無可奈何。


    想著我也可以自己除草,於是,從早上起我便一直在院子裏除草。


    正好也無事可做。以前的話我會把這個時間用在別的事上,可是現在已經不用了。


    剛過中午,我就把草都除完了。我將雜草都塞進了垃圾袋,裝了兩個大袋子,將它們拿到了附近的垃圾場。現在才剛剛迴來。


    “哎呀,迴來了嗎?”


    家裏傳來媽媽的聲音。


    “迴來了。有事嗎?”


    “爸爸說,明天和老師有個聚會,讓你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去拜訪一下。”


    “……嗯,我知道了。”


    說著,我唿了口氣,搖了搖頭。


    驕陽淩空。


    大阪的夏天很熱,可埼玉的夏天也不差。而且很悶。雖然溫度沒什麽區別,可在濕度方麵還是這裏更勝一籌吧。


    “又想起來了。”


    搖頭。再搖頭。


    我明明決心不再想那時的事了,可還是會不時想起。畢竟才剛過去三個月,這也是難免的吧。


    “媽,我出去一下。傍晚前就迴來。”


    我用家裏能聽見的聲音大聲喊,朝車庫走去。


    我騎上在大阪買的摩托,點燃引擎。


    我本來想把這台摩托留在那裏的。這裏麵充滿了不堪的迴憶,讓我不想想起。


    “……最終,還是帶迴來了啊。”


    我沒能舍棄那時的一切。


    我對那段時間充滿了留戀。還真是沒用啊。


    “要去哪呢……我也無處可去吧。”


    總之,先去高中吧。


    我家周邊都是些農田。川越,地如其名,一渡過河,風景便為之一變。這邊是田園風光,那邊則是住宅和商業區。


    小時候,由於家離學校遠,我很不高興。我尤其討厭有人接送我上下學,這使得我從未有過和朋友一起玩耍的自由。


    初中和高中,都是市內首屈一指的重點學校。


    初中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高中也一樣。唯一一個親近的前輩,也因為種種原因斷了聯係。


    “過得還好嗎……前輩?”


    通過前輩,我知道了一家居酒屋。在這裏,我遇見了許多有趣的人。


    在著名國立大學畢業後,過著嬉皮士式的放浪生活的人。


    相反,也有隻上到初中,卻通過出色的經營能力創辦了200人以上的大公司的人。


    迷上牛郎為他瘋狂撒錢,卻在清醒後轉而培養牛郎,從而獲得商業成功的女人。


    看著這些人,我情不自禁地覺得,在我家工作的人們雖然優秀,但那種生活未免太無趣了。


    所以,我做好和家裏斷交的覺悟,離開了家,到有和自己一樣的傻瓜的藝大追求新的人生。


    可是,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殘留下的東西,我也不願再去想了。


    終點是一處空曠的廣場。驕陽依然似火,我脫下頭盔,深唿了口氣。


    汗水不斷湧出,流入眼睛,刺得生疼。


    即便伸手去擦,也還是流過臉頰、流過脖子,浸濕了襯衫。


    心已經變成一片死灰,可我的肉體卻依然活著。


    真諷刺啊。這具在想行動時時常罷工的身體,卻由於無事可做得到了休息,體力和反應都恢複到了高中時的水平。


    現在的我就像是個每天早起灑掃庭除的機器人。要說哪裏還像人的話,就隻剩會像這樣騎車出來偷懶,還有會隨著溫度流汗吧。


    然後


    今天、現在,我也敏銳地感受著氣溫。這有什麽意義嗎?我腐朽的腦袋不停地自問自答。


    然後開口。說著同一句話。進入夏天以來,這似乎已經成為我的一句口頭禪了。像是為了確認,自己依然生存在這個溫柔的活地獄裏。


    這是第幾次流汗了?我用手將它拭去,唿了口氣。


    “——今天,還真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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